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战神掳走后by清麓
清麓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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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工匠看到凌息的图纸,纳闷儿许久,如此讲究的农户他们头一遭遇上,好些大户人家也不会特意修间浴室,通常在自个儿屋子里安置浴桶,命人打水进去。
凌息家建的浴室很大,他特意在里面放了浴桶,周盐头回进去摸不着头脑地问:“师傅,你干嘛给木桶加个盖子呀?”
凌息一时半会儿无法和他讲防止水蒸气太快跑走,解释起水蒸气又会太麻烦,干脆道:“可以在上面放吃的。”
周盐恍然大悟,“师傅你真聪明!”
轮到周盐洗澡,他端了盘水果进去慢慢吃,差点给自己泡晕过去,被亲娘骂得脑瓜子嗡嗡响。
周盐一家洗漱时,霍琚正在进行晚间复建,他已经能够行走,但动作看上去有点僵硬,不太灵活的样子。
霍琚额头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眉目间满是隐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恢复速度其实远超秦大夫祖孙的想象,但霍琚希望可以再快点,他有预感,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一直以来,霍琚不太愿意让凌息看见自己复建时的丑态,凌息没说过什么,行动上却总是踩着他结束的点出现,霍琚再愚钝也能察觉凌息的用心。
少年一贯如此,看上去不着调,做事却非常靠谱,如果换作在战场上,凌息一定是位值得交付后背的伙伴。
“喝点水休息休息再洗澡。”凌息推门而入,把一杯温热的水递到霍琚手边。
“谢谢。”霍琚努力平复略微急促的呼吸,嗓音干涩。
一杯水下肚,霍琚苍白的嘴唇变得湿润,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隐没进坚实的胸膛。
凌息忽然一阵口渴,午睡时的美妙记忆重回脑海,盘旋着不肯散去,若是可以咬上一口,味道一定相当美妙。
会不会劲道弹牙?
杯子搁到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霎时拉回凌息的注意力,摸了摸后颈,凌息生怕被霍琚发现自己的心思,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柳大夫和你说过了吧,你回来后由我接管按摩的活儿。”
霍琚舔了舔唇上残留的水渍,喉咙发痒,“嗯。”
凌息丝毫未察觉霍琚的异常,跃跃欲试拿出药瓶,“那我们开始吧。”

第90章
一模一样的动作手法,柳仲思给霍琚按摩时,霍琚只觉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现下换成凌息,霍琚的视线却不自觉跟随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脑中浮现一句“皓腕凝霜雪”。
凌息的皮肤好似晒不黑,别人下地干活时时刻刻戴着帽子,他却全凭心情,记起就戴会儿,记不得就不戴。
上山下河,割稻晒谷,凌息从不假于人手,他的日子过得别提多粗糙,即便如此,他的肤色仍然雪白透亮,宛如品质极佳的羊脂玉,非寻常人能高攀得上。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手,正认认真真给他一个粗人做着按摩,分明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此时此刻在霍琚眼中,无端生出几份亵渎的罪恶感。
“你可以加大点力气吗?”霍琚掩饰着嗓音里的哑意,若无其事询问。
凌息愣了愣,语带诧异:“我还担心力气太大把你按痛了。”
霍琚没多言,只说:“没事。”
凌息犹豫片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霍琚眉心微动,顷刻恢复如初,快得几乎叫人怀疑是错觉。
凌息抬眸正巧错过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见霍琚一脸平静,当真以为自己方才力使小了,放心地大开大合。
殊不知霍琚作为脆弱的人类,不合时宜的念头确实烟消云散了,自己整个人也差不多快碎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腿部按摩结束,凌息脚步轻快去洗手,霍琚在他转身的刹那,神情骤变,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受完刑回来。
凌息重新回到房间,察觉霍琚衣衫湿漉漉,诧异复建原来那么耗体力。
“现在洗澡吗?”
霍琚浑身汗涔涔,正想沐浴,声音略显虚弱:“洗。”
凌息搀扶着他进入浴室,周盐他们用的是客人专用浴室,凌息他们主屋这边另外修了间,两边互不影响。
“我帮你洗?”凌息视线落到他腿上。
霍琚婉拒,“不必,我自己能行。”
凌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他俩又不是没看过彼此,歪了歪脑袋盯上男人的眼睛,“你害羞呀?”
