慌张的法阿说自己还有办法保持残缺胎儿的活性,以利沙便勉强饶过了他。
法阿本是胡说保命,却再一次踩了狗屎运。
不知是医者们神赐的副作用,还是神明本身的“意图”,残胎与正常孩子的庇佑竟是黏连着的。
也就是说,只要残胎活着,正常的孩子也能呈现出一些弱性的化身特质,而且天生对乜伽子神的信徒有一种统领力。
法阿通过心脏市场上使用的一些小手段,确实让残胎活了下来,但也留下了无穷后患。
神赐接成的器官与肢体在这具畸形的身躯上 会逐渐腐烂,若要继续让残胎存活,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材料”。
这个头开了之后,就无法停止了。
法阿知道这是无底洞的开端,深渊之下的贪婪与罪孽已经蠢蠢欲动,它永远无法被填满。
他怕以利沙继续卸磨杀驴,设法逃出了净舌区,隐姓埋名了起来。
后来王后得知了此事,她去见了这两个可怜的双胞胎,最终决定抚养那个正常的孩子,永远地,将残胎弟弟的事情隐瞒下来。
于是,不明真相的正常孩子成为了教皇继承人。
他名为怀霏。
怀霏不负众望,被王后培养成了正直、仁慈、高傲,受万民爱戴的年轻储君。他也十分孝敬自己的母亲,爱护自己弟弟——也就是王后的亲骨肉怀梵。
所有人都认为怀霏是天生的明君。
而在这背后,以利沙、王后与教皇却在极力地用残忍的手段维持着残胎的活性,维持着他与怀霏的“连接”,弥补法阿留下来的烂摊子。
残胎的身体每天都在腐烂,他们需要大量的备用器官,于是他们去鼓婆区掳人、进货,甚至动用过蚁奴做培养体。
残胎弟弟在不见天日的黑暗温室长大,他从来都没见过光明,以及那个站在光明里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残胎无法出声,肌肉早已萎缩,他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球,但他的大脑却是清醒的。他只能通过温室出入人员的只言片语得知世界与“哥哥”的存在。
对残胎弟弟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的腐烂还要痛苦百倍。
荀听恍惚想起了事件2其中一条更新中给出的信息——
“他神圣的台阶是用罪恶砌成的,他已经无法同罪孽割席了。哈哈……总有一天,那高傲的头颅会腐烂在无人知晓的囚笼里,就像他弟弟那样。”
用罪恶砌成的神圣台阶……
荀听大概能够预想到,这脆弱的高台是如何倒塌的。
荀听不解。他觉得神明赐福只是多多益善的工具,人类不应该成为它的奴隶。
就算没有那“众神臣服”的化身之力,怀霏凭着自身的能力,也不会沦为平庸的王。
为何人类对于“神明化身”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违背信仰的原旨,也要留住这份庇佑?
又或许……只有荀听把这件事当作了一场善恶的抉择,而对于那些王族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那些用作器官原材料的蚁奴和贫民在他们眼里和路边随手可得的石子差不多。
……最终,风流愚钝的老教皇病倒在床,新王继位指日可待。而王后有意拥立怀霏,这使得怀霏威望高升,他逐渐掌握了一部分实权。
怀霏并不像父亲一样在位庸碌无为。他看尽乜伽晟国的弊病,打算联合几位主教一起整治鼓婆区。
怀霏身体力行,亲自去神学院蒸汽建造系求学,又去南希伯联邦和号称“乜伽工业之心”的西罗区调研,虚心向西罗主教请教。
他参照鼓婆区区情重新制定了蒸汽大工业的建设规划,解放了那里大部分的蚁奴劳动力。
而鼓婆区的地头蛇以利沙很乐意接受怀霏的工业改造计划。
荀听在回忆里看到了以利沙与怀霏相处的画面。此时,正是以利沙极端拥护怀霏的时候。
荀听看的出来,以利沙看怀霏的眼神是痴迷和狂热的,但那不是对人,更像对一件物品——以利沙在打量自己最骄傲的作品。
他会为了怀霏不断地暗杀对储君持反对意见的党派,他会设法将怀霏需要的任何东西搞到手,甚至当怀霏出现一点身体虚弱的征兆,他都会心惊胆战地以为是“连接”出了问题,更加变本加厉地搜刮用于残胎的人体原材料。
