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收回手的同事,大拇指和食指状似无意地捏了一下……
在马春花看来,就好像在比心。
马春花:“……”
抱着‘这人好怪’的念头回了家,刚推开院门,马春花猛地顿住,转头朝赵家的方向看去。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游戏开始的第四天,夏稚终于有了在蒲兰村里自由活动的理由。
早上他与彦洲二人起了个早,吃完早饭之后,一起去了龙三家。
龙三作为蒲兰村的村长,平时也不需要下地干活,但他工作的地方也不在家里,而是在蒲兰村中心地区的村委会。
夏稚和彦洲赶到的时候,他也刚好吃完饭准备里,见他们走来,便知晓是什么事,扬起笑脸乐呵呵地问道:“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在这里吃点,你婶子蒸的馒头可好吃了。”
彦洲闷声道:“叔,我们吃过了,把夏夏交给马婶,我就下地干活去。”
龙三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能干的好孩子,我说句你可能不信的话,这村子里的孩子们啊,我就觉得你最好,这么些年,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说着,他笑着朝彦洲身后望去,对上少年那双水汪汪的、透着些许茫然的眼睛,眼中笑意更深,“现在你成家了,我也放心了。”
被如此声情并茂地关怀一气,彦洲的反应相对来说就平淡了不少,他低声道谢,连神色都没有变化。
这时,马春花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门口先是对龙三不冷不热地说一句:“你还不走,这都什么时候了。”说完,又对彦洲道:“大洲也快去干活吧,干完活早点回来接夏夏。”
看起来不解风情地把两人都赶走,龙三笑嘻嘻的,也不怀疑,反而对彦洲调侃起来:“走走走,我们爷俩一起走,你婶子可是个凶婆娘,一会拿扫帚来赶我们俩……”
话还没说完,就听马春花啧了一声,连忙闭上嘴,拉着彦洲就走。
夏稚本来还想再跟彦洲说点什么,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拉走,他沉默几秒,等他们俩人走远了,低低叹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马春花在一旁凹人设,语气不温不火,只是听着不像刚才说龙三时那么冷硬,招呼道:“快进来,我还有点活没干完,等干完了,我带你去村子里走一走。”
夏稚也继续维持胆小警惕的受害者角色,看似抗拒地纠结几秒,最后还是小小应了一声,然后沉默地跟了进去。
早村子里的人起的都早,谁家都有人要下地干活,而且要起床的话,也都是一家子一起,就算不用去农田里干活的女人们,也有起床后的活计要干,洗衣服收拾卫生都算在内,这几条村里人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总是不缺人影。
村长家早上发生的这一幕,也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所以不到中午,村里就传开了,说彦洲真的喜欢那个城里的小男娃,怕干活的时候把人家晒到,还像找托儿所似的把他送到村长家待着,真是宠到骨头里了。
再加上之前彦洲为了那男孩,一前一后分别跟敖泰和陈月老闹翻,这下子村子里闲来无事凑到一起嗑瓜子的大姨们可有话题聊了。
“我听说啊,那小男孩也是正了八经的大学生,之前也想着跑来着,被咱们大洲的真情给打动了,现在你们瞧瞧,他也不想着跑,大洲给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多乖啊。”
“可不,长的也好看,都是城里的风水养人,这话是真没错。”
“好看有什么用啊,我听说连饭都不会做呢,天天还得是大洲自己做饭,那个叫夏夏的男孩子等着吃现成的。”
“不过也是,城里孩子都矫情,这个岁数不会做饭也正常。”
个子不高却精瘦的敖泰从小卖部走出来,就听见这群女人在感叹彦洲和夏夏‘爱情故事’,握着酱油瓶的手一紧,愤愤地瞪了一眼女人们坐着的方向,路过时还冷哼一声。
那些女人见他疾步掠过,下意识暂停了说话的声音,等他走远,一个崭新的话题又诞生了。
“听说了没,老敖跟他媳妇为了敖泰都要愁死了,这孩子死活不愿意结婚,非要大洲不可。”
“疯了吧?!他不是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吗?我没记错的话是这周四吧?”
