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
荀听叹气,用一只手跨着额头揉了揉两边太阳穴。
安慰效果为负。
弥尔蓝闭上了嘴,停止了自己伤口泼盐的行为。
“没关系,‘我’应得的。”荀听语气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手背上浮出了几缕鼓起的青筋。
不止是爻,他也对原主的行为感到相当愤懑。如果这是涅肖隐藏的本性,如果这也是需要他“扮演”的一部分,那爻的确还是离自己远点好。
“你别这样……我的意思是,他真心当成朋友的人是‘荀听’,而不是‘涅肖’。”弥尔蓝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说,“至少他和我都能感受到,‘荀听’是好人啊。”
荀听闻言一愣,垂下眼睫来,若有所思。
可身边人腹中忽然传来一阵饥饿的叫唤,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
荀听转头看向她,问:“你……过来是不是因为饿了。”
弥尔蓝立马暴露,嘻嘻道:“今晚我想吃面了哥,番茄牛腩面。”
荀听的心情好转了一点,道:“行吧。”
“不过晚饭得一会儿再说,”弥尔蓝先抢占话头,“我现在有事要告诉你……这个比较重要。”
“不给点缓冲时间吗。”荀听无奈地笑了笑,“什么事?”
“我刚才去看望柏羽了,她已经苏醒。”弥尔蓝转向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她说道,“柏羽的神赐纹在腹侧部,我为她换衣物的时候摸到了。”
荀听正义道:“流氓。”
“你才流……不是,你别打断我,”弥尔蓝认真地说道,“系统的信徒档案显示她是阿呜蒙的化身!”
荀听惊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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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发现你为“赋格狂欢”准备的这份特殊祭品,竟然是“神明的化身”。
荀听知道柏羽定然有特殊之处——但没想到她竟然特殊到如此。
他奇怪道:“涅肖不知道这件事吗?化身是从她柏羽出生起就定下的,她能瞒这么久不暴露身份,肯定有涅肖的协助吧?”
弥尔蓝说:“这个得问你了,你在涅肖的私人文档中里没有看到记录?”
荀听摇头,他越深入调查越发现,涅肖的笔记简直就像是被特意减删过,偏偏缺失了一些与案件息息相关的重要信息。
包括他与以利沙、怀霏的关系,养女是阿呜蒙化身等等。按照涅肖事无巨细的记事风格,不应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荀听点出了系统信息里反复提及的名词:“‘赋格狂欢’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赋格狂欢’是个朽神,”弥尔蓝语气忽然起伏了起来,道,“你猜我是在哪检索到这个名词的?五年前的怀霏案件调查情况上!怀霏案件在当时有个代称,叫做‘塔顶之灾’,有位宗教哲学系的教授看到了案发地之后,提出了猜测:她认为塔顶之灾很像是请神失败的现场。”
她说:“教授提到了一个叫做‘眼月狂欢’的四阶梯朽神,祂出现之后会让人类群体产生‘谵妄’或者‘赋格’的状态,从而使他们陷入一种阴晦、疯狂、恐怖的兽性狂欢之中。这应该说的就是‘赋格狂欢’。”
人类所谈及的朽神,从来都不是朽神的真实咒名,朽神咒名不可直呼。无论是“脊虫”“十三圈之眼”“乌脓”“胞人”,还是“赋格狂欢”,全部是人类对他们的代称,称呼有些许差异是正常的。
从第四阶梯开始,朽神开始逐渐趋于抽象和概念了。
“赋格狂欢”只出现在月夜。它会使得月亮会胀满,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婴儿胚胎的形状 ,胎儿会在月亮中不停蠕动——虽然是“胎儿”,但它的眼睛却是成熟的,整张小脸被一只巨眼占满。