霍琚敛了敛唇没吭声。
凌息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撞了撞他胳膊,“不是和我不分彼此了吗?怎么还害羞?”
迎上少年促狭的笑,霍琚克制许久的情绪一步步游走在崩坏的边缘。
他转回视线,浓黑的眼睫掀开,露出双鹰隼般锐利,独狼般危险的眼睛。
这一瞬,凌息皮-肉一紧,好似成了即将被捕捉的猎物。
与此同时,胸口喷薄出岩浆般滚烫的热流。
后背骤然撞上冷硬的墙壁,凌息来不及躲闪,呼吸已被另一道灼热的呼吸裹挟,胸腔的氧气被掠夺,仿佛有位孤胆英雄提着刀大喇喇闯入他的地盘,刀光剑影,攻城略地。
凌息抓住男人整齐束着的长发,手上发力,指尖穿过发丝,发带掉落,缎子似的黑发倾泻而下,这似乎更加方便了凌息的动作,他抓住男人的头发,将人扯开。
胸口重重起伏,大口大口吸入氧气,少年唇色殷红,像一滴血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秾丽的红。
“你……你要吃了我吗?”
凌息呼吸尚未平顺,方才他从霍琚身上感受到浓浓的狩猎者气息,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是消灭威胁生命的存在。
犹如两头公虎出现在同一个山头,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他不喜欢被压制的感觉。
少年眼中浓郁的抗拒给了霍琚当头棒喝,他稳了稳心神,拇指擦过凌息沾血的唇,垂眸凝视对方的眼睛,“抱歉。”
男人弯腰将脑袋枕在少年肩头,乌发垂落凌息满身,脖子上蓦地传来温热的触感,连绵不绝,蔓延到柔软的耳廓,“对不起。”
“我错了。”
“原谅我好不好?”
自认识以来,霍琚何时这样过,完全称得上黏黏糊糊地撒娇,同时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亲吻。
要知道,凌息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哪遭得住霍琚这样恳求,一分钟不到便丢盔卸甲,气势全无。
难怪他那些手起刀落的同事喜欢在对象面前装柔弱,连营养液的盖子都拧不开。
以前凌息不理解,现在凌息懂了,对外强得一批的人,只对你示弱,试问谁遭得住!?
反正凌息遭不住,他恨不得抱住霍琚轻言细语哄:“抱歉,我刚才声音太大了,吓到了你吧。”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的霍琚忽然记起,曾有位同僚与他诉苦,夫人指责他太偏爱妾室,莫非想宠妾灭妻,天天跟他吵架,他根本不想回家。
霍琚直言他无论何时都应该偏向正妻,因一妾室闹得家宅不宁,实属不应该。
同僚拿起酒壶喝了口,长叹一口说:“我何尝不知。”
“可我那妾室年纪小身子弱,又惯会撒娇,每回同我道歉,怯生生的模样别提多叫人心疼,我实在是狠不下心将她赶出去啊。”
平生不知撒娇为何物的霍琚,一咬牙眼一闭,干了!
正当他全身僵硬,汗流浃背之际,刚才还生气的凌息倏忽回抱住他,反过来同他道歉。
霍琚瞳孔震颤,手背青筋鼓起,难以置信如此拙劣的伎俩,竟然真的有用,凌息他吃这套!?
冥冥中,男人抓住了什么。
让凌息开窍貌似并非什么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最后,霍琚在凌息的帮助下快速洗完澡。
把人送回房间,凌息独自进浴室泡澡。
第二天早晨霍垚一家回了大岩村,家里再度回归两个人的生活。
霍琚白日里闲来无事,近来堆积了不少账本未整理,他恰好有时间。
大部分村民家里都有人在凌息酒坊工作,是以背地里讲凌息闲话的人越来越少,即使有,也没啥人搭理。
倒是眼馋霍琚那个位置的人越发多。
更夸张的是,凌息修建酒坊,在村里招工后,居然有媒人上门要给他介绍姑娘。
“一夫一妻,正正好。”媒人拍着凌息的手背笑出牙花子。
凌息:“……”头回知道一夫一妻还能这么用。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媒人以为他担心外人说闲话,给他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凌息没办法,干脆避着人走。
凌息出家门便见到一群村民围着他家的水泥路研究,自打水泥路修好后,每天有人围观,这么长时间他们仍没看够新鲜。
村民一看见他立马跟他打招呼,纷纷叫他“凌老板”。
“凌老板上哪儿去?”