“是,他和大洲就差两天。”
“哎呦,山神保佑,可别再出那吓人的事了!”
“老敖说明天绑也要把他绑去镇上结婚,好像是跟萧老四他们家的小闺女,萧翠芽。”
“我记得萧翠芽才十八岁吧……”
“是,但萧老七死了之后,他家都挺怕的,毕竟是同一血脉,怕遭灾。”
因为害怕,所以要把十八岁刚成年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丝毫感情基础的二十八岁的男人。
蒲兰村人口不少,但分姓的户口还真不多,能留在村子里的大多都是每家每户传下来的子孙后代,很少有一家搬过来在这里定居的。
当然,近几年肯定是没有了,往上数一辈倒是还算常见。
姓萧的在蒲兰村算是大户了,分支多,子嗣也多,死了的萧老七不过是其中一个混的最差的。
而萧老四就不一样了,他们家在蒲兰村算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村口大姨们嗑瓜子闲聊,村长家马春花也正跟夏稚说起这事。
进了屋锁了门,马春花也就不继续演了,跟夏稚简单交流了一下,就提起敖家和萧家要结亲的事。
秉持着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的心态,马春花作为村长媳妇,知道的也是第一手情报,不管是敖家还是萧家,都有意让龙三主持婚礼,所以早就来谈过,龙三肯定不会拒绝,甚至可以说大力支持。
“这件事我跟你说,你回去跟彦洲也说说,我们想不明白的,或许人家就想明白了。”马春花显然把夏稚当成传话的了,毕竟机会难得,她平时没机会跟彦洲沟通,这次有了夏稚这个名正言顺的小小传话筒,只会让大家的合作变得更加方便。
等夏稚乖乖点头,马春花才开始说起敖萧两家意欲结亲的事。
归根究底,还是那个二十八岁之前必须结婚搞的破事。敖泰比彦洲生日只晚了两天,也就是说,这周四就是敖泰的生日了。
而已经有了‘老婆’的彦洲今天刚好过二十八岁的生日,村里根本没有多少人惦记,反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还没结婚的敖泰身上……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大家在意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生日,而是二十八岁之前,他们能否结婚。
看彦洲和夏稚的‘感情’稳定,他们自然而然把目标转移到了敖泰身上。
敖家的情况,夏稚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敖泰是个弯的,他对彦洲的占有欲已经不再局限于‘你我是朋友如果真的必须结婚那就搭伙过日子’的情感,而是更加霸道恶劣的那种,如果我得不到你,就要贬低你、伤害你,包括你所爱护的一切。
要不是上次彦洲硬气起来了,怕不是真的要被敖泰欺负的抬不起头。
至于另外一家——萧家,则是马春花重点讲述的一家人。
“要跟敖家结亲的这一户是萧老四家,他家的小女儿萧翠芽今年刚满十八。”马春花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虽然成年了,但实在有点……可我没办法阻止,更没办法说什么,他们这么急着把萧翠芽嫁出去,也是怕了。”
“前几天死的那个萧老七,就是萧老四的弟弟。”马春花说:“他们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你只需要知道,他们一大家子其实都没分家,而且都是成双成对,就萧老七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前几年被赶出了家门,自立门户,有妻子的时候日子就那么过着,结果这狗东西把人给虐待死了,也没再找老婆,没几天就出了事。”
想到萧老七死的凄惨,夏稚虽然心里觉得爽快,可是联想到那挂着肉渣的骨头架,还是止不住白了脸,喃喃道:“就、就因为他打了光棍,所以死了?”
“按照蒲兰村的规则来看,确实是这样。”马春花其实想说的是游戏规则,但想了想,还是用蒲兰村代替游戏本身。
见夏稚脸色不算好看,马春花想了想,劝慰道:“要想没有弱点,就要让自己变得心冷。同样的,不管在什么样的困境中,都要学会戴上面具,精通演戏。即使是你看不惯的,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并且容纳它的存在。”
夏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苦笑一声,“联想一下,只感觉到了讽刺。”
“是的。”马春花十分赞同,“如果是以前,听见十八岁就要结婚,我一定会报警。”
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没有资格和立场去劝说女孩子的父母三思。
因为人家也是为了女儿能活命。
沉思片刻,夏稚抬起头,看向马春花,问:“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马春花:“什么?”