圆月的底部边缘像融化了般,淌下不明的液体。
此时,影响范围区域的群体只要抬头仰望月亮,清智就会陷入混乱。看到的婴儿形态越详细,谵妄症就越严重。
就算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仰望月亮”的诱惑力仍旧无法抵挡,身边的人更会逼迫你去“仰望月亮”。
受到影响之后,人们兴高采烈地彼此残杀、相互发泄,他们喝脑浆做的酒,把骨头当成烧篝火的柴,伴侣的器官当成装饰品等等……即使是最渊博多识的人,在赋格狂欢之中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们甚至会有理有据地给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他们会变成一群拥有理性的疯子。
——这些描述来自于很久之前,曾逃脱出赋格狂欢之人的口述。
当事者因为在狂欢中被戳瞎了眼睛,所以得以恢复了部分神智。他对调查人员讲述完“狂欢”的事情后,便发热病死去了。
而当事人死后,图特信徒对他的大脑使用“假性复生”,那脑壳里却空无一物。
这些信息的细节或许有所偏差,但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赋格狂欢”远比这些描述要恐怖得多。
“这位教授正好是我在神学院的导师。虽然晟谕廷把‘塔顶之灾’的调查信息捂得相当严实,不过我老师既然参与过,好歹咱的消息源有了。”弥尔蓝说道,“我尽量从她那里翘出点信息来。”
“好……辛苦你。”
荀听思考时,有人敲门。
是在招待处的仆从。他朝荀听行礼,说道:“大主教,这是卡德主教吩咐我们送来的茶,他说在巨兽会场,叫您受惊了。”
荀听说:“请送进来吧。”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屈身走了进来——他长发花白,低马尾搭在左肩上,眼睛处绑着一条黑布。虽然眼睛不外露,但他的行动很敏捷,丝毫没有障碍。
他将一箱东西搬到了荀听的屋内,又将一个瓷罐放到了桌子上。荀听滑开盖子,扑鼻一股淡淡清香,看形态,这似乎是一种花晒成的茶。
他问道:“这是什么茶?”
高大的男人一愣,才反应过来荀听在问自己,连忙指了指胸前别着的一朵花,他说话声音很含糊,像是发声器官并没有发育完全似的。他磕磕绊绊地道:“白,白……白羊……”
那个领头的仆从替他说道:“是白羊绒花茶,是鼓婆区的特产。”
荀听打量了一会儿高大男人所指着的花儿,花冠新鲜娇嫩,荀听道:“这个是新采摘来的?”
对方摇了摇头。
荀听和领头的聊了一会儿,对这个口吃的蒙眼男人十分好奇,于是问他是否有名字。仆从回答说:“他叫守夜,是个蚁奴。”
荀听惊讶道:“蚁奴?”
他又看了一眼守夜。发现除了身材异常高大,皮肤病白,脊背稍驼之外,他的形态和正常人很像。或许是害怕自己退化的眼缝吓到宾客,他才缠上了这块遮住眼睛的黑布。
仆从告诉荀听,守夜刚出生的时候,在蚁奴群里太瘦小、格格不入了。他的母亲大概是怕他被挤死或是被吃掉,于是无论干活还是进食,去哪都怀抱着他。
看守蚁奴养殖场的士兵们看到她的姿态,感到十分新奇好玩,于是叫那巨大的雌蚁奴交出了怀里的东西。
蚁奴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笨拙地敞开圈着的手臂,露出一只小小的婴儿来。
守夜的胃相较于其他蚁奴来非常脆弱,他的饮食更趋向于人类,把他养大费了母亲不少的心血。
但这小孩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被士兵们带走了。原因也是他的智力超群,可以理解、学习复杂的命令。
这些士兵们给执政者和贵族当惯了奴仆,终于自己也有机会找了一个听话的“奴隶”来使唤。
士兵让守夜替他们搬送东西,干一切杂活……守夜本来没有名字,因为经常在养殖场替外出酗酒的士兵们值夜班,他们管他叫做“那个守夜的”。
叫着叫着,就变成守夜的名字了。
荀听蹙着眉头,他问守夜:“你还记得你的母亲是谁吗?”
