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流泻而下,将挂在纤细绳子下的照片显露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张张相似又并不完全相同的毕业照。
黑风衣男人顺手拿起最靠近门口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林老师站在正中间,栗色的眸子显得温柔无比,在她身边以及身后,是高三七班的学生。
这是每张照片上固定的成员。
而在照片构图的边缘一排上,所有照片这个位置上站的人都各不相同。
黑风衣男人很快翻看完所有照片,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了,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是拍毕业照。大概是因为在3217年的时候,这群同学没能够拍上一张毕业照。”
无论是人,还是怪物,大概都有执念。
这个副本的执念,大概就是通关条件。
季萧潇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问:“这里有上百张毕业照,也就是说林老师和高三七班的同学已经拍了上百次照了,为什么这些同学看起来依旧不太开心?是照片不太满意吗?”
不仅仅是高三七班的同学看起来嘴角纷纷下扬,就连照片上那些转校生看起来也很害怕的样子,脸上神情僵硬无比。
“不管这些。”巴掌哥肯定道,“只要找到拍照的东西,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对吧?林老师这里肯定会有拍照的东西。”
巴掌哥说罢,视线搜寻一圈室内,转身朝外走。
当他走出房间门的那一刻,他似有所觉,略微扭头,朝101寝室门口看去——
高三七班的同学们就站在门口,二十个人挤进一个门框里,他们神色阴恻恻地注视着巴掌哥。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巴掌哥僵住身体,手往后试图抓住什么。
瘦弱眼镜男莫名其妙:“你干嘛?”
站在门口的苏班长微笑着开口:“你们是一群小偷。”
巴掌哥想到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连忙摇头:“不!”
“你们就是一群小偷!”
站在苏班长身后的其他同学齐齐出声。
所有同学往前踏来一步,就连地面都在震动。
校园霸凌的规则怎么没用?
巴掌哥额上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嘴里连连出声:“不不不……”
这时候,黑风衣男人听见客厅里的动静,顿时反应过来,脑子里回想起教师宿舍对内对外的构造,迅速伸手把巴掌哥往门外一推,低喝道:“客厅跳窗走。”
抓小偷是正义行为,又不是校园霸凌,那条规则当然对现在没用。巴掌哥立即转身,往客厅外的阳台狂奔过去,打开连窗,连滚带爬跳了出去。
幸好的是,外面是一楼空地,并不算太高。
原本还守在宿舍门外的同学们瞥见几人逃窜的动作,嘴角裂开,无声地露出微笑。
好饿啊好饿,他们要加餐,不能再吃林老师了。
从客厅到阳台边上,腿长的只需要几步距离。
黑风衣男人留在最后,眼角余光一扫身后已经快到近前来的苏班长,伸手一勾,抄起客厅柜子上的一个相框,反手朝沙发方向扔过去。
苏班长目光追随,瞥见相框里的照片时,嘴角冷凝的微笑一顿。紧接着,他整个人朝那个相框扑了过去,竭力伸长手臂,接住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的相框。
相框是易碎品,很容易摔坏。
苏班长抱着相框,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原位。
阳光斜倚,落在相框上,像是为相框里的照片渡上一层温暖的流金。
照片里,林老师穿着深色学士服,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栗色的眸子温柔地看向镜头,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想象。
从摔相框,再到苏班长将相框放回原位,仅仅才过了十几秒,黑风衣男人已经奔逃进了操场。
他计算过相框摔落的角度,掉在柔软的沙发上,肯定不会被摔碎,只不过这一出会让本就在乎相框照片的人惊慌失措。
这点时间够他逃出来了。
只不过,黑风衣男人低估了自己刚才举动对那群怪物的意义。
身后来追他的那群怪物,其速度突然有了明显的提高!
