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那俩树都长到三楼那么高了!”
郝骏捷也来凑热闹,眼睛透过詹慕闲的肩膀去看那张旧照片,还真让他认出了几个人。
“哎呦这是赵村长吧?他居然还留过这种胡子!老陈年轻时就那么胖了啊!……”
他一口气评价了好几人,最后指尖朝二排的角落一指,“还有老詹,那会儿你真帅啊,就是眼镜土了点,哈哈哈哈!”
就如他所言,詹慕闲那会儿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清瘦清瘦的身材,面容端正,就算这么糟糕的分辨率也掩盖不了他当年确实是个相貌堂堂的帅哥的事实。
然而这么个帅哥却戴着一副老式的塑料眼镜,不仅设计老土,眼镜腿儿上还挂了一根粗粗的安全绳——这么土气的眼镜,估计连拍时代剧的剧组都很难在市面上找到同款了。
“是啊,当年我品味太土了。”
詹慕闲苦笑了一下,推了推脸上的金丝边的窄框眼镜,仿佛自嘲般笑道:“所以才一直没找着好对象啊!”
然而就在这时,俞远光却从詹慕闲手中一把夺过了那个相框。
他双眼死死地铆在了发黄褪色的旧照片上,仿佛想要用目光将它烧穿一般,瞬也不瞬。
“……怎么了?”
詹慕闲语带迟疑,试探着问道:“这照片有什么不对吗?”
俞远光没有说话,仍然自顾自盯着照片看。
“俞编?”
郝骏捷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俞远光的肩膀。
“……”
俞远光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从照片转移到了詹慕闲脸上,“老詹……你照片里那副眼镜,戴了多久?”
“好几年吧。”
詹慕闲笑着回答:“怎么了?”
俞远光定定地盯着他,半晌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那根眼镜绳是红色的,对吗?”
詹慕闲依然笑得淡定:“是啊,怎么了吗?”
“……”
俞远光缓缓地挪开了视线。
“没什么。”
他将照片放回了柜子里,喃喃低语,“……没什么。”
同一时间,柳弈还在詹慕闲的办公室里折腾。
詹慕闲的办公室一共有两个抽屉。
左侧那个轻轻松松就让柳弈打开了,他在里面一通翻找,没有找到什么让他觉得有价值的东西。
在他翻东西的同时,他打发江晓原去给詹慕闲的马克杯采样。
然而面对徒弟“詹慕闲到底哪里有问题”的提问,柳弈只含糊回答了一句,“等找到证据再说。”
小江同学干这活儿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了,不用半分钟就结束战斗。
他将搁了棉签的采样管重新密封好,塞进自己的包里,又一步蹿回到柳弈身边,“老板,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呗!”
“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我看见了什么可疑物品,到时候就知道了。”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去拉右边的抽屉。
然而这一次,另一个抽屉却上了锁。
柳弈一拉没能拉开,又大力拉了两把,还是没能拽开。
他转向江晓原:“小江,会撬锁不?”
江晓原用震惊又惶恐的眼神瞪着他老板,满脸的不可置信,“老板……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小戚他们撬锁都很容易的。”
柳弈先是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催促道:“想办法帮我弄开它吧,我知道你行的!”
江晓原真要给柳弈跪了。
“老板你这是教唆犯罪你知道吗……”
柳弈:“只要找到证据就不是了。”
他推了推江晓原的胳膊,催促道:“快点快点,拖太久了要穿帮的!”
