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田县令大眼瞪小眼,半天时间,下巴险些合不拢。
好神奇的村子,好神奇的村民,他们似乎完全不觉得一个小哥儿这般厉害有什么问题。
他们甚至以在凌息的酒坊干活为荣。
村里有胆大的婶子阿叔见宁王长得俊,跃跃欲试给他说亲,追着他问年龄多大了,做什么的,家里娶亲没有,噼里啪啦,唾沫横飞,宁王压根儿插不上嘴。
往日一向是他说一不二,哪遇上过这种情况,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又听几个汉子在议论。
天气渐冷,动物们估计要趁这个时候最后觅一波食,为冬天囤粮,如果不做好存储过冬食物的准备,极有可能饿死,到时候就害怕那些凶悍的动物下山来抓孩子吃。
“你们这儿的山里有大虫?”宁王低头问附近玩耍的小孩儿。
“有呀,还有狼群呢,春天跑下来吃人,特别可怕。”
“我听我阿爹说过,把霍叔叔抓走了。”
“可是霍叔叔没死呀。”
“我阿娘说,那是因为凌哥哥救了霍叔叔,所以他们才成亲的。”
“啊!我知道,那叫英雄救美。”
“不不不,我阿姐说,凌哥哥和霍叔叔应该叫美救英雄!”
宁王听着几个孩子的童言语童语,越听越糊涂,这都啥跟啥呀。
“狼下山吃人,官府没派人过来剿杀狼群吗?”宁王打断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孩子们不约而同摇头,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没有啊,我爹说,官府才不管我们呢。”
宁王听得怒火中烧,正在同村长交谈的田县令莫名后背一凉。
反正今天来了,正好帮他们除掉山里的凶兽。
宁王自负武艺高强,找村民借了弓箭,用银子叫小孩儿给他带路,哪知小孩儿把他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停下来欣赏会儿风景的功夫,小孩儿消失无踪。
自己好心想帮村民除害,当真自讨苦吃!
宁王背着弓箭往里走,意外发现几株稀罕的药材,高兴地揣进怀里。
这里仍属于山的外围,凌息见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失去多管闲事的心思,待会儿叫几只小动物把他带出去就是。
少年身影灵巧地消失在树梢上,好似从不曾来过。
宁王隐隐听到树叶摩擦的声响,抬头往四周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人或者动物。
莫非是他的错觉?
“这个晒干给外公泡茶喝。”宁王摘得起劲儿,小小的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不止草药,还有一些罕见的山珍,宁王行军打仗也是在外风餐露宿过的,常见的有毒菇类他基本认识,不会采摘。
另一边,踏着火红的夕阳满载而归,凌息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
推开大门,喷香的晚饭令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香,今晚吃什么?”
霍琚自厨房窗户探出头,“香菇炖鸡。”
“难怪这么香。”凌息放下背篓,先去洗干净手。
雪妞跑出厨房围着他打转,“嗷嗷嗷~”
小家伙咬住他裤脚,把他往一个方向拖拽。
“让我跟你去哪儿?”凌息无奈地跟着雪妞走到屋檐下。
一个几乎是他们家缩小版的房子稳稳当当立在那儿。
雪妞尾巴摇成螺旋桨,舌头哈赤哈赤吐着,看得出它非常喜欢这个小屋子。
房子是用木头做的,里里外外刷了清漆,使用年限更久。
“今晚不能睡,先晾几天。”凌息抓过小家伙揉揉肚子。
大概被霍琚警告过,雪妞把凌息给它做的窝挪到小房子边上,守着小房子,生怕别人给它偷走了。
凌息忍俊不禁,点点小家伙的湿漉漉的鼻头,“占有欲挺强啊雪妞。”
屋檐下的躺椅里放着个做到一半的垫子,凌息拿起来瞧了瞧,“霍哥,你给雪妞做的垫子?”