黑风衣男人心中一惊,边跑边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糖,吃下了关于速度的规则物品。
他顿时冲过了所有人。
落跑在最后的季萧潇被苏班长给扑倒在地上,其他同学紧跟其后。
季萧潇摔出哭腔:“救命……”
就在这时候,已经露出满口雪白牙齿的苏班长却蓦然顿住。
他听见了一阵轻细的哭声,不是来自于眼前的食物,而是来自于更远处的地方。
有人在哭。
是林老师在哭。
操场上的同学们僵住了身形,他们有些茫然。
林老师捏着那张来自于拍立得的照片,本来就瘦的身形摇摇欲坠。
等她稍微平复好情绪时,就看见苏班长他们已经围在了她身边,就像很多年那个绝望到了极点的末日里,不怎么说话,孩子们的面容一如当初那样青涩鲜嫩。
林老师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轻声道:“孩子们,我们该去拍毕业照了。”
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拍上百次的毕业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毕不了业,但是他们知道要听林老师的话。
操场上,姜程瑜把季萧潇给扶起来,小声道:“好险,还好林老师出现,现在只要拍了毕业照,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几个人沉默地跟了过去。
有人提出疑惑:“谁来拍这个毕业照?”
“当然是我。”盛明盏微弯眼睛,扬起手中的拍立得,“林老师让我拍的。”
一群人来到操场的一侧,林老师和高三七班的同学依次站好,边上留有一排空的位置。
除盛明盏外的五个人参照毕业照上的站位,站到空位上。
黑风衣男人一站上去,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些毕业照上的转校生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
这个位置上,阴冷的寒气上涌,将他下半身冻得梆硬。
这些是那群怪物对他的仇恨情绪实质化了。
以盛明盏的审美来论,他觉得除开季萧潇外,其他四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高中毕业生。
简单来说,就是显老又违和。
盛明盏放下拍立得,朝着林老师举手问:“林老师,我能不能申请一下,让转校生先下来?”
林老师沉默一秒,应声说好。
等到所有转校生都从阶梯上离开后,盛明盏再找构图,就发现镜头里的同学们个个都露出了微笑。
“三,二,一,茄子!”
“咔嚓!”
一张完美无比的毕业照新鲜出炉,盛明盏将照片拿给林老师,回头时正好看见其他人如同出了故障的雪花般,顿时消失在校园里。
高三七班的毕业照,不需要转校生。
这个班还挺排外?
不过,他怎么没回去?
卡住了吗?
盛明盏正在思索时,自他身后传来林老师不再温柔的声音:“谢谢你。”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盛明盏身后袭来,无数双手把他给推了出去,像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
无数杂乱的黑色线条重新聚拢在他眼前,昨天来时见到过的五彩斑斓的黑在他身边到处乱飞,颤动无声。
犹如死寂般的寂静袭来,盛明盏置身于黑暗,迈步往前走去。
穿越黑暗的最后一秒,他瞥见自己信息卡的一栏发生了缓慢的跳动——
【天赋:未知(99%)】
这里有敬业的老师,和永远毕不了业的学生。
林老师是从第一次割肉后,发现自己拥有了自愈的能力。无论她割下多少肉,到最后所有的伤口都会无药而愈合。
虽然那群孩子已经表现出对新鲜血肉的渴望,但是林老师依旧觉得他们会恢复正常的。
就算后来,那只兔子执政官误入这里,说是来除掉异种,并且救她出去的,她也固执地相信那群孩子不是异种,不是怪物。
在那之后,兔子执政官又来了几次。
林老师向兔子执政官证明孩子们还是人类,他们懂人理道德,懂得学习,懂得交流。
兔子执政官很好说话,相信了她的话,不再来七中。临走前,兔子执政官留下电话号码,说是要除异种的时候,可以叫他来帮忙。
从那之后,林老师开始逐步重建七中。她恢复了正常的教学,当了一名全科老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的时间好像不再发生变化了。林老师发现自己不会再感到饥饿,她也不会再变老。
可是,有了变化的,却是那群孩子们。
林老师以为自己每天的喂食已经喂饱了孩子们,可是当有一天,她在查寝的时候,从苏班长的枕头底下发现一截还带着血肉和指甲的手指。
她错了!