第129章 5.Mulholland Dr.-36
江晓原同学很崩溃,内心已经脑补了自己让人逮个现行之后被警察叔叔带走的画面了。
然而他实在太习惯听柳弈的话了,被老板这么一催,他竟然就十分诚实地思考起了该怎么撬锁的问题。
江晓原作为一个刚刚才本科毕业没两年的男大学生,当年宿舍储物柜丢钥匙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小江同学自己没碰到过这般窘境,却亲眼看过室友是怎么撬柜子的,当时他还好奇地问了问原理,对方回答了一句“别问,问就是怼进去就行”……
想到这里,江晓原低头仔细打量那个上锁的柜子。
那柜子看起来得用了不止十年了,锁头也是老式的,表面生了一层斑驳的锈渍,看着就不怎么牢靠……
小江同学抬头,用一种微妙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瞅了瞅柳弈,然后打开包包,从里面摸出了一把指甲钳。
“那啥,老板,我先说了啊,这事儿我以前没实践过,只停留在理论层面……”
他将夹在指甲钳中间的指甲锉拔了出来,“要是捅不开,你可别骂我啊。”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柳弈反问得理直气壮。
随后他不给江晓原反驳的机会,“别磨叽了,快撬!”
江晓原迫于老板的淫威,只得照做。
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只看过别人操作,自己从来没实践过的新手菜鸡来说,电影里那种靠两个发夹轻轻松松十多秒撬开锁头的“示范”都是骗人的。
江晓原谨记室友当初的金口玉言——“怼进去就行”,将指甲锉那带钩子的尖端拼命往一字型的钥匙孔塞,一边塞一边左右晃荡,动作之激烈之粗暴,把不怎么结实的书桌弄得摇摇晃晃、嘎吱作响。
终于,在他把抽屉搞散架前,不知是他的撬锁法子凑效了,还是老旧的锁头直接被晃松了,反正江晓原猛地一转指甲锉,再用力一拉抽屉,居然就真把它给拽开了。
“哈、哈哈……搞定了……”
江晓原只觉无比虚脱,差点儿就想一屁股摔坐在地了。
“辛苦了。”
柳弈将手里还捏着指甲锉的江晓原拨拉到一边去,过河拆桥之快,真是一秒都不带耽搁的。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妥妥儿的在行窃,要是真被人发现了,怕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楚。而他们浪费在撬锁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必须速战速决,再不能耽搁。
詹慕闲的抽屉相当凌乱,里面塞了许多杂物,加上刚才被江晓原拉拽晃动过,零碎的小物件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简直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错觉。
柳弈却半点不含糊。
他将抽屉里的杂物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缠成一团的工资条、信用卡账单、报销用的收据和发票、乱七八糟的各种笔和每一本都只写了几页的笔记本……
除此之外,柳弈还找到了几个药瓶。
他特别仔细地看瓶身标签,发现都是些维生素、钙片、谷维素以及辅酶Q10之类的正经药物——不管内容物如何,至少从标签上看不出异常来。
柳弈没有凭空辨药的本事,也没时间一颗颗检查里面的药物,只得暂时将它们放到一边。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会儿怕是做了无用功的时候,他抽出又一本只寄了两页会议报告的笔记本,看到了压在底下的一台手机。
柳弈:“!!”
他神色骤变,将那台手机拿了出来。
江晓原凑过去看。
那是一台起码三四代前的低端华×机,年轻人多下几个游戏就能撑爆内存的那种,市价新机也只要不到两千块,因为便宜且基础功能完备,倒是蛮受中老年喜欢的。
“这种机型我年初才给我爸买了一台当备用机。”
小江同学说道。
“行,你试试开一下。”
柳弈将机子递给了看起来“用过”的江晓原。
小江同学一脸茫然,接过机子试着捣鼓了两下,发现没有反应,一面嘟哝着“是不是没电了”,一面摸出个充电宝插上。
“不行,连小电池的标志都没弹出来。”
江晓原确定插头插得很紧,并非接触不良之后,抬头对柳弈说道:“这手机八成是坏的。”
柳弈刚才一直盯着江晓原折腾,这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严肃异常。
江晓原一激灵,意识到了什么:“……这手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
柳弈只丢下了一个字。
随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快捷键直拨自家小戚警官的号码。
铃声响到第四下,戚山雨接到了他的电话。
“柳哥。”
电话那头能隐隐听到杂音,显示戚山雨应该是在外面。
他接通电话后,没有做多余的寒暄,直接就问道:“找我什么事?”
柳弈:“你现在在哪里?”
