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恙by折周 CP
折周  发于:2024年10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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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游不喜欢这个说法,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反驳:“你小时候生日许愿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抱歉,”闻绪懒洋洋地拉伸了下双手,“这辈子还真没许过愿。”
原住民的仪式比想象中还要潦草,不仅稻草人搭得腿瘸,也没持续太久,陆陆续续喊了几嗓子便解散。
落日逐渐消匿于海平面,徒留下最后一点余晖。闻绪摸摸索索,从那个负伤累累的烟盒里掏出了仅剩的一支点燃,李雨游抱膝蜷缩在副驾驶上,瞳孔被残阳映出颜色。
跟闻绪不同,他是一个对许愿很忠诚的人。甚至一度觉得如果愿望过多反而不显虔诚,所以只郑重地许过寥寥几个。
第一个经过甄选后的愿望是,在海边看夕阳。
这是他目前唯一达成的愿望,虽然他绝没设想过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实现的。
光亮彻底消失的一刻,闻绪弹了弹他的脑门:“走了。”
虽然对这一程充满忧虑,但这船实际要比预料中宏伟坚实,明明是一艘散货船,船身和内部依旧充斥着不少装饰元素,用料看起来也花了价钱。
船员起居的内部空间不小,有打扫过的痕迹,尽管杂物堆得零散混乱。
他俩凭借那块金表被分到一间宽敞的独间,闻绪上船时简单表达了谢意,便搂着他的“情人”安心住了进去。
里面有独立卫生间和一张大床。虽然跟一个喜欢开他玩笑还喜欢动手动脚的绑匪同床听起来不是一件乐观的事,但毕竟在车上折腾这么久,能有张床至少身体不受罪。
他从闻绪的右臂下钻出来,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衣领又被闻绪拎住,重心不稳撞回闻绪胸前:“等会儿。”
“怎么了?”
床边有个小的置物架,顶层放了一些看不懂的书籍和抽完的烟盒,第二层放了毛巾、电池之类的杂物,还有些小型工具,看起来像打钻用的,旁边电线杂糅成一团,依然是干净但凌乱的作风。
闻绪将别在身后的手枪拿出来放在枕头边,先李雨游一步来到置物架前,伸手把那团电线取过来,颇有耐心地挑挑拣拣,最终从里面拎出很小的一块正方体,从某一角垂下一小截胶线。
李雨游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闻绪对着他晃了晃:“你不应该很熟?”
窃听器。李雨游支支吾吾道:“我买的不是这个型号。”这话像是犯罪未遂的人在被人嘲弄,他说完耳朵有点红。
但立即又被紧张取代:“所以,船上的人在监听我们?”
“没有,”闻绪把手里的玩意儿团成一团又放回原位,“很老的东西了,根本无法工作,估计是船员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没见过所以随手放这里了。”
“哦。”
李雨游松了口气。
从居民楼出来后再次拥有了干净水源,李雨游珍惜地洗了把脸,凉意让神经略微舒缓。
从卫生间出来,闻绪坐在床侧,正好整以暇打量着墙上的一幅油画,色彩和线条都很粗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作品,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李雨游观察了他一阵:“我有一个问题。”
闻绪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你是什么好奇宝宝吗?无时无刻都有问题。”他嘴角是上扬的,但语气很平淡,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闻绪活动了下脖颈,朝着李雨游勾了勾手:“过来,帮我脱下衣服。”
李雨游没动。
闻绪再次提醒他:“你现在听我的。”

闻绪说得云淡风轻,但只有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每个字都不容置喙的时刻。
李雨游别无选择,走到他旁边:“我够不着。”
闻绪很贴心地坐在了床侧,背朝李雨游,后者也只能跪在他身后。闻绪穿的那件高领贴身衣,前面被李雨游咬了个洞,后面脖颈处有一道窄而隐秘的拉链,本人的确不太好操作。
李雨游轻手轻脚拨开闻绪发尾,将拉链拉到底便停手。
但闻绪在前面命令着:“继续。”
依旧没有反驳的余地。李雨游只能从下而上掀起对方衣摆,肌肉一寸一寸完整展露在眼前,无论从医学还是美学角度都是很完美的线条,只是再往上就有些触目惊心。
李雨游发现自己上次看错了。新伤的淤青比上次在树林里看见时恢复了一些,而那些旧的伤疤,他初次判断为刀伤和烫伤,而此刻细致观察,烫伤没错,另外一些细长的疤痕分布很对称,不是刀伤,是绳索磨出来的。
闻绪小时候被绑架过。
李雨游突然想到这个。
前面的人转了半个头,眨了眨眼:“第一次脱衣服?”