所以,当怀霏提出改造政策时,以利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以利沙所接受的改造是不痛不痒的,他自然不会让这些政策触动自己产业的根基,奴隶剥削仍然保持着顽固的生命力。
而实际上,根深蒂固的奴隶制度和垄断鼓婆区经济的奴隶公司,才是怀霏真正想要拔掉的最大毒瘤。
以利沙理有恃无恐,认为怀霏不会动他。
直到怀霏大义灭亲,指控舅父任意屠杀平民与奴隶,揭露了他所有暴虐血腥的罪名。
鼓婆区最大的奴隶主以利沙在唾骂声中被送入监狱。
这完全出乎了以利沙的意料,他非常愤怒。被佣兵押着的他与怀霏当面对峙,可怀霏只是冷漠地一睨,再也没有转身看他一眼。
怒火让以利沙咬碎了牙齿,他爬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怀霏高高在上的背影。
以利沙满嘴的鲜血,从前的狂热与痴迷全在里面碎成了血淋淋的恨意,他朝怀霏吼道:“迟早有一天,我他妈的要让你的脑袋烂到土里!被千人踩,万人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下贱杂种!竟然敢背叛我……”
怀霏在拟订判决的前夜,一晚未眠。此时他听着以利沙的失态的怒吼,手指微蜷,深深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以利沙的判决日,许多熟悉面孔都在场,卡德、怀梵、涅肖,他们冷静地围观着以利沙的发狂。涅肖不忍卒看,他转头,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无奈的气。
除了涅肖和怀霏,即使是在斯图亚特家族里,没有多少人对以利沙怀有亲近感。
因为他是个性格扭曲变态的混蛋,杀人就像是撕碎一张纸一样随便,没有人不知道。
王后的目光则更加长远一点。她压下家族的非议,支持怀霏的改造政策,是因为她预见了怀霏政策的超前性——臃肿的家族产业经过这次大刀阔斧的改革“动刀”之后,在未来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巨大利益。
而且,她知道斯图亚特家族那血腥野蛮的发家产业需要“洗白”和更新,否则只会滞固不前地被时代杀死。而蒸汽科技正是一股新鲜而强大的“血液”。
与之比起来,在她眼里,以利沙的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王后是冷酷果断的,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甚至委托人将以利沙处死在了监狱里。
怀霏公私分明,但他性格里却存留了一丝感性。他一直知道舅父对自己的极端的溺爱。所以在得知舅父殒命牢中时,他才会不吃不喝地在以利沙的旧宅守了一整天。
荀听以为事情到这儿已经结束,没想到真相回忆并没有结束。
……然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以利沙没有真正地死去。
以利沙抓住了教皇的太多把柄,并以此作为要挟,老教皇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晚节,偷偷地将以利沙放了出来,并找人代替了他的死。
连王后都没想到,她一直轻视的昏庸无用的老教皇,居然成了最关键的那根搅屎棍。
回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穿着囚服、身形消瘦的以利沙截了一辆跑货的马车。他的刀刃抹开了无辜马夫的脖子,又残忍地杀害了车上的妻儿,抛尸荒野。
随后,他阴沉地回头望了一眼净舌区的女神塔,骑着马潜入了夜色之中,从此失去了消息。
事件2【无翼的双鸟】回忆结束。
荀听不禁心悸。
以利沙真的一直活着!
