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村子里,目前除了彦洲,他谁也不信。
其实最能防身的物件就是菜板上的大菜刀,可它太大了,夏稚放不进兜里,也不好就这么举着一把菜刀出去找人,于是翻来翻去,热的满头是汗,才找到一把看起来还算尖锐的、比较顺手的剪刀。
而彦洲就是在这这个时候回来的,从前门进来,身上大汗淋漓,像跑回来似的。
两人在外屋的门口打了个照面,夏稚一脸茫然,彦洲神情急切。
无声对视两秒,彦洲率先开口:“抱歉,出去办了点事,算着你该醒了,就匆忙赶回来。”
夏稚啊了一声,手一松,剪刀掉在地上。
夏稚:“……”
彦洲:“……”
“我就是……想去找你。”连忙把剪刀捡起来,夏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道:“但我有点害怕,所以就想找点东西防身。”
以他的人设,害怕村子里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彦洲果然没有怀疑,甚至觉得夏稚这样做一点问题都没有,“嗯,等有机会,我给你准备一些防身的用具。刀这些容易伤到你。”
夏稚无比感动——这人也太好了吧!
“所以你去哪了?”跟着彦洲走进里屋,夏稚忍不住好奇询问:“你之前说会午睡,我醒来之后看见炕上也没有别的被褥了,你没睡吧?”
“睡了。”彦洲说:“只睡了一会就起来了,见你还在睡,就收拾被子放回柜里。”
“啊,那你睡的时间也太短了,而且这么热的天气,你跑出去干嘛啊?”
“买了点东西,一会有人会送过来。”彦洲用湿毛巾擦胳膊上的汗,说着侧头看向夏稚,见他一脸茫然,眼底浮现些许笑意,出声解释:“托人去镇上的集市买了腌好的肉,今晚我们吃烤肉。”
就这?!
夏稚睁大眼,不可置信:“……这么热的天,你为了托人买烤肉就出去了一趟?!”
彦洲诚恳点头:“嗯,村子里没有卖肉的,想吃新鲜的肉,就得托人去买,给一趟跑腿费就行。”
夏稚刚想说他傻乎乎的,却在听到一句话时,瞬间被牵住注意力。
“村子里没有卖肉的?可是我看家家户户都有肉吃啊。”中午那三位女士给丈夫送的盒饭里面都带肉,有的是炒猪肉片,有的是炖鸡肉……
而且按理说,家家户户饲养牲畜,不会缺肉吃。
哦,不是简单的不缺肉吃,想吃肉的话还应该更方便呢!
“嗯,村子里禁止饲养牲畜。”彦洲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威力堪比炸丨弹的话来。
夏稚本想追问,但转念一想,这应该又是村里的一条规矩……
只是这条规矩今早并没有被村长宣读过。
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夏稚唉了一声,说:“怪不得你的院子里光秃秃的呢,别人家的院子里还种菜,你这里什么也没有。”
彦洲:“种菜的话,我有地,不用在院子里种。”
夏稚:“……好吧。”
有地的人了不起!
大约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在村子里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彦洲家迎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他骑着三轮车,三轮车里有好几个塑料袋,封口都绑的紧紧的。
他刚到门口,就扬声喊彦洲的名字,嗓门可大了。
“彦洲,快出来,你要的肉我买来了,你自己拎回去!”
夏稚跟在彦洲后面,一起来到门口,见男人从车里搬出一台秤,然后挑出两个袋子放上去,一边称重一边给彦洲看,“一点都不缺斤少两。”
彦洲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给他,道:“跑腿费。”
男人自然地接下,目光掠过夏稚时,浓眉一挑,再看彦洲,不吝啬地夸奖道:“长的真挺不错,我媳妇今天回家了还夸嫂子呢。”
被称作‘嫂子’的夏稚:……
你可住嘴吧!
彦洲黑眸沉沉,落在他身上,警告意味十足,男人见状立刻骑上车,道:“我走了我走了,还有好几家没送呢,再见!”
