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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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董卓想要分化颍川士族?
荀柔没有拒绝这个人选,也希望历史上下场凄惨的这位仁兄,能逃脱原来的命运。
但同时,他没有再为荀攸请官。
一方面,他觉得公达留在雒阳,有个相互商量的人很好,另一方面,他觉得雒阳危险,希望公达知难而退。
再则……
“公达,你究竟是何打算?”荀柔还是忍不住问出。
大侄子向来很有主意,若是不愿意,他根本无法自作安排。
荀攸望过来,露出些微笑意,“小叔父又是何打算,亦未曾告诉攸。”
被反将一军了。
荀柔泄气,老实回寝室躺平,闭眼睡觉几乎才一瞬间,再睁开就该起床洗漱出门。
星辰密布,夜风清冽,时辰未到,宫门外已停满车马,身着绛衣的百官在御阶前候满。
虽然宫门已开,却谁都没着急入宫。
不需时,前导后从数十人马簇拥下,一辆四马并驱,朱班轮、皂缯盖,悬着形如新月的黑幡的安车,缓缓碾过霜晨,在宫门停下来。
周围的公卿,呼啦啦一下围上去,向车上年轻的太傅寒暄见礼。
太傅于车上立见,一一向众人还礼,温语慰问一番,又与平阳侯吕布论了一回对方带来的玉璧。
话语不时,身后响起隆隆车马之声。
众人回首,夜色之中,黑马玄甲骑士执斧钺前导,金甲骑士举帜在后,一辆朱轮青盖,画幡金藻,四匹玄马所拉的金车缓缓而来。
公卿百官顿时噤声。
荀柔探望了一眼那辆比寻常安车大两倍的,装饰得辉煌的大辂金车,扶绥下车,心底摇头,“来者不善啊……”
片刻,假期间腰围见长的董卓,也踩着骑卒下车来。
重重的声音,待至其走进,荀柔才发现,对方官服之下,还穿了甲衣。
“太傅,请。”董卓展开油脂厚重的大手,站在却非门前,态度热情得就像招待客人。
荀柔点点头,抱着装有玉璧的木匣,跟随其后。
夜漏未尽七刻,钟鸣,奏乐。
公、侯献璧;二千石献羔羊;
千石、六百石献雁,四百石下献雉。
献礼完毕,二千石以上再入殿,叩拜呼万岁,天子赐酒,百官宴飨。
宴席毕,天子昭告天下:方春东作,敬始慎微,罪非殊死,皆须麦秋。[1]
荀柔在前排,虽然困得眼睛都要闭上,却还得强打精神。
以上这些,都是礼仪,所谓秋后论罪,是一个劳动力尚低的农业大国,不得已的妥协。
岁首的初诏过后,就是大朝,按礼,这样的时候,是百官拍天子马屁,天子再勉励百官的虚伪时间。
但今年有了董仲颖这位前将军,旧年的造作风气,被刚健朴实的军队作风取代。
他主要是一件事铸小钱。
去岁免赋税,朝中又反对他征收今年新税,但天下动荡,各地匪徒四起,需要用兵,朝廷却又这样困难,拿不出钱来,该怎么办呢?
那只能再铸小钱,以给军资。
至于铸造的铜哪里来?
自然是宫中那些动辄数百斤的铜人。
先帝横征暴敛,流毒百姓,强抢民财为己享乐,如今陛下仁爱百姓,自当纠先帝之错,将这些钱财还诸百姓。
荀柔不知谁给董卓出的这个主意,但显然,他现在完全清醒了。
自古以来,钱从来不是恒定价值之物,粮食、布帛才是,而有汉之后,再增加盐铁。
钱不过是指代,铜与金银兑换的概率,都在浮动,更别说其他。
“……中平三年,先帝铸四出文钱,而天下谷贵增倍,饿死者无数。”国家并没有那么多物资,只会通货膨胀好吗?
“勿说铸小钱,就是寻常铸钱,也需计与民间钱币之数之后,再小心斟酌数量,若铸小钱,必使天下大乱。”
董卓封他家几个侯爵,占几块地方,修几座堡坞,他都可以忍耐,百姓也可以忍耐,但铸钱,这是让天下崩坏的馊主意!
荀柔不得不打起精神,给这位没搞过经济的董将军,仔细讲解铸造小钱的种种危害。
他以为这就跟鹰酱印美币一样吗?咱现在是闭环经济,没有全世界买单,只有百姓买单,而且还只有京畿雒阳三辅一代的百姓买单。百姓根本买不起!