两人是何等的了解对方,戚山雨一听柳弈的音调,立刻就知道这仿佛查岗一样的问题意味着柳弈这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很要紧的事,他立即回答:“我现在在杜鹃溺水的那个鱼塘,正在让工人辨认可疑对象。”
这几天下来,戚山雨他们已经将杜鹃的姨妈王乐娟女士因病住院时可能接触过的中老年医生、护工甚至行政人员的资料收集齐了,今天他们又找到了那位负责打理鱼塘的工人,让他逐个分辨其中有没有那天跟他递烟搭讪的中年大叔。
“太好了!”
听到戚山雨的回答,柳弈即刻说道:“他在你旁边是吧?我给你发一张照片,你立刻让他认一下。”
说罢,他保持着通话状态,切到手机的相册,给戚山雨发了一条带图的短信。
柳弈存下的照片,是刚才他趁着江晓原用指甲锉倒腾那把破锁时,上杏滘村的网站现搜的。
托现在党政机关网站建设要纳入绩效考核的要求,就算是小小的杏滘村支部也有自己的门户网站。
虽然那破网站一个月也未必能发一篇新消息,人员组成也N年没怎么更新过,但像詹慕闲这般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职工,还是能找到带大头照的个人简历的。
戚山雨见过詹慕闲,看到柳弈给他发的照片自然相当吃惊。
但他没有追问柳弈为什么会怀疑到詹慕闲身上,而是跟对方说了句“我等会儿打给你”就挂断了电话。
柳弈就这么站在满地狼藉的书桌前,攒紧手机,等着戚山雨的回电。
江晓原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老板……你是怎么发现老詹不对劲的?”
柳弈抬头看向书桌的角落:“那儿,软中华。”
然后又朝挂在墙上的日历一指,“10月12号那一格,‘7:50上车’。”
最后他指向江晓原还捏在手里的旧款手机,“坏了的华×。”
小江同学张了张嘴。
柳弈的概括实在太笼统了,江晓原根本没听懂。
然而没等他开口细问,戚山雨的回电就拨了过来。
柳弈二话不说接起,“怎么样?”
“没错!”
电话那头的戚山雨音调中难掩兴奋,“那工人说了,确实很像是那天跟他搭话的人!”
“太好了!”
柳弈笑了起来:“我有九成的把握,詹慕闲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本想告诉戚山雨,自己已经拿到了詹慕闲的DNA样本,只要回法研所确定他就是那个给程娟娟写信的“江知哲”,一切便尘埃落定,妥妥儿新案旧案一起破了。
然而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毫无预兆之下忽然间被人一把推开了。
“——老詹……!”
郝骏捷保持着单手把门的姿势僵在了原处,跟办公室内的柳弈和江晓原大眼瞪小眼,三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尴尬而诡异的沉默中,郝骏捷的目光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又移到了柳弈和江晓原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这……你、你们……”
看这情景,实在太像是入室行窃了。
可柳弈和江晓原都是相貌堂堂年轻有为的模样,特别是柳弈那张媲美名模的俊美脸蛋,外加一身款式低调但剪裁奇佳的牌子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偷儿,更别说来偷一间榨不出二两油水的破烂办公室了。
“你怎么回来了?”
没想到明显更可疑的柳弈却忽然蹙起眉,质问开门的郝骏捷:“詹慕闲和俞远光呢?”
在先前的接触里,柳弈给郝骏捷的感觉都是性格温和、未语先笑,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现在猝然看到柳弈沉下脸来气势全开的模样,郝骏捷同志居然被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一颗心通通直跳,脱口而出:“我、我就是找不到老詹他们,才过来看看的……”
“什么意思?!”
柳弈难得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愈发严厉:“什么叫‘找不到他们’?”
“……就、就是,刚才老詹在传达室没找到钥匙,说应该放在二楼的资料室里了,让我去看看……”
郝骏捷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结果我在资料室没找到,折返回传达室的时候,老詹和俞编已经不在了,门口也没瞧见人,就、就想他是不是回办公室了……”
青年怯怯地瞅了满地的狼藉一眼,声音小了下去:
“没想到……他不在,反而看到你们在这儿、这儿……翻他东西……”
郝骏捷以为自己看错了,双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转向江晓原,颤巍巍地问:“那……你呢?”