说完,奋力地蹬车离去。
这人……真是奇怪。夏稚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从彦洲手里抢了一个袋子来拎。
“你别生气,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没有坏心。”出来时夏稚跟在彦洲后面,往回走就是夏稚闷声走在前面,彦洲在后面跟着。
以为夏稚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被冒犯,彦洲连忙安抚。
殊不知,夏稚并不在意对方的话,而是在思考那个人是玩家的可能性。
单看性格的话,那个男人不遭人讨厌,他也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生气,而且让夏稚猜测他可能是玩家的原因,恰好是因为他的玩笑话没有给自己带来不舒服的感觉。
自从游戏开始,夏稚以受害者的身份被彦洲买回家,村子里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默认他是彦洲的‘老婆’,带着恶意的言论也不是没有,今天上午就遇到了两个,还算是彦洲的同龄人呢,至于长辈,说话时虽然有意关照夏稚的情绪,但说到底还是默认了如此恶劣的事情在蒲兰村内延续。
他们或许没有办法阻止,可努力粉饰太平的样子,让夏稚打心底里讨厌。
夏稚不会在关键时刻无脑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但平时既然让他感觉到不舒服,心里不喜也是正常的。
直到回了屋子里,夏稚把新鲜肉的腌肉放到桌子上,才回头看着跟进来有些无措的彦洲道:“放心吧,我没有生气,就是在想刚才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感觉他的车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给其他家带的吗?”
彦洲嗯了一声,话虽然不多,但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出村的人很少,每家每户基本都是长辈,所以会让去镇上的年轻人帮忙带东西,然后给一份跑腿费。”
夏稚若有所思地点头:“给你带东西的这个男人,是专门靠收跑腿费生活吗?”
装满东西的三轮车、随时携带的秤、交东西时熟练的流程……
怎么看都不想是临时工。
“他叫赵天。”彦洲说了一句:“确实每天都在帮忙带东西,因为他不喜欢下地干活。”
夏稚:“……村溜子?”
彦洲:“可以这么说吧。”
夏稚:“……”
太阳稍稍西斜,天气没那么热了,彦洲就从小屋里搬出一个烧烤炉,洗洗刷刷后,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些煤炭。
赵天给带回来的两袋子东西里面除了有烧烤的食材之外,还有两张铁网和一捆竹签,铁网是买的,竹签大概率是赠送的。
夏稚闲着没事,就帮忙撺肉串,彦洲在院子里给炉子生火。
两人还没准备开始吃的,院门口就溜达过来一个人,满是褶子的脸因为笑容挤在一起,很是难看。
是陈月老。
“大洲家里吃烧烤呢?”
陈月老扬声询问,夏稚在外屋,听见那声音之后迅速抱着肉串钻进了里屋。
彦洲自然也是看见了,抬头望向陈月老,眉头轻微蹙起,“叔有事吗?”
陈月老嘿嘿一笑:“没事,就是瞎逛逛。”
彦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都快走出村外了,我们家这块一直很偏僻。”
平时也不见你溜达过来,今天买了一回烤肉,你就‘恰好’过来了,真巧啊。
那陈月老闻言也不客气,直接邀功道:“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心仪的媳妇来,你不请我吃顿饭?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媒人吧?”
在屋里偷听的夏稚快要被这人的厚脸皮气死了。
怎么会有一个人贩子觉得自己是做媒的媒人?还去受害者家里要吃要喝?!
不过很快夏稚就反应过来了,也是,只是他在这游戏里遇见了一个好人而已,要是换作现实社会,买走受害者的那家人说不定真的对人贩子感激涕零,感谢罪犯让自己有了一个‘媳妇’、成了‘家’。
深吸一口气,夏稚红了眼眶,被气的差点掉眼泪。
而外面的傅彦洲显然也没料到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看着陈月老几秒,然后猛地笑了一声。
“叔倒是会给自己戴高帽。”傅彦洲摇了摇头,没有邀请对方进来,而是一直给炉子生火,从容不迫地说:“我给过你钱了,叔跟我中间只是一场交易,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陈月老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立刻瞪起眼来:“你还委屈上了?要不是我,你上哪遇见那城里的白娃娃!”