李雨游顿了一下:“第一次脱别人衣服。”说完一鼓作气把那件衣服扯了下来。
闻绪扔给他一罐药膏,大概是上船时找船员借的,李雨游拧开闻了闻,是跌打损伤的常用药物。他自觉地替闻绪敷了上去。他才用冷水冲洗完手指,药膏也是清凉的,但闻绪的体温还要低——从而到外的冷血动物。
“你刚才要问什么?”他听见闻绪问。
李雨游手上动作没停,嘴上踌躇两秒还是问了出来:“我窃听你的时候,你一直都知道?”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闻绪嗤了一声,然后承认了,“对,从头到尾都知道。”
“怎么发现的?”
“下次要灌醉我的话,多喝两瓶解酒剂,”闻绪说,“我其实还期待跟你多喝一阵呢,但感觉你快要撑不住了,只能去厕所了。”
预料中的答案。话已经到这里,李雨游索性继续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知窃听还要配合计划,绑架自己又不伤害性命,就算是为了逗乐,也未免太大张旗鼓。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计划,当然得配合一下,”闻绪依旧把这句话说得无比坦然,“我记得我上次回答过你这个问题,怎么,你反复问,是想多听我表白几次?”
李雨游耳尖又有些泛红,后悔自己明知道对方会胡言乱语,却依然徒劳追问这样的问题,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剩最后一点没涂的地方,一声长鸣,船刚好开动了,微小起伏骤然变猛,李雨游失去重心,两手不得不撑在闻绪肩胛骨上。
虽然他下肢用了最大力气防止更多的肢体接触,然而还是免不了闻绪的嘲讽:“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把持一下。”
李雨游很想把药膏塞闻绪嘴里,最终也只能忍辱负重,草草敷完扔到一旁。
房间内有扇窗,但此刻是深夜,望出去也没什么可观赏的,隐隐有灯塔的亮光悬在远方。
闻绪短暂地休息完便离开了房间,走时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出去跟船员交谈。
趁一个人的时间,李雨游从头到尾清洗了一番,在床上躺了几十分钟。不知是因为陌生环境,还是白天在车上睡得太久,明明身体依旧疲惫,但大脑始终清醒。睡不着是种煎熬,李雨游熬得有些口干舌燥,最终决定出门去要一瓶水。
这个时间点船上能看见的人也不多,旁边几扇半掩的门,从门缝中流窜出奇怪的烟雾,不知在举行什么活动,李雨游不敢乱窜,最终沿着直路走到了餐厅。
有两位女性在里面喝酒,头发裹在头巾里面,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相处。
但没有更好的选项了,李雨游硬着头皮过去套话:“有水吗?”
两人回过头,一个微胖,上了年纪,另一位看起来刚刚成人,嘴唇鲜红。没有人回答,李雨游这才反应过来语言不通。
正在思考如何比划出水的模样,胖的那位推了一瓶桌上的水过来:“干净的,可以喝。”
语调不是很正宗,所幸能听懂。
李雨游感激接过来,第一口很谨慎,不过尝起来就是普通的水。喝的时候听到对方继续问:“听说你们是私奔的?”
很想否认,但不能否认。李雨游只能回以尴尬一笑。
“刚才甲板上那个是你对象?”很明显这两位女性船员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挺帅的。”
李雨游回以尴尬二笑。
年轻的那位插了句话,是当地语言,李雨游没听懂,但得到了她同伴的激烈回应,两人的表情让李雨游无端觉得惶恐。
而对方翻译出来的话让他更惶恐:“她说能理解你,你对象看起来床上很行。”
李雨游哑口无言,年长那位好心解释:“抱歉,这是我们衡量男性价值的主要方式。”
在尴尬三笑的同时,一个邪恶的念头横空出世。
“不太行,”李雨游突然接话,“特别不行,外强中干。”害怕对面不懂自己的表达,于是他特意换了个简单的表述:“就是看起来行,实际不行。”
诽谤闻绪带给了李雨游非常愉快的感受。
两位女性对他的答案反应剧烈,激动地用她们的语言讨论起来,一想到她们在以自己不懂的方式嘲讽闻绪,这两天被闻绪逗弄的耻辱都一笔勾销。
对方很好奇:“那你怎么还愿意跟他?”
