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光微笑:“其实是我想麻烦沈医生。”
沈祀:?
“我希望沈医生能当我的私人保镖。”纪浮光再次发出邀请,并在他拒绝前抢先开口,“先听我说完。”
沈祀闭了嘴。
纪老师语气真诚:“作为一个保镖,武力值是其次,我主要欣赏沈医生临危不乱的气势。”
沈祀:……
他想反驳,但比起哭着叫妈妈的前任保镖,自己好像确实要更,唔,稳重一些。
“但我还要上班,真正可以兼职的时间只有下午和每周两天的假期。”沈祀忍不住提醒。
“足够了,其他时间我可以聘请别的保镖。”纪浮光轻咳了两声。
他的眉心因为咳嗽而轻轻拢起,苍白的脸颊随之染上一抹薄红,隐隐透出几分柔弱来……这谁挡得住啊!
沈医生:“好,好吧。”
纪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天沈医生最后终究蹭了纪老师的车,毕竟作为保镖他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对方。
一路上沈祀的神情颇为凝重,纪浮光有些奇怪:“怎么了?”
沈祀看着邮箱里的病历,语气迟疑:“纪老师,我现在怀疑周建波,也就是周小宁的父亲和两年前那桩拐卖案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纪浮光平静地问。
“还记得我之前疑惑为什么人贩子宁愿放弃落单的小姑娘,也要挑周小宁下手吗?要知道他妈妈当时就在身边,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
纪浮光示意他继续说。
沈祀深吸一口气:“除非人贩子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但这根本说不通。”
初次见面时,即便在熟悉的医院里,周小宁也警惕心极重地躲开了自己的触碰,这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
“可如果兔子头套下的人是他的爸爸呢?”沈祀抛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周小宁的案子其实有相当多的疑点,但因为人贩子已经抓住并且供认不讳,所以警察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可能还存在其他参与者。
另外就是刚才周建波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周小宁的爸爸?
“证据呢?”纪浮光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青年瞬间像一个被戳破了的皮球,软趴趴地瘫在副驾驶座上:“没有,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除非周小宁亲口指认当时带他离开游乐园的人是周建波。”
第12章 父与子(1)
晚上八点,沈祀推开周小宁的病房,小孩见到他眼睛一亮,然后又故作无所谓地移开视线。
沈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周小宁别别扭扭地问:“还打游戏吗?今天你可以出诸葛亮。”
沈医生想起一晚上被水袖支配的恐惧,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今天去了花园小区。”
周小宁一愣,脸上的表情迅速退去,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妈妈不在家。”沈祀像是没察觉他的不愉,自顾自往下说,“你爸爸……怎么这么冷?”
沈祀走去察看空调面板,上面显示26度。
“难道空调坏掉了?”沈医生不解,索性关了空调,转过身,冷不丁对上周小宁那双无机质的眼睛。
“你见到他了吗?”小孩忽然出声。
沈祀点点头。
病房里的温度更低了……
沈祀斟酌了一下措辞:“他过得并不好,看上去十分老相。”
周小宁手下用力,兔子玩偶被他捏得变了形,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瞳孔里有浓郁的黑色蔓延。
“那是他应得的。”小孩发出赫赫的气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电压不稳似地闪了闪。
一只骨肉匀停的手轻轻落到他的发顶,这一次周小宁没有躲开,刚刚聚集起来的阴气消无声息地流逝,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沈祀无声叹了口气:“所以那天把你带离游乐园的是他,对不对?”
周小宁迟迟没有回答,就在沈祀怀疑自己推测错误的时候,对方终于抬起头:“我想见周建波。”
从白天周建波的表现看,让他来医院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只有让周小宁去见他。
对于像周小宁这样没什么攻击性的病人,仁爱医院并不禁止其短暂外出,但前提是在至少两名夜班医生的陪同下。
沈祀自己算一个,剩下那个他找上了张风开。
因为要占用其他医生的上班时间,沈祀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等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娃娃脸医生勃然大怒:“虎毒尚不食子,这个周建波也太不是东西了,沈医生你别拦着我……”
沈祀:“我没拦着你。”
张风开被他一打岔,热血退去,理智回笼:“我先去艄公那儿打个外勤申请。”
沈祀头一次听说还有外勤申请这种东西。
“所有鬼物,咳,我是说所有病人离开医院都要提前在艄公那里备案,如果私自出去被抓回来会受到很严重的惩戒。”
保安亭里日复一日地传出咿咿呀呀地唱曲声,张风开敲了敲雾蒙蒙的玻璃窗,窗户很快被拉开,露出艄公那颗毛绒绒的黄脑袋。
“什么事?”黄毛毛抱着收音机颇不耐烦。
“艄公大人,我们想带一名病人出院,明天一早就回来。”张风开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哪层的病人啊?”艄公瞥了他一眼。
“一层,名叫周小宁。”
艄公闻言没再多问,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操!老子的申请表呢?”
