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越和刹住嘴,他下意识想说我们怎么信任你,但这就是个录音而已,而当事人已经死了。
……但希诺犹如未卜先知般地,说出来了。
“你或许会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实性,但请相信,我并无恶意,也并不是心血来潮。”希诺语调平淡,“我只是,想在死前,完成一件曾经允诺过的事。”
允谁的诺。
段裴景几乎是下意识以为又是布锐斯。
但转念一想希诺都被他老情人给杀了,再考虑这范围的方方面未免有点太过牵强。
“其实上次我对你撒了谎。”希诺说,“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会叫江馁哥哥么?”
当时希诺的回答是:
【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妹妹。】
但现在希诺的回答是:
‘我撒了谎。’
“接下来的话,你可以选择跳过,也可以当成我一厢情愿的废话。”
录音笔被握在手中,黑暗中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只有希诺通过机器的外放微微失声的声音在空荡又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的空间里回响。
段裴景选择了继续听。
“我被确诊白血病后,被送进了X国的异调局。有一天,他来找我,跟我做了一个约定。”
“他”就是江馁。
年纪尚小的希诺咬着牙,独自一人往自己手臂上缠着绷带,白色的粗制布料上渗透出红色的血迹,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痛吗?”
忽如其来的询问声打破了寂静,希诺犹如惊弓之鸟,绷紧背脊,抬头望去。
这一抬头,他倒是恨不得自己永远不抬头。
“……怎么是你?”
同样年纪不算大的江馁与他默默对视,闻言反问:“你认识我?”
“我……”希诺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毕竟他总不能张口就承认当初把你骗进这里,还利用你作为交换来治自己的白血病的混账就是自己吧。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就是死要面子。
希诺咽了咽口水,连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一块咽了下去。
“我,我不认识你。”
江馁淡淡地说:“我认识你。”
“你来找过我,说会治好师恩。”
希诺顿时汗毛竖起,警惕地想,他想干什么?算账?还是报仇?!
……对了,师恩。
他知道这个人。
是一个金发的女omega,是这个人的妹妹。
他把自己的妹妹看得比谁都要重要,他当时只是随便胡诌了几句,这个omega想都没想就跟自己跑了。
……真好。
希诺不由得有些阴暗地想,如果他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
如果这个女的死了就好了。
这样他被打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保护自……
“希诺。”
被精准叫出名字的希诺眼珠瞬间瞪圆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就算不是你,我也会来这里,你不用对我这么紧张。”江馁垂眸道,“我只是在这群人里,只认识你。”
希诺放松了些,但仍旧不肯太过松懈:“布锐斯先生不是跟你很熟么?”
“……我不信任他。”江馁说,“但你好掌控。”
希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扭曲。
这是什么破理由,这是骂他还是夸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馁:“陪我妹妹。”
“……???”希诺脸色五彩纷呈,“你让我给你妹妹当陪玩?”
就这样?
“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在这里了,样子不好看,她看见了会很担心。”江馁低声说,“如果你愿意代替我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会很感谢你。”
希诺心神一颤。
他心跳加速,嘴唇都在抖:“……我提什么你都会答应?”
江馁想了想,点头说:“你提。”
“那你……”希诺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想要借机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你能当我的……哥哥吗?”
江馁有些懵,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山忽然裂开了道缝:“……?”
“不同意算了!”希诺有些恼羞成怒,语无伦次地辩解,脸颊越来越红,“反正我只是,我也不是非要你当,只是你送上门来了,我也不会……”
“可以。”
希诺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
“你真的答应了?”
“嗯。”江馁认真地点头,“作为交换。”
“…………”
江馁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目光在他伤痕累累的胳膊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移开了视线。
“……你等等!”希诺上前两步,“你,你认真的?”
江馁:“我很认真。”
“不反悔?”
“不反悔。”
希诺:“为什么??”
江馁思考道:“没什么可反悔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
等对方再次转身之际,希诺忍不住再次叫住他:“……喂!”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江馁蹙眉,“我没有名字。”
“……好吧,这个不重要。”希诺说,“你可想好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不做好人?”
“这种事儿关你屁事!”希诺又恼羞成怒了,“你走吧!反正我不是好人,也不当好人,你就等着好心当作驴肝肺吧!”
