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4年10月16日

关灯
护眼

脸色根本就不好看的俊美青年呼吸变得粗重,像是酝酿着什么,他突然抓住了祝鸣的手腕,顺势牵制着将轮椅上的人往后一推——
祝鸣的瞳孔一颤。
背部重重砸向轮椅靠背,布料摩挲、鼻尖相抵间,祝鸣感觉自己的下巴一痛,是席羡青的手毫不客气捏住了他的脸,强势而有力地拉了一下。
——这场吻戏的主导方在瞬息间发生了变化。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席羡青的眉头冷冷蹙起,神情分明是居高临下的,但盯着祝鸣的脸少时后,却咬着牙微微别过脸:“接吻的姿势总不可能一成不变,既然要演,也请你演得稍微像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玩脱了的坏狐狸and气急败坏的大孔雀

月色朦胧,蔷薇花苞羞赧地垂下了脸,时间的流逝在刹那间变得缓慢。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在外人眼里像是眷恋深吻的爱侣。不过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倒更像是一个奇怪、狼狈、亲密得有些过分的拥抱。
“……走了吗?”
下巴被捏在别人的手里,祝鸣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三十秒了,真情侣应该也做不到这样的肺活量吧。”
席羡青的手微微松开,偏过头,用余光看了眼身后客厅的落地窗。
祝盈盈的身影确实已经不见了。
他回过头,刚想说些什么,望着轮椅上的人,喉咙深处却发不出来一丝声音。
轮椅上的人发丝凌乱,脸颊上浮着浅淡微红的指痕,一切都显得无序而暧昧,唯独那双乌黑的眼睛清亮亮地盯着人看。
“还没走吗?”
视线被席羡青遮挡,祝鸣努力抻长脖子去看,“还挺不好骗的……咱俩要不再整个火辣点的姿势?”
“走了。”
微妙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席羡青猛地直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履行了协议里的约定,希望未来你也可以——”
“先别走。”话还没说完,眼前人拉住他的袖口,轻声暧昧地打断道,“今晚,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吗?”
“……?”
十分钟后,七区最新款的生物实验舱内。
不愧是最新的型号,融合了七区顶尖的空间压缩技术,可操纵的实验空间极大,配备的仪器也都是技术最前沿的款,算是每个科研工作者的梦中情舱。
祝鸣在七区研究院时,曾提申请批一台到自己的组内,方便组内学生同事用来居家办公,这样放假时也能好好休息,细胞养殖时就不用天天掐着点来实验室换液。
当然,申请最终也被院主任毫不犹豫地驳回,理由是七区人通常是不会放假的。
没想到有一天梦想成真,却是沾了一个六区人的光。
“放松一点。”实验台前,祝鸣彬彬有礼地说道,“并尽情释放吧。”
席羡青:“……”
席羡青没说话,脚边的神经质子粒缓慢凝聚起来,晶莹的光影逐渐累积成型。
祝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在实验本上记录着观察到的点滴变化。
漂亮优雅的大绿孔雀又一次在祝鸣的眼前浮现——它先是用豆豆眼高傲地瞥了祝鸣一眼,随即低头,啄了一下胸口的羽毛。
祝鸣膝上的白狐跳到地上,嗅了嗅绿孔雀美丽纤长的尾部翎羽,随即很快失了兴趣,在祝鸣的脚边盘成一团,睡起了觉。
做完了最基础的观察,祝鸣说:“好,现在尝试在脑海中进行暗示,尽你全部所能,将你的精神力汇聚在尾部的羽毛上。”
席羡青抿了抿嘴。
十秒钟后,祝鸣沉吟着盯着毫无动静的孔雀尾巴:“你真的有在努力吗?”
席羡青黑着脸:“我要是能自己开,还会来找你?”