“若如是,军费又将何出?”董卓并不着急,一番陈词将自己说得家徒四壁,将西凉军说得凄惨无比,为国效力却衣不能御寒,食不能果腹。
荀柔要不是亲眼见到董白和董母在白马寺佛会上,一次捐钱二十万,董军部将家属各个十万五万比着相互斗富,他可能就“信”了。
“将军不必着急,军需自然有,只是需从长计议。”
“税赋需待秋后,太傅莫非敷衍于我?”董卓不悦摔袖。
“还请董公稍安勿躁。”
“若是外寇杀至雒阳,城中却无守兵,倒时太傅可担待得起?”
“若至那时,柔亦出城为战,死不旋踵!”
话赶话到这一步,董卓显然意识荀柔此次拒绝坚持,也就缓了语气表示可以再等一等,不过,还是表示,希望能在春种之后出兵汉中,为天子扫平五斗米教。
然而,就在荀柔以为对方暂时妥协之时,董卓却趁夜将宫中金马殿前两匹铜马运送出宫,围将作府,令工匠破铜马以铸小钱。
自然先有工匠不服,但在两个老工匠被杀之后,没有人再敢硬挺。
有了铜马,再有铜蟆,铜人,直到他要将朱雀阙铜雀熔铸,才有人冒死传来消息。
为时已晚。
小钱瞬间就被西凉兵,强买强卖流传出去了。
【熹平中,董卓用事,法令苛酷,爱憎淫刑,冤死者千数,后破铜人,更铸小钱,货轻而物贵,谷一斛数十万钱。】[2]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来自《后汉书。礼仪》
【2】来自《三国志。董卓传》

第143章 荀氏三若
“……国家逢乱,奸臣掌国,民不聊生,哀嚎遍地,如此种种,我等岂能旁观?当此之时,本初公欲与诸君共兴义师,扫清华夏,剿戮群凶,休若,你意如何?”
正堂之内,长须飘飘,面容清瘦,情绪高昂,端坐客位的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荀衍游学阳翟之时结交的好友辛毗辛佐治。
此时若荀谌在场,大概会洒然一笑,再以玩笑的语气问不知本初公所谓的诸君都有哪些人,这群凶之人……袁本初算没算上他荀氏荀含光?
可惜荀友若于月前已从韩馥之邀远赴冀州,陪坐左右的,只有满脸肃杀的荀休若,和泰山崩前面色不改的荀文若。
“天下不靖,正当匡朝宁国,袁本初弃官奔走,动荡社稷,以何号令天下群雄?”荀衍皱紧眉给昔日好友斟了一勺酒,“佐治兄,你与我家旧交,如今却为袁氏客矣?”
他家自从荀柔入中枢,可是和中央朝廷绑在一起的。纵使如今董卓秉政,但只要一日他还将天子奉在御座,他们就得认。
“休若,天下至此,本初公亦是不忍,方才挺身而出。”辛毗忍不住端起温酒。
春寒料峭,饮了这一盏,他才觉得全身暖和起来。
“幽州、荆州、益州三地,尚无言语,中原却流言风起,”荀衍硬色,手上却又酌了一勺酒,“你与我,乃是通家之好,当知流言多有不实,袁绍兴兵作乱,我荀氏岂能从之?”
被他刀锋一般的语气刮了一遍,又望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酒盏,辛毗露出一丝苦笑,“休若啊,你的酒可真不好喝啊。”
他把酒盏端起,一饮而尽,叮一声搁在桌上。
“并非本初公欲乱天下,乃是天下苦汉久矣,你出颍川走走看看,九州乱像迭起,人心长草,再无复兴之念,大势已然如此。
“我当然知道含光绝非阿附从恶之辈,论起来,颍川之中,我辈之内,含光绝对是执牛耳的人物,我眼看他长大,常觉高山仰止,如见汪洋,难测其高,不知其深。”他说这话神色当真诚恳真切,“可即使是含光,不也为董卓所制吗?
“说不得也是天数,汉室将尽矣,”说道此处,辛毗不由一顿,这话心里想,和说出口到底不同,忍不住找补一句,“此话非我所出,自二十年前,就常有如是言论,以贤家人物,岂能看不出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袁氏四世三公,礼贤下士,众心所望,而论当下,放眼望去,除本初公外,还有何人能荡平天下,重定乾坤?”
“先前董卓大杀朝臣,含光未能阻止,中原大族难免有些怨言,荀氏遣使往释,再由本初公从中调解,大家共襄义举,岂不一好两便?”