“我人好,”李雨游回答,“不嫌弃他。”
对方表情很怜悯:“那你人是真的好。”
一瓶水喝到底,还以诡异的方式解了压,李雨游心满意足,准备回房间。
简单道了个谢,离开之前年轻女性目不转睛盯着他说了句什么。旁边人替她翻译:“她说她在某个地方见过你。”
很突兀的一句话,李雨游有些怔愣。不过没等他反应,年轻女性的脸颊就被同伴轻轻拍了一下,后者解释着:“别在意,她从外来人那里学了一些奇怪的话来吸引男人。”
回房间时闻绪依旧没在。
窗外漆黑,四周绝对安静,屋内空无一人,有些像回到了被绑架时的居民楼。
这其实是李雨游讨厌的情形之一——他会因为无边的空落而恐惧。他当初捡猫哥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长时间一个人,虽然到了最后猫哥对他来说不止是一个同伴。
李雨游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与船的颠簸同频,然后在这样缥缈的空荡中睡了过去。
虽然被闻绪戏称为无能者的徒劳用功,但李雨游觉得原住民的祈祷仪式还是有一些效果。
船行驶了一天一夜,基本上没有遇到大的风浪,虽然一路海上颠簸,但没有曾让他担忧的风险情况出现。
李雨游的确是“娇气”,但凡坐久了,不仅晕车还会晕船。好在船上这类药物很多,吃了两粒之后不至于太恶心,不过副作用依旧让人困倦,几十个小时里他昏昏沉沉了大半时间。难得清醒的时间里,闻绪有时不见踪影,有时在屋内,有时惊悚地在他床边。
一般碰到第三种情况的时候,李雨游会迅速撤回一个睁眼,继续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将自己重新投送到梦里。
战略还是很成功的,得益于李雨游的足智多谋,这一天一夜颇为平淡地过去了。
第六次醒来时,闻绪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
光线很足,甚至有些晃眼,大概是午后,闻绪的发丝被映得有些发虚。
已经不太有时间概念,李雨游主动问:“到哪儿?”
“刚经过第一个岛,卸了批货,”闻绪没有回头,“路程勉强过半吧。”
李雨游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长时间的睡眠让他精神好了些。
再忍耐差不多长的时间便可以下船,终于见到了一点曙光。希望总让人安定,李雨游此时此刻才有心思关心起下一步计划:“下船之后怎么办?
“有人来接,直升机回十一区。”
“可是出手的不是安家吗?回十一区就安全了?”
闻绪此时才回头,表情很感动:“你这是在担心我?”
“当然是担心我自己,”李雨游实话实说,“总不能费尽周折最后迁了个坟。”
闻绪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他今天应该心情不错,所以耐心值在安全范围内,详细为李雨游解释:“十一区是政治中心,风人原本隶属于军部,跟几位老官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总之他曾多次表示过自己不会踏入十一区;安家表面上不能跟我家撕开,所以才只能趁我离开时伺机动手,死在外面好做手脚,我要是活着回去,就轮到他们头疼了。”
一言概之,回去就安全了。
李雨游从床上慢腾腾起来,走到了闻绪身旁,跟他共享同一抹阳光。
他谨慎地问:“回去之后你会放我走吧?”
闻绪没作声。
李雨游鼓起勇气说着自己的推理:“你当时绑我来,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下毒所以在调查你,现在事情已经暴露了,你再控制我也没有意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灭口,留了我一命,我猜是你良心未泯,总之谢谢你,但回去之后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我对那些没有兴趣,我也不会对你再造成任何威胁。”
闻绪一语道中核心:“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哪里拿到的LSD-29?”