夏稚:“在您的印象里,有没有见过老瞎子这个人?”
老瞎子,一个存在于各段往事中的重点人物。
游戏旁白说他失踪了,但村长应该是见过老瞎子的。
所以夏稚合理猜测,原来的‘马春花’应该也知道老瞎子这号人物,陪着自己的丈夫去找对方算命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不曾想,听了他的问题,马春花很是直接地摇了摇头。
“从未见过。”她说:“龙三肯定见过,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夏稚感叹:“他瞒着妻子做了好多事啊。”
马春花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说失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我都不信。”
话题回归到敖萧两家的结亲,马春花听说,敖泰是死活也不愿意的,老敖找来的时候,还生过让彦洲去劝的想法,让村长在中间调和一下,但上次在村里面发生那么大的争执,所有人都看着呢,错也出在敖泰身上,村长龙三实在拉不下老脸跑去找彦洲说合,索性就直接推了,连考虑都不考虑。
敖泰和萧翠芽结婚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马春花说,双方长辈都是铁了心要把他们凑成一对,就算是绑也要把两个孩子绑去镇上领证结婚。
过程中只提到了敖泰的意愿,却从来没提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夏稚心里有些唏嘘,再看马春花,对方自然也察觉出他的意思,只是无声地摇摇头。
在这样诡异的村子里,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能有什么话语权,还不是一切都听父母的。
上午,夏稚帮马春花绣平安符。
他的手艺不算特别好,而且还是新手,绣起来七扭八歪,他绣过的,马春花瞧不下去,怕出事端,还得拿过来再用针先修修补补,看着是那么回事了,才放进篮子里。
而在她刚拿出篮子的时候,夏稚就已经发现里面有一些绣好的平安符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会绣。”马春花解释道:“只是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多了总比少了好。”
夏稚赞同地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愈发认真仔细。
将近中午的时候,马春花问夏稚要不要给彦洲送饭。
“他要是回去现做饭的话,时间会很长。你在我这里吃一口倒是无所谓,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吃一口午饭。”马春花本来想说人设,但是想了想,还是用性格来代替,见夏稚略有犹豫,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没跟龙三说要来吃午饭,那就绝对不会来,因为中午龙三在村委会吃,也不回家,我只准备自己的份就行。”
眼前的少年闻言,脸上表情尴尬,似是纠结了许久,才小声说了一句:“……可是我不会做饭。”
马春花笑了起来,“那有什么的,我教你。或者我直接做了,装好一份,你一会给他送去地里。”
想着这几天一直照顾自己的彦洲也能累半天之后吃上一口热乎饭,夏稚连忙点头,跟着去了厨房。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马春花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倒不是说少年矫情,而是真的很小心,把厨房当成战场,不论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地询问:盐放多少?油倒这么多行吗?切成多长的段……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再加上厨房里的设备比较落后,少年就是太过小心,还把自己折腾的浑身是汗。
马春花虽然无奈,但乐在其中,尤其少年抬大锅的时候,像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雪白的小脸涨的通红,她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有手机,我真想给你拍下来,发给彦洲看。”她说完,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对方看到这样的夏稚后的场景,啧啧两声:“得把他心疼坏了吧。”
“心疼?”夏稚对这个词感到不解,想了想,用了个他自认为更贴切的词:“应该是笑话我吧,但没有恶意的那种。”
“你还真是了解他。”马春花说了一句:“这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是啊。”夏稚反应过来,她说的第一次指的是玩游戏,有些惊讶地说:“这种情况……相见的几率很高吗?”
