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祀不疑有他,去门口推了辆购物车,并主动邀请:“纪老师可以把东西放我车上,也省得你推了。”
身后的保镖嘴唇动了动,想说我能帮老板推,被纪浮光一个眼神瞥了回去。
“那就谢谢沈医生了。”说完还轻轻咳了两声。
沈祀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咳嗽,忍不住问:“身体不舒服?”
纪浮光嗯了一声:“小时候大病过一场,留下了后遗症。”
沈祀没有刨根问底地问什么病,这是对方的隐私,两人还没熟到那份儿上。
一夜暴富,沈医生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货架间穿行,挂面速食牙膏毛巾棉内裤堆了满满一购物车,反观纪浮光两手空空。
“纪老师不买东西吗?”沈祀疑惑。
纪浮光随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两筒卫生纸。
沈医生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语重心长:“纪老师,要注意身体啊。”
纪浮光:……
纪老师面不改色:“是管家让我买的。”
身后的保镖啊了一声,小声问:“少爷,福伯什么时候让你买卫生纸了?我怎么不知道?”
纪浮光:“……他发的微信。”
保镖将信将疑:“少爷……”
纪浮光:“闭嘴。”
两人去收银台结完账,纪浮光顺口问:“沈医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沈祀耸耸肩:“本来想去楼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算了,下次吧。”
纪浮光看了看他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我开车送你一程?”
拿着这么多东西挤地铁确实不方便,而且外面好像还下雨了,他听见了打雷的声音。
沈祀有些不好意思:“不会太麻烦吧?”
“不会。”
青年将袋子重新放进购物车里,推着进了电梯。
纪浮光的车在顶楼的停车场,因为是工作日,来逛商场的人不多,轿厢里只有他们三个,电梯却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超重了?”保镖惊讶。
“应该不会吧,难道坏了?”沈祀按了按关门键。
纪浮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要不我们换个……”
这时警报声忽然停了,电梯门顺利合拢。
“纪老师想说什么?”沈祀扭头看他。
“没什么。”纪浮光微微垂眸。
可能是他多心了吧……
未来商场是最近几年新造的大型购物中心,不仅占地面积广,设计新潮,连电梯都做成了时髦的观光梯,轿厢的六个面由透明的钢化玻璃制成,能清楚看到远处黄浦江上电闪雷鸣。
1,2,3……随着电梯上升,显示面板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咔——
骤停带来的超重让沈祀心脏一阵发麻,头顶冷白色的筒灯闪了两下,噗——地一声,灭了。
雷雨天天黑得早,下午三四点钟就跟半夜一样,轿厢里一下子暗下来,好在还有街边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商场一共七层,而他们正好卡在了第六层。
“电梯果然坏了。”沈祀皱眉。
保镖赶忙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滋滋,滋滋……”黄色的小听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喂,你好,电梯出故障了,我们被困在里面了。”保镖抹了把额头的汗。
沈祀看出他的紧张,安慰道:“放心,现在的电梯都有防下坠的挂钩,再说这个高度就算直接摔下去也摔不死人。”
保镖大大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便听他说:“最多断胳膊断腿。”
保镖:……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滋滋,滋滋……”
紧急呼叫那边一直无人应答,沈祀准备打求助电话,纪浮光摇摇头:“我打过了,打不通,手机没信号。”
沈祀看向自己的手机,果然显示无服务:“应该是雷雨影响了通讯站的信号。”
“那现在怎么办?”保镖焦急地问。
“贴着电梯壁站……”沈祀话没说完,原本停着的电梯忽然动了,火箭般蹿了出去,以超过正常四五倍的速度急速上升!
7,8,9……
轿厢剧烈抖动,显示面板上的数字不断攀升,10,11,12……保镖快吓疯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商场总共也才七层吧?!
“闹,闹鬼了!!”保镖惊恐地抱住了自己。
沈祀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但他坚信是电梯坏了,将面板上的楼层数全部按了一遍。
电梯仿佛成了一辆时速一百二十码的过山车,豆大的雨点打在轿厢上噼啪作响,视线也变得模糊,沈祀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飞起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身侧:“纪老师,你还好吧?”
