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十层全部由一座海碗倒扣的形状组成的决斗场,四周围起来的铁网已经生锈,上面还沾有干涸的血迹。
齐莎正带着化验组的人取样,准备回去比对DNA。
……段裴景抹了抹墙壁上的灰,无法想象江馁当时在这里,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已经跑光了。”蓝池叹声,“这群人有能预知的异能者?手脚这么麻利。”
这些段裴景倒是没有感到很意外,从他闯进布锐斯设下的画展开始,这种用来声东击西的决斗场,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
“尤娜协助我们走访了每一户曾经观赏过决斗场的人家,发现所有人中,像尤娜跟江局这种能够记得住笼中鸟的存在的人,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越和抽掉手套,从二人背后走来,“江局的身份特殊,我猜测当时X国的局长之所以邀请江局观赏这种决斗,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异调局的注意,用于研究异能药剂。”
蓝池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拥有异能的人,都……死了?”
“不一定是死了。”越和说,“也有可能是自愿选择加入了异能实验之中。”
“那尤娜呢?”
越和:“她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专门去查了档案,我们也不知道她居然是个异能者。”
他见蓝池跟蔫了的花似的,笑道:“D级异能者的精神力薄弱,察觉不到也不丢脸。”
听了他的分析后,段裴景不由得想起了当时他们抓的那个黑人异能者。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这个异能者要求跟江馁单独谈话,然后说了一大堆是似而非的话,好像是要什么解药。
先不说这个解药究竟是否存在,凭借当初江馁已经失忆的大脑,就算是有,也说不出来个什么所以然。
他也很难想象,如果真的有能够大大消除后遗症的办法,为什么布锐斯他们迟迟都没有拿出来。
因为数量?
这就对的上了。
在段裴景的猜测中,应该只有陈权,跟希诺两人是接触过这种实验并且还算得上成功的。
现在结合越和的猜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半路加入的异能实验,见到唯一一个没有产生任何副作用的江馁,情绪激动也不为过。
他从前一直陷在迷雾中无法自拔,更是对异能研究的事情知之甚少,“欧若博司”这种药剂所带来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段裴景一直都摸不找头脑。
但直到这一次去到X国,那株犹如参天大树冲天而起的怪异藤蔓引起了他的注意。
……难道这就是异能的“终极”?
这才是真正的“ultimate”?
所谓的后遗症就是指的这个?那希诺呢,还有陈权,最终的结局也是如此吗。
“我之前听说庄铮鸣的研究里,有一个皮肤蛇皮化的人,怎么样,化验结果出来了吗?”段裴景说。
“!”越和瞪大眼睛,恍然大悟,“你提醒我了!对,已经出来了,他的细胞阈值已经突破了正常水准,但是确实没有移植的痕迹,就像是细胞分化着分化着,突然开始变了物种。”
“人跟蛇?”蓝池挠头,“这怎么可能相融,又不是拍电影。”
“所以他死了。”段裴景说,“死亡就是他们必定的结局,而不是对方刻意下得黑手,这种异变的结局就是如此。”
几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几天后,血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这份结果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异变的“终极”,就是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最终死亡。
而江馁如果不是拥有他妹妹的自愈的能力,最终的结果,也是死亡。
“不对。”
几人商讨出最后结论后,段裴景忽然出声。
他抬起头,迎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凝重道:“不对。”
江局问:“小段,哪里不对?”
“自愈的能力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强大,否则就不可能会让江馁有被药剂影响的这一个缺点存在。”段裴景说,“异变一定是有解药存在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越和忽然开口,“而且江馁很有可能,是知情的。”
“……!”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但说到这里,庄铮鸣又犹豫了:“可是江馁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就算知道了,也……”
“有了希望就有了目标,至少总比毫无进展要来得好一些。”越和说,“如果真的有解药这种东西存在的话,不仅江馁可以功过相抵,牧淳的目的,想必也是奔着这个来的。”
“你是说,牧淳是觉得江馁知道解药的下落,所以牧淳才会把心思打到异能移植的身上?”
