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起初还没什么反应,走过一段路之后,才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彦洲。
彦洲侧眸回望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充满安抚意味的笑。
四目相对,一切猜疑迎刃而解。
蒲兰村。
马春花一如既往地带着新绣的一篮子平安符走上山。
在她的印象中,这条路在十多年前就很少有人走了。
道路通向山中的道观,当年旱灾,村民们去道观请求山神庇护,快要将这条山路踏平,后来又遇到贼人,被降下惩罚后,龙三问过老瞎子,就说山神不喜欢被打扰,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私自跑去道观。
而掩埋在深处的身体记忆却告诉她,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平安符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
出门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在她踏上那条通向半山腰的小路后骤然变阴,树叶沙沙作响。
宛如被一个暗色的玻璃罩在其中,马春花每走一步,冷风就从脚底钻进来,顺着神经传遍四肢百骸。
心头涌上一层不好的预感,马春花脚步加快。
来到那片熟悉的、竖满石碑的空地,马春花一如既往,把平安符一个一个放在石碑前的土地上。从最里面往外开始,每放一个平安符,她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无意打扰,早日投胎……
就在她快要将平安符放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细小的沙砾被堆积起来,因为太过干燥而松散,哗啦啦地顺着堆积出来的斜坡向四周滑落。
马春花心里一紧,却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几个平安符放完,然后站起来,对着这片小型坟场一样的空地鞠了一躬。
这样的角度,让她刚好可以看到空地深处那诡异的景象:小石碑前的土地从里面开始鼓起小包,本来被压的又硬又实的土块变得松软,绕着平安符凸起一个里面是坑的小土包,然后一点一点攒动着的将平安符拖进土里,归为平静。
而就在她内心无比震惊地观察时,松动的土堆越来越多,也在逐渐向她靠近。
马春花吓坏了,连忙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想要转身离开。
突然,一道随风而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救救我,别走……救救我……”
“别走啊……”
“救救我们……”
起初只是一个声音,像濒死的女孩子,又轻又惨,惹人怜惜。
后来便是成千上万道声音交错在一起,有男有女,用不同的声音说出同一句话,越来越尖锐,声嘶力竭,无比可怕。
马春花不敢回头,但早已浑身颤抖,额头满是冷汗。
印象中,马春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遇到,而且……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发了死亡条件的她不敢做出任何选择。
如果她现在跑掉就是触发死亡条件呢?同样的,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干站在原地才是触发死亡条件……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道路的尽头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沉重而缓慢。
马春花猛地抬头看过去,呼吸都快停止了,却在看见那道她脑子里无比熟悉的身影时,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正到处找你呢。”来人正是她的丈夫——村长龙三,他走过来,眼睛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说:“都中午了,你这婆娘不在家里做饭,又往这边跑。”
马春花脸色微僵,随着龙三越走越近,耳边的那些声音也戛然而止……
像是在恐惧他一样。
“我……”马春花顿了顿,想着自己绣平安符、送平安符这事从来没瞒着过龙三,便说:“以前来这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说着,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见她面无表情,龙三也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态,望着她许久,终是叹口气:“唉,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马春花却知道他为什么欲言又止。
顿了顿,她闭上眼睛,酝酿情绪,再睁开眼时,满是悲伤,眼眶也微微发红,“他们……是无辜的。”
龙三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我对不起他们。”
“走吧,先回去。”马春花不想留在此处,龙三又刚好向着自己说话,她就顺着台阶下。
有什么话要说,还是等回去了之后再说,这里太不安全了。
他们离开后,空地上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泥土开始再次耸动,将剩下的平安符吞没后,没有立刻恢复平静,而是更加愤怒地翻涌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只是清风拂过树林,树叶归落,空地仍是一片安静。
回到家的马春花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淘米煮饭、洗菜切菜……
她在想其他事。
作为一名资深游戏玩家,简单通关显然不是她说想要达到的效果,如果可以的话,没有哪个玩家会拒绝MVP的头衔。同样的,积分越多,就能兑换道具,在游戏中活下去就会更加简单。
虽然已经跟另外一名玩家接头,但马春花还是藏了私心,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暂时还不想告诉对方。
只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令她的态度稍有转变。
人是自私的,尤其事关个人利益,但自私不代表就要成为一个恶人。
今天龙三没有出现的话,马春花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告诉彦洲,对方或许像自己一样重蹈覆辙。
告知对方,如果自己再受到生命威胁,他心善的话,想要营救自己,也能根据这一线索找出头绪。
龙三就在一旁无声地看着,不知是不敢说话,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院门被敲了两下,正在外屋的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彦洲带着在阳光下白到曝光的少年站在门口,朝屋内看来。
龙三立刻从小板凳上站起,大步应上来,“你们回来了,证办了吗?”
