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掉,异能者源源不断朝他们涌来,一个接一个,堵得出口水泄不通,他却仍旧没能在人群中发现江馁的身影。
段裴景彻底站不住了。
来自S级的Alpha精神力蛮横地闯入,顺着空气的间隙布满整个空间,像扎破的水球,骤然炸裂!
空气在结冰,一寸一寸地从地面蜿蜒而上,像无数只贪婪的蜘蛛,拖着细长的、宛若蛛丝般地霜痕从脚底,缠绕束缚在当场的数百人身上。
薄唇微张,那股霜痕爬上段裴景的脸,从四面八方渗入他的双眼,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一丝凌冽的寒光闪过。
【S级分化异能】
“这是什么……?!”
惊惶的叫喊冲破人群,有人疯狂地甩动着身上攀附的霜丝,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霜丝渗入毛孔,最后感知到那股彻骨的寒意侵蚀神经根血管,最后是大脑。
“啊啊啊啊啊……!!”
人群溃不成军,惨叫过后,大睁着双眼冒着不正常的寒气,如同一尊碎掉的木偶,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个是……分化异能?!”越和喃喃,“这个年纪了,段裴景的异能还能进化??”
蓝池在一旁反驳道:“什么叫这个年纪!段哥连三十都没有,正当少年!”
“……少年就不必了。”
S级异能——时间凝滞。
乌黑的发丝随风微微摆动,一根深深钉在墙壁里已经生锈了的钢筋上攀上一只青筋暴起的手。
Alpha一跃而上,落在了平地之上。
与此同时,正在军事飞机上的几人心事重重,江局第n次跟他们反复确认:“你们确定不会对咱们的任务造成干扰吧?”
“……贵局从我们这儿调走足足五十名异能者,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道德绑架我们吗?”段母那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打什么主意呢,老江?”
“……啊哈哈没有的事儿。”江局顶着两道视线,终于顶不住了,说道,“我实话实说吧,你们儿子对那个实验体爱得太深了,到时候说不定要死要活的,我肯定是拦不住的,拦不住的后果就是受点处分嘛,至于轻重……哈哈。”
他尴尬地笑笑,没有继续说,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让两人意识到了。
段母沉默一会儿,说:“具体重到什么地步?”
“……高海辉你们认识吗?”
段父说:“前任异调局局长,现任总局部长?”
“是。”江局叹声道,“他是个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坏不坏先不说,反正不会动什么怜悯之心,万一他想……总之这就是我要拉上老段的理由。”
三人对视一眼,眼底的凝重清晰可见。
段母:“……我知道了。”
飞机行驶的航道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万里云层之下,熟悉的精神力惊得段母精神一震,猛地抬头。
“怎么了?”
……段母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住了把手,神经绷紧。
……异能者的等级跟数量都不容小觑,而且源源不断。
段裴景通过燃烧自己的精神力将所有人维持在了一个时间静止的状态,一旦脱力,他会有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无法使用任何异能。
十分钟。
他需要在这十分钟内找到江馁的位置。
忽然,巨大的藤蔓犹如有冲天之势,无数株变异的荆棘从四面八方飞速疾驰攻向处于中央的段裴景。
但一眨眼,他消失在了原地。
藤蔓蕴含着千钧之力,轰然一声狠狠砸向地面,随着这一下子,本就已经镂空的地面瞬间开裂,掀起无数尘土——
“……?”
他的异能的作用居然被这根藤蔓给屏蔽了。
段裴景站在楼顶,半蹲下身,俯视着下面的藤蔓,漆黑的眉头紧紧拧着。
这是什么玩意儿。
段裴景眼珠一瞥,余光下那根藤蔓根部是没有移动的空间的。
藤蔓打了个空,犹如有生命般立刻调转矛头,分叉出无数坚韧的分支,朝着高楼刺过来——
狂风飞速后退,一柄寒光凛凛染着寒气的三棱军刺刺破空气,在藤蔓即将击倒高楼的那一瞬间,打了个旋将那股拧成一团的根部整个削下,最后狠狠钉在了地面,尾部发出阵阵嗡鸣。
刚刚还虎虎生威的藤蔓顿时失去所有水分跟生气,以一种快到惊人的速度干枯萎缩——最后变成了一团仿佛被烈日曝晒过的干草,悉数飘散在了空中。
这是什么?