那这个残忍的恶魔竟然一直存在于这个世上,隐蔽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之中。
他人究竟在哪里?他这些年又做了什么,这两场惨无人道的“赋格狂欢”又和他有着什么关系。
荀听的心脏开始狂跳,仿佛那张咬碎牙齿、血迹斑斑的脸就潜伏在他背后的阴影里。
他怀疑自己是对以利沙知情最多的那个人,说不定狂欢计划的同伙里面就有以利沙。
弥尔蓝突然拍了一下荀听的肩膀,惊吓把他的思虑全都驱走了。
“我觉得你这次和同伙们碰头,得带上点人手。”弥尔蓝说道,“万一对方真的是什么……不太好招惹的人,你也有点安全保障。”
荀听皱眉“嗯”了一声。
“还有,你这次的身份淌的水有点深,想要继续保持下去有点难办啊。”弥尔蓝发愁道,“你要是有什么计划,和我说,我随时配合你。”
荀听沉默良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定。
“不了,”荀听说,“我打算向系统递交死亡申请。”
弥尔蓝一惊,说道:“那个死亡申请?听说会有惩罚的。”
为了防止玩家故意不断刷新身份,死亡申请是有一定代价的。
玩家不仅会承受与意外死亡一样的痛苦,而且“事件合成”的辅助功能会封锁一段时间。
荀听揉揉眉心。
他还是过不去良心上的坎。若调查到最后,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真的是“自己”过去做的,他宁愿接受惩罚重新选择身份,也不愿意替原主“洗白”。
在原世界,弥尔蓝其实是很乐意和共情感强的人共事的,但此时不同以往,她难得地放正经了,认真询问荀听:“听哥,我和你说真心话,有时候不能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的感情或是……什么责任感,我们只是两个守火的幽灵。”
弥尔蓝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要知道,下次随机到的身份可不像现在这么便利的……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荀听毫不犹豫地说:“嗯。”
不过他不打算现在就提交,至少和弥尔蓝先把真相调查出来,完成乜伽女神的火种任务。
而且在死亡之前,他需要先把“自己”的罪证全部向世人坦白,让原主得到应有的惩罚。
想到这儿,荀听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这次碰头……我想请来爻来帮忙。”他对弥尔蓝说,“爻对朽神相当熟悉。即使发生了意外,也能应对得了。”
弥尔蓝啧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你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其实荀听经过思想挣扎之后,也没有得出一个缜密无漏的说辞。
他只是觉得爻在场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迎刃而解。虽然相处短暂,但这个人在荀听的眼里已经和三十七留下来的银柄断刃一样,成为了护身符一般的存在。
“直接和他说实话好了:我失去记忆之后,完全预测不了狂欢计划的走向,于是请他帮忙抓捕同伙,阻止这场闹剧。”
弥尔蓝:“啊?你要用什么让他信你啊?是我可不信。”
经历了上次扯谎被爻拆穿之后,荀听像个知错就改的小孩,总觉得面对爻得真诚。
就算实话再怎么荒唐,也比编一个理由骗他要强。
“我也不知道要让他怎么信我……”荀听道,“用……真心?”
弥尔蓝:“?”
作者有话说
弥尔蓝:搞不懂你们男人的友谊。
第27章 故友遗物
荀听只简单地小憩了一会儿。翌日天微亮时,街上的嘈杂已经苏醒,飞艇鸣叫着路过天空,卷起拂面轻风,投下巨大的阴影。整个街区都洋溢着喜悦。
盛宴的欢快气氛丝毫没有缓解荀听沉重的心情。
他看着孩子脸上的笑脸,脑海中回忆纷杂。胸膛中却无由地升起一股哀涩来。
米莉亚和哥哥生活在鼓婆区,若是他们两个也在场,想必此时也会挤在这欢声笑语中好奇地看热闹。
以前的鼓婆区,贫民和蚁奴的地位没什么不同,都是“奴隶”的一种。如果没有怀霏的政策,或许米莉亚兄妹甚至是更多的人都无法在这里沐浴着阳光。
可这里的喧阗却与怀霏毫不相干,大家似乎已经将那个结局凄凉的年轻储君遗忘。失踪的怀霏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他独自一人在某个地方不知死活。
若没有“塔顶之灾”这场荒唐的结局,怀霏又能乜伽晟国的记忆里存活多久?若守夜、老妪和她的孙儿都死去了,还会有人在某一次祈福时,记起《夜莺颂歌》如何是吟诵的吗?