“不是没这个可能。”
庄铮鸣喜出望外:“那现在只需要等江馁醒过来,记忆恢复,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江馁现在的处境,就跟一颗定时炸弹差不多,但至少,已经有了破局的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段裴景吩咐了几句后,众人散开了。
令人失望的是,江馁迟迟没有醒过来。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冬天来临,寒冬的气候压得屋外白雪皑皑,只有那间顶楼的病房里,omega一直沉睡着,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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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走剧情
第114章 有白头发了
未能证实的猜测终于在近乎六个月的调查下,也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布锐斯跟希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
唯一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异变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异能者不再作乱,异变隐患也看似消失了。
他们像是同一时间约好了,不约而同地隐去了所有的踪迹。
一切风平浪静得像是一张被粉饰过的油画,里面藏着的是血雨腥风的黑色阴谋。
这段时间里,段裴景先后去拜访了曾经异变过的异能者的家人,甚至是邹平安的弟弟,但得到的却是一场空。
不少人甚至觉得布锐斯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只有段裴景,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自己的调查。
大雪刚停,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了露天停车场,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车里下来一个英俊的男人。
Alpha穿了一件深棕色的呢绒大衣,围着黑色围巾,手里提着个白色的保温袋,下了车门。
初冬的风吹得有些厉害,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随手把手臂处的雪绒拍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段组长!”
越和还是带着那副细边框的金丝眼镜,围着围巾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说:“这么冷的天,怎么来医院了?来看江馁吗?”
“对。”段裴景颔首,“你怎么来了?”
“我来拿江馁的病例单,铮鸣说要查一下他的血常规报告。”两人目的地基本相同,聊着聊着就并肩走到了一块。
听到越和那边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后,瞥了他一眼,随口说,“身体不好就别瞎走动了,以后这种活儿使唤蓝池来就行了。”
“我没事儿,老毛病了。”越和笑道,“况且老是使唤蓝池也不是个事儿,他也挺辛苦的。”
段裴景“嗯”了一声,没有继续答话。
越和余光瞥见段裴景手里的白色保温袋,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淡了些,半晌后,才道:“……你还在每天给江馁送粥啊?”
“是。”段裴景道,“他不爱吃肉,我找人给他煲了点海鲜粥。”
“不……倒不是因为这个。”越和笑笑,“算了,没事——到了,那我先去找人拿单子,你去看江馁吧。”
段裴景:“好。”
他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后,越和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叫住了他:“对了,段组长。”
段裴景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越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注意休息。”
段裴景愣了一下,旋即摆摆手:“我会的。”
话毕,两人分道走远,越和的声音没有再继续传来,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消失后,不知何时,原本已经停了的雪,再次从一望无垠的天际边缘,飘落了白色的雪花。
他知道越和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无时无刻泡在医院跟工作里的这种行为,确实有点吓人。
毕竟哪个正常人能够做到连着睡觉基本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单位的工作狂?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段裴景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状态,但他没有办法。
这六个月来,他只要稍微有一丝松懈,就会不断做噩梦。
他梦到江馁死在他的眼前,对方满身鲜血,无法自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最后阖上双眼。
那样刺眼的红色鲜血不断从他的口鼻溢出,段裴景拼了命都止不住……
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浑身冷汗地惊醒。
如此反复,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从那之后,他开始尽量少睡,长的时候甚至两三天都不睡,硬是撑到撑不住了,才趴在桌子上对付一下。
时间长了,段父段母硬是看不过去,勒令他好歹在办公室里支张床,搞个小单间过渡过渡,日子才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
其实段裴景很难去懈怠的人,尤其是当一个人有了目标。
他把自己的神经绷紧,将外泄的情绪封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短暂地逃避掉自己所不能接受的现实。
但废寝忘食的工作并没有根治的作用,麻醉总有醒的时候。
所以渐渐的,段裴景只能不断加大自己的工作量,尽量把自己的重心往其他的地方偏移,转移掉注意力后,好歹能稍微好受一点。
硬要说哪里还算得上十年如一日的习惯的话,就只有每次去医院,Alpha还有精力认真拾掇自己的心情,尽力遮住眼底的乌青跟疲惫。
“细伢子,下雪了勒,带伞没咯?”
阴影遮住了视线,段裴景闻声回过头。
一个老人撑开伞,边缘往他这边偏了偏,询问道:“这个时候干啥子去?去医院探亲呐?”
段裴景反应过来,笑道:“是啊,您去哪里?”