他打开院门,示意两个孩子进来,彦洲却摇摇头,只站在门外,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沉声道:“没办法领证,所以就办了证明。”
想到夏稚的身份,龙三理解地点了点头,招呼道:“快进来吧,你们刚回来肯定也没做饭,你婶子正做呢,一起吃点。”
“不了,我们这就回去。”彦洲望了一眼屋里的方向,马春花正站在门口,朝这边看过来,顿了顿,道:“叔,晚上让婶子去一趟我家行吗?”说完,有些隐晦地将眼神望身后瞥了一下。
如此直白地使眼色,龙三当然能明白,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要让马春花去,便多问了一句:“去倒是行,你那么边有什么困难了?”
彦洲轻声道:“这村子里的人……除了我,夏夏就认识上次来给我们送菜的马婶了。天这么热,以后下地我不带着他一起去了,所以想跟马婶商量商量,帮忙照顾一下夏夏。”
龙三立刻答应下来:“没问题!”
彦洲点点头,顺势将文件袋收回来,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行,我也不留你们了。”龙三说:“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造化,回去自己做着吃!”说完还哈哈笑起来。
彦洲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拉着夏稚的手,离开村长家。
他们走后,马春花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问:“说了什么?”
“办了证明,没法领证。”龙三说:“晚上你吃完饭,去一趟他们家?大洲想让你帮忙照顾一下那个孩子。”
马春花正好要跟彦洲说起空地石碑的事,于是点头:“好。”
第109章
回到家,夏稚迫不及待地拉住彦洲,想要问些什么,却张了张嘴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能问什么呢……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的少年瞪着黝黑的眼睛,里面蒙上一层浅光,映出傅彦洲那略显无奈的脸庞。
“喝点水吗?”他倒是不急,反手拍了拍夏稚的手,示意他安心,然后转身去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他,“凉白开,我早上就烧开热水,倒了些在水壶里。”
夏稚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抬起头,语气仍然有些急迫:“你、你刚才说的,七天之后送我离开,还是十天之后?”
他心里一急,也忘了算还剩几天,直接就说出了游戏结束的两个时间点。
“嗯。”这一路,彦洲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因为人设的缘故,怕不是一个玩家都没找到呢,于是也不逗他,直接说:“你还挺厉害的,我一直没怀疑过你。”
夏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不敢露出破绽……等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呀?”
彦洲:“一开始也只是试探。”
夏稚恍然大悟:“如果今天在镇上我跑了,你是不是就……”
彦洲点头。
夏稚:“我还真的想过啦,但是……”顿了顿,他说:“我觉得遵守承诺也不会崩人设,所以才没有走。”
呼吸下意识放轻,傅彦洲看着男生单纯的模样,心中翻涌复杂的情绪。
“这是你第几次?”
夏稚立刻反应过来,“第三次了。”严格来说,确实是第三次。
才三次……傅彦洲似乎明白了什么,失笑起来,“每一次你都是无条件地信任同伴吗?”
夏稚:“也不是啊,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能感觉到的。”说着,他不满地轻哼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傻乎乎的人吗?”
彦洲被他俏皮般的反应逗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动作很轻,却还是揉的发丝飞乱。
夏稚连忙抬手护住头顶,小声抱怨:“你别揉,头上全是汗。”
傅彦洲:“没事。”
夏稚:“……”
谁管你有没有事啊,重点不是别揉我的头吗!
两人连午饭都不吃就急着回家的理由就是信息交换,作为夏稚找到的第一个玩家队友,彦洲的身份设定显然能拿到更多线索。
然而两人交流了一番之后,猛然发现彦洲知道的信息在之前就已经跟夏稚说过了,虽然当时没有细说,但整体猜测方向已经交代得十分清楚,今天补充的也只是一些细节罢了。
而夏稚那边就更像一张白纸,作为一个被拐卖来的受害者,他记忆中的‘夏稚’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算长的好看,在人生中没有遇到坏人的情况,过的也是顺风顺水。
拐卖这种事,大概是‘夏稚’遇到的最丧心病狂的伤害了。
至于蒲兰村里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本以为一个下午的时间都不够两人交流的,却不想不到一小时,两人就坐在炕上,干巴巴地面面相觑。
作为线索信息贡献度为零的那一方,夏稚由衷地道歉:“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不是你的问题。”彦洲微微蹙眉,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道:“我玩过很多次角色扮演型副本,这种副本,实物线索几乎很少,基本都是由文字线索和玩家合作构成整个副本的背景故事,因此玩家的数量至也有五个。”
夏稚:“现在只有我和你。”顿了顿,夏稚猛地察觉什么,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傅彦洲:“那、那个村长的妻子马婶……”
傅彦洲点头,好笑地望着他:“你才想起来,之前还问我,她是不是跟我有那种关系。”
夏稚窘迫地低下头,喃喃道:“我那不是不知道吗……”
“她知道的信息不比我多。”回归正题,彦洲的表情也严肃许多,“也不排除隐瞒的可能性。”
夏稚惊讶:“还可以瞒着啊?”