荀听闭上眼睛,让思绪休息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敛去了许多情绪之后,接着赶去了希什的住所。
卡德为希什单独准备了一栋别墅,妄图装得住这少爷浑身的刺。外面有佣兵看守,荀听认得出他是爻的一名队员。
荀听怕希什与爻已经出发赴宴,询问佣兵爻是否还在,佣兵说爻外出未归,但希什公子还在屋中尚未出发。
说着,他让荀听稍等片刻,自己可以帮忙询问爻去了哪里。
荀听向他道谢,坐在佣兵搬来的温莎椅上,等待了一会儿。
弥尔蓝这些天累得不轻,正在补觉,所以没有陪同荀听前来。荀听一个人待着无聊,戳了一会儿系统。
系统的存在感一直不太强,虽然功能很多,但没有任何说明书,全靠玩家自己探索,且主线任务打谜语,缺乏显性引导……荀听的职业病忍不住让他分析起来。
不过,虽然游戏系统的设计非常难用,但这份“存在感不强”也给足了荀听沉浸感。以至于到现在,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玩“游戏”,而是真的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
一个有文明起源、历史根基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荀听没有什么“根”,他是随遇而安的人,也没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欲望平淡如水。能不能回到原世界对他来说都一样。
这样的话就浮现出一个问题:他没有什么驱动力去完成主线任务,而系统又不会逼他一定要去做任务。
这样真的好吗?
荀听无奈地心想,那岂不是自己下一个身份躺平去种地了都没人拦他?
佣兵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荀听觉得,时间长得有些奇怪了。
他忍不住起身,却忽地一个趔趄。他整个人绷了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他被一个东西绊倒了,是地上一块突然出现的骨头。
在客厅的地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地骨灰,灰烬还在不断地从各个角落自己“爬”出来。地上慢慢地浮现出现出各式各样的散落白骨。
荀听瞳孔一缩。
只见它们由灰烬成形,又慢慢地拼成一只猛兽的形状。
是一只呲牙的白骨猎犬,它的姿态仿佛在朝荀听吠叫,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荀听乍然被卷入了突如其来的战斗之中,这一扑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迅速抄起旁边的桌布来,向前一甩。
杯碗与蒸汽灯随着桌布摔落在地,组成猎犬的白骨也登时散落,撞得它们叮铃作响。
可滑落的骨堆又在荀听的身后成形,猎犬的头一口咬向了荀听的肩头。
荀听手上发出蓝光,蔚维达尔赐予他的力量凝结在手心,他屈身,用力将猎犬向前方的地上一甩,白骨再次碎了一地,却又迅速聚合。
这只猎犬迟迟没有攻击荀听要害的意思,被荀听攻击后也不躲闪,散落聚合了几回,又不断地扑上来 简直就像在玩弄猎物。
这究竟是什么!
就这样来回几番之后,再次成形的猎犬将躲闪失误的荀听扑倒。荀听意识到普通的摔打和锤击根本杀不死它。
荀听后背着地,胳膊撑在自己与猎犬之间僵持着,使用了乜伽女神的“圣体”,可是竟然对这白骨猎犬丝毫不起作用。
“……”
荀听不打算缠斗了,先保命再说。他瞄了一眼别墅的门,距离不算太远。他心生一计,掏出怀中的银柄断刃,从侧方向自己身上的猎犬刺去。
残刃上蓝光蔓延,捅中了猎犬的脑袋,将骨兽打散了的同时,也把它的头骨紧紧地钉在了地上。
于是,它再次聚齐成形时,脑袋不见了。猎犬向其他方向乱扑了一下,被扎在地上的“脑袋”嘎吱嘎吱作响。荀听趁着它“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个侧翻滚起身,奔向门口。
可是,一只骨手突然在门前凝聚,向他的脸抓来。
这些骨头居然还有其他形态的!
荀听眼疾手快地抓住这只骨手,竭力地将它拽离自己。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
荀听正好被脚下凝出的骨头绊了一跤,重心不稳地向前方踉跄。他心脏猛地一跳,和开门的爻对视了。
爻稍愣,但他还是伸手扶住了荀听,与此同时将荀听向身后一拽。爻腰间的佩剑出鞘,纠缠荀听的人骨碎落一地,那只白骨猎犬在他面前压低了身子,不敢妄动。
爻持剑,抬眼冷冰冰地望向二楼,喊了一声:“希什!”
上面果然传来了那少爷懒散的声音。
“怎么了?”希什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让他自己不小心,招惹了我的狗。”
希什慢吞吞地出现在二层走廊上,他招了招手,所有的白骨都化成了灰烬,自己流到了大厅角落的陶罐里。
那报信的佣兵跟在他的身后,一脸歉意地看了眼荀听,不敢说话。
“不小心?”爻道,“它为什么会被放出来?又为什么会被驱动?”