高大的蚁奴点点头,他口齿含糊地说:“母齐……亲,爱我。”
“守夜有时候替士兵外出,会带一些吃的回养殖场,带给母奴。”仆从说,“虽然蚁奴在我们眼里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守夜能准确地分辨出谁是他的妈妈。”
或许是鼓婆区观念的耳濡目染,荀听以为蚁奴真的就是卡德口中没有情感和意识的异形工具。
他们居然也是会爱和感受到爱的。
仆从看出来荀听对守夜感兴趣,便说道:“守夜每天都会过来给宾客送所需用品,一直到巨兽屠宰宴开幕。大主教若是有什么想问他的,或者白羊绒花茶不够喝了,直接吩咐他即可。”
大概是任务已经完成了,那奴仆把守夜留下,自己则一身轻松地揣袖子走人了。
守夜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显得有些局促,荀听让他先坐一会儿。
“大……大主加,奥涅肖,教?”守夜喃喃地说着破碎的词语,他道,“大……主教,好。”
荀听以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便回答道:“你好。”
一旁口干舌燥的弥尔蓝已经把茶泡上了,热水一沏,清香更郁。她说:“听说白羊绒花花香经久不散,制茶工艺更是相当复杂,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荀听随口问守夜一句:“这些花茶是你做的?”
“不……”守夜摆手,他张了张嘴,半天才组织出词来,他说,“我送,送。”
意思是他不负责制茶,他只是负责帮忙把茶送给宾客而已。荀听笑了笑,让他放轻松点就好,又道:“你胸前的这朵花,是别人送你的吗?”
守夜沉默一会儿,说:“是……是……”
他不出声了。抬起脸来,朝向荀听,那黑布下“不存在”的眼睛像是在表示请求一样。
“你说就好,我不介意。”荀听说。
“是……”守夜说,“神,神给我。”
“神?神是谁?”荀听尽量理解他的意思,试探地猜测道,“你是说,花是你在教堂求来的?”
“不,不,”守夜说,“是神,神。”
他非常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蚂蚁。脏,小小。神教奥……救我,吻我眼,给我泪。所以……我活,母亲活。”
“神是善良,干净,可爱,纯洁,光明,我爱……爱的神。”
他说出后面那一串词语的时候没有一点卡壳。仿佛已在心底念诵了千万遍一般。
荀听脸上疑惑未消。接着,守夜吐出了荀听熟悉的诗调:“夜莺,夜莺……”
弥尔蓝倒茶水的动作停下,她几乎和荀听同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怀霏?”
荀听问:“你说的神,是怀霏殿下吗?”
守夜立马点了点头。
“所以说,这花是怀霏给你的。”
“是,是……白,白羊绒,”守夜说,“永不,不凋零。”
白羊绒的特性就是“永不凋零”,花香“经久不散”,即使是被摘下,只要定时洒水,它也会保持如刚绽放般鲜艳。守夜胸前的这朵白羊绒被他的主人珍惜得很好。
荀听开始头疼了,他与守夜面对面坐下,认真地问道:“这朵花的来历,你还对别人说过吗?”
“没,没,”守夜指了指荀听,“只有你,你。”
荀听疑惑更深,他想自己和守夜也没什么交集,问道:“为什么只告诉我?”
“婆,她……”守夜大概觉得理由描述起来有点难,他用肢体比划了半天,口中不断重复着,“泪,泪……”
荀听耐心道:“你慢慢说就行,我听着。”
守夜突然拉着荀听的手,跪地,用嘴唇贴了一下荀听的手背。
几乎是下意识地,荀听悚然把手抽出来。
“……”
荀听看着守夜仰起的无辜面庞,赶紧把他扶起来,说道:“抱歉,不是针对你,是我不太习惯这种礼仪。”
“你……大主教,”守夜继续说,“泪,给神,给夜莺。”
荀听恍然大悟,他刚才是在模仿圣泪沐浴的吻手礼。荀听道:“你是那些为怀霏祈福的子民之一?”
“是,”守夜欣喜地点头,他露出了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说,“大主教,你,是好。好。”
看来那位老婆婆已经把祈到圣泪的事情告知他们了。荀听先松了一口气,他沉默地看着守夜的笑容,各种矛盾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他说道:“你是说,怀霏曾经救过你们母子?”