霍琚抬眸望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凌息,“嗯,天冷了,怕它着凉。”
凌息挪过去用下巴撞了撞霍琚的肩膀,“你这爸爸当得真贴心,怎么办,我都要嫉妒了。”
霍琚哪会相信他的话,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要不你叫我声爸爸,我也给你做个垫子。”
凌息张嘴在他肩膀上咬了口,“霍哥,你学坏了,你以前可纯情了。”
随便说句荤话都能让霍琚面红耳赤,哪像现在开始执着当自己爸爸。
霍琚笑而不语,自己不进步,老被凌息耍得团团转怎么行。
凌息转身去外面清洗皮子,二人各自干着各自的活儿。
“霍哥,打了几只貂,给你作做身貂皮大衣如何?”凌息举起已经剥干净没有肉的皮毛。
肉凌息留给大灰它们吃了,犒劳犒劳它们今天出力。
“给你做吧,我不怕冷。”霍琚瞅了眼貂皮说。
“我也不怕。”凌息身体比霍琚强悍,把他俩扔冰天雪地里,指定霍琚先冻死。
“你会做靴子吗?我这儿有鞣制好的鹿皮。”凌息一面清洗,一面清点皮子的种类。
霍琚颔首,“会,不过可能做得不太好,拿到城里店铺去做吧,别浪费了上好的鹿皮。”
“行。”凌息一口答应。
凌息这边没弄完,霍琚就通知该吃晚饭了,香菇炖鸡,喝着特别鲜香,特别是在转寒的天儿,一碗鸡汤下肚,五脏六腑全暖了。
无论泡馒头,下面条还是做汤饭,皆非常美味。
一大锅鸡汤,两人一狼吃得干干净净,半点儿没给明天留。
晚饭后,凌息满足地继续清洗皮子,忙活大晚上才把皮子收拾干净,饶是他精力旺盛双臂也泛起酸。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酸痛得以舒缓。
二人洗完澡躺下,吹了蜡烛凌息小小打了个哈欠。
霍琚忽然开口:“今天下午村长带人来找你。”
“唔,谁啊?”凌息困顿地问。
霍琚:“田县令。”
凌息疑惑,“田县令找我干嘛?”
霍琚沉声道:“应该是为水泥路,水车风车。”
凌息翻了个身,没太当回事,“找我要方子吗?”
黑暗中霍琚眸色暗了暗,“最好只是这样。”
凌息闻言眼神清明些许,“你担心他要抢我的功劳,顺便杀人灭口?”
霍琚周身弥漫开冷意,凌息清晰感受到他的变化,伸手拍拍他的背,“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咱们跑路。”
“嗯。”霍琚回抱住他,将人整个圈进怀中。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凌息太过耀眼,一旦他的能力被传开,无数人将会想方设法把他弄到手。
纵然凌息武功盖世也抵挡不住那么多人算计,寡不敌众,何况凌息只是个无名之辈。
背靠大树好剩凉,凌息需要一棵为他挡去一切纷争,任他随心所欲的大树。
霍琚感受着少年的体温,嗅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浅淡香气,将人抱得更紧。
那就由自己来做那棵大树。
半夜,凌息睡梦正酣,突然被挠门声吵醒。
霍琚与他同时睁开眼睛,凌息翻身下床,他夜视力极佳,身影如鬼魅般移动到门边。
“嗷呜——”
凌息松下紧绷的神经,拉开门,“大灰你怎么来了?”
大灰冲他嗷呜几声,凌息表情逐渐空白。
“你是说,那个人掉进我做的陷阱里了?”
第100章
凌息异常无语,他不是已经让小动物去给那人带路了吗,这还能越走越偏,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深更半夜重新穿上衣服,神情恹恹地对霍琚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睡。”
霍琚拉住他的手腕,“我陪你。”
“不必,山路不好走,又是晚上,我很快就回来。”凌息凑上前在他嘴角亲了下。
动作迅速地带着大灰离开家,守在门口的雪妞睡得肚皮朝上,霍琚站在旁边目送凌息消失在视线中,垂眸看了看雪妞,轻叹了口气,心大成这样,长大真能看家护院吗?