能够无视段裴景的异能。
倒像是S级别的定做的机关之类的,至少也得是研究过他异能的人。
……牧淳。
段裴景不由自主念出了他的名字。
没办法,能够针对他的异能做出这种玩意儿的,也就只有他身边的人。
他移开视线,余光中那团废墟中躺着生死不明的人,不是江馁还能是谁?!
段裴景瞳孔紧缩,方寸大乱,他不再多想,从高楼一跃而下:
“江馁!”
江馁失去了意识,紧闭着眼睛,不管段裴景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段裴景索性半跪着,让江馁枕着他的时候,能够舒服点。
但正因为这个动作,江馁的动作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下。
“你手里拿着什么?”
白皙的五指沾满灰尘,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的力气不小,段裴景怕伤到他,没敢太使劲,掰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如愿。
那张漂亮的脸窝在他的怀里,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纤长乌黑的睫毛,闭着眼,安静的样子没有一丝的攻击力。
就算知道他能自愈,就算段裴景也对他下过了重手,对着现在这个状态的江馁,他还是没办法真的硬来。
“……乖小宝。”段裴景低声哄他,“别攥这么紧,松开一点,嗯?”
“……”
“没人了,你看。”段裴景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拳头,轻声说,“没人会攻击你,哥来接你回家了,松开拳头,好吗?”
或许是听见了,又或者是潜意识里留下了属于这个人的信息素,那股无孔不入的松木香让昏迷中的江馁产生了一种名为依赖的情感。
他渐渐的,真的松开了手。
段裴景从他的指缝中,见到了那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有些怔愣。
掉落在地上的是一条手链,上面清晰地刻着俄文的“我的挚爱”。
第109章 同生共死
说到这玩意儿,这还是段裴景被他妈那会儿看俄剧心血来潮逼着学俄语的时候,照着书本上随便一句话,拿小刻刀胡乱弄上去的。
每一笔残缺的刀痕,都是段裴景年少时留下的稚嫩。
他也没有什么对于成人礼的特殊情怀需要纪念,或许多年之后,这条手链迟早被他扔到角落里吃灰,不会再存在于记忆里。
但江馁重新赋予了它在他心里无可磨灭的地位。
因为这是江馁从他这里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你还真是……”
他心中泛起酸涩,对于这条手链的归属居然重新回到了江馁手上的这件事情,他不再深究。
明明就打算把他扔掉,现在干嘛又留下,还死死抓着不放。
“……哈。”他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无奈。
余光一闪,手链旁的一枚很小的钥匙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裴景一愣。
这是什么?
江馁看得很紧,以至于段裴景去拿的时候,掌心还收缩了一下,但在接触到温热粗糙的皮肤时,微微放松了防线。
他无意识的小动作成了一个小拨子,轻轻往段裴景的心口的软肉戳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段裴景接过后,顺手揣回了兜里,决定回去再研究。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仔细地把手链绕回了江馁的手腕,动作细致而缓慢。
细长的手链绕过骨节分明的手腕,卡扣连接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他小心翼翼到有些啼笑皆非。
“……这第几次了?看来我说给你买戒指迟早被你冲进下水道的预言是真的。”
omega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汗珠挂在额头,漆黑的眉头紧紧蹙起,唇瓣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段裴景伸出手,撩起他凌乱的刘海,江馁的状态没有任何缓解。
有点像是被噩梦困住了。
“……”段裴景心疼得要死,仿佛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心口,让人难以呼吸。
“唔……”他像遍体鳞伤的小兽,依靠在段裴景怀里,沙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一根细长的尖刺,狠狠扎进了段裴景的内脏。
……段裴景呼吸变得沉重,不可控地想,
会不会是他下手太重了。
江馁怕他了。
怎么没可能呢。
他下手这么重,江馁本来就对这种事很敏感……
他还……让江馁以为自己在威胁他,他那么害怕,谁都不稀奇,唯独他不能。
唯独他……
“……哥错了。”段裴景心口抽搐得厉害,极力按捺住发颤的声线,“等回家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就算是想揍回来都行。”
“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真的。”
alpha紧紧抱紧怀中的人,将呼吸的动作深深埋入江馁的发间,手臂缓慢收紧。像是抱着一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已经搁浅的鱼失去氧气。
江馁无意识地抓住段裴景的衣领,死死不肯松手,五官紧皱,埋入他怀里。
段裴景抱着他,又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抱实。
他很害怕,害怕到整个人都开始细细麻麻地发抖,浑身像吞了冰块一样冰冷,每一根神经都在呼吸间颤栗着,愧疚到不敢抬头。
“……江小宝,咱们回家,嗯?”