“当然。”彦洲笑起来,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齿更白,“每个人都想当第一。”
夏稚眼前一亮:“你也是?”
彦洲:“嗯。”
夏稚:有戏!
【不再观察观察吗?万一他是所有玩家中最菜的一个怎么办……别怪我多嘴哦,上一局游戏里,莱纳也是这样的性格吧,一开始你觉得他很厉害,但是后来也发现了,他能力有限,甚至还没有宴斓强嘛。】
同在强者的圈子里,肯定能分出高低,虽然能力察觉较小,但夏稚的任务主打一个火眼金睛——一定要找到那个最强的!
系统言之有理,夏稚也暂时歇了心思,他还想要跟马春花聊聊呢。
见少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傅彦洲挑了挑眉,道:“不用担心,我会带你赢。”
夏稚:“……你也留了一手?”
“不,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之前也同样告诉了她。”傅彦洲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打开,抬手在一摞被子里面翻了翻,然后拿出一个老旧的红色本子,“但是,我有这个。”
那是一个被使用许多次的日记本,本皮是大红色,看起来有些老土,里面的纸页泛黄,可见已经有些年头了。
傅彦洲坐到夏稚的身边,当着他的面翻开日记本,显然也是邀请他一起看的。
夏稚探头,看着傅彦洲翻开日记本,里面几乎每一页都有字,有的是一整篇,有的只有一两行,从字体和时间来看,这应该不是傅彦洲的日记本,极有可能是他父母的。
傅彦洲显然也明白,所以翻了很久,才看到一点有用的讯息。
“这段时间,记录了一场旱灾。”大约是停止记录前几篇日记都写了旱灾相关的情况,彦洲算了一下时间,从第一天提起到最后一天说‘下了大雨’,大约有一年的时间。
日记不是日日都记,这一年多时间里,彦洲的母亲只写了九篇日记,连一个月一篇都没能坚持下来,可见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过的并不算悠闲。
彦洲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模糊,印象中只记得吃不饱,经常渴了没水喝。
夏稚看见日记上的时间,旱灾是十五年前的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游戏旁白提过旱灾,却没提山贼屠村,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时间线应该是旱灾、村长找到老瞎子算命并求来雨水、发生一些怪事、山贼屠村、道观被毁、蒲兰村被山神降下惩罚……
抬起头,夏稚望着彦洲,茫然询问:“游戏说,求来雨之后,村子里就已经开始出怪事了,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彦洲眸色微暗,在夏稚稍有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我不记得。”
那个时候,彦洲也就十三四岁,是少年的年纪,如果他现在只是二十出头,想来还会有些当时的清晰记忆,但十五年过去了,以彦洲木讷的性格,记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可以问问马婶。”夏稚也不失望,语气轻松道:“她一定知道。”
按照马春花的年纪,她一定记得十五年前发生的事。
“嗯,等她晚上来了就问。”彦洲说:“不过你也要做好她不会说的准备。”
“我感觉,要是问了,她会说的。”夏稚嘿嘿一笑,“你以前是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玩家,也不指望队友给你分享线索啊?”
被这双纯净无辜的眼睛望着,彦洲喉咙微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好在少年没等他回答,继续说:“以前我遇到的队友都会分享线索的,虽然也是自愿,但大家都吝啬分享。”
话落,那双令他心跳加速的眼睛再一次与他对视了。
“你就是很厉害嘛!”