“所以才说,是一种侮辱。”傅彦洲面无表情,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缓慢,“作为帮凶,我永远欠夏夏的。但是作为主凶,我没想过叔会理直气壮地来到我家,让我请你吃饭,而且不顾及作为小辈的我还没有正式跟夏夏领证,也不在乎夏夏是否想要看到把他骗走的罪魁祸首。”
如果说之前的彦洲还留有一丝余地,那么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相当于将所有的退路堵死。
傅彦洲的心里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如果是以前的彦洲,想来不会跟陈月老硬碰硬。
可陈月老来着一趟的目的却让傅彦洲心里有了另外一层打算,不仅能借此机会跟陈月老彻底划清界限,顺利的话,他的这番‘叛逆作风’还能传遍整个村子,以此为媒介,彻底改变村里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给夏夏一个交代。
“你走吧。”彦洲硬气起来,说话也不客气了,“以后别再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第107章
老实人彦洲因为新买来的媳妇跟陈月老彻底闹翻的这件事,短短一晚上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最近彦洲的名字真是频频出现,先是当众跟敖泰决裂,紧接着又是陈月老,虽然这两个人在村子里都不算特别受欢迎,但彦洲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突然做出这样的事,倒是让不少人疑惑起来。
还有人笑着调侃,说再老实的人也难过美人关。
只有马春花听闻后,心里对这帮村民嗤之以鼻。
一群视法律为一张废纸的恶民,人贩子竟然也好意思上人家要饭吃了。
“这大洲也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让让那陈月老,那老东西一天天把自己捧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吃亏哟。”从外面回来的村长听过那些被陈月老添油加醋的谣言,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下好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哪能对大洲好呢。”
马春花正在绣平安符,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孩子来说是好事,但村子里传的,你可得管管。”
“管肯定是要管,就是麻烦啊。”村长说:“陈月老说话可不客气,说什么彦洲跟他吵,甚至还要出手打他!大洲哪能做出这种事,估计啊,就是说话不客气了些,那孩子都发不出火来。”想了想,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牙道:“明天我得找陈月老谈谈。”
“要不然,你先找他哥谈一下吧?”马春花突然提议道:“老陈比陈月老好说话。”
村长眼前蓦地一亮,不过随后又想到什么,犹豫道:“他们哥俩分家好几年了,能行吗?”
“能不能行你都得谈,之前老陈不是还有心思收养大洲当儿子养吗,想来能为了大洲说陈月老两句。”马春花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他家那个不也是……咱们也要小心着些,尽量别提伤心事。”
‘马春花’的记忆里,陈家有兄弟两个,老大比老二大了十岁左右,今年已经六十多,叫陈河;老二五十多,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陈月老,原名陈海,兄弟俩在老大三十多的时候就分了家,闹得不是很愉快,而且当时他们的父母都健在,为什么分家的确不得而知。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陈家老夫妻死后,兄弟俩忽然又走动了起来,虽然不似人家没分家的兄弟那般亲密,但也不把对方当同村同姓的陌生人了。
再后来,就是十多年前还打光棍的老大陈河从弟弟手里买了一个被拐卖的受害人当媳妇,兄弟两人的关系算正式破冰。
冷不丁提起陈河,马春花也是有私心的。
她想去看看,村里她熟悉的城里人中,会不会有玩家身份。
想到这里,她无声叹口气,低头专注地绣着手上的平安符。
——太慢了。
像这种角色扮演类型的游戏大局,玩家至少应该有五个人,一共十天的游戏,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而她只找到了一个彦洲。
私底下两人也互相说了一下线索情况,结果就是重合线索太多,再这样下去,这个村子里的故事就像迷雾一样,在他们身边环绕,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伸出一只恐怖的利爪,把无知的他们拖入黑暗。