江馁没有回答,段裴景就这么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他那近乎呢喃的声音嘶哑响起——
“……唔。”
段裴景眉眼舒展,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乖,睡一觉吧,睡一觉,咱们就回家了。”
S级异能解除。
凝滞的时间被推动,仿佛生锈的齿轮再次恢复运转。
而江馁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沉沉睡在了他的怀里。
迟暮的钟声悠然不绝,万里长空染上阴霾,空中停顿的灰烬如同漆黑的雪花,被风吹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消散。
幸福或许是短暂的,所以被打破的时候,是那么猝不及防。
“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风卷残云,有人在大声叫喊着什么,血跟硝烟的味道非常浓烈,冲击、刺激着脆弱的嗅觉神经。
“…………”
“段裴景!”
有人在喊他,段裴景知道。
江局的人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江馁失去理智的后果,也知道他这么做了之后会遭遇什么,但就因如此,江馁只剩他了。
记忆有时候就像昏黄的旧相片,倒带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画面会定格在那一帧。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昏暗的地下室里,跟沾满了猩红的血迹,狼狈不堪的江馁遥遥对视——
omega抬头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底的那一瞬间的错愕跟一闪而过想要躲避的神色,段裴景觉得他永远都没办法将那一天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又或者不需要把时间线拉这么长,或许早在那天的实验室,在见到江馁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被鬼迷走了心窍。
不然怎么解释偏偏那次,他脑子变得这么不灵光,偏偏……被这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omega骗得团团转。
可能人越想做成一件事,就容易马前失蹄,就像他。
明明想让江馁依靠他,能放心地在他的臂弯里睡去,不会做噩梦,将那些血腥的往事埋葬在过去。
明明都已经这么下过决心了。
……他下过决心了,却还是做得一塌糊涂。
延绵不绝的枪声响了很久,炸的他的耳鸣久久不散。
风卷起他的衣角,漆黑的发丝凌乱,段裴景收紧臂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接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怀中的江馁。
索性江馁确实已经瘦到不能再瘦,薄得跟张纸似的,他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就把人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挡住了无数狙击中的红点,犹如一尊已经石化了的雕塑,一动不动。
“……段裴景!”
广阔的废墟里,停着无数辆军事吉普,全副武装,头顶的黑色直升飞机上,无数狙击手架起枪,对准目标,随时准备开枪。
越和等人已经从底下出来了,庄铮鸣、蓝池还有江局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论如何都不放手的段裴景,心急如焚。
“段裴景!”段母用手挡了挡卷起的狂风,冲着段裴景喊,“快过来!”
没有意外,段裴景没动。
“这孩子……”段母急得要命,每次都想上前强行把人拖走,但总会被段父给拉回来。
她冲着江局说:“老江!你先别开枪,让我跟裴景聊聊,他不是分不了轻重的孩子!”
江局皮肉紧绷,仔细看的话,还能注意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不想这么做,但江馁失控的消息已经传递回总部,上面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尽管他已经口若悬河地叨叨了十来分钟总算说服了上层不销毁江馁,但仍旧无法解除本部的对江馁的控制,这不是商量就能解决的事儿。
至于段裴景是个什么性格,他能不知道吗?
他会放任江馁从一个实验室,跳到另一个实验室吗?
江局甚至担心江馁会忽然暴走,朝他们动手的时候,段裴景会上赶着帮忙。
所以他只能提前架好了枪,届时就算段裴景想要上前,也会被强行拦住。
但谁知道他直接挡在江馁的身前,连命都不要了。
“江局!”庄铮鸣说,“别人不信江馁,你还不信吗!他跟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们怎么能朝他开枪?”
江局无奈道:“这是下下策,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如果不反抗的话,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所有人都已经严阵以待,提防着两个S级暴走的潜在威胁,即便再强硬,段家也不能维护一个护着实验体的嫌疑犯。
所以一旦两人有异动,他们有权当场将两人射杀。
“段裴景!!”段母一想到江局口中的处分很有可能会让段裴景跟江馁一起死在这里就无法镇定下来。
她甚至能够用余光瞥见高海辉眼中的阴沉跟即将做出的举动。
他如果在这里动手,顶多算过失,段裴景有错在先,这件事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罪名。
但段母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段裴景如果死了,高海辉会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
她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要吓死我吗!他是个实验体,你给我清醒点!这么做的后果难道你没想过吗?你从哪里学来的执迷不悟的毛病!”