感觉死后被拉入《最后一关》的灵魂应该有不少,虽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但从之前遇到的队友反应来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见过一面就再也没机会见面的心态合作的。
也就是说,能再见的机会很少。
不过运气好的话,再另外一个副本中相遇也是一件幸事。
马春花摇摇头:“当然不高,但我看你那么笃定,还以为早就认识他。”
两人的交流驴唇不对马嘴,只是夏稚正在马春花的指挥下炒鸡蛋,无暇思及其他。
做完饭菜,马春花从小屋找来许久不用的老式饭盒,用热水烫了消毒,反复清洗,然后把每样菜都装了点,又盛了满满一盒白米饭。
“我们先吃,吃完去送。以彦洲的性格,知道你没吃就去送饭,肯定要分你一点,不让你再回来麻烦我的。”马春花招呼道。
坐在饭桌前吃上饭,夏稚才恍然发觉刚才对话时的违和感在哪里。
马春花所说的,确实是‘彦洲’应该做出的反应,而自己刚才形容的,反倒更偏向于身体中的那一缕灵魂的真实性格。
怪不得马春花问他,是不是第一次见彦洲。
他们吃饭比较早,吃完饭才刚刚到十一点钟。
马春花让他自己拎着饭盒,两人走出了龙家,直奔农田那边走去。
路途中经过村中心的小空地,遇上几个同样给丈夫送饭的妇人,因为马春花在,大家都凑上来,一起朝田地那边走去。
一群女人中有一个白嫩嫩的少年,看起来怯弱自闭地跟着马春花,但见人多了起来,又拼命地往人群外面躲,妇人们见了,又想起上午传开的,话题自然就落在了少年身上。
“马姐早就应该帮忙带夏夏了。”一个妇人热切地说:“瞧,这也会做饭了,也能来给大洲送吃的,多好啊,以后就这样跟大洲好好过,邻里邻居都能帮衬你们小年轻呢。”
她话音落下,就有人附和,其中也不乏借此向马春花献殷勤的,虽是说着彦洲和夏稚这对年轻人的事,但里里外外都是在夸马春花心善慈爱。
对此,马春花只是应和,话题到了她嘴上,就变成了任务——她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短时间内夏夏都是由她来带,而且村长龙三也是知晓并支持的,那些充满怀疑的闲言碎语不攻自破!
“这孩子当然是诚心跟大洲过日子,那些饭菜,都是他自己学着做的,我还吃了一顿现成的。”
“他是胆子小,而且出了那样的事,害怕也是正常。这几天他都跟着我学,我们家老三也同意了。”
“大洲这孩子可怜,我们当然是能帮衬就帮衬。”
“那陈月老倚老卖老的,打扰人家孩子过日子,骂他就骂他了,老三说了,他一定是要找机会跟陈河说说的。”
三言两语,伴随着那群妇人发问,竟是把这几日从彦洲和夏稚那边闹出来的事端都交代个明白。
夏稚一边苦兮兮地扮演角色,一边在心里感叹不愧是老玩家,真牛!
流言蜚语固然讨厌,但有的时候,也是一把为自己所用的利器。
马春花显然就是看上了这一点,现下只是跟这几个妇人说,等明天怕不是传的满村都是了。
这一路不短,慢走也是要将近半小时,妇人们本身也不急,这一路来说起的话题是变了又变。
果然,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村子里最新鲜的大事——敖萧结亲。
“小芽不乐意,被她爹关在家好几天了,日日都哭。”说这话的妇人刚好跟萧老四做邻居,对他家的事也算是掌握了一手消息,“小芽那小胖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长的虽然不如意,但嘴甜,憨态可掬,可可爱爱的,这刚成年,就要被安排嫁给敖泰,哪能愿意?在家哭了几天,胆子肥了就想跑,结果被萧老四抓回来关在家里,还让她哥哥看着,萧明正因为这件事也是好几天没下地干活了。”
小芽就是萧翠芽,萧明正则是她的大哥,也是萧老四的大儿子,今年二十四岁。
“要是我,我也不乐意。”一个声音附和道:“要是个老实人,年龄差点就差点,偏偏是个不好相处的……”
敖泰的坏名声也不是因为跟彦洲吵架而传开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长辈口中不好相处的刺头。
就算是这样,萧老四一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铁了心要把萧翠芽嫁给敖泰,敖泰不剩几天的时间,可萧翠芽还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就算是跟敖家关系好,想要帮忙解决燃眉之急,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的一生搭进去吧?