荀听瞬间明白了,这是希什用神赐能力故意搞出来的恶作剧。这少爷接到佣兵通信之后一直不现身,正躲在二层看戏。
这些都是特制的干净骨灰,且由“骨之神”磨尔狄的神赐能力驱动,并不属于乜伽女神“圣体”所认为的“污秽之物”的范畴。
希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则是皱着眉头质问爻:“你竟然敢吼我?”
“……”
希什生气道:“你护着他做什么?你耳朵聋了,我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点吗?”
爻说:“这和你的恶作剧,是两码事!”
“希什公子若是对我有意见,大可换其他的方式告诉我。”荀听叹了一口气,扫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无奈地说道,“不然凭希什公子的所作所为,我可以通知南希伯总统,直接将你赶出乜伽境内。”
“哦,感谢你宽宏大量不告我状。”希什瞪了一眼爻,敷衍地道了句“歉”,转身回屋,扔下一句,“两天之后我就走了,跟谁愿意待在这破地方似的。”
他朝旁边低头的佣兵喊道:“愣着干什么,给我准备参宴的衣服。”
楼上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关在门后,楼下陷入了一场沉默的尴尬之中。本来荀听来找爻就有些不自在,经希什这一闹,相处起来更加别扭了。
荀听率先开口打破安静,他说:“使者你有时间……”
“他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上报总统,他自然会得到应有的责罚。”爻打断他,说道,“其余的事,主教不必多管。”
“我不介意这个,”荀听垂下眼睫来,直接切入正题,说道,“我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并且……想和使者解释之前的事情。”
“我不明白主教为何要这么做,”爻蹙眉,道,“我对你的意图不感兴趣,不用多费口舌。”
荀听张了张嘴,准备了一肚子的措辞都没用上。他也预料过爻会直接拒绝的情况,只好站了一会儿,去把地上插着的银柄断刃收起来。
荀听没想继续死缠烂打,他对自己的前来打扰说了声“抱歉”,之后便怏怏离去。
这时,爻忽然开口道:“你……”
荀听刚到门口,听到这声唤,转身看着他。
爻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丝波动。他问:“你那把断刃是哪来的?”
“这个?”荀听看着自己手中的“护身符”,说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爻追问道:“哪个朋友。”
荀听说道:“他说他的代号是三十七……你认识吗。”
爻沉默。
荀听看他的神情,忽然想到:“等会儿,你之前在烫骨时和我提到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三十七吧。”
“他早就死了,”爻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剑是怎么留给你的?”
果真,三十七和爻是认识的。
应该说,原身三十七和爻是认识的。因为荀听在大荒遇到的那位“三十七”是别人假冒的。
荀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这把断刃是系统的“死亡保留位”给他存下的,按理说它会永远地留在大荒,留在米莉亚哥哥的尸体旁边。
荀听只能说:“我们之前在大荒遇见过,就是在那时他把剑留给了我。”
爻盯着他,不知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犹如一声铃响,敲打了一下荀听的耳朵,爻道:“你是涅肖主教吗。”
荀听心脏刹了一下闸。系统又蹦出提示,这种情况下,荀听只能回答肯定答案。
荀听只好笑了笑缓解气氛,道:“我……当然是,使者在开玩笑吗。”
爻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荀听头一次有一种灵魂被人用目光浏览无余的感觉。
爻忽然说道:“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事情。”
荀听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手中的银柄断刃。没想到这件遗物竟然可以让爻卖面子来帮他一个忙。