她振聋发聩的声音,穿透了狂风灌入耳膜的呼隆声,传递给了段裴景。
庄铮鸣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段哥……”
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有了反应。
“……妈。”
段母眼眶微红。
段裴景护住江馁的动作落入众人的眼中,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不是实验体。”
……段母死死抓住段父的手,搀扶着,深吸一口气:
“段裴景,不管他是不是,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命都丢了吗?”
“对啊。”江局也劝,“你先回来,江馁的事,有话好说……”
虽然这在枪口下的情形看着确实不像会好好说的样子,但这个时候把段家拉进来的好处就来了。
高海辉在一旁虽然脸色阴沉,但也不好说什么。
江局拍拍段父的手,示意他劝劝。
段父却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
段母道:“他对于你而言只是个过客,或许你今后的人生中还会遇到,但如果你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听妈的,你……”
“对于您来说,爸也是过客吗?”
段母一愣:“什么?”
段父眼中划过笑意,微微侧过身。江局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无奈地叹了声气。
段裴景道,“如果今天我不管不顾地把他扔在这里,我就食言了。”
“……什么食言?”
“我说过,会替他报仇,也会保护他。”段裴景说,“但是我打他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伤心,好像我是个……”
是个什么呢,或许不会是什么好话,段裴景止住了话题,自嘲地笑了笑。
江馁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兽,顶着狂风暴雨走了很久,找到了一座能够供他遮蔽风雨的帐篷。
段裴景旁若无人地伸手理了理他紧皱的眉头,低声说了什么后,江馁渐渐舒展了眉头。
接着众人就听见他说:
“——今天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带他走,要么,我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第110章 从来不是一个人
人是一个很容易被感情驱使的动物,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分子会影响到人的大脑,从而做出超乎常理的举动。
段裴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他将面临的后果会是什么。
这个后果所带来的影响或许是致命的,但当意识到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后,段裴景居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轻松。
能让江馁在这种境地下存活下来的概率应该不会超过百分之五,但只要他愿意给出合适的筹码,或许也能够让这个天平往这边倾斜哪怕百分之一。
江馁像一只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却努力呲着牙做出一副凶悍的模样的小兽,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跟害怕,他很胆小,也很容易受惊。
但所有人都在警惕着他、防备着他,甚至对于一个未知的危险因素,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不如一了百了,杀掉他、销毁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压塌了他脚下的土地,江馁作为一个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人”,却失去了可以容身的臂弯。
至少自己不能够松开手,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段裴景想。
是他先伸出手的,是他先一步抓住了江馁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先一步放开了手,那不就跟畜生没区别了吗。
“……我还没有想当畜生的打算。”段裴景喃喃道,声音很轻,几乎是跟omega在轻声耳语着,尽管对方听不见,也看不见。
而因为刚刚那段犹如挑衅般的宣言,引起了众人的躁动。
“段裴景,你什么意思!”
段裴景没有动,但他的手已经牢牢护住了江馁,意义不言而喻。
“……”
庄铮鸣还想劝两句:“江局,高局,江馁他的状态不对,身为人形兵器并不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也是受害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所有人都闭目不谈,回避着这个问题。
他们不说话,段裴景也迟迟没有表态,双方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僵持。
而且现在江馁是否是自愿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隐患”,一个需要被销毁的“隐患”。
这是为了“大义”。
“我愿意——”他抱紧怀里的omega,忽然开口,清晰的咬字声透过呼啸的狂风,“我愿意给江馁做担保,他不会攻击人。”
空气中的静默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消散,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将手中的枪上膛。
因为段裴景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会选择站在江馁那一边,而这个选择很有可能会导致大战一触即发。
江局:“你用什么来担保呢?他意识全无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总部,口头担保可不能说服他们。”
“我知道。”段裴景平静地说,“用我自己的命。”
“段哥!”
“如果他……”段裴景闭上眼,“如果他在醒来后有任何攻击倾向,我会负责‘销毁’的工作,并自愿接受最高刑罚的处置。”
最高刑罚,那就是死刑。
在场的人都震了一震,惊愕到无可复加。
一个S级alpha为了爱情选择与“大义”对抗或许并不能激起太大的水花,相反可能还会受人诟病。
但段裴景选择的是,他要跟江馁一起死。
“你这孩子……”江局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做到这个份上,又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这是何必呢……唉,果果、老段,你们劝劝?”
“…………”
段母叹声:
“事到如今了,我们说什么还重要吗。”她道,“他都拿我当例子了。”
江局:“……”
段母说:“段裴景,你二十八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需要爸妈来教吗,你是孩子吗?”