没能理解到‘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意思的江馁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没有什么生气的苗头,反而被希诺叫住了:
“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骂你了啊!”
“没关系。”江馁说,“你是弟弟。”
希诺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觉得自己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叫住问话的行为有点“舍不得”的意思在里面,立马恼羞成怒:“总而言之你会后悔的,你走吧,我不会再叫你了!”
“……”
希诺一扭头:“你怎么还不走?”
“这个。”江馁摊开他的手,放了一颗糖,被镭射纸包着。
“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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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我想起了那种原生家庭很烂然后被带坏的孩子。
难怪,江馁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只不过,时间飞逝,他的记忆已经随之被越埋越深,早就辨不清楚真假了。
果不其然,希诺的声音再次从中响起:
“他不记得我了。”
“这天过后,我被人拉到禁闭室,用强光往我身上照射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警告我不允许靠近江馁。就因为这样,我被迫失约。等再次见到江馁时,已经是十年后。”
冗长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一个背影高挑的omega,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记录员。
希诺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叫出声:“……等一下!”
omega转过身,长睫的阴影在眼尾勾勒出一条斜飞的阴影,那双冰冷寒凉的灰蓝色在白炽灯下看起来十足的不近人情。
希诺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是认错了的。
他拉住江馁,无视一旁试图阻止的研究员,一连串地询问他记不记得自己,并把当年的往事一五一十地数给他听。
“……这些,你还记得吗?”希诺的余光瞥到了角落里闪烁的红点,那是一个监控摄像头。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希诺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旋即又对上那双没有起一丝波澜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当年的事情,我不是故意不遵守约定的,那是因为……”
“我没有弟弟。”凉薄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他,希诺茫然抬头,与江馁对视。
江馁并不怨恨,也没责怪。
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静静地说:“你是谁。”
“……那个是说着玩的。”希诺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病治好了,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但是你看,我活得好好的……”
他的声音在江馁漠然地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沉默了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的希诺并不是个能够轻易闲下来的性格,立马跳起来道:“对了,师恩呢?她还好吗?”
这个人名一出,江馁的眼神立马变了,眼中的光聚集成一点,黑沉浓郁,变得阴沉,变得凶狠。
“你是谁?”
“我……”希诺正欲回答,胳膊却被一只手给结结实实地桎梏住了。
带笑的温和嗓音从背后响起:“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希诺陡然反应过来来者的身份,是布锐斯。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他是心存感激的,尤其还能跟偶像近距离接触的这种机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Dusa,你先回去吧。”布锐斯笑着说。
Dusa?他现在叫Dusa吗?
江馁的眼神似乎从布锐斯出现的一瞬间,更冷了。
希诺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情绪,或者倒不如说,他原本以为违背诺言的他,才应该遭受这样的白眼。
临走时,江馁还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最后蹙了蹙眉,似乎在竭力想起点什么。
……希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那么可怜,故意把头撇过去,装作若无其事。
最后江馁还是走了。
这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些……难过?应该是这个感觉。
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产生这种情绪,毕竟他们的相遇,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希诺搓了搓脸,笑着转头:“先生,您怎么……”
“希诺。”布锐斯的声音仍旧带着笑意,但却莫名透着股散不掉寒意。
希诺笑意僵在了脸上。
“我已经说过了的,不要在没有我的允许的情况下,接近Dusa.”
希诺慌了:“先,先生……”
“不用紧张。”布锐斯声音很轻,却透着彻骨的冰寒,“咋咋呼呼的性格不适合你,这不是一个研究员应该有的样子。”
希诺顿时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支支吾吾地说:“……是先生,我知道了。”
……话讲到这里,希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自嘲般地说:
“或许你们会觉得,因为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就唯他马首是瞻的行为十分地可耻,可我太过害怕从前的生活,所以任何一次机会,哪怕是深渊,只要是能够让我脱离这种现状,我都会全力以赴。”
录音笔中的声音继续放着,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又一年过去之后,江馁亲自找到了我,并把一枚钥匙递给了我。”
“这个,帮我保存。”
希诺接过冰凉的钥匙:“……这是什么?”