沈祀往保安亭里望了一眼,透过桌椅和其他家具,一条汹涌的黑河破开重重白雾直冲他的意识深处。
沈祀猛地闭上眼睛,脑袋一阵晕眩。
“哎,怎么了怎么了?”张风开赶忙扶住他。
艄公捏着几张A4纸,没了刚才的随意,语气严厉:“你看到了什么?!”
沈祀视网膜上还残存着黑河的影子,顿了顿:“一条河。”
艄公眸色幽深:“你是新来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沈祀。”
艄公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把几百年的吊吊吓得连夜卷铺盖投胎的穷鬼?”
沈祀:???
艄公嫌弃地把申请表丢给张风开,赶瘟神似的对他们说:“去去去,赶紧填完赶紧走,穷鬼莫挨老子!”
两人打完申请,沈祀去病房接了周小宁,小孩依旧抱着那个兔子玩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祀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等回来,咱们再打游戏,这一次我出诸葛亮。”
周小宁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多,周小宁情况特殊,不适合坐地铁,沈祀原本打算叫辆出租车,结果瞧见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奔驰SUV。
“纪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沈祀惊讶。
“刚好路过。”纪浮光面不改色地胡扯,“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沈医生虽然不信,但仁爱医院距离花园小区还挺远的,出租车一趟起码得花大几十,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没有跟对方客气。
沈祀作为周小宁的主治医生,和小孩一起坐了后排,张风开拉开副驾驶车门,对上纪浮光微微眯起的目光。
张小天师:“……你好。”
面前的男人并不如何强壮,却莫名给他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对方的面相看,并非福厚长寿的命格,简单来说就是早该死了,但纪浮光却好端端地坐在车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不仅活着,还很有钱。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张风开自我怀疑,不过他擅长驱邪捉鬼,风水命理不是强项,如果他师父在,肯定能看出对方是否是早夭之相。
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花园小区,沈祀熟门熟路地找到周小宁家。
路上小孩一张小脸始终绷得紧紧的,周身的阴气也越来越重,张风开警惕地按上桃木剑——即便再无害的冤魂,受到强刺激后,也存在狂化成厉鬼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医院规定必须有两名以上医生陪同的原因。
所幸沈祀时不时会安抚地摸摸周小宁的脑袋,以致小孩的阴气始终控制在临界值内,并没有出现暴走的情况。
张风开不无羡慕地感慨:什么叫老天爷追着赏饭吃,这就是!
周建波今天很早就回家了,自从和沈祀见了一面后,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胸口也闷得发慌。晚饭叫了外卖,但周建波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丢在餐桌上。
他怀疑自己可能生病了,疲惫地爬上床。
“爸爸,爸爸……”
迷迷糊糊间,周建波听见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在叫他,无比熟悉,却也让他无比心惊。
“爸爸,爸爸!”
童声变了调,变得凄厉痛苦。
“为什么?爸爸,你为什么要害我?我那么相信你!”
小孩青白肿胀的面孔在他的视野里一晃而过,周建波大叫着从床上蹦起来,冷汗涔涔。
两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也快记不清那孩子长什么模样。
周建波大口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跑进厨房,灌了一大杯冰水,神志清明了不少。
他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白天那个叫沈祀的来过以后勾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周小宁早已死得透透的,尸体烧成了灰,他不可能出现,更不可能找自己索命!
周建波努力平静下来,他忽然感觉周围凉飕飕的,卧室开了空调,厨房可没开,怎么会这么冷?
周建波心里咯噔一下。
“爸爸,爸爸……”
熟悉的童音在屋子里反复回荡,周建波头皮都快炸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无头苍蝇似的冲出厨房,用被子蒙住脑袋瑟瑟发抖。
别叫了,别叫了!
“嘻嘻,嘻嘻,爸爸你在这里呀……”
声音隔着被子近在咫尺,仿佛有一颗小脑袋贴着他的耳边低声呼唤。
“啊啊啊啊啊!!!!”周建波简直快疯了,那一声声爸爸犹如刻进了他的脑子里,如影随形,根本摆脱不掉。
房子,房子闹鬼了!
周建波再也待不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防盗门——阴暗的楼道内,站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
在见到周建波的那一刻,周小宁原本光滑完好的皮肤迅速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蛆虫从他的眼窝里掉出来,蠕动着爬向不远处唯一的活物。
周建波的大脑几乎宕机,甚至忘记了关门。
“爸爸!”