到时候别说游戏进度,就是通关都成问题。
因为蒲兰村太过与世无争,与其说是一个世外桃源,不如说跟现实社会完全脱节,所以马春花一直相信,玩家中一定会有一个‘通向外界’的身份,很巧的是,村子里被拐卖来的人有很多,其中就有城里人。
之前她怀疑是那个名叫夏夏的男生,结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夏夏不是,彦洲反而是。
现在,她又想到了那个被陈河买走的可怜女人,据说当时被拐卖来时,也是大学生。
有媳妇助力,村长倒是很高兴,于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因为陈月老这么一闹,夏稚连烤肉吃得都不开心,虽然很美味,但心情肯定会受到影响。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彦洲似乎也是如此,原本买回烤肉后兴致勃勃的那股劲,在陈月老离开后消失殆尽。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避开自己,目光相撞,他也会刻意避开。
夏稚能想到原因,只是……
如果是彦洲的话,他可以原谅。
“你对我可以不用那么小心敏感的……”
饭后的第一次交谈,已经是两人收拾妥当,躺在炕上准备睡觉时了。
灯被关上,夏稚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忍不住开了口。
他想让彦洲安心一点,让他知道,自己虽然害怕其他人,但不怕他。彦洲跟陈月老说的那番话,他也听到了,所以才更加觉得彦洲值得被原谅。
沉缓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过了许久,夏稚才听到男人压低声音说:“好。”
只是一句‘好’,看样子还是小心的。
夏稚想了想,道:“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
“走?”彦洲的声音有些疑惑,“去哪?”
“离开这里。”夏稚说:“我走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不就好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村规,等玩家离开后,也没必要遵守了吧!
虽然不知道玩家通关后的副本是什么状态,但夏稚抱有希望,万一通关后的游戏剧情走上了正规,彦洲离开这里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次,彦洲没有立刻拒绝。
夏稚心里一喜,也不催他,静静等待,直到他昏昏欲睡之际,才听到彦洲嗯了一声。
夏稚猛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彦洲的方向。
屋里太黑,他只看到了彦洲的面部轮廓,很是帅气。
“你答应了?”夏稚说。
彦洲似乎笑了一声,“嗯,离开村子去别的地方闯荡,也挺好的。”
“哇!”夏稚笑起来,“那、那有机会的话,我们在城里也能遇见。”
彦洲:“嗯?难道你不跟我一起吗?”
夏稚:“……”
脸颊有些热,短暂沉默后,他也不扭捏地说:“我不排斥,也不会躲着你,但以后是不是在一起,还要再考虑!”
彦洲没有追问,但夏稚明显又听到了一声笑。
他故意逗自己的……
而且他也知道,离开了这里,作为受害者的夏稚的生活也会回到正轨。
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喜欢自己,但从目前来看,他的情感令人感到舒适,也很踏实。夏稚认为彦洲是好人,但如果说喜欢的话,好像还差了点,如果遇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示好,拒绝和逃避才是夏稚的第一反应。
可彦洲不会让他有这种冲动。
就当是利用吧,反正在这段时间里,他会信任彦洲,直到游戏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彦洲好似睡了。
夏稚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想了想,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都缩进去。
背对彦洲的方向,夏稚小声且快速地嘀咕了一句:给你看个大宝贝。
大裤丨衩的口袋瞬间沉了沉,夏稚把手伸进去,先是摸了摸,摸到一个沉甸甸的、圆柱状的物体,然后他动作缓慢地拿出来,放在眼前,虽然被子里很暗,但夏稚还是看出了那东西是什么——一个角。
像恶魔的角,通体呈深色,因为光线的缘故,夏稚不确定它到底是什么颜色,那形状看起来从粗到尖,尖端也不锋利,好似被磨的圆滑。
重要的实物线索是角?