祝鸣:“放轻松,再试一次。”
席羡青无声地吐出口气,合上了眼。
十秒钟后,大孔雀终于有了新的动静——它傲慢地转了个身,随即卧在白狐旁边,用屁股对着席羡青和祝鸣的脸,进入了休憩状态。
屁股上的羽毛一根没动。
“连最轻微的波动都没有,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祝鸣合上了实验记录本,得出结论:“现在来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要撒谎,也不要犟嘴,我是医生,你要以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回答我。”
“……问。”
“第一个问题,你将精神体当作你自己的一部分,还是当做一个独立于自己的个体,还是两者都有?”
席羡青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祝鸣指了指自己脚边,温和道:“举个例子,我本人将这只狐狸视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但有少量的人更倾向于将精神体理解为一个宠物,独立于自己的存在。”
席羡青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绿孔雀。
须臾后他含糊道:“应该是后者。”
“好。”祝鸣在本上记录,“那它的名字是?”
“……没有名字。”
“那我帮你起一个,这样方便沟通病情,也好记录。”
“随便。”
“好的。”下一瞬,席羡青听到祝鸣大大方方地对大孔雀说:“小青,放松哈,我要摸你一下。”
席羡青深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换个名字?”
“可以呀,小绿、翠翠、碧碧,你选一个吧。”
祝鸣思索了片刻:“或者取个名字的谐音?我想想,席羡青席羡青……叫它洗洁精吧,你觉得怎么样?”
“……”席羡青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人的问诊,心烦意乱道,“随你吧。”
“现在我会戴上这个传感手套,将神经力短暂聚集到我的掌心,实现和洗洁精交互的目的。”
祝鸣戴上了手套,“简单来说,我要摸摸它,确保它的羽毛和身体的连接没有问题。”
席羡青有点庆幸自己没选“认为精神体是自己一部分”的答案,否则祝鸣现在说的就会是“摸摸你”,不知道听起来会多么诡异:“……摸吧。”
祝鸣将轮椅摇近了些,戴上传感手套,略有吃力地弯下腰,温柔地抚向孔雀的羽毛。
虽然只是自己的精神体,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席羡青有种难言的异样感,于是将脸别了过去。
“洗洁精自身的形态很健康。”须臾后,祝鸣直起了身子,得出了结论,“所以很遗憾,问题出现在你的身上。”
席羡青面无表情:“谢谢你,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祝鸣忽略掉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我还有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与我们的疗程关联不大,所以如果感到不舒服,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席羡青停顿少许,点了点头。
“其实,虽然你的症状比较少见,但是相比于我接触过的案例,似乎并没有特别影响到你的生活质量。”
祝鸣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尽量把话说得体面:“我遇到过因为是苍蝇精神体而极度自卑,问能否做精神体移植术的病例,也遇到过先天性过于肥胖的精神体,拜托我安排减肥疗法的患者。”
“这些患者的共性是,他们精神体的异常已经影响到了日常的社交。”
祝鸣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大孔雀身上,“但是洗洁精吧……”
他犹豫着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席羡青却主动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你觉得开不了屏这件事,只会对外观上有一些小小的影响,并不会波及我的生活,是吗?”
“我倒不会这样说。”
祝鸣摇了摇头:“精神体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外观形态上的一点点改变,也都与心理状态的异常有着极大的关联。”
他用戴着传感手套的手抚摸了一下大孔雀美丽的翎羽:“我只是很好奇,为了治疗这一个症状,它值得你付出婚姻的代价吗?”
话说出口后,祝鸣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
六区人以美为人生信条,席羡青所在的席家又是整个六区的最核心,聚光灯下的宠儿,对细节之处吹毛求疵,似乎并非什么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
祝鸣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犹豫着补充道:“其实也能理解,你们区对精神体美观的重视程度会比其他区高很多……”
“与美观无关。”
席羡青的语气平缓地打断了他:“之所以想要开屏,只是因为它是我角逐六区代表人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精神体和你们家代表人的竞选有关?”