“对,”李雨游承认,“但你不会说,现在比起真相,我更想活着。”
船开得离岸边很近,一眼望出去,渔排成片,木屋成村,平静祥和的生活之气。
闻绪似乎对这里的景色格外有兴致,观赏完才缓缓开口。
“你之前担心自己无所作为导致安瑞昀受害,明明怕死得要命,还一次次冒进,现在如释重负了,开始每日担忧自己怎么活命,”闻绪依旧一针见血,说得毫不留情,“有良心的人啊,总是善良得很愚蠢。”
李雨游无从否认,他知道闻绪说得都对。
能不能放他走,闻绪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承诺,李雨游也没指望。
船又开了一段距离。
闻绪突然转了话题:“我曾经想在某个渔村或者农庄生活。”
李雨游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还是给面子地接话道:“你会捕鱼还是养鸡?”
“都不会,现学嘛,”闻绪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总不会比经营公司困难。”
“那你可以现在下船,”李雨游说,“我觉得这儿就挺不错。”
“是还可以,虽然偏僻了一点,但看起来条件不错,”闻绪赞许道,“你知道这渔村叫什么吗?”
李雨游摇摇头:“我脑子里又没地图。”
“我也不知道,这儿太多不知名的小地方,”闻绪依旧是闲聊的语气,“不过旁边有几个村子倒有所耳闻。”
话里话外都听不出意思,李雨游只能虚无地称赞:“那你真是博闻多识。”
“那倒没有,偶然听说的,”闻绪说,“尤其有个盛产鸡蛋的地儿,叫河榕庄,你听说过吗?”
三个字像根针刺过毫无准备的神经。
事到如今李雨游终于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他哑口无声,说不出话来,而闻绪还在继续问他:“按理来说,这几个村庄交通不发达,村民来来去去,只能从这渔村坐船出行,李雨游,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 我们俩真有缘分。
“好几个月前,我让贾云川查过你的来历,”闻绪仁慈地没有盯着他,而是继续面朝窗外,趴在了窗台上,“他给了我一份信息,他这个人有点木讷,但做事很仔细,提交上来的材料都是自己核查过的,根据信息记录,李雨游,二十五岁,出生在河榕庄,长在河榕庄,学校在河榕庄,父母在养鸡场打工,养鸡场出了桩事故,屋顶坍塌,死了三十来个人,他们就在其中。”
说到这里他感叹了一下:“有点悲惨,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你觉得呢?”
李雨游手拉着自己衣角,保持着沉默。
“可惜的是,落后的地区没什么图片材料,文字资料不过就是根据旁人口说记载,不过里面也有几条有趣的内容,比如李雨游很懂事,从小帮父母干活,晒得有点黑,以及李雨游小学的时候跟隔壁渔村渔民的女儿订了娃娃亲......”闻绪短暂地停顿了,“我应该先采访你的美白秘诀还是你的婚姻?”
闻绪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每个字都有重量,压住了李雨游的呼吸。
他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过他的过去,甚至当新的日常积累成习惯,路过高楼大厦,恍惚之间觉得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直到今天闻绪将尘封的章节翻开在面前,才知种种皆是幻觉,发生过的往昔将长久客观存在在时间里,永不随人体主观意愿而转移。
“这些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李雨游说得有些没底气,“你了解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闻绪终于转身,凭借他的身高垂眸端详李雨游。