凌息冲他们颔首,笑着回答:“随便转转。”
一路上频频有人和他打招呼,凌息脸快笑疼了,把名声搞得太好也麻烦呀。
“凌息,我家老头儿刚准备去找你呢。”村长夫人在河边洗衣服,朝他挥了挥手。
“村长在家吗?”凌息问。
“在呢。”苏婶子甩甩手上的水,同凌息说话:“我听他说有正事找你,具体啥事他没告诉我,你这会儿得空不?”
“有空,我待会儿过去,正好想问问您,您晓得哪家种有芥菜吗?”凌息顺嘴问道。
“你算是问着了,我家菜地里就有,你想吃走的时候我给你摘些带回去。”苏婶子豪爽表示。
“那怎么好意思,我和您买。”凌息摆摆手。
苏婶子嗔怪地瞪他,“一点菜叶子,你跟我拿钱买,说出去旁人该笑话我了。”
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威压,凌息顺势应下,“谢谢苏婶子。”
“你先去,我把衣裳洗完就回去。”苏婶子转身继续蹲在河边搓起衣裳。
凌息见她们以棍棒反复敲打衣服,间或放些皂荚,清洁力度还行,清洗普通灰尘泥污没问题,假如换作难洗的油渍之类,恐怕效果便勉勉强强了。
大规模种植花生。
如果可以将花生推广开,把百姓吃的油换成植物油,肥皂或许能进入千家万户,并非高门大户才用得起。
凌息一边走一边琢磨,快走到村长家时,与村长碰个正着。
“凌息!我刚要去找你来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村长一脸惊喜,快步走近。
凌息把他在河边遇到苏婶子的事告诉村长,村长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确实有事同你商量,咱们进屋详谈。”
以凌息对村长的了解,对方应当有事相求,结合最近发生的事,他心里大概猜到一二。
村长亲自给凌息倒了茶水,搓着手欲言又止,凌息慢条斯理喝着茶,既不主动询问,也不催促,搞得村长如坐针毡。
放下杯盏,凌息莞尔一笑,“村长,何事您直说便是,不必同晚辈客气。”
“那……我就直说了啊。”村长试探性地张口,仔细观察凌息的反应。
凌息面不改色,啥反应没有,村长身子前倾,目光殷切,“是这样的,咱们村这个路你也晓得有多烂,其实十年前就该修,但边疆一直打仗,上头拨不下银钱,咱们村的人自己都吃不饱饭,何谈修路。”
凌息静静聆听,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村长清清嗓子,“咳,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今年仗打完了,朝廷就拨下银钱给咱们修路了,修路这种事,基本得靠自己,我原本想着凑合一天是一天,毕竟路烂的不只我们凌水村。”
说到此,村长抬眼直勾勾注视着凌息,“可谁让你搞出了个什么水泥路,你不知道你家门口的水泥路多受欢迎。”
凌息想说我知道,从早到晚每天都有人参观,称得上邻水村顶流。
“您的意思是,让我给村里修条水泥路?”
村长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不不,哪能让你出钱,大家不是贼稀罕你家那水泥路吗,寻思着咱们每户凑点钱出来,你能不能帮忙修条水泥路?”
村长老脸臊红,“我知道水泥路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们也拿不出太多银子,开这个口兴许会让你为难,但为了祖孙后代,这路得修,我今天舍下老脸,求你了。”
凌息没想村长会这么说,人性贪婪,他以为他如今赚到钱,村民会认为他出钱修路理所当然,毕竟于他而言,那点钱不过毛毛雨,他们穷得揭不开锅凭什么叫他们拿钱。
其实村长今天不提,凌息后面也会提,要想富,先修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酒坛又是易碎品,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非常重要。
他完全可以捐一条路博个好名声,但他希望修路这件事村民们能参与进来,全然大包大揽未必是好事,升米恩斗米仇,现实中不少发生。
“村长,您言重了,修路是大好事,我当然愿意。”凌息一口答应。
村长喜出望外,老泪纵横,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好好,凌息,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整个村都会感谢你。”

第91章
村长激动之下非要留凌息下来吃饭,苏婶子端着盆衣服回家就看见两人在互相拉扯,误会自家老伴儿仗势欺人,黑下脸吼道:“霍忠全,你干什么呢!?”