“一个女人给我的。”江馁低声说,“我不知道,也不认识她。”
希诺:“那为……”
“你认识师恩,也认识我。”江馁平视着他,“我相信你。”
“…………”
希诺大幅度地后退一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是的,他接下了。
但收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礼物”的后果,就是被夺走,然后接受审讯。
刺啦作响的电流顺着脚下的铁链攀爬上他的全身,一股钻心刻骨的疼痛传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终于难以忍受地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
“Dusa给你的钥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审讯的人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逼迫他的时候充满着张牙舞爪的露骨的压迫感。
“说!”
那一晚上,希诺被折磨地很惨,折磨得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最终没有从他从头到尾就一无所知的嘴里撬到任何消息。
他就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了江馁。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希诺几乎是狰狞般地扑上去:“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想害死我,你想杀了我!”
语无伦次地谩骂尽数朝着眼前的人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希诺就这么一直骂一直骂,直到骂累了,才喘着粗气,询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没说错,我猜到了你会遭遇这一切,我向你道歉。”江馁静静地说,“现在,该你向我道歉了。”
“……??”希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向我道歉。”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此时的希诺年纪不大,被这么一激,眼眶瞬间红了,大喊道,“我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理由要我向你道歉!”
“十一年前。”江馁平静的声音响起,与他激动到几乎发狂的样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冲突感。
更诡异的是,希诺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犹如一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顿时不吱声了。
果不其然,江馁接下来的话,就让希诺如坠冰窟。
“你,说可以治好我妹妹。”江馁掀起眼皮,冷冷道,“现在,师恩死了。”
“…………”
希诺浑身都开始抖,最后牙齿也在发颤。
“你……说,什么?”
那个女孩子死了?
那个金发的女孩子,Dusa的妹妹,死了?
……可他也不算在撒谎啊!
他的病,他的病就是……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吗?”江馁抽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往希诺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出——
“嘶啊!你干什么!”
接着,希诺手臂的伤口在两道视线下,逐渐愈合,恢复如初。
希诺越来越慌,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一种害怕到接近于极点的情绪飞速涌了上来,他瞳孔震颤,只听江馁说:
“这是我妹妹的异能。”
希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死了。
死了,异能。
这两个关键词无数次在他的脑中反复循环,希诺不由得脑袋发蒙。
“……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
“我在给你道歉的机会。”江馁说。
“……如果我不呢。”
……江馁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变了,变得很快。希诺感觉到他抓住自己手臂的力气大到吓人,几乎快活生生拧断他的骨头。
……希诺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死。
但江馁重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那种凌厉的杀意,消失得无隐无踪。
“我知道了。”
手腕一松,他没有留情地转身就要走。
希诺呆在当场,他没有看漏江馁残留的那一丝眼神的意思。
是厌恶、跟失望。
……凭什么。
他明明都告诫过了,他都说过了,他不是个好人,为什么偏偏要……
偏偏要来玩什么兄弟姊妹的无聊戏码……
“D……Dusa……”希诺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有些拗口。
但索性,江馁停下了。
“……”希诺想往前,但是没这个胆子,时间终于被他拖到江馁终于感到不耐烦,正欲离去的一瞬后,他说:
“我,我们以后……”
他深吸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会追上去质问,或者谩骂,但实际上他居然说不出口。
望着那双与他目前有些相似的双眼,他鬼使神差地问:
“我以后还能叫你哥哥吗?”
“不能。”
希诺僵住了,扑面而来的尴尬跟局促感如影随形地包裹住了他,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馁声调很冰冷,跟他的眼神一样。
“我不认识你,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你不是师恩,不要这么恶心地叫我。”
——咚。
希诺听到了自己如坠冰窟般的声音,身体里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向外透着寒气。
“……就因为我,我拿了师恩的……剩余的异能样本?”
江馁没有说话,但是希诺知道他是默认了。
这种强烈的嫉妒快化作洪水猛兽把他吞噬了,希诺浑身都在颤抖,抖得很厉害。以至于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关从齿缝中透出来的。
“……你不是也被移植了师恩的异能吗,咱们俩,谁比谁高贵。”
“你觉得我恶心?你就不恶心?凭什么,为什么?”因为心跳近乎强烈到震人心肺的速度,他开始大口大口竭力地喘息着,希诺抬眼,眼底全是血丝。
“……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你的谩骂,你的侮辱……如果我该死,那你也该死才对。”
“…………”
长久的沉默。
希诺说是说痛快了,但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被称为‘最完美的实验体’的江馁当场弄死在这里。
他忽然觉得无所谓,也觉得自己的一生了无生趣。
反正他天赋一般,身体素质更一般。
偷来的命,还给他也算合理。
但江馁只是说:“……你说的对。”
希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角还挂着眼泪,呆呆地说:“……哈?”