反正不理解的大有人在。
“他们都说,跟萧老七有关。”突然,一直未开口的一个妇人神神秘秘地说:“萧老七惨死,可给他哥吓坏了,生怕轮到自己家。”
“萧老七的死不是跟他打光棍有关系吗,萧老四怕什么?”
“谁知道呢。”
快到田里,马春花才开口制止她们:“行了行了,有些话私下说说就好了。”
她说话还是很有威力,那些妇人对视一眼,就不说了。
夏稚一直在人群之外偷听他们谈话,试图从中寻找些许有用的讯息,但八卦就是八卦,有真有假,分辨不清。
等上了农田那条路,大家就分散开来,各自去自家的地里找干活的丈夫。
最后只剩下夏稚和马春花单独走在这条被太阳晒熟的路上,四下无人,才有机会说两句话。
“她们说的话,半真半假,你回去之后都说给彦洲听就行。”说着,马春花顿了顿:“萧翠芽是个好孩子,萧明正这孩子也挺好的,还没结婚……”
有些意外她突然提起萧明正,夏稚疑惑地说:“这些也要告诉彦洲吗?”
“我这是解释给你听的。”马春花无奈:“彦洲的记忆里也知道他们兄妹俩,讲给他听干什么。”
夏稚哦了一声,眼中的疑惑却不减。
还不等到地里,迎面便走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是彦洲。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长,莫名透着一股强大危险的气息,他许是要回家的,看见夏稚和马春花二人,也是一愣,随后大步走上来,目光落在夏稚手里拎着的东西上。
“这是……”
“给你带的。”马春花远远瞧见有人往这边看,直接出声截下彦洲的话,扬声道:“我教夏夏做的,送来给你尝一尝,看看成果如何?”
彦洲有些惊讶地看向夏稚,少年微微红着脸,看起来不像是害羞的,倒像是窘迫。
彦洲眸色微沉,低声笑了:“好,我尝尝。”
三人来到一处阴凉的空地,那里有一个干净的石台,平时也会有人坐在这边乘凉。
夏稚把自己饭盒放下,见彦洲含笑望着自己,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别开头道:“马婶在一旁教我的。”说着,掩饰般迅速打开饭盒的盖子,将里面的三道家常菜和一盒米饭露出来。
“该有的滋味都有。”马春花在一旁笑着说:“不难吃,但也别期待太多,我自己的厨艺也不怎么样。”
家常便饭而已,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彦洲没说什么,直接拿过来开始吃,他动作很快,许是饿极了,夹一筷子菜放在白米饭上,两三口就吃下去大半。
见状,夏稚怕他不够吃,还忍不住问:“能吃饱吗?不然我再去给你买点面包吧?”
现在赶回家再做饭送来,来回差不多将近一个小时了,好在小超市离这里不远,来回二十分钟就够了。
“不用。”彦洲及时拉住了他的手,“我能吃饱。”
夏稚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已经下去大半的饭盒,“看着不太够……”
“我又不是大胃王。”彦洲弯了弯眼睛,眸中闪烁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光芒:“主要是因为你做的很好吃。”
夏稚:“……”
骗鬼呢!
脸颊不受控制地飘过一抹红,他别开眼,也不回应,坐到石台的另外一边,垂着头摆弄自己的衣摆。
一旁,马春花嘴角露出姨母笑,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互动,直到夏稚脸红了躲到一旁去,她才有空看向彦洲。
“这几天,敖泰可能会来找你。”马春花单刀直入地说:“他不愿意结婚这件事你听说了吧?他为什么不愿意结婚的原因,你也应该知道,那个任性的家伙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但你绝对是他的一个执念。”
说白了,敖泰从彦洲买回夏稚之后一直不顾情面地发疯,就是因为执念——为什么同样是男生,你选择他,却不选择跟你一起长大的我?