“让小宁一个人上去不会有危险吧?”沈医生忧心忡忡,“他那么小,周建波打他怎么办?他也还不了手啊!”
纪浮光低低咳嗽:“放心,周建波打不过他。”
“什么?”沈祀没听清。
纪浮光的视线落在他鼻梁的小痣上,指尖莫名有点痒:“我是说,如果周建波真这么丧心病狂打孩子,不还有我们吗?”
沈祀一想也是,他们就在楼道里,304室那边有什么动静,几秒钟就能赶过去。
之所以让周小宁单独去见周建波,是考虑到有陌生人在后者会心生警惕,相比起三名成年男性,一个八岁的孩子显然更容易让他放下心防,说出真相。而沈祀的二手小米手机就放在周小宁的口袋里,忠实地记录着双方的对话。
两人小声交谈,张风开掏出黄纸朱砂开始忙里偷闲地画符纸。
沈祀被他的动作吸引,指着其中一张问:“张医生,这是什么?”
“桃花符。”娃娃脸冲他眨眨眼,“沈医生要来一张吗?不灵包退!”
沈医生虽然不信世上有鬼,却不觉得玄学都是迷信,像算命还有所谓的符纸,在他看来其实是人的心理暗示在起作用。
比如你买了桃花符,因为相信它能给自己招桃花,潜移默化中变得更加自信开朗,而良好的心态让人看上去精神奕奕,颜值和气质也在无形中得到提升,自然更容易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沈祀摇摇头,他对桃花什么的兴趣不大:“有招财的吗?”
张风开挠挠头:“小财一般不用招,时机到了自然会来;大财的话,简单的符纸没什么效果,需要设坛作法,像五鬼运财之类的。不过那种财运大多以自身气运为代价,时间久了容易反噬,得不偿失。”
沈祀:“……哦。”
张风开:就知道你不信。
纪浮光拿起刚画好的桃花符,淡淡问:“多少钱?”
张风开见他有兴趣赶忙道:“平时一百一张,您是沈医生的朋友,打八折,支持支付宝微信和□□转账。”
纪浮光掏出手机刷了码。
沈祀惊讶:“纪老师想招桃花?”
纪浮光瞥了他一眼,把符纸叠好收进口袋里,面不改色:“帮管家买的,他最近常提起邻居家的保姆吴妈。”
沈祀:“……哦?”
304室门口。
“爸爸……”周小宁的一颗眼球滚到周建波脚下,小孩朝他天真一笑,“爸爸,兔子玩偶我很喜欢,每天都带在身边呢。”
周建波死死盯着那颗沾满黏液的眼球,惊声尖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的声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皮膜包裹住,听上去又闷又沉。
“爸爸,你是在叫救命吗?”周小宁不谙世事地歪了歪脑袋,随着他的动作,颈侧断裂的神经血管和森然骨茬露了出来。周建波再次失声惊叫,眼前这一幕冲击太大,差点没把他直接吓晕过去。
周建波手脚并用地往屋内爬:“别过来,你别过来!!”
周小宁捡起地上的眼球,装回眼眶中,冷冷看着他。
“爸爸,我当初也是这样叫救命的,你听到了吗?”周小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天花板上的筒灯纷纷爆裂。
“你听到了,我知道你就在那个角落里看着我,看着我被他们带走!”
“我,我不是,我没有,啊啊啊啊啊!!!”
“爸爸……”小孩伸出腐烂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周建波再也绷不住,彻底崩溃了,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想把你从游乐园骗出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跟小宁开个玩笑,对,一个玩笑!”周建波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宁,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是爱你的,爸爸以前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你撒谎!”
周小宁的眼窝里涌出大量黑气,周围温度一下子降了七八度,周建波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试图爬起来,手脚却像是黏在了地面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救命,救命!”周建波惊恐万分,喉头痉挛地发出咔咔声,努力伸长了胳膊去够桌子上的手机。
周小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下一秒,手机当着周建波的面自动关机了。
周建波彻底绝望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几乎爆出眼眶……
“周小宁上去多久了?”纪浮光收好桃花符,状似随意地问。
张风开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十分钟了。”
“十分钟应该够套话了。”沈祀放心不下自己的小病人,三两步跨上楼梯,推开304虚掩的门。
周建波蓬头垢面地缩在角落里,身上还带着血,看见三人的瞬间嚎啕大哭:“快,快帮我报警,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他妈要自首!!”
沈祀看向一旁的周小宁,毫发无损。
沈医生重重松了口气,又有些奇怪:“他怎么哭成这样?”