“此事重大,尚需族中商议。今日不能定论。”
“这是自然。”辛毗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还请君家尽快决断,早作打算。”
“不知,本初公已联合多少英豪?”荀衍又替他倒了一盏。
“……这……”辛毗稍稍犹豫,毕竟是旧时好友,他也十分希望促成此事,放低声音道,“王匡、桥瑁、鲍信、张超、曹操等十余位,各有兵马数万,俱已响应,尚有韩府君,刘使君,刘幽州等处尚未答复,少说也可聚得七八十万大军休若,此事你们当真要好好考虑啊。”
“……好。”荀衍慢了一拍,缓缓点头,拍拍辛毗肩膀,“佐治慢行,还请稍用餐饭,让衍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我还需赶回复命,不能久留。”辛毗如何看不出此时荀衍心神不定,只是客气之语。
“那就不耽误佐治了。”荀衍并未挽留,只一路将辛毗送上马车,做足礼数,这才返回。
再回堂中,他一丝轻笑,“袁本初竟会派佐治回颍川作说客,佐治之才岂在口舌,他也太不会用人。”
辛毗作为朋友不可不谓推心置腹,但做说客就显得不太合格。
荀彧立于他身后,平静道,“其兄辛评性格方正,而郭图在颍川中人望有所不及,袁绍以辛君为使,并不奇怪。”
“含光写信回来,说让族中按兵不动,莫非也是预算袁绍将欲起兵?”荀衍缓步堂中。
荀彧束手立在一旁,并不回答,过了片刻道,“袁氏盟会,弟请前往一行。”
荀衍回转身,大皱其眉,“这是为何?天子尚在,袁绍欲乱天下,在河东散布流言,扰乱人心,此等人岂能与之相属?”
“辛佐治所言亦非并无道理”荀彧正作回答。
“袁绍怎么会派人到我家来?”
颀长修伟,身披鹤氅的荀悦快步自外间进屋。
“仲豫大兄。”“大兄。”
荀彧与兄长一道向荀悦行礼。
“究竟是怎么回事?”荀悦揖让还礼,“六叔父听得消息,令我前来问询。”
“我本欲向叔父禀报,”荀彧恭敬道,“袁绍将欲起事,颍川地临雒阳,为兵家必争之地,他请辛佐治为说客,欲与我家结盟。”
荀悦眉头顿时皱起来,“袁本初要谋逆?当速告知朝廷!”
“大兄所言甚是。”荀彧垂头答应,“我与阿兄正商议此事。”
荀悦在屋内踱步思索,片时道,“袁绍不同与当初黄巾逆贼,其人四世三公,名播海内,稍有不慎,许有人将当年党锢之事相比,以致海内动荡,文若你写信之时,让含光务必小心谨慎,勿伤……天子明德。”
“是。”若果只如大兄这般,事情就简单了。
荀悦又叮嘱了几句,都得荀彧点头答应,最后张了张口,长叹一声,匆匆回去报与荀爽。
自各种谣言传出,或道荀柔与董卓早有勾结,或道同流合污把持朝政、欺凌天子,或道阿附董卓,为其党羽,荀爽大病一场,之后就开门授课,讲以《论语》、《孝经》等忠孝之论。
作为大儒,还是国颁正版印刷六经的注释者,荀爽的招牌自然很硬,本来只教授荀氏族中及本县子弟,颍川郡及附近郡县的儒生听闻,却也都纷纷前来附学。
这还因为消息未曾传开,若是私塾再开数月,恐怕再远些州郡的儒生都会前来。
只是荀爽毕竟年岁已高,二子都不在身边,荀采女儿身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荀悦便随侍左右,为叔父助教,处理杂事。
“……文若,”眼看堂兄已离去,往日果决刚毅的荀休若,也忍不住露出踟躇,“你以为……袁氏是否有可能成事?”
刚才听到辛毗口中许多甚至执掌军权数年的人物,事关全族命运生死,他心下难免忐忑不安。
“袁绍,布衣之雄尔,外宽内忌,见小利而亡大义,能聚众而不能用人,见其出奔雒阳,知其人必不能成大事!”