江晓原:“法医研究生。”
郝骏捷感觉自己有点晕。
他终于想通了一个事实:“所以你们根本不是打算来拍电视剧的?”
柳弈承认:“我们是来查案的。”
郝骏捷伸手在门框上扶了一下,还撑住没至于脚软。
——难怪他们要一直在打听什么火灾什么溺水什么人口失踪的事!
可怜的郝同志根本不知道在震惊之下,自己此时的表情活像蒙克的呐喊脸。
——我真傻!
——明明一直都觉得他们很奇怪,怎么就没怀疑过呢!!?
就在郝骏捷陷入混乱中时,柳弈已经让江晓原拨打俞远光的电话,同时自己跟戚山雨说明了他这边的发现,以及现在嫌疑人詹慕闲貌似带着俞远光一块儿失踪了的突发情况。
“不行,电话一直在响,但是没有人接。”
江晓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电话拨了一个又一个,试了直接拨号,也试过微信语音呼叫,但两种都无人应答。
柳弈将这边的变故告知了戚山雨:“小戚,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俞远光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一副摇摇欲坠模样的郝骏捷,“郝先生,你能打通詹慕闲的电话吗?”
郝骏捷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又生怕自己这个反应不够谨慎,连忙补充:“我、我刚才就给老詹打过好几趟电话了,他手机一直关机!”
柳弈眉心蹙得更紧了。
“詹慕闲的手机关机了。”
他对着手机话筒说道。
“知道了,我们现在马上赶过来。”
戚山雨立刻回答。
他现在和林郁清在杜鹃溺水的鱼塘边上,跟杏滘村的直线距离只有六公里,就算因为杏滘村地形特殊,得从“袋子”的入口进来,半小时之内也一定能赶到。
“柳哥,你现在立刻去找村里的民警,请他们协助找人!我们保持联系!”
“明白了。”
柳弈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快步走到郝骏捷面前,“情况你现在都看到了,我们怀疑詹慕闲跟一系列的刑事案有关,要立刻找到他,麻烦你帮我们联系这边的民警。”
柳弈顿了顿,“还有,对于他会带着人去什么地方,你有头绪吗?”
郝骏捷这会儿是真的吓得腿软了,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好似在奏野蜂乱舞,“……刑、刑事案是?”
他徒劳地试图再挣扎了一下。
“别问了!”
他这又怂又迟钝的反应看得小江同学心焦不已,“再耽搁下去,搞不好就要又添一条人命了!”
再也没自欺欺人的余地,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让郝骏捷彻底跪了。
10月1日,星期六。
中午一点三十五分,距离詹慕闲和俞远光失踪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适逢国庆长假,村委会的办公楼全员休息,只留了一个保安值守。
然而这位保安同志闲着也是无聊,干脆把院门锁了跑去找附近的朋友升级斗地主去了,压根儿指望不上他能提供任何线索。
柳弈他们回到小院中,发现詹慕闲那辆农用小皮卡已经开走了。
“郝先生,你知道詹慕闲会去哪里吗?”
柳弈抓住仍然一脸惊慌无措的郝骏捷,逼问道。
郝骏捷张口结舌,直勾勾地盯着柳弈,半晌才慌张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弈松开了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的郝骏捷,脑中飞快地思考起来。
看目前的情况,詹慕闲极大概率因为某种原因而带走了俞远光。
可是他现在开的是一辆农用皮卡,这种车子不能上高速,甚至到人多的城市主干道上都大概率会被交警拦下来,只能跑跑村镇之间的运输,除非詹慕闲换车,不然绝对跑不远。
而且这年头处处有天眼,没有身份认证和电子支付简直寸步难行,想要亡命天涯的难度之高,跟二十年前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詹慕闲这回大概率是发现自己暴露了才匆忙出逃的,什么细软都没带,却偏偏带了个一百三四十斤的累赘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跑得掉?