“我也是去探亲的撒,但不是这个医院。我去那边等公交,没带伞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段裴景摇头:“不用了,我走几步就到了。”
“那行。”老人也不强求,“注意休息哈,年纪轻轻,黑眼圈啷个严重。”
段裴景应和了几句,说:“您也路上小心。”
“诶行。”
老人笑呵呵地冲他摆摆手,说:“走了。”
段裴景笑笑:“嗯。”
目送老人离开后,段裴景拍了拍衣袖。
雪越来越大,寒风裹着绒花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挂在了他乌黑的睫毛跟发丝上。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丝丝的冰冷顺着感官传递到大脑,段裴景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体温渐渐地将那几片雪融化在了掌心。
“江馁,又下雪了。”
又开始下雪了。
段裴景捏紧了拳,半晌后,缓缓叹了口气,再次迈步。
两分钟后,段裴景按下了电梯按钮,“滴”声响起,段裴景迈步进了电梯。
电梯的人还有几个护士,应该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段裴景。
交谈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响起。
“哎你知道顶楼的那个小omega吗?就那个小帅哥。”
“知道啊怎么了?”
提起话题的护士叹声道:“听说他昏迷了,六个月了还没醒,我估摸着是醒不过来了。人男朋友还十年如一日地给他送……”
她话音越来越小,因为刚进来的这个英俊的Alpha,当着她们的面,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不过作为讨论中心人物之一的段裴景到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目视着前方,等着电梯启动。
护士见他长得帅,脸有些红了,又按捺不住爱八卦的天性,忍了又忍,最终选择不忍。
“帅哥,顶楼那个omega是你的……”
段裴景笑着解释:“是我爱人。”
“啊……”护士了然于心,有些同情地瞄了他几眼。
段裴景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人塞一个,说,“他比较娇贵,辛苦你们了。”
护士心说这还用你说,顶层的病房谁不用心照顾还不得被院长抽开花。下一秒捏着那个应该不会少于一千的红包袋子,脸色突变,跟个烫手山芋似的连连抛起:“不不不这是我分内……”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出去。
独留电梯里俩护士面面相觑。
走廊很安静,现在是午饭的时间,除了几个值班的护士,基本没什么人。
门把手搭上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彻底推开。
绕过玄关跟壁柜,看到里面躺在白色的被褥里沉睡的omega后,他脑中那根绷紧的神经松了,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江小宝。”
段裴景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拉了张椅子靠着床坐下,眼底温和,静静地看着江馁。
六个月过去了,江馁的气色看着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乌黑的发丝陷在雪白的枕头里,让他看起来骨架子从视觉角度来看,小了一圈。
只是因为太久没有照到太阳,肤色倒是越来越白。手臂处静脉注射的营养液滴滴答答地顺着管子流入,段裴景心中五味杂陈。
他每次坐在这里看着他,无数次都在幻想着哪天他推开门,能够看到江馁坐在床边,抬眼跟他对视。
但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段裴景一时间感觉又酸又涩,他又唤了一声,
“江馁。”
……Alpha轻轻捏着他的五指,轻声说,“哥这次来呢,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馁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段裴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咱们果果女士曾经跟我说,追omega,得舍得花钱。求婚仪式,戒指这些还是不能省。但哥觉得咱们江小宝可能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所以自作主张改了一下模式。”
“……”
“咱们到时候呢,就把地址订到海边,弄一个十层奶油蛋糕,上面给你铺满奶糖——不过这个归你了,这么甜的玩意儿也就你爱吃了。”
段裴景玩着他没吊水的手,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往上捏,动作细致轻缓。
“江小宝一共十根手指,哥量好了尺寸,戒指嘛,你喜欢哪个,就带哪个,都喜欢就都带上。”
段裴景低声说:“人不用请太多,就咱们认识的几个就好。咱爸咱妈都很喜欢你,到时候我带你去老家吃饭,我妈家的保姆做菜可香了,哥到时候去取取经,给你下厨。”
段裴景絮絮叨叨着,说了一大堆,尽管没有回音,他仍旧认真地在罗列着。
忽然,一阵细微的寒风顺着窗口缝吹了进来,段裴景停止了絮叨。
“……这群护士怎么这么不用心,窗户都没关紧。”
段裴景起身去关窗户。
窗户是卡扣式样的,段裴景要从外往里拉紧,他背对着江馁,扣紧后,把窗帘拉上一半,防止窗外乍亮的雪光刺到江馁了。
他经常这么做。