夏稚茫然极了,反复摆弄那角,直至它消失。
说起角,夏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长角的动物,比如说羊。
如此一想,村子里好像没有养羊的人家……
想着想着快要入睡的夏稚猛地精神一瞬。
——村子里不让养牲畜。
游戏开始的第三天,夏稚第一次离开蒲兰村。
起初夏稚还担心有什么游戏限制,但是坐着三轮摩托车驶入那条远离村落的黄土路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离开蒲兰村了。
那……是不是应该尝试偷跑一下?
作为一个人设被拐卖的受害人,一直不想着跑似乎不太对劲,但转念一想,他已经跟彦洲达成了合作,就算不跑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实在不想费心费力寻找队友的时候还被人设困住。
彦洲静静地看着少年白皙精致的侧脸。
许是突然间离开那噩梦一样的地方,他的神情略显茫然,还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目光眺望越来越远的、被群山与树林包围着的村子,久久不曾回神。
经过两日的相处,彦洲发觉少年的性格也不是百依百顺的那种,人虽然漂亮,性格也乖,但偶尔也会发小脾气,或许是跟自己还没那么熟悉的缘故,这些脾气都没有被它的主人发出来,而是经过整合消化之后,做出中立且善解人意的反应……
彦洲倒是很喜欢这种性格,如果他愿意跟自己发发脾气,感觉也很不错。
“怎么了?”彦洲见他久久不回神,便开口问道。
少年收回视线,看向他的眼睛里一片纯澈,“没什么……”
彦洲:“想走吗?”
“……可是我答应你了。”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少年小声地说道:“你对我好,我给你的承诺也不会白费。”
彦洲笑了笑,“谢谢。”
突然被道谢的少年一愣,随后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没再接话。
三轮摩托车在不平整的土路上颠簸,骑车的人是村里的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工作就是把想要离开村子办事的人带去镇上,三轮摩托车就是交通工具。
这个男人也不太喜欢说话,夏稚从见到他一直到抵达镇上,就听见他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最开始上车前跟彦洲说的:按人头算钱。
蒲兰村外这座城镇并不算豪华,只能说比起村子,四五层那样的高楼比较多,也有商场之类的,但不论是建筑风格还是路边的光景,都给夏稚一种回到了现实生活中九几年的感觉。
到了刚进城的一家标志性的旅馆门口,中年男人就将他们放下了,让他们自己去办事。因为彦洲给的车票钱是双程的,所以他还要等他们办完事。
夏稚站在路边看彦洲跟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票递过去,数额不大,中年男人接过去之后,点了点头,彦洲便在转身朝自己走来。
“你给了他钱吗?”等他靠近,夏稚小声问。
“嗯,让他中午去附近的小吃街吃点东西。”顿了顿,彦洲解释:“平时他拉一车人,都是五六个人一起的,今天只有我们俩,他不划算。”
要不是因为彦洲马上要过生日,今天的婚必须得结,中年男人不出这趟车也不会有人抱怨。
原来是人情世故……夏稚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跟在彦洲身后,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官方但地处实在偏僻社区管理所。
还想要跟着进去的夏稚冷不丁被彦洲拦在了外面。
“等我十分钟就好。”彦洲紧抿的唇扬出一点弧度,“就在这里,等我。”
夏稚不明所以,但男人带给他的安心不减反增,于是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彦洲进去。
天气炎热,而就算是城镇里,路边也是静悄悄的。
想来这里比较偏远的缘故,夏稚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看着偶尔来往的车辆,那种电动的三轮车还真不少。
【怎么办,感觉现在你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闲来无事,系统也活跃起来。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呗。]夏稚也是无奈,毕竟他的人设对行动有局限性,如果不是跟着彦洲的话,他很难接触到其他村民……
然而接触的这些人中,一个像是玩家的人都没有。
难道玩家们都是隐藏的演员?演的这么好?!
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遇到有谁来主动试探,或者在村里放出点消息,一个一个恪守本分,夏稚真的不敢乱猜。
这也就导致了游戏进度丝毫不涨。
【彦洲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他不擅长社交……不如,你想办法,在村子里交一个比较擅长社交的‘朋友’,然后从跟着彦洲,变成跟着他不就行了?】
系统的提议虽然有点难度,但也有几分可行性。
只是突然跟别人交朋友也是需要理由的,而且他现在可是恐惧除了彦洲之外所有人的设定啊!