无数次深惟重虑、反复思研,化为如今的沉定镇静。
荀彧轻轻揖礼,言语坚定,毫无犹豫。
荀衍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知,袁本初聚得多少豪杰之士。”
撇开荀氏立场,袁绍举旗造反并非不能想象,或者说,早在二十年、三十年,朝廷威严败落,在父辈一代就有所察觉。
在黄巾之乱后,越来越多人怀着这样隐秘的紧张等待,望着愈加残破的江山,和摇摇欲坠的社稷。
并非所有人都期待战乱,只是不敢再相信朝廷还能复兴。
就是方才,恐怕堂兄也想问形势究竟到何等地步,但最终,不知什么缘故,到底没问出口。
“正因如此,当趁此之机,前往查看清楚。”荀彧道。
荀衍叹气一声,“看来文若你已下定决心。”
荀彧无声再拜。
“我原以为你更想去雒阳。”荀衍道。
“书信一封足矣,袁绍出奔,含光当知有此一日。”
“也好,”荀衍想了想,“你也可以去见一见四弟,至今我不明白,他怎么就答应跟从韩馥。”
“唯。”荀彧拜领。
千里之外,在常山郡的荀谌,也正陪着韩馥见来自袁绍的说客郭图。
两人互相阴阳怪气、打探一通,彼此都觉得正逢对手,旗鼓相当。
当然直到郭图离开,没得一句实在承诺。
不过,当初看见荀谌在此,他就明白今日不能得到结果,回去也足以交差也就够了有荀氏在侧,韩馥不倒向袁绍再正常不过。
不是他口舌不利,实在是对方抢占先机。
“友若词锋甚利,只是,”郭图到底有气,他向来持才,今日虽为形势所屈,但毕竟未能成功,“你家主君果然敢与本初公相抗?”
“公则小心慢行。”荀谌笑容可掬将他礼送出门,却一句多话也无。
见他全无破绽,郭图自觉无趣,轻哼一声,登车而去。
荀谌送了人回到郡府堂中,果然见韩馥满地磨砖。
“友若,”韩馥见他,急忙走上前,“冀州、兖州、豫州、扬州……关东多郡已从袁绍,我若是不遂,恐为其所害……不如……不如我暂且答应下来……倒时候,少少出百十兵勇就是……”他越说声气越低,自己露出心虚。
荀谌看向眼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常山太守,未语先笑,“使君自料,专横豪强,倒行逆施,比于董卓如何?”
“友若与我说笑,我虽不敏,却非董卓那般为恶不仁!”被如此作比,韩馥竟也未生气。
“使君以为,常山一郡,土地、人口、盐铁,比东郡、陈留等地,可有出众之处?”
“……似不如也。”韩馥犹犹豫豫。
“既然如此,袁本初举大义,乃为灭董,当南下司隶走魏郡、陈留,为何要莫名北上常山?他果如此,不攻董卓而袭取常山,岂还有大义可说?”
“况且,天子尚在,袁绍便阴结起兵,不过是谋反之徒,矫言而修饰,与贼寇何异?太守为天子所任,当代天子牧民,岂能跟从反贼?”
韩馥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他本来就心虚,此时更觉智计不足,连忙抬袖掩面,想要逃走。
荀谌知道,今日必须完全打消韩馥的疑虑害怕,否则,对方毕竟才是常山太守,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来。
“再者,”他缓缓一笑,“使君莫非忘记,青州安乐郡守是我族兄,平原相刘备为我族弟推举,幽州牧与我家常有往来,若袁绍果然攻来,如此难道还不够保使君性命?”

韩馥接待袁绍使者郭图之际,青州乐安郡正在宴请客人。
东海糜氏,祖世货殖,赀产钜亿,与荀氏合作数年,彼此都很愉快。
褒衣博带,诗书礼乐的荀氏诸贤并不轻蔑商贾,所制玉纸等物却受天下追捧,可获利百倍,而今又更新添一项盐。
乐安郡土地贫瘠,却有鱼盐之利,盐是百姓生活必须之物,可谓生生不息。
蜀绣丽袍,金冠玉带的糜家主事糜竺,觥筹交错间,极尽奉承。
沿海盐利,能见到人并不少,但海边多贼盗,又有黄巾军纵横,让人望而却步。
他并不知荀棐以何等办法化解青州作乱,又如何在冬日柴草不丰的条件下,煮出盐来,他只需要知道,对方造出的盐,足与徐州如今全州产盐量媲美,这位正当壮年,出生名门的太守,的确很有本事,就足够。
糜竺身边,锦绣红裳,头上金簪的少女年芳十二,雪玉可爱的小脸圆润滚滚,崩得严肃,却红透了像桃花的花瓣。
来之前兄长说过,想趁此之机,将她嫁给乐安太守家的公子,她不知道趁什么机,但对面的荀氏少年郎真是端雅明秀,只是肤色微黑……在一众白皙的兄弟之间,别有一番气度呢……
荀欷眼锋扫过窃笑的同堂兄弟,眉眼间刀光剑戟打过一通,到底独木难支,含恨惜败,只得收回目光,假装看不见众人戏谑目光,垂眸盯着眼前雪白的马酪。
乐安为于沿海湾口,虽冬日天寒,但风大水缓,照着叔父所说的办法晒出盐来,但他的任务,却没什么进展。
粗盐夹有泥土,成色不佳,味道咸苦,虽也可以卖,但还远不够叔父所言“洁如霜雪,其味纯净”。
他每天泡在海边盐场,一心完成叔父嘱托,若非今日宴席提前通知,他……并不想回来
有人背刺!