虽然江馁现在昏睡了很久,但庄铮鸣已经说过了,并不是完全没有苏醒的可能,万一哪天就醒了呢。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段裴景的背影陷入窗帘的角落里,显得格外落寞。
他闭了闭眼,叹声后拉上了窗帘。
就在这一刻,忽然——
“嘎达。”
是吊瓶杆被拉动的声音。
就这一下,段裴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仿佛跨过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顺着他僵住了的手指顺着神经传递到了他颤栗的灵魂。
并不清晰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是一个美好的错觉。
这个时候,房间里只会有他跟江馁,那他是……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段裴景拉住窗帘的手指微微有些颤,缝隙中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猛地回头,就一眼,段裴景险些没能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
“你……”
话音没有落,卡在了喉咙中不上不下。
只见原本沉睡着的omega微微睁着因为疲倦,而神色倦怠的灰蓝色的眸子,他的肤色很不健康,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乌黑的发丝压在脸颊旁。
窗户没关紧,一丝冰凉的寒风顺着衣领缝隙灌入脖颈,段裴景却跟一座被浇筑的铜像一般,僵在原地。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瞳孔细微的发抖。
“……”
发生了什么。
段裴景反复这么问自己。
而这种场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因为段裴景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梦。
梦见他起身离开时,江馁会开口叫住他。
叫他不要走。
所以每一次段裴景都会多等一会儿,坐在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更久。
等到保温杯里的粥都冷却,江馁却没有真的醒来的迹象。
段裴景也无数次想过,是不是江馁真的就会这么一直沉睡下去,永远醒不过来了,他们曾经约好的那些誓言跟未来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
但此时此刻,江馁醒了,视线交汇。
而那些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在江馁真的醒过来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根本就分不清这他妈究竟是梦还是真实,那些意识到自己是做梦就跳楼的方法根本就不管用。
就在这时,江馁眉头轻蹙,似乎躺得不太舒服,轻微挣扎了一下,吓得唯恐他摔落的段裴景往前一大步。
“哥哥……”
江馁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而变得嘶哑,灰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攒着无数的情绪,但因为没办法定格,最后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虚无。
这一声唤醒了僵住的段裴景,他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即便脑子已经反应过来了,嘴也没能反应过来。
他呆呆地“嗯?”了一声。
“醒……了?”‘哐当’得一声巨响,窗户被一只手用毫不留情的力道猛地拉上,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看了我多久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头呢?昏不昏?……嗐,你看你,一睡就是,六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许是因为撒谎感到心虚,又或者是江馁没有回音让他感到心慌。
平时在医护人员眼里贴心的alpha此时此刻像个横冲直撞的青少年,捏紧了对方的手紧紧贴住侧边脸颊,让温热的体温能顺着手臂传导一些过去。
段裴景觉得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omega没有失忆,也没有攻击倾向。
现在全天下任何一个词汇都没办法形容他的心情,六个月的提心吊胆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曾经铺天盖地的警告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江馁醒了。
他醒了。
omega安静的样子仿佛就是一剂再合适不过的安慰剂,安抚他,告诉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段裴景扭过头,哑声说:“哥去叫医生……”
江馁叫住他:“哥哥……”
段裴景声音都在发抖。
“……嗯,我在。”
纤细白皙的五指缓缓抬起,轻缓地搭上他的鬓角,长睫微垂。
……段裴景又僵住了。
他不知道江馁是想做什么,但又不愿意让江馁刚醒来又太辛苦,下意识弓下腰,让江馁抬手的动作轻松一点。
江馁把手放在他的鬓角,声音轻到里面隐藏的那丝难过也要被风吹走,最终变得无隐无踪。
“……有白头发了。”
段裴景不动了,他伸手捂住鬓角抚摸的手:“……嫌弃哥了?”