猝不及防被叫大名,村长一个激灵,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苏婶子把盆撂在院子里,健步如飞进屋,“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拉拉扯扯,凌息那么好一个孩子,你敢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意识到苏婶子误会了,凌息连忙帮村长解释,“苏婶子,村长没欺负我,您误会了。”
苏婶子俨然不信,拉着他的手腕安抚:“凌息你别怕,这老头子就是个村长而已,真当自己多大官儿,他要是逼迫你做什么不愿意的事,你别搭理他,婶子护着你。”
凌息怪感动的,同时替村长默哀,好大口锅从天而降。
“谢谢苏婶子,不过村长真没为难我,他想留我吃饭,我拒绝了,他方才在热情挽留我。”
苏婶子懵了,狐疑地看看凌息再看向村长,村长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点点头,“真的真的,老婆子,我哪敢欺负凌息,他可是咱们邻水村的大恩人。”
村长把凌息愿意帮忙修水泥路的事告知苏婶子,弄明白来龙去脉,苏婶子涨红了脸,激动地抓紧凌息的手,“凌息你太好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善良的孩子,婶子替邻水村所有村民感谢你,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吃顿饭,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你。”
不愧是夫妻,二人的反应一模一样,老泪纵横,邀请吃饭,苏婶子比村长更难拒绝,她边说边开始行动,“你家里没养鸭子,正好我家的鸭子肥了,逮只你尝尝味道,老头子你去把女婿叫过来帮忙。”
“苏婶子,真不用了,霍哥一个人在家里呢。”凌息急忙追上去。
苏婶子大手一挥表示那算什么问题,“我记得你不会下厨来着,你家大郎在养伤,家里没人做饭,这不正正好,待会儿饭好了你把他接过来一起吃。”
得嘞,根本无法拒绝。
片刻后,村长女婿和女儿一同出现在院子门口,女婿同村长一起去河边抓鸭子,女儿帮苏婶子做饭。
苏婶子怕凌息无聊,递给他一个大盆子,“芥菜在菜田里,你拿这个去摘,想摘多少摘多少。”
苏婶子家的菜地比凌息家的大多了,地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菜,凌息一眼望去一片翠绿,不由口舌生津,欣然接过盆子摘菜去了。
女儿瞧着凌息欢快的步伐,忍俊不禁,“看上去还像个小孩儿呢,谁晓得人家已经做大老板了。”
苏婶子应和道:“可不是,要不说凌息能干呢,整个府城看过去也是独一份。”
芥菜十分新鲜,凌息一时不察,回过神已经摘了一大盆,面颊隐隐发烫,要不他还是出钱买吧,否则太像上门打秋风的奇葩亲戚了。
“这些就够了吗?再拿个盆子去摘点吧,吃不完也是烂在地里。”哪料苏婶子非但不觉得他拿得多,反而嫌他摘少了。
凌息脑袋摇成拨浪鼓,“够了够了,我和霍哥两个人吃不完。”
“也是,想吃随时过来摘,用不着客气。”苏婶子叮嘱。
凌息乖乖点头,“好,谢谢苏婶子。”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一点菜叶子又不值钱。”苏婶子眼里满是慈爱。
午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摆满桌子,一盘叠一盘,不知道的以为是大年三十的年夜饭。
凌息把霍琚接过来看见满桌子菜,双双怔愣住,霍琚扭过头,用眼神询问他干了什么。
摸摸鼻尖,凌息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待会儿回去和你讲。”
“大郎来了,快进来。”村长一家热情招待。
其间请来了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注视凌息的眼神不约而同放着光,宛如见到了大圣人。
凌息被盯得如芒在背,硬生生受着,努力忽略一道道过于炙热的目光,霍琚发现这似曾相识的眼神,大概猜到凌息约莫是做了什么好事。
照理来讲,男女不同席,凌息作为夫郎应该坐到一边儿去,但作为这桌饭菜的主宾,其它繁文缛节都得靠边站。
胡子花白的老人们站起身,举起酒杯,亲自给凌息敬酒,感谢他的无私。
凌息立马跟着站起来,“不敢当,诸位叔公言重了,我如今也算是邻水村人士,能够为村里尽点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老人们闻言开怀大笑,视线投向坐在轮椅上的霍琚。
语重心长嘱咐:“霍大郎,你娶了个好夫郎,要好好珍惜啊。”