“咱俩都私奔了,了解点对象的背景不是应该的吗?”闻绪又开始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李雨游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能用无限沉默将煎熬的时间越拖越长。
叩,叩,救命的两道敲门声,给李雨游送上呼吸的氧气。
闻绪从容地去开门,门外是同意让他们上船的船员,两个人用陌生语言简短交流了几句,从比的手势来看似乎跟船的动线有关。船员临走前向屋内扫了一眼,对他们俩的起居很好奇。
闻绪关门后替船员转达:“锚上有根链条断了,船得临时在下个港口停一下,他们说港口有零售商店和饭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看在那只表的份上,他们会替我们买单。”
他又是如此切换自如,但李雨游不行,他还停留在刚才的紧张中,绷紧了自己的神经。
闻绪见状笑了:“别这样如临大敌,你想好了再说也行,编一套说辞也行,只要这次能骗过我。”
船停的港口规模不大,依旧是个小村落。船员所说的零售店和饭馆是双层的独立楼房,看起来也颇为老旧,孤零零立在岸上。
闻绪已经丝毫不留恋刚才的话题:“我提议咱俩还是下去吃个饭,船上的食物你一定吃不惯,感觉不一定能撑到工业区。”
用词是提议,实则是指令。李雨游跟着闻绪下船,再次踏上陆地险些有些站不稳,闻绪搂住了他的肩,在原住民眼中再次成了恩爱的逃婚夫妻。
饭馆悬挂的标牌只剩一半,不知是人为破坏还是被风吹掉的,里面环境堪忧,地面都未曾认真清理过。但店家看起来是个性格别致之人,基础条件没落实好也不能缺了设计,大概是参照着野外丛林的画风,用了很多挡板来装修,搞得吃个辣土豆都颇有隐秘性。
他俩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着,闻绪没跟船员客气,点了店内最奢华的菜品——豪华甄选至尊马铃薯套餐。
不过就算是豪华套餐,也没有送餐服务,还得顾客亲自去取餐。李雨游端着两碗大土豆往回走,路上又碰到昨天那两位女船员。
胖的那位眼神玩味地从李雨游和闻绪身上接连扫过,凭借着伟大的人文主义,放了两粒葡萄在李雨游碗里,小声说:“对肝肾好。”
闻绪目光追随着李雨游,直到后者坐到他对面,才若有所思道:“怎么办?私奔对象很有市场,相当有危机感啊。”
这两粒葡萄不是自己的礼物,而是对闻绪某方面障碍的慰问品。
李雨游想了想,将它们挑到了闻绪碗里。
闻绪非常惊讶,受宠若惊,珍惜地将葡萄吃掉:“好的,我被哄好了。”
如果不是土豆资深爱好者,这顿饭最多也起到一个果腹的作用。
李雨游吃了三口便难以下咽,而日常菜谱是嫩煎海鲈鱼的闻绪倒津津有味。不知道这泛黄的桌沿还是菜里面的过量辣椒面触动了他的心弦,他颇为感慨:“简餐也有简餐的好处,一房两人三餐四季,我的梦想之一。”
李雨游在纠结要不要啃第四块土豆:“首先一房这一点上你就超标了。”
“就是个概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闻绪满不在乎,“就像阿莫,半个月跑一趟船,剩下时间跟家里人种菜,多有滋味啊。”
“谁是阿莫?”
闻绪背朝着窗,转身向码头方向指了指:“当时同意我们上船的小矮个,算是他们的领头人?听说以前跟你是同行,也在当医生,后面觉得不赚钱,毕竟要养一个残疾的男朋友,所以才开始做生意。”
“男朋友?”
“嗯,阿莫是女的,你没看出来?”
李雨游倒完全没察觉此事。他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阿莫此刻正跟她那两位高大的跟班在木板上闲聊,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姿态潇洒自如。
正当李雨游在将阿莫形象跟她背后的故事一一对位时,后脑勺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力,将他头往前蓦地一推,停在闻绪脸前五厘米的位置。
说话时呼吸吐在对方脸上:“......你干嘛?”