他没有得到回音。
因为江馁再次闭上了眼,无声无息地昏睡了过去。
段裴景捏着他已经脱力的手,僵住了很久。
“……嗐。”段裴景扯了扯嘴角,缓了很久,才让喉咙处堵着的那口浊气硬生生顺着喉管,滑进了肺腑。
他喃喃自语:“多睡会儿也好,也行。”
自那之后,段裴景没有再继续他这种不要命的生活作息,渐渐地调整了过来后,脸色也好了不少。
他把江馁醒过的消息告诉了庄铮鸣,听到消息之后的庄铮鸣也很激动,着急忙慌地把手里头的活给放下,直奔医院来。
好消息是,江馁的数值指标没有太大的波动,坏消息同上,数值指标无明显波动就代表着他下次苏醒的时间同样成了一个未知数。
“或者,还是有可能醒不过来。”
庄铮鸣叹气。
她偷偷摸摸地瞄了段裴景好几眼,生怕自己打击到了他。但段裴景并没有预想中的颓丧,相反异常地平静。
Alpha伸手替江馁掖了掖被子,顺口说:“挺好的,趁此机会让他多休息会儿吧,说不定等人抓到了,他也就醒了呢。”
……庄铮鸣懵逼了一两秒,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是,是这个理儿没错,我的意思是说……你能想开就好哈哈哈……”
“说什么呢。”段裴景一哂,“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行了,别操心了,走了。”
庄铮鸣心说还没事儿呢,再这样下去她就得把人强行拉到心理医生那儿畅聊畅聊了。不过段裴景能想开最好,她也犯不着上赶着再挑起话头,只是笑道:
“需要多休息的人何止是江馁啊,你瞧瞧你自己,再这样下去,新年礼我干脆送你几盒遮瑕遮遮你的黑眼圈得了。到时候等江馁醒过来发现你活得跟吸血鬼似的,转头跟别人跑了你就老实了。”
段裴景“嘶”一声,看样子真是听进去了,拿着手机对着脸来回照,眉头越拧越深。
庄铮鸣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多言。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的要更快,风卷起的寒气略过梅花跟冬雪,新的春芽在凛冬中绽放。春去秋来,和平的日子如水般流逝,从指尖飞走。
这样的四季轮回,一共走了三年。
三年后的又一个冬天,这座安静的私立医院中,迈步进了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年轻omega,他手里拿着一叠刚化验出来的细胞活跃指数单,敲了敲前台桌面。
“你好,我找一下一位姓段的先生。”
“……哦,段先生吗?”前台站起身,解释道,“段先生他今天没来。”
越和疑惑地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他不在吗?”
“……一般情况下他是这个点来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
“那我上去看看吧。”
托越和经常来拿体检单子的缘故,医院里不少人都认识他,没有过多询问,例行完简单的安检扫描后,上了电梯。
江馁这一次昏睡比之前要久得多,甚至有人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了,就这样当一个连植物人都算不上的活死人,一直沉睡下去。
段裴景却从未放弃过,不过如果他选择放弃,虽然越和不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淡化。
不过他并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越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江馁,我进来了。”
病床上的omega安静地睡着,好像三年前那次苏醒只是一场错觉。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能看到呼吸的起伏,他几乎快要以为江馁会已经死在了这里。
他没有什么话要跟江馁说,不想久留,只要看到江馁还安好就行了。
越和放下果篮,刚准备打个招呼离开,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什么——
这是一颗镭射纸包装的老式糖果。
越和目光一凝,拿起了那枚糖果,没有没收拾掉,说明来人刚走不久。
……十分钟后。
越和去医院走完了手续,把上午的监控调了出来。
十来个五花八门的监控方位映入眼帘,越和屏息凝神,在左下第二个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时,他喊了停。
灰色衣服,灰蓝色棒球帽——
是希诺。
“……”越和瞳孔微缩。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来看江馁,却什么都没做?
还是只是来探一个方位?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越和拿出来后,屏幕中亮起的来电显示是:段裴景。
“……喂?段哥。”
特别行动总局里,长桌会议室里,几位老人坐在各自的座位,长桌的主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副眼镜,狭长的眼睛里满是锐利,正在说着什么。
“……我刚刚说的,在座的各位听清楚了吗?”
“我不同意。”江局坐在右侧的位置,眉眼间满是压抑的怒火,他沉声说,
“要将江馁处置掉?三年前明明都已经商量下来了,让他醒后再行定夺,怎么能说改就改?”
“实验体身份特殊,醒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数。太危险了。”钟老在左侧发声,“我同意会长的决策。”
接着越来越多的附议声响起。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实验体已经沉寂了三年,现在正是除掉他的好时机,会长的决策没有错。”
“嘭——!”江局拍案而起,惊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干什么!”
被称之为会长的老人同样竖起了眉:“小江!你干什么,快坐下!”
江局怒不可遏:“你们也知道一切还是未知数啊,一群老不死的对一个没定罪的孩子阴谋论,谋划着怎么杀他。咱们有这个权利吗?三年了,为什么非得是现在?他要醒的话早醒了!”
高海辉皱眉:“安乐死跟他现在的情况,也就是一个能不能呼吸的区别,江局长,你过虑了。”
自从上次从X国回来之后,高海辉就进了总局工作,说是替汪会长办事,但实际上就是在某些起决策性的会议上,能够凑个人头而已。
“小江,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汪会长无奈道,“我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卫星检测到了‘异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