但爻似乎不想再多提及关于“三十七”这位朋友更多的事情,荀听只好不再就这个话题多问下去,顺着台阶下了,说:“是关于狂欢计划的。”
一天的搜查过去,仍旧没有怀霏的消息。卡德只好启用了找人扮演怀霏的方案。
审判词结束的时候,观景台喧哗杂乱。在大众的眼里,这就只是一件猎奇的案件被盖棺定论了而已,充其量再给茶余饭后添点八卦佐料,没人在乎真相究竟如何。
与审判仪式相比,还是屠宰宴更具有吸引力一些。
直到锁链拉着巨兽头颅在汽鸣声与白雾中轰然落地,欢呼声才重新爆发。
巨兽屠宰宴上的令人震撼的“屠宰表演”,是在模拟乜伽众神征服“吠渊之兽”的战役。
吠渊也曾是一脉神系,如今已经销声匿迹。
这个世界的神明体系不止有“乜伽系”和“厄婴系”,有资料可考的还有两个神系。
它们的运作模式与现存的两个神系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荀听还有两套未解锁的系统可以切换,其中一个就是“吠渊系”。
乜伽系的核心模式是:人们得到神赐纹后成为乜伽信徒,通过神犀点亮神赐能力来达成目的。它的神系图谱是树状分布,乜伽系神明都有一个共同的主神。
而厄婴系的核心模式则是:人们获取咒名成为厄婴信徒,通过用祭品请神送神来达成目的。它的神系图谱是呈阶梯状的,有明确的等级高低。
同时,厄婴系的信徒们有一个共同的“意识海”,当他们的神智陷入合适的混沌状态后便可以遁入。
在这片混沌的意识海中,立着一位平和的第二阶梯朽神——“婴门”,也就是荀听看到的那扇黑色巨门。
“婴门”的功能和效果未知,也无法被请神。
祂永远安静地矗立在混沌的意识海之中,几乎每个厄婴信徒都会见到这扇秘密的门。信徒可以在祂的面前进行一些特殊的活动,例如找回咒名、定位咒名等等。
剩下的两套神系的核心模式未知,却吊起了荀听极大的兴趣。
尚且未被点亮的UI仿佛在告诉他:“守火人”玩家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够同时使用四个神系的人。
不过,荀听需要将这些未解锁的部分留到下一条命去探索,这一命的主要任务是解决“涅肖”留下的烂摊子。
荀听从巨兽屠宰宴回来之后,便开始准备今晚的碰面。
荀听和同伙敲定的碰头地点是“谅解仪式”的祭坛地下。日期是巨兽屠宰宴头日的晚上。
荀听发现,他们似乎非常喜欢选用“神圣之地”作为窝点或者集合地点。包括之前的乜伽大教堂。一方面这些地方非特殊时期罕为人至,另一方面涅肖大主教有通行和管理的权限。
而至于“谅解仪式”,《乜伽文明史新编》上是这样写的。
鼓婆大江发源于布莱特山,融雪汇聚成冷冽清澈的流水,穿过一片密林,绵延向西。
这片布莱特山底下的森林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母地,也是探索者殒命的未知秘林。
它被依赖着,也被敬畏着,它寄存人类最原始的情感。
就在这片密林中心,有一片英雄墓地。
传说那里是首次降临乜伽女神赐碑的地方,后来第一赐碑的光芒消逝,化作了普通的黑石,被技艺最精湛的工匠刻成了同底座的三尊女神雕像。
人类将历代英雄的骨灰埋葬在那里——皇室圣明的君王、晟谕廷的高教阶人士、一个家族的突出贡献者、开拓知识的学者、负有功名的骑士等等,都有资格在这里立一块石碑。
尤其在“归巢之路”时期。教皇怀社上带领难民重回乜伽原首都“圣甘”,开路的点灯者以及无数流民在这艰险悲壮的回乡之旅中死去,怀社上破例,将他们的骨灰全都被埋葬在了英雄墓地。
时过境迁,厄婴之灾二次爆发后,圆形大荒再次吞噬了“圣甘”、“明睛”两座城市,乜伽晟国只能迁都“虔牙”。大半个布莱特山脉和山脚下的大森林也在灾难中沉沦。
混沌只扔给人类最后一片苟延残喘的边角料。
英雄墓地被困在大荒之中。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前去祭奠,或者把死人的骨灰继续送去那里,于是那里逐渐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三尊女神雕像上爬满了伪装成藤蔓的乌脓,静谧之地栖息着使人清智崩坏的怪物。
每到乜伽晟国举行大型活动,人们都会朝着英雄墓地的方向进行一场“谅解仪式”。
仪式用以祭拜英雄,请求英雄们原谅后人无法将他们的骨灰全部带离那片荒芜之地。
谅解仪式上会出现一种奇怪的情况:无论祭台摆在哪里,四周的旗子都会飘向没落首都的方向,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