兔子执政官说,异种永远改不了对人类血肉的渴望!
林老师怀着一种自毁的心情,将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割了下来。她祈求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不会再对那些无辜的普通人出手。
鲜血洒满食堂二楼,林老师倒在血泊之中,失去意识。
她以为自己会得到解脱,可当她再次醒来时,被剥皮剔肉的白骨上重新长出新鲜的血肉。
林老师从教师宿舍的窗户朝外看去,她发现整个学校被改造成了怪物的狂欢乐园。
在她昏迷的这一个月里,那群怪物以学校为陷阱,吸引了很多人进来。
林老师踩着同类的鲜血,找到了在食堂二楼进食的同学们。
苏班长已经长出了不属于正常人类的牙齿,他的口腔上长满了雪白又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喉舌空洞。
林老师往后退了半步,踩到一枚还活着的眼球。眼球发出一声尖叫,令还在进食的怪物们转头望了过来。
林老师与这群怪物对视,眼泪涌了上来。
这一刻,苏班长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有些无措地喊:“林老师。”
他脸上是几近茫然的天真。
他们是给予她希望的天使,又是外人眼里残忍的恶魔。
在无数个夜里,林老师紧紧攥着兔子执政官给她的那串号码,可当她每每想到那一天孩子们将她救下来的场景,又彻夜难眠。
除了兔子执政官,林老师其实还见过另外一位执政官。
那个人不像兔子执政官那样好说话,一进入学校就要对同学们下死手,是她死死拦住执政官,才让孩子们逃脱掉的。
执政官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冷酷且无情:“你是一个天眷者,却为了一群害人的异种而求情。”
后来,林老师没有再见过这位执政官。
她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外界似乎已经没有普通人了,误入七中的人越来越少。
七中,宛若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有时候,林老师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怪物。
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真的能割去全身血肉却不死吗?
她不会变老,麻木地活在这里,守着这一群孩子。
直到最近三个月,这里重新成为怪物的屠杀地。他们越来越强大,而林老师已经越来越弱了。就算林老师再怎么阻止,也等同是杯水车薪。
这个世界已经失控!
新的一批转校生离开后,学校上方裂开一道很大的口子,像是重现很多年前那次世界性的灾难般,地震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教学楼给震碎了。
同学们开始惊慌失措,他们想让林老师离开这里,怕身后的楼倒塌下来。
一道巨大的地裂从操场上迅速蔓延,有同学把林老师推离原地,自己却无声地掉进了地底裂口深处。
苏班长跑过来:“林老师。”
他的声音唤回林老师的思绪,林老师跌坐在地上,温柔地笑了起来,像从前那样伸手摸了摸苏班长的脑袋:“好孩子,别怕。”
林老师摔了一跤,已经快要站不起来了。苏班长反手将她背在身后。她很轻很轻,苏班长不需要用力,也能很轻松地背起她。
林老师爬在苏班长后背上,垂眸看见苏班长一头绿发,想起这是好些年前苏班长说自己想染个特别的头发,她亲自帮忙染的。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苏班长终于恢复属于人类理智的征兆。可后来她才知道,苏班长身为一个异种,开始进化了。
学校开始天崩地裂,更远处的同学们从裂口里掉了下去。
苏班长背着林老师朝校门口跑去。他的速度很快,快到从操场这边到达校门口,只需要短短几秒钟。
就在这时候,苏班长感觉到肩上浸染开一大片湿润。
林老师无声哭泣,她手里捏着那张高三七班的毕业照。
苏班长慌张到茫然和无措,只得竭尽全力地朝校门口跑去。
他们身后的建筑在这一刻即将摧毁殆尽,校门外是浓厚的迷雾,轻缓的脚步声却从中响起,隐约可见其主人的悠闲。
苏班长还未见到什么,在这一刻蓦然弓起背脊,像是一头遇见可怖危险赫然警惕的野兽,朝着迷雾中低吼出声。
林老师抬起头来,望了过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迷雾中现身,英俊的五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缠绕的眼镜,气质慵懒却矜贵,裁剪得体的西装之下,隐约可见其流畅且有力的肌肉线条。
这人竟然能够行走在危险的迷雾之中!