傍晚将近六点,马春花来了,她手里还拎着篮子,里面是一些自己做的小零食。
龙三要她带着,说去两个年轻的孩子家里,带点东西关照一下是应当的。
来到彦洲家,马春花一如既往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只是刚一进门,对上两个年轻人几乎同步的、看透一切的神情,脚步还是止不住一顿。
“这是怎么了?”她放下篮子,故作平静地看向彦洲:“你叔说你叫我来,是为了夏夏这孩子,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彦洲笑了一下,“还真有。”
说完,他只是看了夏稚一眼,后者便对马春花露出个甜甜的、有礼貌的笑容,道:“你好,叫我夏夏就行。”
在游戏里待了三天,什么时候看见少年露出过如此灿烂的笑容,聪明如马春花,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原因,有些震惊地看向彦洲,“你不是说……”
“失误。”彦洲笑着看向夏稚,眼里泛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他……很适合这样的游戏。”
言下之意就是演技太好了。
夏稚听得出话中调侃,窘迫地红了脸,“你、你不也是挺厉害嘛?”
马春花在一旁听出味儿来,原来这俩人从游戏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然后互相认为对方是NPC,演戏演的也卖力,导致这么久才看出对方的身份有端倪。
马春花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这一笑,彦洲也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眼看着夏稚脸颊爆红,于是出声道:“这次碰面,是想着之后的几天,我下地干农活的时候,让夏夏跟着你。”
马春花收敛了笑,看了一眼夏稚,又看了看彦洲,问:“这么信任我?”
“严格来说,跟信任也没什么关系。”彦洲如实说:“只是目前只认得你。”
马春花勾唇,表情自然,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说:“跟着我也行,有个理由出门是吧?”
彦洲:“就是这个意思,平时我的时间不自由,偶尔一两次不干农活的还行,但一直不做的话会落下话柄,夏夏不能就这么跟着我浪费时间了。”
距离安全通道开启只剩下四天,他们连玩家都没找齐。
“我明白。”马春花点点头,说:“我平时的时间也很自由,就借着跟别人闲聊的功夫带他到处走一走,只是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那样的话……”
夏稚主动接过话茬:“那我就回家,或者去田地里找彦洲。”
马春花:“好。”
这件重要的事讲好,彦洲和夏稚彻底放下心来,目前已知的玩家很少,他们三人已经默认‘组队’,马春花也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相处起来也挺舒服的。
而马春花这次来,也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既然带上了夏夏,那我就多说两句。”马春花不动声色地扫了彦洲一眼,倒是不心虚,直接道:“接下来的话你们记着点,即使后面有玩家再出现,我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彦洲从她开口这么一说,就明白过来,之前她的话里有所隐瞒。
马春花继续道:“在我的印象里,有这么一回事……”
大约是十五年前的旱灾之后,马春花好像生了一场病。
为什么要用‘好像’这个不确定的词,因为在马春花的记忆中,生病这件事是村长龙三跟她说的。她不知道自己生了病,也没什么疾病后遗症——为什么不知道,因为她失忆了。
“这次真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真的没有之前的记忆。”马春花坐在炕边,神色凝重地说:“但我倾向于‘马春花’发现了什么,受了刺激,所以才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失去的这段记忆刚好是在旱灾求雨之后,夏稚刚才还说马春花一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结果转头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夏稚有些艰难地开口:“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马春花看着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到:“‘她’想不起来,我就没办法想起来。”
夏稚:“好吧。”
真的太遗憾了。
马春花请了清嗓子,继续说:“之前我的确瞒着彦洲,想着才刚开始,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再细说也来得及,但是……”
话音未落,一旁的彦洲便沉声问:“你遇到了什么?”
马春花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今天应当是遇到‘鬼打墙’了。”
在说起今天的遭遇之前,她先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起失忆之后的事。
原来之前的马春花和龙三确实是蒲兰村里公认的恩爱夫妻,马春花爱护丈夫,龙三疼惜妻子,以前马春花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在村子里算是‘矫情’那一类的人了,但好在龙家人和龙三都对她很好,人人都说她这辈子算是嫁对了人。
马春花当然也是这样认为,在她拥有的、有关过去的模糊记忆中,她是真的很幸福。
但失忆之后,马春花对丈夫的态度明显冷淡,虽然龙三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可女人的心思确实难猜……只是都这样了,龙三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宠着她。
当时马春花的年纪也摆在那,因此村里人都说她到了更年期,两人的感情依旧好,就是她偶尔控制不住脾气。
回归当下,马春花叹口气:“这一代我也存疑,但真的不清楚为什么,你们能明白我的脑海里有恩爱的记忆,却要遵循‘她’现在的性格,一定要对龙三冷淡的感觉吗?真的很矛盾,即使是我自己也想不通。”
“可能跟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系。”夏稚想了想,说。
马春花跟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失忆之后的十几年,‘我’每天都做一件事,雷打不动。”
去半山腰放平安符的事就此展开,毫无保留地说给彦洲和夏稚二人。
绣平安符、送平安符、时间地点等,马春花一一道出。
夏稚听闻那一块空地上是排墓碑后,小脸煞白,半晌都没缓过来。
而彦洲则是沉着脸,等马春花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才开口问:“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马春花说:“今天要不是龙三来了,你们恐怕就看不见我了。”
“他知道你一直在做这件事?”