别是家都被偷光了,这家伙还在做梦吧。
凌息找到人时,那人浑身狼狈晕厥在洞底,幸好有武功护体没被直接摔死。
上下左右环视一圈,好家伙,这附近的陷阱全被这人触发了,运气是有多差,叫声倒霉蛋也不为过。
狼群们守在洞口,嘴角的唾液滴滴答答几乎淌成河,明显是饿了,若非大灰今天来找过自己,认得这个男人,恐怕早已成为狼群的腹中餐。
凌息拨开一个个大脑袋,“这个不能吃,改天给你们抓别的吃。”
“嗷呜~”
一头头大狼委委屈屈小狗般冲他撒娇,凌息挨个儿摸了摸脑袋,轻盈地跳下去,徒手把人扛上了来。
狼群立马靠近低头不停嗅闻男人的气味,鲜血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口水流得越发厉害,馋得最厉害那只被大灰狠狠咬了一口才没敢造次。
这人浑身脏污,泥土混杂血迹,英俊的脸上划了数道伤痕,凌息颇为嫌弃地抓起人,如同提溜雪妞般把人举起来。
刚洗了澡,凌息并不想沾上污渍。
男人身量比凌息高,是以凌息无法完全做到提溜雪妞的效果,男人的长腿犹如风中柳絮在竹林间不断碰撞,加上凌息奔跑速度极快,撞击频率也就更高。
其间一度差点把人疼醒。
盛弘新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在不断捶打他的腿,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似遭受了一场酷刑。
推开门,凌息把盛弘新往院子里一扔,转身关上大门。
霍琚听到响动,走出来查看,“回来了。”
“嗯,就是这个倒霉蛋掉进我做的陷阱里了。”凌息指了指地上的人。
霍琚看见一个长条条的人影趴在地上,浑身泥土,尤其下·半·身沾了许多树叶枯枝等不明物体。
他举着油灯走进,把人翻了个面,手上动作倏然顿住,怎么会是宁王?
“咋了?”凌息洗完手回来察觉霍琚情绪异常。
“你认识?”凌息随口问道。
霍琚面色微沉,“嗯,算吧。”
凌息眯了眯眼睛,话锋一转,一本正经询问:“我帮你处理了?保证查不到咱们身上。”
霍琚:“……”
揉揉眉心,霍琚不禁失笑,“别喊打喊杀的,不至于。”
凌息歪了歪脑袋,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那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小凌竭诚为您服务。”
听着凌息搞怪的话语,霍琚唇角泄出笑意,复杂的心绪恢复轻松。
“我把人弄进客房。”霍琚说着就要去搀扶盛弘新。
凌息立马拦住他,“放着我来,你腿刚好。”
于是接下来,霍琚解开了盛弘新腿上格外脏污的谜,凌息居然是用拖的,单手抓住盛弘新的后衣领把人拖进客房。
从震惊中回神,霍琚迟一步进入房间,此时的盛弘新已经被凌息毫不留情地扒干净了。
“你……你做什么?”霍琚快步上前抓住凌息手腕,眼中蓄起怒火。
凌息茫然回头,理所当然道:“不剥干净,床铺会弄脏的。”
霍琚哑然,好有道理。
凌息扔猪肉一样把盛弘新扔到床上,那架势霍琚什么嫉妒心都没了,甚至有点可怜盛弘新,当今圣上的亲儿子,金尊玉贵的王爷,落到凌息手里,待遇还比不上门口的雪妞。
霍琚担心凌息把人整死了,接过药瓶,劝道:“你去休息吧,我来上药。”
凌息感觉身上有点味道,没推脱,“我去洗个澡。”
霍琚给盛弘新用酒精消毒,再涂上治疗外伤的药,弯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往外面去。
各自忙活完,两人重新躺下,大概忙活了一通,后半夜他们睡得格外沉。
以至于村子里的大动静也没能吵醒他们。
跟随田县令下乡视察的宁王丢了,田县令一个头两个大,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宁王出点啥事,自己人头不保。
宁王的亲卫队们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由于下乡视察,宁王没另外带人,毕竟县令才带几个护卫,他带一大堆人太过惹眼,反而容易增添麻烦,况且宁王自己会武功,有自保能力,用到侍卫的时候不多。
哪料,就是这种穷乡僻壤居然能让王爷丢了,亲卫队们接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找到天黑愣是一点儿消息没寻到,还是田县令的人从村民中打听到,宁王找了个孩子带他进山去了。
一群人急吼吼赶到孩子家,吓得孩子一家人跪下磕头求饶,孩子说不出话,眼泪直掉。
好半晌孩子娘才哄着孩子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草丛里拉个屎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呜呜呜……”