周小宁一脸无辜:“好像做噩梦吓着了。”
沈祀啧了一声,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周建波吓成这样显然亏得不轻。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110。
“队长,有人举报花园小区12栋304室的业主周建波涉嫌拐卖自己的孩子。”
接线员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给上级。
刑川心头一跳,周建波这个名字他记得,两年前的拐卖案中,唯一一个遇害孩子的父亲就叫周建波,刑警队长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举报人是谁?”
接线员语气复杂:“他说他叫红领巾。”
刑川:……
沈祀三人等警车驶进花园小区了才悄悄离开,否则无法解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人家里干什么。
纪浮光负责把他们送回仁爱医院,这一次张风开死活不愿意再坐副驾驶,要去后排跟周小宁挤一块儿。沈祀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坐到纪浮光身边。
“什么时候下班?”纪浮光笑着问。
沈医生系好安全带:“四点。”
纪浮光看了眼腕表:“还有一个小时,那我等下和你一起走。”
他说得无比自然,沈祀想到自己作为对方的保镖,确实不应该离雇主太远,就没有拒绝。
到了医院,张风开找艄公做登记,沈祀带周小宁回病房。
从304室出来后,小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眼中的戾气消散,多了几分属于普通孩子的纯真。
“打游戏吗?”沈祀晃了晃手里的二手小米。
“嗯。”
这一次沈医生终于玩上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诸葛亮。
“我觉得你嫦娥比诸葛亮玩得好。”周大神犀利点评,“以后还是多上嫦娥吧。”
沈医生倔强反驳:“我诸葛亮哪里玩得不好了?”
周小宁:“你玩诸葛亮也像在玩嫦娥。”
沈·嫦娥·祀:……
一局游戏结束,周小宁该睡觉了,沈祀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拉开门。
“沈医生。”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沈祀微微偏头。
“谢谢你。”
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不客气。”
离开医院的时候正好四点,熟悉的SUV停在路边,沈祀小跑过去上了车。
大概是奔波了一晚上的缘故,到家后沈祀顶着困意洗漱完,爬上床倒头就睡。
醒来后吃过午饭,沈医生十分敬业地给兼职雇主发微信询问下午的行程。
浮光掠影:打算去一趟未来商场。
花开富贵:买东西还是工作?
这一次对方输入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大约一分钟后才弹出新的内容。
浮光掠影:算是工作吧。还记得上次那台出故障的电梯吗?
沈祀当然记得,他至今都搞不明白电梯是怎么突破建筑限制,冲到半空的。
花开富贵:怎么了?
浮光掠影:工作人员在修理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我过去看看。
作为一名称职的保镖,时刻紧跟雇主步伐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于是沈祀立刻回复:我也去。
浮光掠影:好,我顺路过去接你。
两人抵达未来商场是在半小时以后,故障电梯前摆着维修中的三角立牌。助理用小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一张圆脸皱成了包子:“纪总,已经捞上来小半麻袋了。”
沈祀疑惑:“什么东西小半麻袋?”
助理不清楚他的身份,还以为是老板的朋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纪浮光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拉开麻袋口,露出里面的白骨。
沈祀瞳孔微缩,他大学修过一部分临床医学的课程,几乎一眼便认出这些骨头都是人骨。
“报警了吗?”纪浮光问。
助理忙不迭点头:“已经报了,警察应该很快就来。”
戴着安全帽的维修师傅从电梯井里上来又下去,最后挖出整整一麻袋的白骨,沈祀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正好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骨量。
助理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沈祀凑近了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诸天神佛,三清尊者你们可要擦亮眼睛,不是我害的人啊,哦对,也不是我们老板害的……”
对上沈祀一言难尽的目光,他试探着开口:“要不我把您也加上?”
沈医生坚决拒绝:“不用了,谢谢!”
助理短暂的遗憾过后,继续念叨:“电梯里的朋友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给您烧多多的纸,有空记得保佑咱未来商场生意兴隆……”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纪浮光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祀简单说了助理的祷告,对方摇摇头:“没用。”
沈医生顿时找到了知己:“纪老师也觉得封建迷信不靠谱?”
当然不是,真实原因是电梯鬼已经被你吸吸吸吸干了!
纪老师望着青年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警察到了,未来商场开业不足一个月,而那堆白骨没小半年时间烂不成那样,也就是说不论人为还是意外跟商场里的店家和顾客都没太大关系,因此只封锁了故障电梯,商场依旧照常营业。
作为老板,纪浮光被叫去一边例行问话,沈祀跟着也做了笔录。
问话的警察姓刑,行事十分利落,指挥手下将白骨带回局里。上车的时候一名实习女警频频回头,被刑川注意到:“怎么,瞧上人小帅哥了?”