“我没事。”纪浮光的声音依旧镇定,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沈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温温的,带一丝微凉。
纪浮光微怔。
“这样会感觉安全一点。”沈医生认真地说。
心理学研究表明,危急时刻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助于消除一部分恐慌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遇到惊吓会条件反射抱在一起的原因。
电梯还在继续往上冲,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但这时候害怕也没用,他不停按压紧急呼叫的按钮,同时也没有放弃拨打求助电话。
沈医生陀螺似的忙个不停,保镖停止了尖叫,掏出手机抽抽噎噎地开始写遗言。
这时一道亮白的闪电划破苍穹,纪浮光看向脚下,雨滴在玻璃上汇聚成一股股水流,一大团分不清具体形貌的黑影章鱼般牢牢吸附着电梯缆绳。
“少爷,我今天要是死了,算,算工伤吗?”一米九几的强壮保镖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纪浮光:“……算。”
黑影沿着缆绳迅速蔓延,很快接触到了电梯底部。
好香……
好香啊。
想吃,想吃……
黑影长出人的手脚,壁虎一样在轿厢外壁上爬来爬去,最终停在纪浮光和沈祀的身边。
好香,两个都好香。
这个……
还是另一个?
黑影扒着玻璃闻来闻去,逐渐变得焦躁,太远了,还是太远了,它努力将自己从电梯门的缝隙里硬塞进去,浓烈的阴气瞬间扑面而来。
好香好香!
黑影不再迟疑,急不可耐地贴上沈祀的后背。
就是现在!
纪浮光去捋左腕上的珠串,行动间才发现手还被青年牵着。
“怎么了?”沈祀奇怪。
纪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保镖听见两人对话抬起头,下一秒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沈,沈,沈先生,你你你后面!!”
说话的功夫,原本趴在沈祀背上,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黑影不知为何迅速缩水。
好……香。
想,吃。
“后面?”沈祀扭过头,隔着白色的雨幕,只看到电梯外星星点点,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他们已经升得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了,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就还挺吓人的。
“什么也没有啊。”沈医生一脸疑惑。
保镖眼睁睁看着黑影从成年男人那么大几秒内缩小成孩童的大小,又从孩童大小缩小成篮球大小。
好,好香……吃,吃吃……
最终篮球大的一团黑影也消失了,原本还如脱缰野马般狂奔的电梯仿佛失去了动力,悬在半空。
“停,停了?”保镖不敢置信地喃喃。
沈祀也有些意外,然而没等三人松口气,悬在空中的电梯开始垂直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保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祀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本能地抓紧了身侧纪浮光的右手,即便隔着半指厚的玻璃依旧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外面雷电隆隆作响。
“这下不是断手断脚了,直接成肉泥了……”保镖抱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呜呜,妈妈我永远爱你!!”
沈祀被他感染,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认识的人,最后无比笃定地说:“我也爱我自己!”
纪浮光跟他离得近,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纪老师?”沈祀询问地侧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透亮极了。
纪浮光不由顿了顿,低低咳嗽:“我短时间内都不想坐电梯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那是一双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没有任何装饰的左小指极缓慢地屈起。
刹那间风似乎静止了,电梯像是陷入了厚重的淤泥里,然而依照这个速度,他们最多是从肉泥摔成肉块,结局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纪浮光正准备再屈起一指——这一指头下去,他估计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忽然一小团微弱的金光在他的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真的非常小也非常弱,像刚孵化出来的萤火虫,晃晃悠悠一头扎进钢化玻璃内。
原本还在不断坠落的电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经过短暂的缓冲后,终于彻底停下了,显示面板上的数字正好停在7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未来商场顶层的停车场,短暂的愣怔过后,保镖哭着冲了出去。
沈祀白着一张脸对纪浮光说:“纪老师,你的商场电梯质量不大好。”
纪浮光语带歉意:“我回去让人联系一下质检部门。”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祀坦然地松开。
纪浮光开了辆低调的奔驰SUV,沈祀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坐上副驾驶座,后知后觉地低低叫了一声:“刚才真吓人啊哈哈哈哈!”
纪浮光:……
“好在已经过去了。”沈医生长长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纪浮光瞥了一眼,结果对方贴了防窥膜,啥也没看到。
纪老师遗憾地收回视线:“沈医生住哪里?”