“我对不起师恩。”江馁的声音又低又轻,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重复道:“你说的对。”
在他要走的一刻,希诺不知怎么的,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
“等……”希诺嗫嚅着,“对,对不起,我不应该……”
他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多年残酷扭曲的教育并没有让他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脱口而出:
“我当师恩吧?”
江馁猛地扭头,眼底的诧异清晰可见。
“我,我能扮演得很好……”希诺指尖颤栗,嘴唇被啃咬得泛起血丝,他说,“我能做得很好,哥哥……”
“……”
“……不需要。”江馁说,“你不是别人,你……”
你什么?
他没有说出口。
江馁或许想打他一顿,但作为实验体,江馁并没有希诺这么高的活动时间,也无法进行外出。
因为他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外面有人进来了,面无表情地宣告他该回去了。
江馁看他的视线欲言又止,可能是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如何组织接下来的语言,皱了皱眉,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当时,并不知道江馁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或许,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甚至再次见面时那陌生的眼神……”希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然后说,“算了,总之我做下的这些事,对于他而言,应该恨不得杀了我吧。”
第119章 爆炸
“段组长,江馁的那枚钥匙里,锁着的东西应该对你们而言至关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小心先生,他爱过江馁,但更多的,应该是恨的。”
……原来如此。
段裴景从未仔细去思考过关于 希诺跟江馁之间的关系,他曾一度盲目地以为,希诺正是布锐斯派来伪装师恩骗取江馁信任的人。
但仔细一想,一个从未与江馁有过交集的人,何必做到如此左右为难,以至于最终的结局是惨死在自己崇拜的人手中。
段裴景不明白希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通过三年前那件事,他几乎已经确认了布锐斯此时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要将江馁杀死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呢。
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布锐斯如果要得到江馁的那枚钥匙,为什么非杀了他不可。
为什么恨?
希诺这个人,多数时候说的话真假掺半,段裴景知道他不应该以他的话作为参考。但或许是他骨子里坚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潜意识里,他选择了相信希诺。
……不。
应该说,他相信的是江馁。
以段裴景对他的了解,江馁说的话很有可能是在刻意与他撇清关系,而并非真的有多么厌恶希诺。
即使会因为师恩的原因心生芥蒂,却不至于恨之入骨。
就像当初的他那样,江馁甚至能够做到毫不留情地撤手离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会遗忘掉所拥有过的一切。
“……段组长。”希诺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江馁他……他有没有那么一刻,把我当做真正的家人过……如果没有的话,请你帮我替他说一声对不起,当然,如果他还记得我。”
一个心愿,弥留之久,成了无法磨削的执念。
段裴景沉默了良久,最后说:“我觉得,多半是有的吧。”
omega倒在血泊里,已经无法回答,但他却像是在很普通地叙述着某种事实,语气平淡,自然。
“而且,你的演技挺拙劣的,都告诉你别学人妹妹了,还照做。也就江馁能够忍住不杀你了。”
越和也是同样五味杂陈,他并不能够完全感同身受,但作为曾经记录过江馁的记录员,他明白江馁的每一次失忆,是多么痛苦。
但幸运的是,他有段裴景将其拉出泥潭,希诺却只能泥足深陷,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下辈子,希望你们能够重归于好吧。”
越和低声说,用袖口轻柔地擦拭掉了希诺脸上刺眼的血迹。
“走吧。”段裴景注视着他伸手合上希诺的眼睛后,起身道。
越和也跟着站起身,刚想应声,脖颈处被阴嗖嗖的冷风吹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直往衣领里钻。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好像有哪里不对……”
段裴景:“哪里不对?”