“知道,而且是他告诉我,那片墓地里的人,是旱灾后的受害者。”
夏稚惊讶:“原来是灾民……”
马春花:“可能是。”
且先不论这些话的真实性,只是仅有的这些信息串在一起,也很难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山贼那件事,你们找我就失算了。”马春花说:“那段时间‘我’不在村子里。”
彦洲:“你在城里?”
马春花:“对,在城里住院。”
那段时间刚好是马春花出了意外失忆的时候,被丈夫送到城里的医院,住了三个月左右,一直在保守治疗。
后来大概是因为保守治疗的效果不佳,马春花也确实不想天天吃那么苦的药来折磨自己,自己选择回家的。
“挺巧的。”彦洲说:“这两件事……”他欲言又止。
“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就直说了吧。”马春花说:“跟龙三有关,对吧?”
“感觉上是这样的。”彦洲说:“但是不确定。”
“我也是。到目前为止,龙三表现得都没有破绽,他好像只是一个为了村民好的普通村长,有点死脑筋,还多愁善感,但人还是很不错的。”马春花说完,顿了顿,道:“在我印象中,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龙三他的家人,在旱灾之后全都离开了蒲兰村。”
夏稚好奇地问:“你对他们还有印象?”
“当然,他们走之前都没分家……”马春花啧了一声:“严格来说,到现在为止,龙家也没分家。龙嘉老夫妻走的早,龙老大一直照顾弟弟妹妹,旱灾之后出去打工,人就没了,也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在外成家立业,等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龙家的姐俩也说嫁到外地去了,十多年了,一次也没回来过。”
彦洲:“这些都是龙三告诉你的?”
“有的是村里人说的。”马春花说:“印象里,‘我’没问过龙三,龙三也没主动解释过。”
好了,现在不止连游戏背景故事搞不明白,还多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过经马春花这么一说,夏稚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二大娘和李婶说过,他们的孩子都在城里打拼呢,如果能出城的话,村子里有这么多规矩还怪事,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有胳膊有腿就饿不死吧?非要守着这恐怖的村子,种地挣得也不多……
“出村?”马春花愣了一下,“这么多年,没听说谁出村了。”
夏稚瞪圆了眼,“可李婶和二大娘就是这么说的呀,而且听说只要村长同意,都能去城里打拼,她们还指望孩子们接她们区城里定居呢。”
马春花皱眉:“……龙三还有这样的业务吗?这我不太清楚,不过以后可以关注一下。”
夏稚眼巴巴地看着彦洲,对方抬手拍拍他的头,道:“我知道,你没骗人。”
“倒不是骗不骗人,就是感觉挺怪的,村长往外送人的话,他的妻子竟然不知道。”说完,夏稚看向马春花,“他……是不是瞒着你做了很多事情?”
马春花愣住。
半晌,她猛地站起身,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
“或许……都是假的。”望着无尽的黑夜,马春花冷不丁想通。
“谁说他告诉我的,就是真的呢?”
大屋传来一道女声,让还立在院子里的男人回过神。
面无表情的脸一变,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赵天应声回道:“屋里太热啦,没风,我出来吹吹风,回去就睡!”
“哎呀你吹的一身灰就往被子里躺,脏不脏啊!”屋里的女人虽然这样嘀咕,却是没再继续催促他。
赵天在自家院里站了一会,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女人披着夜色,缓缓从远处走过来,路过他家的院子。
赵天眼底划过一道光,在女人靠近后,主动打招呼:“马婶这是干什么去了,才回来呢?”
赵家跟龙家相邻,两家也算是邻居了。
马春花看了一眼邻居家的街溜子赵天,神色平静地说:“去了一趟大洲家。”
“怎么?出事了?”赵天嘿嘿一笑,看起来不怀好意地问:“是不是他家那个漂亮的城里小男生闹脾气,得让马婶您去调解啊?”
“你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学得那么嘴碎干什么,什么事都乱打听。”马春花故作长辈姿态训斥道:“再乱打听,我就告诉你爹娘,让他们教训你。”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好奇吗!”赵天说完,便主动往回走,还朝马春花挥了挥手:“马婶那我回去了啊,您也回去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