想到这里,柳弈的心顿时“咯噔”往下一沉。
在詹慕闲决定带走俞远光的时候,他心里打的或许就是有去无回,拉一个垫背的主意了。
——这忒么简直是最糟糕的结果!
柳弈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很崩溃。
明明是俞远光邀请他们一块儿来的,要是真让俞远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出什么岔子,那柳弈感觉自己下半辈子都要像俞编那样做噩梦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柳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候,詹慕闲会去哪里?
这时,杏滘村值班的两个民警也匆匆赶到了。
他们在路上就接到了戚山雨那边的联络,知道情况有些严重,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分散出去打听有没有人见过詹慕闲。
五分钟后,就有一位民警领着一个村民进了院子。
“鹅刚刚才见过老詹的啦!”
村民是一位年逾五旬的大姐,方言口音很重。
这位大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家在基地里承包了一个大棚,跟管农事的詹慕闲很熟。
她告诉众人,大约二十分钟前,她看到詹慕闲开着那辆农用皮卡出来,因为没人给他开门,只得停了车,自己下来开了院门,然后径直把车子驶出了大院,却根本没有回头再把院门拉好。
因为这不像是詹慕闲一贯严谨认真的做法,大姐当时就感觉很奇怪了,还站在路口多看了几眼。
所以当众人追问她詹慕闲开车往哪个方向走时,大姐想也不想便抬手往东面一指:“那边!”
“啊呀!”
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跟游魂似的,连走路都发飘的郝骏捷忽然叫了起来,“他、他是不是去基地了?”
杏滘村建在一处山坳里,整体地形像个口袋,被丘陵包围,村道呈“U”字型,只有一个出入口。
村委的办公楼在“U”字的开口附近,往西开就是出口,如果詹慕闲想要跑路,应该往西边转弯才是。
然而根据村民大姐的目击证词,詹慕闲是往东开的,也就是说他非但没有想办法即刻逃离杏滘村,反而“自投罗网”,往那捉鳖的瓮子深处开去。
郝骏捷好歹跟着詹慕闲干了两年多,自问对他的性格颇为了解。
在他心目中,老詹是个爱岗敬业,一天到晚把“有事要忙”挂在嘴边的工作狂,连家都很少回,要是在村委这边找不到他,去养殖基地就行了。
于是现在他一看詹慕闲的车往村子里开,立刻就想到了对方八成是要去养殖基地了。
“对对对!”
一旁的村民大姐也立刻帮腔:“我猜也是咁样!”
那还有什么说的呢?
柳弈、江晓原、郝骏捷三人挤上了两位民警同志的巡逻车,油门一踩就直奔养殖基地去了。
车上,江晓原又给俞远光的手机拨了N次号,都是只听铃声没人接听的状态。而郝骏捷打詹慕闲的手机则提示一直关机。
柳弈则给戚山雨去了电话,告知对方自己正在赶去养殖基地,希望能在俞远光遭遇不测前找到两人。
他打电话没有避人,车子又十分狭窄,柳法医说的每一句话,郝骏捷和两位民警都听得清清楚楚,感觉问题比他们预想的还要严重,三人脸上的神色都很不好看,内心慌得一匹,生怕当真在他们眼前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命案来。
好在今天假日,路上车少,负责开车的民警车技也很好,平常差不多要二十分钟才能走完的一段路,他十二分钟就飚过去了。
车子停在了养殖基地门口,坐副驾驶的警官立刻跳下车跑到了门卫亭前,抓住保安询问他有没有见过詹慕闲。
“对啊,老詹他刚才回来了……”
保安小哥被警察这紧张兮兮的架势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就开着他平常那辆皮卡……”
警察打断他:“你放他进去了!?”
保安很懵:“对、对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警察哪里还有时间解释,“他车往哪里开的?”