祝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睁大眼睛:“难道说,你们区要求你一定会开屏才能当代表人?这也太扯了……”
席羡青额角一跳,似乎很想辩解,却发现无法反驳。
他微微咬牙道:“真实情况比这个要复杂一些,但总而言之,确实是这样。”
百年前的希明星原本只有六区,与邻星的战争结束后,生活质量飞速上升,宗教与美学也逐渐进入黄金发展时代。
在席家祖先早期的竭力倡导下,第六区得以在西部独立出来,专注于美学研究,而原本的旧第六区则演变为现在的第七区。
这也是为什么六区是唯一以世袭制度更换代表人的区。
风流大概是艺术家骨子里带的某种天性,席建峰老爷子年轻时游历各区汲取灵感,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身上沾了八百片叶子回来。
子孙后代实在是太多——有已经成家带三娃的,还有没出哺乳期的,继承权到底给谁成了个问题。
席老爷子只能一个一个地挑:先筛选了天赋平平难成大事的、又否定了作风不良花天酒地的。
最后就剩下了两个人,席羡青和他的堂妹席森。
席羡青说:“席家在很久之前,制定了一个看似公平的考核系统。”
土生土长七区人的祝鸣,对考核的理解极其浅显:“你们难道也要考试做题?”
“当然不是。”席羡青瞥了祝鸣一眼,“想要测试一个设计师的能力,只能去看他们的作品。”
“方才和你提到的席森,她是一名高定服装设计师,需要为一、三、五区的区域代表人设计一套礼服。”
席羡青说:“对我而言,就是前往二、四、七区,为他们的代表人分别定制一件珠宝作品。”
祝鸣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电视剧里豪门财阀夺权掐架的狗血桥段,还是融合了副本闯关剧情的那种。
他顿时也来了兴趣,托着下巴问道:“那你们的评判标准呢,怎么定?”
“为了公平起见,各区代表人并不会直接和我们沟通,而是会将评价传达给我爷爷。”
席羡青说:“所以分数的孰高孰低,还是基于老爷子的主观判断。”
祝鸣若有所思:“我还是没懂,这和你需要开屏的关联性在哪里?”
席羡青诡异地静默片刻,大孔雀也停止了啄取羽毛的动作。
祝鸣眨眨眼,脚边方才睡意蒙眬的白狐因为八卦来了精神,乌黑的圆眸滴溜溜地盯着席羡青的脸看。
席羡青缓慢道:“问题就出在,在考核结束,将作品赠送给区域代表人后,我……需要和各区代表人合一次影。”
“啊?”
“这张合影最后会被保留在家族相册之中,是考核流程需要,也算是席家多年以来的传统。”
席羡青停顿半晌:“合影的要求是,每一个候选人在照片中要露出精神体,而且必须要……展开羽翼。”
祝鸣:“……?”
席羡青没有直视祝鸣的脸,面无表情道:“因为席家的精神体,都是鸟类。”
坐在对面的人许久没说话,席羡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祝鸣抿着嘴,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
席羡青冷冷道:“想笑就笑出来。”
祝鸣肩膀一抖,将手握成拳抵在嘴上,偏过脸,忍俊不禁:“噗——”
“对不起,我实在是……咳咳。”
他憋得实在难受,掩盖似地清了下嗓子:“那假如说,你就不开着屏地拍那张照片,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席羡青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六区人,尤其是席家人对精神体的重视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哪怕一点点的缺陷,都会被发散,会被视为不够健康,会被议论成不完美。”
实验舱内的灯光是冷白调的,席羡青坐在偏角落,侧脸隐没在暗处,“同样的,也可能会让我错过最后当上代表人的机会。”
祝鸣望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事实上,我应该说服你去争取代表人的位置,这样你就会更加心甘情愿地和我结婚。”
祝鸣轻声说:“但我还是想问,你很年轻,在你的领域内已经很有名了,用自己的人生和婚姻作为代价,来博取一个锦上添花的头衔,真的值得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祝鸣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席羡青,神情是少见的专注。
其实席羡青大可以很敷衍地回答一句:“值得。”
但莫名地,他认为这个问题对祝鸣很重要。
于是席羡青静默片刻,开口道:“资源、地位以及声望只是明面上可得的利益,但归其根本,我争取这个位置的原因,与你找我协议结婚的目的是一样的。”
祝鸣一怔:“和我一样?”