原来这孩子不是故意放宁王鸽子,而是走到一半突然想上厕所,乡下人没有“茅房”的概念,通常随随便便找个能遮挡的地方就解决了。
等他拉完从草丛里出来,宁王早已消失不见,小孩子以为宁王自己玩去了,心大地把玩着宁王给的银子回家去。
小孩子心思单纯,哪晓得会给家里招来如此大的麻烦,此时吓得六神无主,整个缩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
宁王的亲卫队们顾不得数落这倒霉孩子,心急火燎地往山上去,村长在旁边劝说:“这山上有许多猛兽,几位最好天亮后再上山。”
亲卫们经过严格训练,哪里会不清楚夜里山林的危险,但越是危险,他们越应该早点去,万一王爷出了事,他们都得死。
没办法,在田县令的授意下,村长只能把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叫来给他们引路,大晚上举着火把上山寻人。
田县令恶言厉色告诉村长,对方身份不凡,万万不可出事,快点把村里人全叫起来一同寻人。
毕竟宁王要是真有点什么,别说头顶的乌纱帽,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恐怕也得赔进去,如何能不着急。
村长见他态度格外严厉,马不停蹄照办,敲锣打鼓把全村人喊起来。
有人提议把凌息找来,“凌息不是可以和狼王沟通吗,指不定能快点找到人。”
“是啊,而且凌息天生神力,有他在咱们铁定安全。”
村长其实同样动了心思,苏婶子却不赞同地开口:“凌息到底是个小哥儿,大晚上跟你们一群汉子进山,万一招人闲话,谁负责?”
即使凌息现在身份非比寻常,仍有人会盯着他小哥儿的身份,但凡和哪个汉子走得近点,便会有风言风语传出,而且其中不乏想要挤掉霍琚上位之人。
大家神情讪讪,一些动了歪心思的人眼神飘忽,不敢再提。
刘淑芬见状狠狠啐了口,“凌息如今可是大老板,每日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闲工夫半夜起来帮忙寻人,真当人跟你们这些闲汉子一样没事可做。”
被刘淑芬戳中心窝子的汉子们面红耳赤,气得想挥拳头,奈何村长和村长夫人在这儿,只能咬牙忍耐。
村长想想也是,凌息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还是别去麻烦他,人召集齐后亲自领着大家上山,女子哥儿们则跟随村长夫人在山脚附近寻找。
次日清晨,盛弘新缓缓睁开眼睛,稍一动弹,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以为自己刚下战场。
尤其两条腿,如果不是还有知觉,痛得厉害,他简直怀疑腿已经废了。
环顾四周,整洁干净的环境,雪白的墙壁,黛色的屋顶,简约单调的陈设,全然一片陌生。
这里是哪里?
坐起身,被子滑落,皮肤传来阵阵冷意,盛弘新垂眸,注意到自己身上仅剩了条亵裤!
他陡然睁大眼睛,这……这……怎么回事!?
凌息推开门正巧目睹盛弘新一副黄花大闺男被糟蹋的表情,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醒啦。”
盛弘新羞愤难当,正要发火忽觉声音有点耳熟,抬眸一瞧,居然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
大脑卡顿半秒,而后开始疯狂运转,无数小故事在盛弘新脑中快速成型。
他……他该不会……该不会被凌息……
盛弘新难以置信,嘴巴张大,拉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骤然清醒。
“人醒了?”
另一道更为耳熟的声音自凌息身后响起,盛弘新定睛一看,竟是秦大夫医馆里那位被他误认作霍将军的汉子。
“你……你们?”
盛弘新凌乱了,到底怎么回事?
霍琚淡定地冲他颔首,“既然醒了,先用早食吧。”
指了指盛弘新床边的椅子,上面放了一叠衣物,“委屈岳公子暂且穿一穿在下的衣裳,你的衣物脏了,需要晾晒两日。”
盛弘新稍稍怔愣,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告诉霍大郎,自己叫岳新,连忙接话:“不委屈,岳某应该感谢霍兄愿意借我衣衫才是。”
凌息懒得听他们咬文嚼字,转身吃饭去。
盛弘新换了衣衫,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好粗糙的布料,虽然军营里的军服不是什么多细软的料子,但至少里衣穿得是自己的,全是上等布料。
推开门出去,盛弘新一瘸一拐,走路的动作特别像痔疮犯了,凌息差点把饭喷出去,将头埋在霍琚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
“嗷!”雪妞跳出来撕咬盛弘新的裤脚,奶凶奶凶。
盛弘新意外地盯着它端详片刻,“这是狼崽子吧?”