男人谦和而有礼:“冒昧打扰,这里的域快成熟了,我来收割好苗子。”
林老师心生警惕,让苏班长将她放下。
苏班长却不肯,而是朝着男人不断嘶吼。
“真是意外。”男人眼眸中浮掠过意外,“你的成长速度,竟然不如我的预期。”
他看向林老师,肯定道:“是因为你。”
在这一刻,男人扬起手来,无形的规则波动蔓延,原本已经面临天崩地裂的场域被瞬停。
犹如神迹般,所有崩塌的建筑恢复如初!
紧接着,一股巨力席卷,原本趴在苏班长背上的林老师被掀飞出去,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的脖子。
苏班长朝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点评道:“你让我很失望,没有理智,攻击性不足,就连A级异种都不是。”
多年前,他见这个异种有潜力,便稍微指点了一下,如何对人类进行捕食。
男人将朝他攻击过来的苏班长死死按在地上,苏班长嘴里只能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林老师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苏班长嘴巴里的满口牙被尽数敲碎,混着一大口血,雪白的牙齿被呕吐出来,密密麻麻,在阳光下像锋利的小刀。
林老师艰难出声:“你是什么人?”
“人?”男人觉得很可笑,“我不是人,和你的学生一样,是异种。”
林老师露出痛苦又震惊的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超脱寻常异种的范围,成为一名完美进化者。”男人好心解释道,“假以时日,你的学生本来也可以成为一名完美进化者的。”
“需、要、条、件……”
异种要成为完美进化者,需要什么条件?是要吃很多很多的血肉吗?
林老师喉间涌上鲜血,神情陷入恐慌之中。她的喉骨被一次次捏碎,又重新复原如初。
苏班长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过来。
“这位老师,因为你的妇人之仁,让这世上少了一名完美进化者。”
男人漫不经心道:“你的天赋是自愈,如果离开这里,朝生命规则继续进化,大概也是一位还算强大的天眷者。”
“老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对异种仁慈,到最后害的只会是自己?”
“同样的道理,我作为异种,自然也不能对天眷者心存善念。”男人眼中露出怀念的情绪,“这是你们亲爱的执政官大人用行动告诉我的一个道理。”
林老师的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染血的毕业照从半空中飘落下去,苏班长通红的眼睛注视着照片上的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酸涩的东西从他眼眶里艰难地流了出去。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毕业照上。
“咦?”男人小小地惊讶了下,“一个异种也会有流泪这样的情绪?真是奇怪。”
最后,他带着一颗尚且鲜活的心脏离开了学校。
过了很久,操场里传来“沙沙沙”的轻细声响。纸片人咧着红嘴巴,第一次滑出了寝室,来到苏班长身边。
它黑洞洞的豆豆眼望着苏班长已然空洞的胸膛,两个手手卷起来,拍巴巴掌:“好好耶,异异种死了。”
纸片人沿着苏班长竭力伸手的方向继续滑动过去,弯起纸片身子,用豆豆眼打量着林老师眼角的一滴泪,不知是悔还是惧。
随后,纸片人抬起手手,卷回那张染血的毕业照,放回宛若沉睡的林老师手中,跳着走开了。
奇怪又沙哑的声音在操场上响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纸片人手舞足蹈,一点无形的火从它长长的脚上开始燃起:“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学校。
七中是一所早已死去的高中。
这里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只有一片灰败的废墟。
废墟之上,偶尔还能听见有声音在回荡:“泪始干……”
走出黑暗的下一秒,盛明盏又重新回到了大车上。
车身侧翻的情况下,玻璃碎裂开来。
盛明盏从窗口离开,又把其他已经陷入昏迷的人一起给救了出来。
车身半毁,摄像头也坏了,司机也陷入昏迷中,他也不会开车,也挺怕麻烦的。
盛明盏来到同班同学寇铭的身边,从他怀里摸出通讯器,成功解锁后,向外面发了一条求救信号。
而后,他又把通讯器塞回寇铭手里。
半个小时后,盛明盏靠在一块荫蔽的巨石前,在自己的通讯器上玩了几十把小游戏,才成功等到救援。
他关掉通讯器,看了眼屏幕里自己的眼瞳颜色,黑的。然后,他放心地闭眼躺了下去。
盛明盏再次醒来,是通常的晚饭进食时间。
今天周六,他男朋友明天就该回来了吧。
他坐起身来,耳边是医疗器平稳的波幅,以及门外小声说话的声音。
盛明盏垂眸,看向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
这时候,病房的房门被推开,研究系一班的班长走进来,看见已经清醒过来的盛明盏,略微有些吃惊:“盛明盏,你已经醒了?”