守夜“嗯”了一声,说:“母亲伤,血多,血。我哭。”
“神,救母亲。”守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处,“神吻眼。”
乜伽女神有一个极其高等神赐,名叫“圣吻”。
这像是一种标记,一次只能标记在一人身上。
这是一个不会给对信徒本人带来益处的神赐。“圣吻”之后,信徒会替所吻之人承担几乎所有的痛苦与疾病。
能点亮“圣吻”神赐的乜伽女神信徒廖廖无几。作为化身,怀霏有资格使用这个神赐。而能够有资格得到这个圣吻的人,必定也是万众瞩目的。
在所存的记载中,怀霏没授予任何人“圣吻”过,没人想到这神赐竟然会出现在守夜的身上。
在贫民窟的巷子里,微服私访的少年怀霏看着那从工地扔来的母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的孩子蹲坐在一旁哭泣。
他默默地攥起了拳头。
只有一百余号衣衫褴褛的人见证了这场仪式。少年储王摘下斗篷,他矜傲的身姿意气铮铮,浅发与红痣却含着柔和的仁慈。
他单膝跪地为母奴疗伤,又抱起年幼的守夜,将圣吻赐予了这个“没有眼睛”的小孩。
“乜伽自此无奴,”他指着天,坚定地说,“厚土之上,晖煜之下,皆我子民,我将痛我子民之痛。”
没有史官记录,也没有华丽仪式。圣吻的授予就在一个狭窄、肮脏、无人知晓的地方。
而如今,鸿鹄之志的储王在牢狱中沉沦蹉跎。而本该万众瞩目的持吻之人,是一个如此卑微、供人差使的蚁奴。
荀听沉默良久,仿佛明白了怀霏的心情。
那位初出牛犊的少年储君,命运般撞见了那样的一幕。于是,怜悯的涟漪在不知天高的胸膛里翻涌出了巨浪。
他决定大刀阔斧地废掉鼓婆区的蚁奴制度。
怀霏的思想观念很超前,但他大部分的支持者,以及所处的家族,都是奴隶主阶级的受益者。拆掉他自己的高台是很难的,这个过程中又会滋生无数阴暗的憎恨。
……怀霏是被诬陷冤枉的。
这个想法在荀听的脑海中愈加强烈。
荀听摩挲了一下手指。
这样的话,火种任务似乎还有希望。
守夜忽然拽了拽荀听的衣袖。
身材高大的他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显得反差极大。
荀听看向他,守夜腼腆地问道:“神,神,好吗?他苦……苦了。”
荀听想说“他很好,不用担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欺骗过于残忍。
他实在编撰不出什么话来骗守夜,只好摇摇头,实话实说:“……他的行刑日,就在不久之后。”
作者有话说
急性脑综合征,具体症状表现为意识出现障碍,行为杂乱无章,出现错觉幻想等等。
第21章 “厄婴信徒”
守夜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他垂下脑袋来,喃喃地说:“我,我……见,见神。”
怀霏牢狱的看守很严,但以荀听的身份把守夜带进去也并非登天之事。
不过荀听得先知道守夜去的目的,他问:“你见到怀霏之后,想做什么?”
“吻,吻……白,白羊……认我……”
守夜吐出了一大串破碎的词语,最后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呆呆地怔了半天。
他想着,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无能为力的小人物。他和他的神多年未曾见面,或许怀霏早就不记得他了。
守夜还是摇了摇手,说:“不,不去,麻烦给你。”
“没关系。”荀听说,“如果你想,我会尽力帮你。”
守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他咬着唇,说道:“神,神……真相,想知道。”
“真相?你是说……怀霏入狱的真相?”
“是,是。”守夜忽然说出了让两人再次膛目结舌的信息,“塔顶……顶,我在。怪物杀人,我祭……救,救神。”
“塔顶……你是说塔顶之灾?”弥尔蓝迅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怕守夜听不懂内部的案件代号,于是解释道,“就是怀霏犯下杀罪的那一晚。”
“是,”守夜说,“我在,神在,别人在。”
他话落,荀听的系统兀然地跳出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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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塔顶之灾”的一位当事人:一个与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蚁奴。
“蚁奴永远是贱到骨子里的奴隶!如果不是这个畜生,朽神就不会发怒,那晚就不会失败!他该死……他该死……”
“朽神……朽神不要降罚……”
“Larnemek-Tortoras-Minar……Drob Tha Penalite! ”
这条情绪接近疯狂的信息令荀听莫名其妙地背后发寒,他仿佛能够透过文字听到一个人喑哑的嘶吼。
什么叫“如果不是他,那晚就不会失败”?