凌息抬起头一口咬定,“你看错了,是狼犬。”
盛弘新狐疑地继续盯着雪妞,雪妞跳起来试图咬他手指,被人类大手呼噜两下脑袋毛,抓了个非主流造型。
坐下来后盛弘新原本想说点啥,但扑面而来的香气唤醒他的肠胃,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
低头扫视一圈桌上的食物,简简单单数量也不多,压根儿无法和王府的吃食相提并论,甚至连县令府上的都不及,却莫名令他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喉结上下滑动,盛弘新端起粘稠的粥用勺子搅拌两下,热气蒸腾冒起袅袅白烟,下面黑色的小颗粒浮起来,掺和着细小的肉沫,这是啥?
盛弘新没见过,但他胆子大勇于尝试,好奇地低头吃了口,入嘴的味道怪怪的,多吃两勺之后莫名停不下来,好奇怪的味道,好令人上头。
“这是什么?”盛弘新舀起黑色的小颗粒询问。
凌息瞄了眼,说:“皮蛋。”
盛弘新依旧茫然,从未听过的名字,“皮蛋是什么?”
凌息夹起一个大大的肉龙,一口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嘴里根本腾不开空和盛弘新废话。
霍琚替凌息为他解答:“一种以鸡蛋或鸭蛋为原料制作而成的吃食。”
盛弘新下意识问:“怎么制作?”
凌息刚好吃完嘴里的肉龙,无语地说:“那可是我家的密辛,你出多少钱买?”
听到这话,盛弘新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抱歉,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盛弘新注意到凌息嘴角的油渍,想到方才他大口吃面疙瘩的样子,视线不由挪到面疙瘩上,貌似不是普通的面疙瘩,侧面能清晰看到里面夹的一层层肉,单单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他不自觉咽了咽唾液,试探性夹起一块肉龙,学着凌息的模样咬下一大口,肉汁和着松软劲道的面食在口中融为一体,每咬下一口都是全新的体验,满满的肉一口下去令人尤为餍足,若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能吃上这么一口,怕是一天都干劲十足,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怎么会这么好吃?
既得到了舌尖上的享受又得到了充足的饱腹感,他都想厚着脸皮讨要做法,拿回去给火头军师父了。
平平无奇的稀饭和面疙瘩,既不美观也不精致,反倒叫人恨不得把舌头一并吞下去。
盛弘新本就喜好军营中的生活,受外祖父委托出来办事,成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快叫他忘记在军中的行事风格了,今儿大口喝粥大口吃面疙瘩,迅速让他找回自我,舒服极了。
早饭结束,盛弘新难得吃撑了,他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皮,脸上一阵滚烫。
好歹是个王爷,怎可如此失礼。
凌息瞄他一眼就知道啥情况,笑吟吟问:“吃撑了吧?”
盛弘新不太好意思地点头,“霍夫郎做饭太好吃了,忍不住多吃了些。”
凌息怔了怔,下一秒笑出声来,“做饭的可不是霍夫郎,是霍兄弟本尊。”
这回换盛弘新愣住,不太确定地把头转向身旁高大英武的汉子,对方淡定地颔首,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事。
盛弘新目瞪口呆,他还是头回见到汉子入灶房的,望向凌息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佩服,不愧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
可惜几分钟后,他佩服不起来了。
盛弘新,堂堂大盛朝的皇子,皇帝亲封的王爷,竟然沦落到在乡下人家洗碗。
凌息状似体贴道:“吃撑了不能一直坐着,容易积食,容易长胖,你身上有伤不能剧烈运动,洗洗碗正合适。”
盛弘新反驳的话到嘴边,发现自己居然反驳不了,他说得好有道理。
第101章
盛弘新在洗碗的时候复盘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也不知究竟是谁做的陷阱,竟然让他无路可逃,精妙的算准了他的全部动线,前进一步是捕兽夹,后退一步是吊绳,他就是下意识后退撤,被倒挂着吊在半空中。
背上的箭矢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得亏他手里握着弓箭,愣是靠着弓箭把绳子磨断,双脚落地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整个人直直往下坠,他的落脚点居然是个毫无违和感的陷阱,与周围草木生长方向一模一样,任是再高明的侦察兵也发现不了。
陷阱是个很深的洞,猎物如果之前没被弄死,到这一步也该被摔死了,盛弘新手脚并用撑在半空中,半个时辰过去汗流浃背,等不到人来救他,体力大量流失,加上汗水打湿掌心,身体持续下滑。
他极力挣扎企图奋力往上爬,却令身体滑落得更加厉害,眼见即将落到洞底,盛弘新才发现底下竖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木桩子,尖刺大喇喇正对着他。
冷汗陡然如骤雨落下。
布置陷阱的人真狠。
盛弘新借着洞穴的墙壁脚下一蹬,斜着用力一踹,数根木桩断裂,木屑纷飞,巨大的碎渣正中他后脑勺,盛弘新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彻底失去意识。
万幸他提前发现底部带着尖刺的木桩将之毁了,否则这一晕倒,指定万箭穿心,死得透透的。
盛弘新打了个激灵,后脑勺隐隐传来痛感,醒来后由于双腿痛得过于厉害,以至于他完全忽略掉后脑勺的伤,这会儿记忆回笼,后脑勺跟着疼起来。
洗完碗,凌息过来检查,目光里充满嫌弃,“灶台不擦一擦?等着小强来加餐吗?”