沈祀报了地址,纪浮光一路导航,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个十分老旧的小区,门口连个保安亭也没有。
雨还在下,不过比刚才小了许多,纪浮光把车开到楼道口,沈祀去后备箱拿了东西。
“谢谢纪老师。”沈医生站在楼道里一滴雨也淋不到。
SUV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纪浮光俊朗的侧颜:“不客气。”
汽车重新启动,沈祀也拎着东西准备转身,耳边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沈医生,可以加个微信吗?我们今天也算一起经历生死了。”
沈祀一愣,旋即笑起来:“可以啊。”
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掏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有空联系。”
沈祀微信列表里有几百个好友,老师同学,还有一起打暑期工的同事,他和很多人说过这四个字,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成年人之间的礼貌与客套,加完往往就没有下文了。
他以为和纪浮光也会如此,谁知不到二十个小时,他就收到了来自对方的消息。
沪城警方的动作非常快,就在沈祀提供线索的当天,便将朱令峰成功抓获。
逃亡两年的嫌犯落网,媒体并没有大肆宣扬,毕竟失踪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归家庭,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只会让亲者再经历一遍当时的伤痛。
不过本地新闻还是报道了这个好消息,并采访了负责此案的警务人员。
沈祀走进周小宁病房的时候,小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怀里抱着兔子玩偶。
沈医生走过去陪他一起看。
刑川简单讲述了抓捕经过,记者用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询问:“听说嫌犯躲在一栋烂尾楼的地下室里,靠吃压缩饼干度日。如此隐蔽的藏身之所警方是如何发现的呢?”
刑警队长实话实说:“我们接到了群众的举报。”
这种警民一家亲的故事最适合作为宣扬正能量的素材,记者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方便透露一下这位热心市民叫什么吗?”
刑川的声音铿锵有力:“他说他叫红领巾。”
记者:……
小姐姐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整理好表情,对着镜头微笑:“感谢这位红领巾朋友提供的热心帮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在警方和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一定能还沪城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周小宁原本紧握成拳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看向沈祀,语气复杂:“红领巾?”
沈医生点了点头。
小孩没再说话,沈祀却深深蹙起了眉。
刚才电视里播放了朱令峰被捕的片段,也有朱令峰打了脸部马赛克的照片,周小宁眼中有厌恶,但情绪起伏却不算太大。不,准确来说,还没有听到红领巾三个字时来得震撼。
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能让一个年幼的孩子产生心理创伤,进而迷恋上某一样特定的物品,那人的影响必然极其深刻,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厌恶。
难道是他想错了?
周小宁的心结其实不是朱令峰?
但如果不是朱令峰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沈祀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只好作罢,他从书包里拿出昨天买的童话书:“听故事吗?”
周小宁看着封面上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脸嫌弃:“小孩子才听故事。”
沈祀挑眉:“你不是小孩子?”
周小宁不屑:“我八岁了。”
“八岁就不是孩子了吗?”沈医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反正我不听故事。”
“那你想干什么?”
周小宁拿出自己的手机。
这天沈医生和他的八岁病人打了一晚上王者荣耀,从一个辣鸡青铜硬生生被带上了王者。
同一时间,纪家的小洋楼内。
“少爷,您回来了!”老管家眼底漾着一抹慈爱的笑,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询问,“新招的保镖呢?”
“回家了。”纪浮光低低咳嗽,“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管家并不惊讶,显然对出去一趟丢一个保镖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我再让安保公司那边找新的……”
“不用。”纪浮光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让对方查查未来商场当初建造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意外。
电梯不会无缘无故招鬼,十有八/九闹过出人命,工头为了息事宁人草草了结这种事并不罕见。
结束通话,他上楼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有个未接的视频来电。
纪浮光回拨过去,那头很快接通,画面中出现一张仙风道骨的脸。
“师父。”纪浮光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
“浮光,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大好。”对方关切地问。
“遇到一只电梯鬼,花了点力气处理。”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个力量能不用尽量别再用了。”老者正色道。
“嗯。”纪浮光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出他的敷衍,老者语气变得严厉:“浮光!”
“我知道了。”纪浮光点点头,转开话题:“有件事情想问问您。”
老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什么?”
“什么样的人身上会出现金光?”
纪浮光问得突兀,老者微微眯起眼:“一般情况下,人身上自带阴气和阳气。健康的活人阳气重,阴气被阳气压制,而将死之人正好相反,至于鬼物就只剩下阴气了。
除了这两种气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功德之气,功德之气非常珍贵罕见,万里挑一,往往是十世善人,或者对社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才有。怎么?你遇到这样的人了?”