盛明盏的目光移向班长。
班长心有余悸地走了过来,出声道:“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吗?你们参加科研活动的车翻在了荒野上,大家昏迷了近一天,才得到救援。”
“幸好最近荒野上日夜都很温暖,你们这才没事。不过,其他人都还在昏迷当中。你算是幸运的了,受伤最轻。”班长解释说,“学校方面已经取消了这次科研活动。”
“班长。”盛明盏突然喊了声。
班长抬起头来,看向盛明盏:“啊?”
盛明盏漂亮的桃花眼里浸着点黑润的光,眼瞳像黑宝石般,他担心地问:“活动取消了,我的第二课堂辅导分还加吗?”
他还要得奖学金,给男朋友买礼物的。
他真的……赚钱多辛苦啊。
心疼男朋友。
盛明盏也没想到自己挣点儿奖学金,竟然会这么难。
可想而知,他男朋友平日里出差在外,为了赚钱养他,是有多辛苦啊。
班长突然松了口气,恍然道:“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大事呢?这个第二课堂辅导分,我一定给你和寇铭加上。当初说过的,只要报名并被选上的同学,都会加分的。”
盛明盏放下心来,弯起眉眼,道了声:“谢谢。”
班长叮嘱盛明盏,让他好好修养,住院期间的一切费用都由这次科研活动的资助方生命科技集团来承担,就离开去看寇铭了。
寇铭那边,才是一位难伺候的主。
班长离开后,盛明盏拿起通讯器,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这家医院位于陆城附属第十二城,是距离当时他们出事的那片荒野最近的地方。
输完营养液后,盛明盏让医院护士来取了针,穿好外套,踱步离开病房,去了一趟医院食堂。
盛明盏吃完晚饭,外面的太阳已经换成了清冷的月亮。夜幕高阔,明月璀璨。
食堂不远处,就是医院内部开的超市。
虽然男朋友不在身边,但是这不妨碍盛明盏觉得逛超市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祥和意味。
盛明盏买了些日用品,以及一袋水果。
结账的时候,排在盛明盏前面的两个人回头,还想向他要一个通讯号。
盛明盏笑着拒绝了,音色清润:“我有男朋友。”
夜里十点,护士来夜巡查房后,医院逐渐安静下来。
盛明盏完成洗漱后,躺在病床,很快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光怪陆离的梦里,盛明盏梦见自己又成了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
燥热的夏天里,明媚的阳光,蝉鸣声不绝。每个学校都有的香樟树在他的梦里散发着轻淡的香气。
教室里,风扇在天花板上呼啦转动个不停。明亮的灯光下,黑板左上角写着高考倒计时,还剩下三天。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正在讲待会儿提前去踩点考场的注意事项:“你们找到自己对应的考场后,记得坐在位置上,看看桌面与椅子有没有不平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对于你们考试过程中不适应的缺陷,记得让老师提前给你们换桌椅。考场是为你们而服务的。”
班主任宣布过后,又说:“待会儿组织秩序,由班长带领其他班委共同负责。”
老师离开后,班长先招呼班委到教室外面商议分配事宜。
原来,他是学习委员。
分配的过程中,班长手腕上的手表亮起来,上面显示了今天的日期,3217年5月29日。
纷乱的场景戛然跳转。
寝室里,少年说话的声音响起来:“盛明盏,你想考哪个大学啊?你成绩这么好,是不是要去华大?”