荀听问守夜:“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塔顶之灾的现场?又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抓我、我,蚁奴多……在塔顶养,”守夜说,“神、神哭……我听见,醒,醒……。”
“还有呢。”
守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荀听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想征询守夜的同意,让身为图特信徒的弥尔蓝直接读守夜的思想。
但是弥尔蓝摇头,说:“因为神犀总量有限,同一个神的信徒之间也是分流派的,我的神赐能力更偏‘幻象制造’方向,在‘思想窃取’方向虽然也零星地点了几个浅层神赐,但不太常用,也不熟练。”
要成功地使用神赐能力,除了需要用神犀点亮之外,也是要吃天赋、技巧和熟练度的。
像荀听用“共识”从三十七脑中成功读出东西,纯属是因为侥幸碰上了一位愿意给他灌输想法的大佬。
三十七对神赐熟悉到了一定程度,能通过主动配合来弥补对方能力的缺口。
而守夜显然做不到。弥尔蓝又是个“思想窃取”的生手。两人反复试了许多遍,得到的也只有一团混乱的杂绪。
也或许守夜是真的不知情了。
荀听又耐心地盘问了一会儿,守夜呆愣地摇头,说:“我关牢,只、只听,没看,不、不知道……”
当时的守夜和那些蚁奴被抓到并关在了塔顶的某个地方,这才在事件发生时听到了一些碎片信息。
守夜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他往门外望了一眼,神态似乎有些焦急,又拽了拽荀听的衣角,说:“我走,搬货,去,去船。晚……主人骂。来……下次。”
“等会儿,”见他这就要转身离开,荀听赶紧叫住他,问,“守夜,如果你想脱离现状……”荀听临时做了个决定,“你可以来我身边,我会尽力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
守夜茫然地看着荀听,他说:“不,不……离开,主人骂。打……”
他补充道:“有母亲……友,朋友,主人。正仓……常,生活,我有。”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荀听的神色,说:“对,对不起。”
守夜在这种被奴役的生活中长大,他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被这种环境包裹着,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这不仅是思想观念上的问题,还有身体基因上的。大部分蚁奴的身体怪异丑陋——那退化的眼睛、庞大的胃囊,仿佛在这个种族的延续中发出扭曲的呼喊:蚁奴天生就不适合沐浴阳光,永远会阴暗地活在地下。
“没什么好道歉的。”荀听收回手来,安慰对方似的笑了笑,笑容中隐去了一些无奈,他说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守夜非常真诚地捧起荀听的手来,上下晃动了一下,之后就离去了。
寂静良久。
“……喝杯茶吧?”弥尔蓝给荀听递了杯白羊绒茶,说道,“改变一个人是件任重道远的事儿,不是换个环境,或者多点物质支持就能做到的。”
荀听目光掠过漂浮水面的白色花瓣,摆了摆手。
荀听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深,他想起系统信息中的那串突兀又怪异的拉丁字符,又添困惑,便对弥尔蓝说:“你听说过Larnemek-Tortoras-Minar……”
荀听一怔。
这串音节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荀听打算将它念出来的一瞬间,以一种不受控制的、晦涩阴暗的腔调从荀听齿间连绵吐出。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念诵声开始重复循环。
乍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感如潮般漫上荀听的后背,像是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密密麻麻地啃噬他的皮肉,他眼前的景象忽地蒙上了阴森与黑暗的雾——荀听看到弥尔蓝的脸部开始疯狂扭曲,在她的嘴里又吐出了一个弥尔蓝的头,恍若斯科拉斯所作的那副《尖叫的回声》,这种惊悚的扭曲还在不断“套娃”似的增长。
荀听头疼欲裂,画中婴儿的肢体仿佛也与荀听的大脑连在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化作锐器,正把他的脑脂割碎。
一片幻白忽然如昇塔的灯芒一样扫尽了黑暗——是弥尔蓝的神赐“白幻”将他与幻象隔绝开来。
荀听突然清醒过来,疼痛的后劲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了桌子的边缘。而耳边不断重复的的诵声也慢慢消失。
刚才的荀听在弥尔蓝的视角里也发生了一些异变,把弥尔蓝吓了一跳。她赶紧扶住荀听的肩膀,道:“哥,你没事吧!”