席羡青点了点头:“外人眼中,六区代表人似乎并不会有太大争议,毕竟它不论如何都会落在姓席的人手里。”
“但一个大家是由无数小家构成的,往往血脉相连之人间的勾心斗角,手段才是最恶毒的。”
席羡青从暗处站起了身,实验舱内的白织灯光覆在他的侧脸,他的语气平淡而漠然:“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只要最终坐不到最高处的位置,就一辈子都需要心惊胆战。”
“就像你对你的小姨一样,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他说,“她就是你原本的相亲对象,我的姐姐。”

正式签订合约的一周后,祝鸣决定对外公布自己的婚讯。
祝鸣的社交圈子极其干净,主要分为两类人:祝盈盈和他的粉丝。
祝盈盈这边已经被一顿晚饭完美解决,另一边祝鸣也没有拖泥带水,在直播时轻描淡写地向粉丝透露了结婚的消息。
“真别问了,六区人,珠宝设计师,比我小,其他的不能透露太多。”
将桌上的病例整合好,祝鸣感到一阵口渴,随意摆了摆手:“而且未来说不定我可以办几次线下巡回问诊,不多聊了,今天先下了。”
他忙着找口水喝,匆忙退了直播。
完全没有注意到弹幕刷了满满一片问号,以及类似于“六区有名的年轻珠宝设计师总共不就那么几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这样的评论。
去厨房端了盘水果回来,祝鸣就看到周粥端着手机,欲言又止道:“祝哥,你和席羡青现在挂在热搜上了。”
叼着西瓜的祝鸣:“……啊?”
五分钟后,祝鸣放下手机,郁闷道:“奇了怪了,我也没说名字啊?这都是怎么猜到的啊?”
“首先,你们在生日宴搞出来的那一手公主抱,就已经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了。”
周粥恨铁不成钢:“其次,席羡青的讨论度有多高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进军娱乐圈儿绝对是腥风血雨的存在,再加上你提供的那些信息,真的很好解码。”
“最后,希望祝哥你对自己的人气也应该有一些准确的认知。”
周粥语重心长道,身后的狍子也跟着摇头晃脑:“你的私信投稿我每天要处理多久你知道吗?我帮你推了多少经纪公司的邀约你知道吗?!”
祝鸣真的有点被吓到。
他其实就是想给粉丝们一个交代,却大大低估了自己的粉丝量和席羡青的知名度,也没有预料到当今流媒体的传播速度会如此之快。
预曦正立5
他有点担心会给席羡青带来什么影响,犹豫少时,还是发了个消息过去:“抱歉,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你会不会有麻烦?”
过了一会儿,席羡青回复:“没事。”
祝鸣倒不觉得他是真的没事。
不过两人本就是一纸协议的合作关系,又不是真的情侣,席羡青既然说了没事,那祝鸣便也点到为止,没必要非追着听到一句实话。
席羡青也确实不是真的没事。
这条热搜来得比较突然,当时的席羡青正在换晚宴的衣服。
叶鹭放下手机,略显担忧地问道,“今晚的家宴,要不就和老爷子说你忙着准备考核,咱们暂时先避避风头?”