纪浮光抿了抿唇:“不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想也是,要凝成金光,那得是多大的功德啊,我印象中历史上只有一个。”老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谁?”纪浮光问。
“唐三藏。”
纪浮光:……
“元机大师,这个怎么卖?”
谈话被迫终止。
老者丢下手机:“哎,来了!施主这个一百八一件,随喜善缘。什么,您说十八?不行不行,这是开过光的,和义乌小商品市场里九块九三样的大路货不是一个东西……”
纪浮光挂断视频,返回微信主界面,找到昨天新添加的好友。
沈医生的微信名相当接地气,叫做花开富贵,寓意广大劳动人民的美好愿景,头像则是一朵充满了中老年气息的红莲花。
如果不是当面加的好友,纪浮光会怀疑自己加错人了。他谨慎地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在看到最上面的那条内容后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是打了六七个小时游戏的缘故,沈祀回去后整晚都梦到自己挥舞着水袖大杀四方。
“以后再也不玩嫦娥了。”沈医生暗暗发誓。
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青年伸长了胳膊去捞,是一条微信。
浮光掠影:沈医生找到兼职了吗?
花开富贵:还没有,打算今天下午再出门碰碰运气。
那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就当沈祀打算先起床再说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
浮光掠影:我这边有个兼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花开富贵:?
浮光掠影:我的保镖昨天在电梯里受到了惊吓,短时间内不准备再从事这份工作了,所以想问问沈医生愿不愿意接替他的岗位?
如果换了普通的兼职,沈祀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保镖的话,大部分时候不论雇主去哪儿都得随行,自己晚上要上班,白天也只有半天空闲,恐怕无法胜任。
迟疑间,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浮光掠影:月薪两万,年底双薪。
两万!双薪!一年就是整整二十六万!
青年贫穷的思想立刻被金钱腐蚀了,三十七度的手指根本打不出冰冷的字眼拒绝。
浮光掠影: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另外再加奖金。
沈祀:……住嘴啊!
纪浮光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但沈祀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对方讲清楚。一来他终归不是专业的安保人员,真遇到危险了可能无法保证对方的安全;二来周小宁的病才治到一半,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沈祀把这两点和纪浮光说了,以后者的情商应该能看出其中婉拒的意思。
沈医生难过地把脸埋进被褥里,二十六万啊,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概是他拒绝的理由太充分,这次过了许久,纪浮光都没再发来消息。
沈祀在心里安慰自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打算下午去拜访一下周小宁的父母,再深挖一下那孩子的内心。
第11章 周建波
沈祀坐地铁来到周小宁家所在的花园小区。这小区十年前称得上是不错的豪宅,后来随着城区不断扩建,新的楼盘也越来越多,花园小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逐渐边缘化。
沈医生按病历上留的住址找到12栋304室,敲了半天门没动静,对面的303室倒是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你找谁?”
“我找章若岚女士,我是她……”想到不少人对精神病人存在偏见,话到嘴边沈祀临时改成了,“我是她的朋友,若岚姐似乎不在家?”
中年女人目露狐疑之色:“若岚不住这里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沈祀很快反应过来情况和自己了解到的有出入,笑着说:“我之前一直在外省,这两天才回沪城,若岚姐也没跟我说她搬家的事。”
中年女人闻言也没有多想:“不算搬家,自从两年前小产后她就回娘家住了,她老公倒是还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家里没有人的。”
章若岚小产过?
沈祀一惊,他按住心头升起的那点不和谐之处,放缓了语气问:“为什么要回娘家?她丈夫对她不好吗?”
他长相白净斯文,本就讨这个年纪的女性喜欢,又有礼貌,中年女人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好,怎么不好呢?周建波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一颗心全扑在若岚身上,下班了还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哪个女人不羡慕?”
家庭关系和睦。
沈祀默默记下,正打算再问些什么,中年女人已经被家人叫回去,门也关上了。
周小宁母亲这条线暂时中断,好在还有周小宁的父亲,病历本上除了家庭住址外,还有病人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
章若岚是一名家庭主妇,而父亲周建波则在某IT公司做中层管理。
他试着打了一下对方的手机,几秒后电话被接起。
“喂?”
“你好,请问是周建波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周建波的态度很正常。
沈祀:“我是周小宁的主治医生……”
嘟嘟嘟……
电话毫无预兆地被挂断,他以为是信号问题,继续打过去,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沈祀听着那头传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深深拧起眉。
从章若岚小产回娘家到周建波一听见周小宁的名字就挂电话,一系列事情都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周小宁到底遭遇了什么?