荀欷抬头,正见父亲同糜竺一道望过来,赶忙振作端正,眼角瞟过隔壁的亲妹,手放在剑柄上。
其实荀棐同糜竺也没说什么,只是糜竺正一个劲的夸荀欷,少年英杰,温文尔雅,器宇不凡,谁家女儿嫁得这般优秀少年郎……顺便打听是否定亲,定得哪家贵女……
荀欷尚未定亲,太守亲口说。
糜竺心跳了一下,却不敢妄想,只隐隐约约提出,他家妹妹柔顺乖巧,女红纯熟,容貌能看,不足奉宗庙,勉强可以侍奉衣冠。
柔顺乖巧老实忍耐,女红纯熟勤劳贞静,再加上容貌,就是一个标准的,让人放心的妾室。
糜竺说完,反思一遍,自以为没有缺漏,便望着荀棐,屏息等待他的决断。
他身边的糜贞紧张的抿紧红唇,手指将金线织就的蜀锦大袖捏出褶皱。
堂上主君静了一静,看了一眼紧张期待的糜竺,又克制的望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女孩,令小少女不自觉的挺了挺脊背。
“子仲你也太不精心了,令妹年纪尚幼,怎好随你在堂上饮酒。”荀棐端着酒,自然的嗔怪一句,“将令妹送去夫人那边如何?拙荆独在后堂,正是无聊,请令妹与她作伴可好。”
“当然,当然,夫人愿意见舍妹,是舍妹的荣幸。”
太守没有答应,糜竺心底嘘一口气,有些失望,却不敢露于言表,只连忙叮嘱妹妹,让她小心奉承太守夫人。
“喏。”
糜贞点头答应,迷迷糊糊跟着侍女离开。
太守拒绝她了?是她刚才表现得不好吗?
糜竺望着妹妹离开,又打起精神,在席间认真奉承。
可惜至宴席终了,贩盐之事定下来,荀氏任同糜家合作,但妹妹的事,却未得到回复,大概是全然真的已经确实黄了。
糜竺忍不住又失望一回。
待被太守亲自送客到门口,糜竺想了又想,咬了咬牙,还是再次开口,“太守知我家行商青徐冀各州。”
荀棐微微一愣,点头,“不错?”
“近来,不止冀州、徐州,”糜竺顿了一顿,“就连与君比邻的平原郡,也调兵频繁,太守可得到消息?”
这个消息,他原本想进献了妹妹过后,作为两家关系更进一步的礼物,送给荀家的。
“哦?”荀棐眉梢一动,“我也得知,只是不知内情,不知子仲兄,何以教我?”
糜竺松了口气,既然对方已然觉察,那就不算他泄密。
“袁绍欲举义旗除董,陶徐州虽拒之,然……君家,当早做打算。”
烈风自胸口呼啸而过,一如海风激荡。
荀棐深呼吸,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向糜竺长揖一礼,“今次……多谢子仲兄。”
真是,要命的消息。
他一边庆幸,一边亦为自己未曾选错,心中宽慰。
马车上,糜竺询问小妹,方才在后室与太守夫人相处如何。
“太守夫人十分亲切,拿了许多好吃糕点和蜜水,走的时候,还送我一匣礼物呢。”
“是什么?”