“别动,”闻绪还以他的呼吸,“码头上有雇佣兵。”
李雨游心里一惊,不敢动弹,只有眼珠子努力向上瞟,用最后一点余光在扫描——果然,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正在朝阿莫走去,他们的黑色轿车停在离船不远的地方,跟当初追他们的车型一模一样。
“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只有两个人,不是主力军,大概是通知下线在围着十二区地毯式搜索,运气好问到这儿来了,”闻绪说,“不过都带了枪,还是不要硬碰硬。”
李雨游费力地看着雇佣兵走向阿莫,与她交谈,看起来因为语言不通花了很大功夫。
“阿莫会不会出卖我们?”李雨游又紧张了。
“不会,”闻绪一如既往平和的声线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李雨游的情绪,“我之间跟阿莫谈好,如果我们能成功下船,之后她想争取的某条航线,我会给她想办法。”
原来他之前经常消失是为了这个。
看起来闻绪所言非虚,雇佣兵停留了一段时间,没得到有用线索便不再耽搁。
但方向看着不对劲,李雨游声音略微加大了一点:“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小声点,”闻绪用拇指刮了刮李雨游的嘴唇,“不一定会进来。”
这次闻绪也说对了。雇佣兵路途中没有拐弯,径直进了旁边的零售店,看样子买了两包烟,在店门口点燃,两人谈着话朝轿车走去。几分钟后,车启动了,一个灵敏的掉头后消失在李雨游视野里。
虚惊一场。
李雨游这才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李雨游抬眼,是刚才好心送葡萄的胖船员,她端着两瓶果汁,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俯视二人。
“呃,我们......”李雨游高速运转的大脑在极力筛选能用的词汇。
但明显闻绪比他反应更快,非常迅捷、非常自然地在他左脸上轻微一吻:“调情。”
“一定得在这儿?”
“感情太好,”闻绪说得很真切,“憋不住了。”
胖船员被油腻得五官皱了起来,分给李雨游一个很同情的眼神:“你看到我的同伴了吗?”
“啊?同伴,”李雨游目光呆滞,“哦,那个瘦的,没有,没看见。”

啪唧。啪唧。啪唧。
闻绪刚才充其量只是一触即分,但那点微弱回响被李雨游放大很多倍在大脑里无限次重播。
始作俑者面色不改,继续吃土豆:“怎么了?别浪费粮食。”
李雨游脑血管快被淀粉堵住了:“我要去趟厕所。”
闻绪好心替他指路:“似乎在二楼。”
李雨游脚下生风,逃窜到二楼卫生间。这卫生间也颇为奇特,跟下面的丛林挡板一个风格,窗户是镂空的,好在还算配置齐全,里面也勉强干净整洁。
闻绪亲了他一下。
虽然李雨游是知道是特殊情况下的应急之策。
但闻绪他妈的亲了他一下。
凉水扑在李雨游脸颊上,发丝被沾湿,大概是地域因素,水温比其他地方要低,冰冷的水浇了几波,脸上的颜色却越浇越深。
没办法,对李雨游而言,许愿是一件郑重的事,而亲吻更是一个珍贵的举动,就算他曾因羞愧而没敢幻想未来亲吻的场面,但绝不是在这里——也绝不是跟闻绪。
尽管一路上都受到闻绪的语言骚扰,但李雨游坚信是闻绪的恶趣味作祟,他俩只是单纯的绑匪与受害者的关系。
李雨游回想到闻绪云淡风轻的脸。好吧,可能对他这种见过更大场面的人来说这些根本无足挂齿。
李雨游深呼吸,决定也不甘落后,不将此事放心上。
接吻本质上来说就是唾液中菌群和微生物交换而已,而亲脸就是微生物残留在脸上。
李雨游扑了第三波水,把属于闻绪的可恶菌群统统赶走。
自我心理攻略结束后,李雨游将脸上的水用衣服擦干,确保自己看不出什么异常。
没有时间参照物,李雨游也不知在这小房间內耽搁了多久。
正准备下去时听到楼下有人交谈的声音。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语气很熟悉,应该在哪里听过。
镂空的窗户是得天独厚的观察地,李雨游从缝隙里望出去,第一眼没看见有人的踪影,换了个方向看一眼,立即吓得冷汗直冒。
刚才明明开走的那辆黑色轿车又开回了楼底,两个雇佣兵正抱着双臂站在车前。
而对面跟他们交谈的年轻女性,正是刚才胖船员要寻找的同伴。
李雨游记得她只会说当地语言,现在也是如此,她嘴皮上下动着,快速在向雇佣兵传达着什么,手上也在不停动作。
神奇的是,明明语言陌生,表情无从得知,手势也看不太清,李雨游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为什么呢?
李雨游整个人愣住。他想不到闻绪跟这位年轻女性的任何过节或者联系。
水龙头没关严,一滴水坠落的声音唤醒了李雨游。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雇佣兵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两个人反应迅捷,彼此耳语几句,其中一个立即转身从车里取回他们的枪别在身上,另一位手划着圈,跟女性确认着所描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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