霍琚偏头看向凌息,少年恰好与他对视,桌下男人伸手握住少年的手,“我会的。”
凌息手指蜷了蜷,面上莫名涌起热气,下意识想抽回手,男人掌心像某种催化剂,令他心跳加速,似乎只要避开接触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然而,向来内敛的男人,却在他试图逃离的瞬间握紧他的手,不给他半点抽离的机会。
心脏猛烈撞击胸腔,这一瞬仿佛有颗子弹穿过,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停止。
一秒好似一个甲子那样漫长。
少年绷成一张弓的背脊渐渐松弛,慌乱无序的心跳回归正常,他抿了抿唇,依然能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擂鼓般的心跳。
凌息指尖动了动,穿过男人指间的缝隙,与之相扣。
他明显察觉身侧的男人身体一震,骨节僵硬。
重新扳回一城的凌息,心情美妙地扬了扬嘴角。
背着一背篓芥菜回家,凌息马不停蹄找来盆子,把芥菜全部倒进去,以流水冲洗。
“这么多芥菜,你要做什么?”霍琚转动轮椅到凌息身旁。
他自不会认为凌息打算和他今晚吃这么大盆芥菜,看凌息的架势,应该准备做什么新奇的东西。
凌息袖子撸得高高,头也不回地说:“酸菜,我准备腌酸菜。”
果然又一道没听过的菜,霍琚好奇询问:“通常怎么吃?”
聊到自己喜欢的话题,凌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吃法那可多得去了。”
“最简单的空口吃,配上稀饭馒头,爽脆可口,复杂点杀条鱼,与酸菜一锅煮,鲜香味美,或者同肉丝一起炒,开胃下饭……”
饶是霍琚不重口腹之欲,光听凌息描述,也给听馋了。
“酸菜做起来难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凌息摆摆手,“没事,你休息,这个技术含量不是特别高,我自己能行。”
接下来,霍琚眼见凌息把芥菜洗干净,便由着它们泡在水里不管了。
“就这样放着?”
凌息擦干净手,“先泡两……一个时辰,把泥沙泡出来。”
他进屋拿了背篓和刀,看样子要出门,“我去趟山里,摘点茱萸回来。”
“好,注意安全。”霍琚嘱咐,在凌息离开后,把账本拿到院中整理。
秋日的太阳暖烘烘照在身上,和煦惬意,霍琚很快沉浸在账本中。
“砰砰砰!”
账本翻了没几页,门外突兀响起敲门声,动作粗鲁异常,霍琚拧了拧眉,眸色沉郁。
“霍大郎,你快给老子开门!”
“你弟弟受你那丧门星夫郎牵连,现在还重病在床,你竟然在屋里装王八,你有没有良心!?”
外面大喊大叫的赫然是霍永登,霍琚眉心皱得更紧,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没听凌息提过?
得亏凌息新建的房子位置偏僻,无论霍永登如何破口大骂,都不会扰民,他骂得嗓子快冒烟儿了,怀疑地问赵秀娟,“你确定他在家?”
“我亲眼瞧见他和凌息从村长家回来的,确定凌息上山去了才把你叫过来。”赵秀娟惹不起凌息,特意趁凌息不在家把霍永登叫来。
以前霍大郎多听话,多好使唤啊,自打娶了夫郎就开始跟他们家对着干,霍大郎那性子长到十五岁也没变化,怎么可能一夕间天翻地覆,铁定是凌息在背后撺掇。
况且,村里谁不晓得凌息虽然是个哥儿,但赚钱本事厉害,霍琚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肯定得乖乖听话,这下凌息一走,霍琚不得被他们狠狠拿捏。
赵秀娟打量着凌息家新建的房子,别提多眼热,她家的青砖瓦房羡煞多少人,凌息这房子一盖,愣是衬得她家黯然失色。
既然修得起这样好的房子,凌息手里肯定有很多钱,随随便便漏点给他们,她家常荣能吃多少肉,买多少笔墨。
霍永登休息会儿,举起手继续敲门,愤慨地骂骂咧咧,就在他以为霍琚会继续装死时,大门骤然开了。
明暗交界中,一张过分英俊的脸显露,光影衬出他格外立体的五官,一双眼鹰视狼顾,如同隐没在暗处的大型野兽,等待一击命中猎物。
门外两人全然未注意到男人正坐着,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叫人肝胆俱裂,通身气度不怒自威,寻常人难以逼视。
夫妻俩血液逆流,浑身冰凉,好似刚死过一回,大门彻底打开,融融日光倾泻在男人身上,方才给他裹上层活人的温度。
两人汗流浃背,寒毛直竖,大脑一片空白,恍若两头呆头鹅支棱着脖子傻愣愣定在原地。
“我与你们已经断亲,还来找我作甚?”霍琚明明坐着,却无端让霍永登夫妻感觉他高人一等。
“断……断什么亲!”霍永登结结巴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大概发现霍琚并不能拿他如何,气焰再度嚣张起来。
“我是你老子!你必须给老子养老送终!”