“味道,味道有点不对。”越和一扭头,“那……”
话音未落,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朝着两人刺去,越和瞳孔一缩,整个人被人拎着向后一仰,银色的刀光在黑暗中划破空气,再次改变方向,凌厉地朝段裴景刺来——
“噗嗤。”
是刀面划破皮肉的声音,越和见状脸色大变:“段组长!”
……段裴景居然直接伸手空手接了回白刃,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血肉,刺入的深浅几乎深可见骨。
“喜欢偷袭?”他面不改色,朝着黑暗中的人缓缓说,“我原来还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牧淳。”
“……别这么说。”牧淳的动作无法再更近一步,更无法直接抽身离开,面部稍微有些扭曲,他逼近道,“都是被逼出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段哥。”
“哦?”牧淳一出手,段裴景几乎就是瞬间锁定了他就是曾经跟自己交过手的那个面具人,笑容更深了,“你有什么冤屈,说来我听听?”
“……!”
黑暗中一声闷哼传来,牧淳被段裴景当胸一脚踹开了数十米,撞在了墙上,撞击声很是清晰,想来伤势不轻。
“你说你要是早说自个儿还是个练家子,我肯定不反对你当年想当选X国总统的伟大理想。”段裴景调侃的声音泛着冷意,“可你偏偏不听劝,选择跟一群法外狂徒狼狈为奸。”
“你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呢?是你告诉我,还是我自己找?”
牧淳挣扎着吐掉嘴里的污血,哑声笑道:“……我看你自顾自地给一个omega收拾兄弟阋墙的误会,不忍打扰。你干嘛要掺和其他的事呢。”
段裴景森寒一笑:“看来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自己动手找了。”
“当然可以。”牧淳冷冷挑眉,“不过你觉得我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解药的下落?”
段裴景被他这一通语焉不详的反问句弄得升起了点警惕,他眯起眼,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亡命之徒能够选择的路只有两个。”牧淳答非所问,吐出一口血,哼笑道,“死亡,跟成功。”
“段哥,黄泉路上有你跟我作伴,也不算无聊。我最近在X国学了点好玩的手段,你想试试吗?”
黑暗中封闭的环境让人能清晰地听清自己跳动的心跳,手掌处钻心的疼痛在此刻涌上头顶,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千钧一发之际,段裴景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
“快跑——!!”
话音一落,由远及近的爆炸声从远处炸响,时间从没有那么一刻比现在更加缓慢过——
炽热的气温扭曲变形,四散飞开的石屑跟恐怖的冲击力瞬间将牧淳掩埋掉,这一切,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段裴景的瞳孔里。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
这样下去,越和会死在这里。
“警报,警报,防护网检测到外部袭击……”
烈日的红霞褪下边际,随之而来的,是慢慢长夜。但随着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拉响后,彻底打破了夜的寂静。
“迅速安排B级以上特种异能者,还没来得及疏散的人群务必疏散开……通报上级,咱们有场大的要打。”
江局意识到事态紧急,飞速穿过人群,严肃地朝电话中交代着。但忽然他话音一顿,说,
“……跳过汪会长。”
电话的对方可能也是在做准备,匆匆应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忽然,江局短暂地感觉到了地面一阵轻微的颤动,毕竟也是在一线奋斗过的,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瞬间意识到了这种震动的不同寻常。
江局的脑中瞬间拉响警报,生死游走在边缘的条件反射激得他猛地往下一蹲,大脑那根线还没来得及绷紧,一声犹如万道惊雷齐齐炸响,声喝震天的巨大爆炸声惊裂炸响——
“嘭——!!!”
悍然的气浪掀起万层高,用一种恐怖的力道猛地穿透了江局头顶的玻璃窗户,锋利的碎屑跟玻璃残渣满天飞。
江局瞳孔缓缓缩成一个点,连滚带爬地冲到角落,奋力按下墙面的一个红色按钮,霎时间,刺眼的红光乍然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红色警报!红色警报!有外敌来袭,内勤人员请移至后方,启动全员戒备——”
这个时候会是谁,布锐斯?还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人?
江局猛地抬头,对了,江馁!
他们一定是奔着江馁手中的那枚钥匙来的!
这时,侧面忽然传来一道压抑着的喊声:“——江局!”
江局猛地回头,瞳孔一颤:“齐莎!你怎么会在这里,段裴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