盛弘新纳闷儿,“小强是什么?”
凌息随口回答,“一种会飞的虫子,但凡在家里发现一只,迟早能发现一窝,繁殖能力非常强。”
盛弘新听得眉头直皱,好恶心。
立马拿起帕子反复擦拭灶台,势必要擦得锃光瓦亮。
收拾好厨房,盛弘新一瘸一拐走出来,看见霍大郎在缝东西,雪妞扒拉着他的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动作。
貌似是个垫子?
“你你你……你该不会在给它做垫子吧?”盛弘新过于震惊,舌头打结。
霍琚瞄他一眼,轻描淡写颔首,“嗯,天凉了,睡垫子会暖和点。”
盛弘新当然知道,可这难道不该由夫郎来做吗?
他下意识在院子里寻找凌息的身影,凌息蹲在一个角落和着什么东西,像是泥土,旁边堆了许多砖。
“你打算做什么?”盛弘新好奇地走上前。
凌息手上活儿不停,“霍哥最近在研究面点,我给他做个烤炉。”
盛弘新瞪圆眼睛,这种粗活难道不该汉子做吗?
不过……
“烤炉是什么?”
凌息思索几秒,解释:“就是烤东西的炉子啊。”
盛弘新觉得他解释了个寂寞,依旧没弄懂。
凌息察觉他的茫然,大手一挥,洒脱表示:“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盛弘新给凌息打起了下手。
干到一半,盛弘新陡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又被凌息牵着鼻子走了?
凌息有毒吧!
凌息砖砌得不错,横平竖直,没有经验的人砌砖容易砌歪,他好歹跟着工匠师父修了三座房子,技术已经练出来。
“貌似不是普通的泥土。”盛弘新铲起一点泥料仔细观察,一开始他以为是加了水的泥巴,可能混杂了不同的土,所以颜色与常见的泥土颜色不同。
现下仔细研究,猛地发现无论颗粒大小,细腻程度等等,绝非普通泥土。
电光火石间,他联想到邻水村外正在修的路。
“这……莫非是水泥?”
凌息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挑了挑眉,“不错嘛,猜中了。”
由于邻水村的路仍在修建中,盛弘新其实并未真切感受到水泥路的神奇,这会儿亲眼见到水泥,目睹凌息用它做粘合剂,一点点把砖垒成墙,隐隐感受到它的妙处。
“我家门口的路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就是水泥路。”凌息感受到他的惊讶,顺便提了一嘴。
凌息的新家位置偏僻,四面竹林树木环绕,与村子隔开一段距离,盛弘新昨天一直跟着田县令在村中心转悠,倒真没来过这边。
他好奇地打开门,视线下垂,入眼是条崭新的道路,一眼望去延伸到看不清的地方,灰白色的地面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仿佛一尘不染,两旁的野花野草随风摇曳,再往外是满眼的翠绿。
盛弘新张大嘴巴,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地面,一步一步用双脚丈量道路,好平坦,一点儿不硌脚,更不会突然踩到小坑崴脚,如果是下雨天,应该也不会泥泞难走。
盛弘新爱不释脚,疯魔般来来回回在水泥路上走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老天爷,世上怎会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主子!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