霍琚眯了眯眼,静静凝视他脱唾沫横飞的样子,霍永登当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霍琚不是去治腿吗,咋回来后比他见过的那些老爷们还吓人?
赵秀娟发现霍永登怂了,恨铁不成钢,不得不亲自站出来,“大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们永远是一家人,谁家没点龃龉,遇上难事最后不都得一起面对吗,你切莫再说这种话伤了你爹的心。”
他这后娘管会使软刀子,无声无息捅你一刀,你压根儿不晓得她是何时动的手。
霍琚不接她的话茬,赵秀娟难堪地想骂人,但她得忍住,努力挤出笑容,“实在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常安前个儿因为你夫郎被人打伤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也怪我们做父母的不中用,你爹年纪大了,做不了货郎,你小弟念书需要银钱,家里着实拿不出银子给常安治病,不得已才求到你头上。”
“就算你不待见我这个后娘,常安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忍心看他缠绵病榻吗?”
霍琚对赵秀娟的话向来听一半留一半,闻言眸色沉了沉,“谁欺负凌息了?”

第92章
霍永登夫妻气势汹汹地跑去讹钱,灰头土脸地回了家,他们以为霍琚性情大变是因为凌息撺掇,只要凌息不在霍琚便会回归从前对他们言听计从的模样。
哪料,凌息在与不在霍琚的态度确实有差别,可惜这差别并非他们想要的。
“何必拿什么骨肉亲情来压我,你们予我的生养之恩早在十年前,逼我参军换银子时就还完了。”霍琚一直未提过的旧事被摊开在太阳底下,让对面几度粉饰太平若无其事的夫妻俩面色抖变。
十年前,霍琚十五岁,霍常安以为他抛弃家里人跑了,赵秀娟大概告诉霍常安,他为了摆脱家里,摆脱他们这群负担,拿着征兵的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以至于小小年纪的霍常安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承诺会永远保护他们的大哥走了,丢下他们绝情地走了,甚至没有知会一声,是怕他们会阻拦他吗?所以才一声不吭地离开。
日复一日地疑问,盘旋在脑海中,随着时间拉长,答案似乎不再重要,霍常安已经在心里给霍琚判了死刑,他的好大哥,满嘴谎言,虚伪无比。
霍琚的离开使得家里全部苦活累活落到霍常安头上,他的日子过得越苦,经历的磨难越多,心里对霍琚的恨越深,如果当初霍琚没有抛弃他们,他不会遭遇这些。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赵秀娟当年以软刀子相逼,迫使霍琚不得不应征入伍,但凡有脑子的都清楚,这一去,恐怕再难回来,年仅十五岁的霍琚不害怕吗,他不想活吗?
他当然想,可赵秀娟说家里穷,养不起一大家子人,如果让霍常安和霍常荣继续念书,家里很快就要揭不开锅,霍琚年纪到了,差不多该寻摸亲事了,无论女子哥儿,聘礼皆不便宜。
而且霍常安和霍宁同霍琚年龄仅仅相差三岁,说亲基本挨着,接二连三,家里哪来那么多银子。
幸亏霍宁模样生得好,可以给霍宁寻个富贵人家,换回来的银子应当能给哥哥们说两门好亲。
言下之意便是准备将霍宁嫁给富贵人家做妾,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受人伺候,玉盘珍羞用不尽,有享不完的福。
十五岁的霍琚,干着田间地头的活儿,当着县城的力工,以瘦弱的身躯撑起整个家的重担,他并非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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