恢复正常的荀听皱眉,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念出了朽神的咒名!你的目的要不是请神——这玩意儿绝对不能直接念出来的。”
“……”
那些念诵的语言没有具体的书面写法,这些表音文字起到的只是拟声的作用。所以人们只要不读出来,光用眼睛观看那串Larnemek-Tortoraz-Minar时,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荀听只好用笔写了下来,告诉了弥尔蓝这串咒名来自系统提示。
弥尔蓝看着这咒文的后半部分“Drob Tha Penalite”,摸摸下巴,说:“这段的音节我很熟悉,大概意思像是‘不要惩罚我’之类的,请神者失败之后常用此念诵来减少朽神的降罚——不过效果没那么显著,朽神要这么好对付,早就被人请来遍地跑了。”
荀听看着这些字符,忍不住想到了年轻时候那些不进脑子的英语单词,于是吐槽一句:“咒名都这么复杂吗。”
“因为这些语言跟人类不一套系统,不符合我们的记忆习惯。”弥尔蓝摊手道,“而且,朽神越低阶,咒名越复杂,你是没见过那些六阶梯朽神的咒名……写下来一大坨,简直跟背圆周率似的。”
说回正事,荀听根据信息推断:“也就是说……塔顶之灾的确是请神失败造成的,是在场的某个蚁奴——大概率是守夜,做了什么而导致了失败。”
拉尔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纳尔。
这个咒名晦涩的朽神是什么?
“如果教授的猜测是对的,”弥尔蓝续上之前的推论,搭话道,“这个应该就是‘赋格狂欢’的咒名。”
将他们的推断连起来,就差一个确认了。
弥尔蓝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咱去问问爻?他或许知道的多一点。”
荀听沉默。
让爻帮他确认高阶梯朽神的咒名?凭什么,凭“自己”曾经利用过朽神脊虫残杀无辜吗?
荀听垂下睫毛,说:“他……不会搭理我的。”
“不过……除了爻,还有一个人很了解厄婴神系。”荀听说,“柏羽。”
荀听先将晚饭做好,待到弥尔蓝与女儿用完餐后,将纸上写的这行咒文给她查看了一番。
但柏羽也摇了摇头。
柏羽问:“父亲,您最近怎么对厄婴神系感兴趣?”
“我被……牵扯进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中。”荀听看着柏羽发白的嘴唇,下意识地避开话题,“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解决的。”
柏羽说:“如果你能需要我的帮助,可以尽管提——我可以把我的咒名借给您。”
荀听轻微地蜷了蜷手指。
柏羽对“涅肖”仍旧保持毫无保留的信任,这让荀听身为原主的愧疚感陡升。
“不必,我自己有。只是……”荀听说,“只是我忘记了。”
“您的咒名?您什么时候……”柏羽愣了愣,最后她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说,“遗忘咒名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我可以帮你找回来。”
荀听:“?”
居然真的可以“找回密码”!
柏羽说:“你需要主动接触朽神,让清智减降低一半,从而进入一种轻微的混沌状态中。长期在这种状态里,您眼前的场景会不断地变化,当您看见一扇顶入云霄的黑色大门时,仔细听耳边有诡异的念诵,提取重复的音节,就是您忘记的咒名。”
“厄婴信徒都唤这门叫‘婴门’、‘无序之口’或是‘混沌密码’。若您在门前看到了别的东西,最好不要注视。”
“这种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柏羽说,“不过,我和弥老师都在场,您不会有事的。”
荀听看了一眼纸上那串朽神咒名,说正好有现成的东西让他进入混沌状态。
柏羽阻止道:“不行……念这个咒名太危险了,因为祂比较高阶,而且您已经无意触犯了这个朽神一次,再试一次甚至会直接暴毙……”
柏羽立马找来纸笔,写下了五行长长的拉丁文,说道:“这个是最低阶梯的‘乌脓’的咒名,冒犯它的惩罚较轻,您可以试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