没有人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有血脉相连的段裴景听懂了。
“……爸、妈。”段裴景说,“我已经决定了。”
段母:“理由呢?”
“……”段裴景忽然笑了,“可能是因为……相亲次数多了,不想再相亲了?”
段母说,“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段裴景一字一句地说,
“他只有我了,我要是放手了,我不就跟畜生没区别了吗?”
良久的沉默如同死寂般弥漫开。
“…………”
所有人都没能摸清这段意有所指的对话指向的是什么,只有越和似有所感,抬头看向段裴景。
这一瞬间,他的眼底藏了很多情绪,有对段父段母的愧疚、担忧,又或者是来自于自己此时此刻无法给予江馁安全感,而对自己所产生的愤怒;但唯独没有恐惧。
他发自内心的,对于救赎江馁这件事,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越和将视线转向安安静静窝在Alpha宽阔的怀里昏迷不醒的江馁。
……你应该醒一醒的。
应该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为你能够舍弃生命的人了。
“哈……”
一阵短促的笑声响起。
段母瞳孔微微发颤,眼底的水光还没褪去,笑了几声,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声给吸引过去了目光,但段母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干脆敞开了笑。
“哈哈哈哈……”
江局:“果果……”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已经跟畜生没区别了,臭小子。”段母一抹眼泪,从胸腔里长叹一口气,“这种劝告的工作交给亲属,老江,你是怎么想的?不怕我被策反?”
江局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道:“你……”
“别开玩笑了!他是个实验体!”高海辉怒道,“哪里是你们想包庇就包庇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母缓缓说,语调骤然拔高,“我的儿子我不能包庇?!至于这个小omega,还没定罪你们就架上枪了,我儿子要是少块皮我要你们好看!”
高海辉:“段裴景现在是在包庇,妨碍公务,特殊情况下我有权击毙他!”
“有权?谁给你的权!”段母说,“作为合法公民,我有必要提醒你,还有你们——异能者定罪需要走至少三道程序,你们凭着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连着我儿子一起杀了,谁定的规矩?”
江局说:“其实也没想着杀了,这不是得逮捕归案……”
“那也得让人醒了再说。”段母说,“罪犯都得先抢救,更何况他还没定罪。江馁是什么异能来着?自愈是吧?能自愈还晕倒了,那不就是出事儿了?你们不就是一时半刻没办法临时调出那么多异能者才来找我老公帮忙的吗,我应该有这个话语权吧——铮鸣!”
被一顿输出整得心潮澎湃的庄铮鸣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挺直腰板,连声调都高了几度:“我,我在!”
“你是医生,你来说。”
“这个……嗯,我觉得。”庄铮鸣咳咳两声,认真道,“很有必要检查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行处置!”
高海辉:“…………”
……段裴景完全怔住了。
如果要说在场的人谁更震惊,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因为他小时候因为犯错就没少挨打,完全是还未成型就被扼杀在摇篮的地痞流氓少年版。
段父秉持着不打不成才的传统教育方针理念,并选择锲而不舍地贯彻到底,并不止一次扬言段裴景未来迟早要捅个大篓子,收都收不回来的那种。
段父也算没看错人,段裴景确实有这个闯祸的本事,二十八了,还能干出这么冲动,不过脑子的蠢事。
他应该会这么想的。
但父子俩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那双与他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里平淡如水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
或许父子之间就是能够在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的共鸣,段裴景忽然从那双默然回望的漆黑双眼里,看到了认可跟赞许。
刹那间,段裴景瞳孔微微收紧。
“爸,我……”
你怎么不怪我呢?
这不不符合你的教育方针呢吧。
断壁残桓的硝烟味顺着空气中的气流从他的背后吹向眼前,石屑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段母在看他,段父也在看他,他的朋友、长辈,几人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没有责备,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段裴景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催促着他走。
“哈哈……”
他没忍住低声笑了几声。
毕竟这个时候能够光明正大地笑出声的,也就只有他了。
段裴景鬼使神差地,抱紧了怀里的江馁,站起了身。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他们的身上,狙击瞄准的红点随着他们的动作而起伏,在场所有人都举起了枪。
但段裴景的步伐很稳,一步、一步,生怕磕碰了怀中的江馁。
风起得很大,卷起了他黑色的衣角,张扬的黑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只有那双薄薄眼皮下,深邃的瞳孔下藏着锐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