思来想去,夏稚想到了吕思琼。
不是因为她擅长社交,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跟自己有一点相同。
从上次三个女人一同跟他搭话的情况可以看出,吕思琼只是融入,并不主动,她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异类,于是跟村子里的其他女人一样,给丈夫送饭、打毛线织毛衣、听八卦……可她从未主动过,包括自我介绍,也是在二大娘和李婶说完之后才说的。
彦洲出来后,站在办事处旋转门的前面,定定望着几米之外的少年。
天气炎热,他那黑色柔软的发丝软趴趴的,还被汗水浸湿了几缕,贴在白皙的额头上,整个人侧着身,呆呆立在原地,想什么想的出神,连自己出来了都没发现。
眼中浮现出些许暗色,傅彦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手握成拳,用了些力气,绷起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似乎……
有点失算。
傅彦洲自认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游戏老手这个圈子绝对可以有他的一席之地,不论是积分榜还是商城榜他都榜上有名,玩的次数多了,积分多少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有些玩家寻求刺激,会故意给游戏增添难度,他们隐藏在游戏的bug中,看着普通玩家和跟那群数据怪物厮杀,最终两败俱伤,他们看了个乐子,却开心的不行。
他也遇到过这样的队友,对家组织里的人也有不少,不过每一次他都没有看走眼过。
留给少年逃跑的时间和机会被一句承诺轻描淡写地盖过?
不可能。
彦洲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拥有正常情感与情绪的受害人放弃逃离的机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
如果说在村子里,少年依附他是为了生活的更好,那么离开了村子呢?
归根究底,这种结果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少年需要留在村子里,至少有一段时间……比如十天?刚刚好是游戏时间。
回想之前自己把他当成NPC时说的话,每一句都刚好在少年的需求上,比如说过了这段时间就送他离开、一起去开大会、解释自己知道的一切……
傅彦洲无声地摇了摇头,眼中多了几分自嘲的情绪。
当然,少年可能也没发现他的身份,算不上空手套白狼,但同床睡了两晚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玩家,说出来还是令人发笑。
平复了复杂的心情,傅彦洲抬脚朝少年走去,到了他身边,少年才有所察觉,眼中氤氲着朦胧的光,像是被热傻了似的,茫然看着他,也不说话,大概持续了两秒,才啊了一声。
“你办完事啦?”
“嗯。”彦洲说:“有了这张单子,我们暂时就是伴侣的关系了。”他举起手上的文件袋,想要把那张证明拿出来,但是想了想,还是落下了手,“暂时离开这里吧,太热了,回家再看。”
夏稚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太阳高照,路上能遮阴的地方很少,夏稚就贴着彦洲走,他身材高大,能投下来一片小小的影子,刚好够夏稚走在里面。
只是这样,就免不了跟他凑的很近。
在过一条车流量比较多马路时,夏稚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彦洲的手。
两手一牵,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碎裂,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
“夏夏。”手蓦地被抓住,傅彦洲沉默两秒,在红灯亮起之前,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许是这两个字太过于类似昵称,不像真名,让傅彦洲多了一种对方一开始就在防备自己的感觉。
可这也很正常,就像他,进入游戏后从来不说自己的姓,所有名字都是彦洲两个字,但是这两个音节对应的字可太多了,所以即使‘傅彦洲’三个字挂在榜单上,有没有人会怀疑就是他本人。
这是一种自我隐藏和保护的方式之一,所以彦洲不怪他。
反手握紧夏夏的手,彦洲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共同踏上对面安全的小路后,冷不丁开口:“最早四天,最晚七天,我一定会送你离开。”
这个时间点,只要稍稍转一下脑子,就应该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第三天,四天后是第七天,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七天后是第十天,游戏结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