这里可是詹慕闲的地盘,要是他真想拉个垫背陪葬的,估计能有一百八十种办法弄死俞远光,实在是一分钟也耽搁不得了。
“应该是去农科站那边……”
保安小哥连忙抬手朝靠左边的那条岔路一指。
警察对保安吼了一嗓子“开门”,然后转头奔回巡逻车,将自己打听到的情报告知众人。
负责开车的警官根本不用别人提醒,还没等自动闸门完全开启就发动车子,从只开了一半的铁闸处钻进去,一个漂亮的左拐,直奔基地的农科站去了。
“在那儿!!!”
车子还没停稳,后座的郝骏捷已经手指窗外大声叫了起来,“他的车!那辆皮卡!”
众人闻言,立刻跳下了巡逻车。
果然,詹慕闲经常开的农用皮卡就停在农科站的门口,连车门都没关,钥匙也还插在车上。
柳弈对手机那头的戚山雨快速地说道:“我们在养殖基地的农科站发现詹慕闲的车了,现在正准备进去!”
“知道了,我们很快赶到!”
戚山雨这时也正在开车,车载蓝牙稍有些延时,柳弈等了一秒钟才听到对方的回答:“你们进去时务必注意安全!”
说话间,两个民警在前,另三人跟在后面,一行人冲进农科站,打头的警官大声问郝骏捷:“老詹会去哪里!?”
这两人在这里在杏滘村派出所干了有几年了,早和本地村民熟悉起来,特别是跟村委的这些人,更是村里大小活动都会互相合作的程度,熟到见面了经常互相递烟那种。
就算现在心知詹慕闲摊上的事儿不小,但内心深处仍然觉得对方是个好人,不可能当真丧心病狂到想要当着他们的面杀人,所以提到詹慕闲时,仍是下意识地用了“老詹”这么个熟悉热络的称呼。
听到民警的问题,郝骏捷心中叫苦。
他只是个事务员,分管的工作也不是农业这块的,几乎就没怎么来过这里,自然不晓得詹慕闲可能会去哪儿。
加之今天是休息日,他们在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人出来瞧一眼,证明怕是此地无人值守,连想抓个人问问都找不着。
郝骏捷慌得一匹,目光四下梭巡,猝然注意到走廊贴的牌子,“兽医站!”
他灵光一动,“詹慕闲他经常呆在兽医站里,我猜他现在可能也到那边去了!”
事实证明,郝骏捷所言不错。
独立在农科院旁的兽医站是一间单独的建筑物,此时小屋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得密不透风,只有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让人知道里面有人。
民警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兽医站的屋门,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
门是锁着的。
“阿郝,知道开门密码吗?”
民警指了指门上的电子密码锁。
“我、我不知道啊……”
郝骏捷连连摇头,不过他又随机反应过来:“但我可以打电话给农科站的人问!”
说着他就掏手机,慌慌张张拨号去了。
“外面的人,都别动,谁也不准开门。”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把低沉而平静的嗓音。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詹慕闲的。
“我手里有一根针管,里面有二十毫升的氯化钾溶液,针头连着俞远光的手背静脉,只要三秒钟就能要了他的命。”
詹慕闲的语气十分镇定,镇定到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柳弈和江晓原后颈寒毛倒竖。
“别动!”
柳弈一把拉住了还不死心地扒拉着电子锁的民警。
民警立刻收回了手,不敢动了。
“詹慕闲!”
柳弈站到门前,提高音量,对门里的男人说道:“我是柳弈,我对你的过往很好奇,你有兴趣跟我聊聊吗?”
柳弈在留学时修过犯罪心理学,里面涉及了与各类犯罪分子交流和谈判的技巧,这会儿谈判专家来不及到场,柳主任只能自己上了。
假如真如郝骏捷所言,俞远光的静脉连着一根随时能推入高浓度氯化钾的针管,那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稳住犯人,将“拖”字诀运用到底,直到小戚他们赶到为止了。
“我也很好奇。”
原本柳弈只打算试一试,没想到建筑物内居然真传来了詹慕闲的回应:“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弈一边向江晓原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一边回答:“我是个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