席羡青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移开视线:“不用。”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他垂下眸,将表带调松了一些,“与其我主动开口说,倒不如提前漏出风声,说不定有人还会提前乱了阵脚。”
叶鹭仔细一想,随即忍不住笑道:“二伯那边怕是早就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想着今晚怎么难为你了。”
今天是六区的春花日,指的是春末夏初,花草最生机勃勃的时节。虽然是年中小节,但也有着团圆美好的寓意。按照席家的传统,是要聚着吃一顿饭的。
席家人丁多,家宴的场子也大,往往都是清了场去办,图个安静。
然而,席羡青刚在饭店门口下了车,便有小孩尖锐的哭声从角落处传来。
侧目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美的妇人揪着一个小女孩的耳朵:“就这么一段贺词,怎么你就是记不住?结结巴巴的,一会儿怎么背给你爷爷听?”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精神体是一只小小的黄鹂鸟,哆哆嗦嗦地缩在主人的脚边。
席羡青对插手别人的家事毫无兴趣,但盯着女孩脸上的泪痕,最后还是停下脚步,语气轻而淡地开口道:“堂嫂。”
妇人原本还想呵斥些什么,抬头看到席羡青,脸色顿时一僵,拉着女孩到了自己身后:“哎呀……是羡青呀。”
席羡青:“该进去了。”
“是,是。”妇人狼狈地后退了一步,“我们这就进去。”
席羡青目光追随女孩抽噎着的背影,没有说话。
叶鹭摇了摇头:“一个个都可了劲儿地想让孩子被老爷子重视上,可怜孩子才七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却硬是被束缚住了羽翼。”
席羡青收回目光:“进去吧。”
服务员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席羡青进来的一瞬间,偌大的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佯装温和的、意味不明的、但更多是带了几分嫉恨和讥诮的,这么多年席羡青早已习惯,只是沉静地向厅内走去。
圆桌的主位坐着一位戴着眼镜、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身后伫立着一只矍铄的白鹤——正是六区最知名的土木专家,几十年内为建筑学发展作出不朽贡献的现任代表人席建峰。
席建峰将手中的沉香串珠撂在桌面上,朝席羡青招手:“羡青,过来坐。”
席羡青点头:“爷爷。”
席建峰的右手边坐着一位一头利落短发,神情锐利的年轻女生,席森。
主位一左一右的位置坐着两个年轻人,意味着不能再明显:席建峰几年之后要是没了,代表人的位置便只会落在这二人之一。
席建峰年轻时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老婆换了三个,一共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几个孩子在艺术领域都各有造诣,早年间都觉得自己是席建峰的接班人,明面上手足情深,背地里斗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属于是你弄垮我字画店的招牌,我在你的画展上吐口浓痰。
却没想到几十年下来,科技日益发达,医疗技术突飞猛进,老爷子愣是活到了九十多岁,子女几个也熬得两鬓斑白,再没心气儿斗下去了。
意识到自己当代表人应该没戏,于是各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拼后代——每家挂心别人的苦难甚至超过关心自己的孩子。你嘲讽我女儿艺术天分不够,我指责你家儿子品行不端。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在家宴上拎出来添油加醋地说道,为的就是让自家孩子能被席建峰多看一眼。
几年来,掐到了最后,挑不出毛病的就剩下了两个候选人。
一个席羡青二伯的女儿,席森,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是尽人皆知的才女。
另一人便是席羡青。
席羡青的天赋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因为他的父亲席明松,也就是席建峰的四儿子,算是家中闭口不谈的耻辱。
一个追逐浪漫的油画家,年轻时便离家出走,直到后来死在了外面,席家才知道有这么一对儿姐弟的存在,领了回来。
席羡青刚到席家时不过五六岁,面若霜雪的小孩子紧紧拽着姐姐的手,沉默地站在席家门口。
原本所有人都只以为是无需上心的雏鸟,却没想到是块未经琢磨的原石,少年时期无声蜕变,最终大放异彩。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天赋已经让所有人看了心惊。
这场家宴向来都是轮流策划,想着法子讨老爷子的欢心。这次轮到了席羡青的二伯席鸿明,也是席森的父亲来操办。
这顿饭的目的也没有人看不出来:那就是赶在考核开始前,再帮席森在席老爷子面前刷一波好感。
席鸿明的精神体是只聒噪的五彩金刚鹦鹉,在这种事儿上也向来也操办得花里胡哨——桌花选得季节里最贵的牡丹菊和慧兰,茶具也用的是万花珐琅彩,极尽奢靡的同时,又切合节日主题。
席鸿明殷切道:“爸,最近正是虫草的季节,您快尝尝这道汤。”
席羡青用汤匙拨弄了一下汤盅里的汤。
枸杞,不喜欢:红枣,不喜欢:丑陋的虫草,非常不喜欢。
莫名地,脑中竟浮现出了一道家常的糯米藕。
他的手无声一顿,最终还是喝了一口碗中的汤,因为这顿饭吃到后面,应该需要自己保留些体力来应对。
这场家宴是席鸿明的主场,那张聒噪至极的嘴也是从头到尾没停下来过。
聊艺术,侃文化,后来酒劲儿上来了,又聊到了美女佳人、风流韵事上面,全然不管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坐在旁边。
席森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起身说要去外面透口气。
几分钟后,席鸿明突然“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瞧我这个嘴,一说就停不下来,光聊自己的事儿了。”
“对了,羡青呀,我今天早上刷到新闻,说是你和一个七区人……要结婚?”