“还没看过。”糜贞将匣子捧给兄长。
糜竺看得出,妹妹在后堂的确十分愉快,不由更有些遗憾,纵不是为家族,就依他本人而言,也十分希望促成这门亲事。
荀家门第高贵,子弟俱熟读诗书,文武双全,性情温雅,这样的人家,嫁过去日子不会太难。
可惜人家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商贾,这样想着糜竺打开匣子,顿时哑然
匣中素绢衬布上,竟放着一对玉雁。
色泽温润,洁白无瑕。
一枚、两枚、三枚……
铜钱按大小,厚薄,在案上分成数堆,每一枚上,都或清晰、或模糊,印有“五铢”字样。
都是荀柔命人从市中搜罗来的。
这些钱币,有的肉眼可见制作精良,保存完好铜片厚实,印字清晰,外圆内方,轮廓完整。
但更多的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有的是被磨挫得脆薄将透,有的直径窄了一圈,有的内侧方孔阔了一轮,这种是曾被过去某位使用者偷了铜去。
另外,还有铜币,是制作时本来就工艺粗糙,质地薄脆,含铜不足。
但对比董卓所铸新钱,过去五铢差异的成色、质地、厚薄、完整问题统统都不算什么了。
荀柔将一枚董卓新钱放在食指端,缓缓举起来。
“厚薄、径直只唯旧币之半,字纹模糊,外无轮廓,未曾打磨……”
董卓新制之钱,不止大小只有过往钱币一半,制作工艺还极其粗糙。
他将一枚精良的五铢钱放在称重的衡器上,另一边没有放砝码,一枚一枚的加董卓新钱,直加到十枚,衡器才摇摇晃晃的勉强水平。
新钱之重,与原本五铢相比,竟差十倍之多。
“……太过分了……”荀柔望着摇摇欲坠的天平,轻声喃喃。
就算天赋异禀,失眠几天,他眼下也出现一对大大的黑眼圈。
“如今雒阳谷价已至数万钱,钱轻谷贵,百姓困顿,民怨沸腾,再不能止,恐将生变。”荀攸轻声道。
荀柔缓缓抬眸,“……不错。”
必须想出办法……
“初春之时,正是青黄不接,可往州郡借粮以为应急,只是叔父当知,此绝非长久之计。”荀攸沉声说着,膝行迫近。
“……是啊。”荀柔慢慢点头,货币经济啊,“公达……”
“董卓私欲难禁,横行暴逆,上欺天子,下虐百姓,叔父还要与这样的筹谋吗?”
已过而立之年的文士,神色肃杀一片,露出霜刃寒色。
“公达!”荀柔危机雷达顿时爆表,猛得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大侄子可重来不会无的放矢。
“你、你不会和什么人阴谋图诛董卓吧?”想起历史上某个记载,荀柔顿时脊背一栗。
荀攸不答,深沉如渊的眼眸平静望来,竟连衣袂也纹丝不动,只目光中透出一抹失望。
荀柔被那一道失望刺中了,强打起精神,“你们尚未定下时间吧?可否再等一等?时机未到……这绝非缓兵之计,只是如今城中董卓部从皆在,只要”他张口想要说,最后顿住了。
既说不出来,再吐一回血要挟公达?
他没脸做这种事。
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以刺杀风险,生死之论无法说服荀攸,公达比他更明白其中危险,更不畏生死。
荀柔再看向荀攸,耐下心劝阻,“公达并非冲动之人,当知如今董卓兵卒围城,凉州兵卒桀骜,不服管束,杀董卓一人,恐生兵变。”
荀攸不言。
显然他也早已想过这个危机,并仍然以为不如杀死董卓的利好。
“再等一等……还未到图穷匕见的时候。”荀柔见还劝不住,按住荀攸的手,只好将还未完善的计划拿出来充数,“公达,这次先交给我吧,虽说不能完全将物价变回小钱之前,但……当能有些成效。”
“叔父要怎么做?”
“钱,”荀柔捻起一枚五铢币,“也是可有价的,金银尚可以斤论,铜钱为何不行?”
通货膨胀中,贬值的是百姓手里的钱,但若是百姓手中的钱,并未贬值呢?
“铢”本是计重单位,但“五铢钱”却早非当初五铢铜的本值,变成纯粹的象征意义的“五铢钱”。
五铢之外,便是金银,并没有面值区分,东汉前叶制造精良,含铜高的五铢钱,与后期含铅多、含铜不足的五铢相比,虽然事实上更有价值,用的时候却以一样看待。
从前的五铢,差异并不算大,但董卓钱就“太值钱了”。
“叔父何意?”纵使智计百出的荀公达,面对经济学也是一片空白。
“若以一金论,则旧五铢一万钱可换一金,换作新钱将需五十万钱。”
“这……董卓安肯?”
“民间交易,百姓互市,董卓岂能管得着?”看不见的手嘛,“等他发现,也无法估计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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