起初,彦洲没有立刻回答,好像没听到似的,三两口将两个饭盒里的饭菜吃完,擦了擦嘴,然后才回道:“我知道。”
马春花张了张嘴,刚想跟他一起琢磨个对策,就见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
“来不及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从远处走来直奔这个方向的人,正是黑瘦黑瘦的敖泰。
敖泰是老敖家的独苗苗,父母都极其宠爱他,从未让他下地干过活,所以他能来到这一片地,除了来寻彦洲,就再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听说彦洲把那个城里的男生交给了村长家,敖泰掐着点赶来农田,就是为了趁中午这段休息的时间跟彦洲单独说两句话。
却不曾想过来之后不仅看到了马婶,还看到了那个让他气不打一出来的城里人!
火气瞬间涌上心头,再加上中午炎热,这段路也不算好走,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看见彦洲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就爆发了。
“彦洲!我有话要跟你说!”
来时路上想好的服软、提起过往、卖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这一刻全都被怒火填满。
敖泰冷笑着等待彦洲的反应,目光扫过那个一脸茫然的城里人时,骤然变得阴冷起来。
就是这个男生抢走了彦洲,就是他……抢走了自己身边最忠诚的狗!
“敖泰,看见长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马春花微笑着,话是这么说,看起来却不像是生气了,更像长辈对晚辈的调侃。
敖泰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许,快速喊了一句:“马婶。”
“嗯,我教夏夏做饭,来给大洲送点吃的。”马春花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年轻人火气那么大干什么,聊好了还能做朋友呢,也别让我们做长辈的担心。”
在这段诡异的‘三角恋’里她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说话,如今打了个圆场,主要还是为了帮队友一把。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敖泰的神情虽然还是愤愤的,但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彦洲,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跟我说两句话总行吧?万一我要说的话你很感兴趣呢?”
彦洲抬起头,看向敖泰的眼中坦坦荡荡,“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马婶和夏夏都能听。”
“你还是这副木头样子。”敖泰骂了一声:“你没有隐私,我有!赶紧跟我过来!”
说完,他也不理彦洲是什么反应,直接走到另外一边的大树下,不耐烦地看向这边。
彦洲皱眉,他根本不想去,正准备直接无视对方,却听见夏稚出声道:“你去吧,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彦洲诧异地看向他:“知道什么?”
少年认真地说:“不知道,但总有一种直觉……感觉他或许知道点什么。”
彦洲父母的日记中,记录了一点邻里邻居的事。
昨天彦洲把日记本拿出来后,夏稚没事就会翻阅,所以对日记里大部分内容记得还是蛮清楚的。
那些有关村里人的记录中,就有跟敖泰一家人有关的。
当然,日记里从来没有负面内容,大多都是敖家人跟彦家关系很不错,而且两个孩子出生的日期也很近,所以相比于蒲兰村的其他村民,彦洲的父母跟熬家关系更好一些。
本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刚刚看见敖泰如此嚣张跋扈地走过来指使彦洲,夏稚冷不丁就冒出一个疑问来:他们父母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他们没有想过去把失去父母的彦洲接过去养呢?
倒也不是道德绑架,要求敖家夫妻俩必须再养一个孩子,可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彦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就说明根本没有人主动出来挑大梁,只有村民们都为这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付出了,才叫公平。
对此,夏稚在好奇的同时,敖泰又突然说,自己说的话或许会让彦洲感兴趣……
对于一个老实憨厚无欲无求的人来说,什么话题会让他感兴趣?不论夏稚怎么绞尽脑汁地去想,也只能想到父母那一层了。
简而言之,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游戏就是这样,有时向迷雾迈入一步,或许就能找到离开的小路。
也不知道彦洲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在夏稚说完之后,男人难得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安静了大概半分钟,才无声地站起来,朝敖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