他先是隐晦地停顿了一下,又佯装惊讶地问道,“这是真的假的呀?”
“是啊,而且我听说,对方的腿脚还有些不太利落?”
席鸿明的老婆章圆也开口附和道:“羡青,你爸妈走得早,有的事儿只有家人才会点醒你,年轻人呀,对情情爱爱这档子事都冲动,七区的人呀,终归和咱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更何况,还是个走不了路的七区人啊。”席鸿明叹息着强调道。
不带喘气地连番发起攻势,看似关怀,但字里行间都是在控诉席羡青冲动莽撞,三言两语将他塑造成了为爱昏了头的愣头青形象。
“我爸妈确实走得早,所以从小到大,我和姐姐遇到的所有难处,都是靠我们自己熬过去的。”
席羡青淡淡道:“真是奇怪,当时没见您来问候过一句,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关怀备至,操上我私人生活的心了?”
席鸿明没想到他会直接顶撞回来,脸色一青:“你这孩子,为了一个外区的人,怎么能对亲人长辈这样说话?”
席建峰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盘挲着手里的沉香珠串,良久后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孩子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席羡青:“年初认识的,腿是几年前出了事故,脊髓损伤。”
席建峰皱眉:“婚礼怎么办得这么急?场地选好了吗?”
席羡青摇头,平静道:“我们已经认定了对方,也不需要繁复的仪式,只是想要早点给彼此一个承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六区人是出了名的重仪式、好面子,办个生日宴都是想方设法比谁办的排场大,恨不得压过对方一头,更别提婚礼这样的大事。
席鸿明下意识地觉得有古怪,反驳道:“这怎么行?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
席羡青没说话。
“你倒是随你父亲。”席建峰捻着沉香珠的大拇指一顿,看了席羡青一眼,“要是情投意合,信任彼此的,早点给个承诺也好。”
席鸿明嘴巴微张,还想说些什么,席建峰却说:“下次要是那孩子有空,带回家里吃顿饭吧。”
桌上蠢蠢欲动的几个人顿时没了声音。
“带回家里”这四个字,说明席建峰已经将人认为了家里人,再出声挑刺儿,那就是打席建峰的脸。
席羡青也是一怔,良久后说:“好。”
这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席羡青不打算久留,饭后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刚一出门,便碰上正在窗边透气的席森。
席森的精神体是一只墨色的寒鸦,静静伫立在她的手边。
寒鸦警惕地望向席羡青,随即跃上主人的肩头,提醒着有人过来。席森转过脸,看向了席羡青。
两人虽是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但向来对席羡青处处针对的其实不是席森本人,而是她的父亲席鸿明。
此刻当事人撞在一起,虽也是一时无言,但也不至于剑拔弩张。
“后天我就会起身前往一区开始考核了。”
席森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虽然对代表人位置更感兴趣的人是我爸妈,但我也会尊重这场比赛,全力以赴。”
顿了顿,她又直率道:“还有,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席森是六区顶尖服装设计学院出身,一心专注于自己高定时装工作室的发展上,是个优秀直爽,心直口快的人。
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值得尊重的对手。
于是席羡青点头:“谢谢。”
席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向包厢内走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