电话打不通,沈祀直接找去了周建波所在的奇星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该公司位于一栋新建的写字楼内,进门需要刷卡。沈医生没有卡,准备尾随某位幸运员工,结果一抬头,对上不远处保安虎视眈眈的目光。
沈祀:……
尾随是不可能尾随的了,只能在门口等周建波下班。
日头很大,沈祀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青年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宛如炎炎夏日里一株清爽的小白杨。
纪浮光从大楼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医生?”
青年循着声音望过去:“纪老师?”
纪浮光今天穿了一件定制的小立领衬衣,依旧是黑色的,袖口处用金线秀着一只抽象的雨燕,身材颀长,气质不俗。
“沈医生来办事?”
“来找人。”沈祀随口问,“纪老师呢?”
“我在这里上班。”纪浮光咳了一声,身边的助理赶忙递上保温杯。
“你不是未来商场的老板吗?”沈祀奇怪,老板也打两份工?
纪浮光淡淡道:“这栋写字楼也是我投资建造的。”
沈祀:……
行吧,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纪浮光看看一旁站得笔直的保安小哥,又看看热得出了一身薄汗的青年,抬抬下巴:“走吧,我带你进去。”
沈医生顿时眼睛一亮。
纪浮光让助理先下班,自己带着沈祀走进写字楼。
“你要找的人在几层?”他问。
沈祀看了眼手机上的备忘录,按下电梯:“三十八。”
纪浮光挑眉:“不是说对电梯ptsd了?”
这是沈医生最近发的朋友圈,他还顺手点了个赞。
沈祀面不改色:“已经自愈了。”
在三十八层面前,ptsd不值一提。
纪浮光忍住笑意,电梯门打开。沈祀跑去前台:“你好,我找周建波,请问他今天在公司吗?”
前台以为是周建波的朋友,便打了内线电话说有人找。
不一会儿周小宁的父亲来了。
按周小宁的年纪算,周建波最多三十五六,然而沈祀见到的男人五官还算端正,却满身疲惫,额头和眼角过早地爬上了皱纹,眼袋很重,看上去说五十三都有人信。
“谁找我?”周建波抓了抓自己的地中海。
前台指指坐在等候椅里的青年。
沈祀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祀,是周小宁的……”
“是你!”周建波脸色微变,显然已经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前不久给自己打电话的所谓主治医生。
沈祀没和他多客套:“我想跟你聊聊小宁那孩子的病情。”
周建波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你给我适合而止!”
沈医生神情严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两年前拐卖案的经过,这对解开小宁的心结或许会有所帮助。”
“够了!”周建波暴喝一声,他看了眼竖着耳朵默默吃瓜的前台,拽着沈祀走到走廊尽头的角落,压低声音咬牙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恋物癖虽然不是大病,但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育,而且小宁的应激反应也有些过大了……”沈祀耐心解释。
“恋物癖?应激反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建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知道啊。”沈祀觉得周建波的反应有哪里不对,这是一个父亲在听到自己孩子时该有的表现吗?
他忍不住问:“你是周小宁的爸爸,没错吧?”
周建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狗,眼角不自然地抽搐:“我不是!”
沈祀:?
他还想再问,被周建波打断:“我还有工作要做,恕不奉陪!”
说完撇下沈祀,匆匆跑回工位上。
周建波急急忙忙收拾自己的东西,慌乱中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水杯,打湿了旁边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中男孩甜甜的笑容在他看来却无比瘆人。
为什么?那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为什么两年过去还会有人来问关于周小宁的事?恋物癖?
周建波没来由想到那只兔子玩偶,浑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凉,他将合照丢进垃圾桶,拿起公文包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周主任?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前台关心地问。
“我身体不舒服,对,不舒服,我今天要早点回家休息。”周建波擦擦脖子上冒出来的冷汗,心乱如麻。
前台一头雾水。
沈祀离开奇星科技,下到大堂。
纪浮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保温杯。
“纪老师。”沈祀朝他挥了挥手。
纪浮光站起来:“找到人了?”
沈祀点点头。
“那现在是去吃饭还是回家?”纪浮光说得随意,“我送你。”
之前下雨不方便,这次外头晴空万里,沈医生觉得没有再蹭人家车的道理:“我自己坐地铁就可以了,不麻烦纪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