女警一点也不怕他,翻了个白眼,骄骄傲傲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只是觉得那个叫沈祀的人声音有些耳熟,至于长相,好吧,确实挺帅的!
助理在外卖APP上下单了香烛纸钱等一系列丧葬用品,沈祀凑过去看了看,居然还有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一栋两层的小别墅外加一辆BMW轿车。
“你要在这里祭奠他?”沈祀忍不住问。
助理连连摆手:“那不能,会触发烟雾报警的。我准备去公墓立一个衣冠冢,以后逢年过节都烧点东西,让电梯gu……电梯里的朋友保佑咱们未来商场日进斗金。”
沈祀:……刚才还生意兴隆,现在就要日进斗金了,果然别墅和小汽车都不是白拿的。
第14章 出院
处理完故障电梯的事,纪老师又看了助理交上来的报告,天快黑了才结束工作,顺便送沈医生回家。
纪浮光的生活非常规律,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他时候都在工作,不爱泡吧蹦迪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沈祀这个“业余保镖”当得十分轻松。
晚上照旧坐地铁去医院,这个点车厢里人满为患,大多是才下班的社畜,还有送孩子上辅导课的家长。沈祀夹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间,听车载电视介绍沪城哪家的生煎包地道,什么时候去外滩人最少,哪里又准备开发新的古镇度假区了……
沈医生在柔美的广播声中下了车,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条黑河,忍不住停下脚步。今天里面没传来熟悉的唱曲声,艄公不在?
沈祀捏了捏眉心,他怀疑是作息颠倒带来的副作用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毕竟那么小的房子里怎么可能会有河呢?
沈医生在办公室换好衣服,带上查房记录本打算再去看看周小宁的情况,结果被张风开叫住:“那孩子今早已经出院了。”
沈祀一愣:“出院了?”
“对。”张风开挨个儿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
周小宁的心结是周建波,如今周建波伏法,他心愿一了,顺利投胎去了。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否则沈祀又要把自己当精神病了,于是张风开换了个说辞:“他妈妈那边来接的人。至于周建波,警察也调查清楚了,他不是周小宁的亲生父亲。”
沈祀之前就有所猜测,这会儿倒不如何意外。
张风开继续道:“章若岚在和周建波结婚之前有一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两人因男方出国被迫分手,等人走后章若岚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章若岚很喜欢孩子,不顾父母反对,打算一个人把他生下来。然而未婚生子在许多人眼里是件十分丢脸的事情,章若岚自己无所谓,但她必须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不希望后者一出生就活在世人的流言蜚语中。
这时候,周建波出现了。
作为章若岚大学时期的校友,周建波一直默默暗恋着她,他向章若岚表白,说自己愿意娶她,发誓会把这个孩子当成亲生子一样疼爱。
章若岚没有办法,周建波对此时的她而言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两人结婚后周建波确实没有食言,和邻居告诉沈祀的情况差不多,他一心一意爱着章若岚,每天下班准时回家照顾年幼的周小宁,周小宁也非常依赖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天,章若岚怀孕了。
周建波简直欣喜若狂,这是他的孩子,是自己和章若岚的结晶。周建波的一颗心全挂在了未出生的次子身上,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忽视周小宁,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忽视慢慢演变成了膈应。
周小宁就像一根刺,一点点扎入周建波的身体里,从皮到骨,他看小孩的目光越来越冷漠,冷漠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这个孩子存在?明明对方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妻子和别人的孽种不是吗?如果没有周小宁,他和若岚还有他们自己的孩子生活该多么美满……
要是没有这个孽种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周建波心里愈演愈烈,终于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
他打扮成周小宁最喜欢的兔子警官的模样,用一只玩偶将对方诱哄着离开了游乐园,离开了章若岚。
周建波确实没想过要杀死周小宁,他只是想让对方从他的家庭里消失。
人贩子抱走了孤身一人的周小宁,小孩奋力挣扎,却在逃跑中被前者不甚误杀,成了仁爱医院里的一缕冤魂。
“周小宁走失后,章若岚因为无法承受打击,小产了。周建波相当于亲手杀死了他心心念念的亲生子。”张风开不胜唏嘘。
“章若岚应该察觉出周小宁被拐和丈夫有关,否则也不会搬回娘家去住了。”沈祀说。
连他这个外人都能发现周建波不对劲,更不用说朝夕相处的妻子,或许是因为没有证据,也或许是八年的夫妻感情让章若岚将真相隐瞒下来,选择离开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