少年拥有一张白净的娃娃脸,此刻正倚在床边的扶手前说话:“我们当了三年的室友,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分开。华大旁边挨着的学校,好像是华师,不知道以我的成绩能不能考得上啊。”
盛明盏回头望过去,在梦境里准确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唐幽,好好高考,考前别想这么多。”
快到熄灯时间了,盛明盏越过少年,抬手关上了灯。
灯灭前一秒,少年瞥了一眼另外一个空荡荡的床位,没好气地抱怨道:“那个姓裴的家伙怎么又逃寝?希望今晚老师不查寝,不然又得说你了。”
盛明盏爬上床,躺得端正,安静地闭眼。
梦中睡觉,大概是不会做梦的。
养成的生物钟,让盛明盏在早上六点醒来。
以往这个时间,走廊上会响起有人开始走动的声音,可是今天,寝室外面安静得有些诡异。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盖,连半点光亮都没泄露出来。校园里的照明灯像是出了故障般,暗淡无光。
早上六点半,初夏的天依旧没亮。整个学校笼罩在茫茫的黑暗之中,热气升腾,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热得人心惶惶。
寝室走廊上,有偷偷带了手机的人,打开照明灯,小声问:“怎么回事儿啊?学校停电了吗?”
盛明盏回到寝室,把还在睡的室友叫醒。
早上七点,外面依旧是黑天。本该东升西落的太阳没有从东边升起来。黑暗吞没了一切。
寝室里的浮躁混杂着夏天的热气,让所有人都有些慌乱。
寝室里,室友用手机打着灯,干巴巴地问:“我们是不是要报告老师啊?”
盛明盏冷静地收拾着东西:“现在是七点十分,是我们该跑早操的时间,老师没有来。”
“老师没有来,代表着什么?”
室友刚说完话,就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他的手机光打在盛明盏侧脸,眼睫纤长而浓密,像小扇子一样,淡色阴影落在眼下,清冷又漂亮。
室友像是忽然间才发现这么热的天,盛明盏也没出汗,小声地说:“你怎么都不出汗?”
他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盛明盏:“先离开寝室。”
他话音才落,地面开始震动。
寝室里本来就不太结实的铁架床被摇动得“哐哐”作响。
是地震。
盛明盏迅速判断后,把室友拉进了厕所,躲进稳定的三角避震结构下。
这场地震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幸好的是这栋寝室是学校近几年新修,不算太老旧。
等震感停下,躲在寝室里的人纷纷朝外面跑去。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像没有领头者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往外窜逃。
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
隐约有光亮的操场上,一阵躁动。有人打不通外界的电话,小声地问:“这是不是世界末日啊?怎么通信都断了啊?”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盛明盏脑子里乱窜,像一个荒唐又真实得过分的梦境。
后来,住在教师宿舍的老师终于来到操场,组织学生安静下来,按照班级集合。老师不敢放学生到校外去,怕学生在校外出了事,事后学生家长来学校找麻烦。
操场上安静下来,偶尔有同学小声交谈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老师开始组织同学们收集物资。主要是寝室里的东西,吃的喝的。第一轮收集过后,老师将所有食物平分,大家吃了个半饱。
晚上六点,世界依旧处于黑暗之中。连大家手里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第二轮物资收集的时候,大家遇到了余震。
一间寝室里,钉在墙面上的镜子因为受力过重,整块从墙上碎裂开来。
盛明盏把人推出去的瞬间,一块稍大且尖锐的镜子碎片砸下来,从他的小腿侧破开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黑暗中响起他的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