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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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身影一闪就出了浴室,还很贴心地替戚山雨关上了门。
戚山雨洗漱的速度一向很迅速。
当他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走出浴室时,正好闻到空气里弥散开的清苦茶香。
小戚警官对茶的了解仅限于柳弈经常泡给他喝的那几个品种,其他的喝进嘴里最多能区分出这是红茶绿茶还是普洱乌龙的程度。
这种清香中带着点辛苦味的茶香他以前没闻过,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是新的茶?”
“对。”
柳弈笑道:“俞编剧难得送我的金骏眉。”
他招呼戚山雨坐到吧台旁,从茶壶里斟出两杯深红的茶汤,“尝尝。”
戚山雨不怎么会喝茶,茶和咖啡对他而言都是提神用的。
不过即便是不擅品茶如他,也喝得出这茶汤醇厚清苦,香味浓郁,口感润而不涩,品质应该相当不错。
“好喝。”
戚山雨很认真地评价道。
柳弈笑了,“那就好。”
他给戚山雨的空杯续上茶水,然后将茶壶放到一旁去,神情从闲聊状态转换成了工作状态,“怎么样,今天你们查到了什么?”
“杜鹃的姨妈王乐娟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好像叫心肌……心肌什么来着?”
戚山雨将一叠纸张搁到吧台上。
今天他和林郁清忙活了一个下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又接连跑了三个地方,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面前的这些资料,又因为时间不早了没空慢慢整理,只能这么乱七八糟地一股脑儿混在一起,这会儿要找出来实在不太容易。
不过柳弈已经很眼尖地看到了一张格式很眼熟的纸张,抽出来一看,果然就是出院小结。
“心肌桥。”
柳弈瞅了一眼病名,替小戚警官补完了诊断。
心肌桥全称冠状动脉心肌桥,是一种先天性的冠状动脉发育异常。
作为负责供给心脏血液的血管,冠状动脉的主干及其分支通常行走于心脏表面、心外膜下脂肪中或心外膜深面。
然而因为冠状动脉发育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畸形,冠状动脉或其分支的某个节段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心肌内走行——这种情况就被称为心肌桥。
心肌桥平常没什么,患者可能就跟正常人一样,完全没任何不适。
然而当心脏收缩明显时,被心肌桥覆盖的这段冠状动脉就有可能受到压迫,出现收缩期狭窄,继而使心脏出现节段性的供血不足,引起心绞痛,严重时甚至会引起心肌梗死。
王乐娟女士今年四十九岁,心肌桥十分严重,整条前降支都爬进了心肌内。加之以前因为很少出现症状而未曾重视,身边没有备药,结果就是一旦症状明显,后果就严重到险些致命了。
今年5月12日,王乐娟在参加社区活动后回家突然感觉胸口疼痛,连忙给姨甥女杜鹃打了个电话。
当时杜鹃正在单位写稿,接到电话后连忙请假赶回家中,却发现姨妈已经浑身冷汗倒在地上,意识不清了。
送医后,医生诊断为广泛前壁心梗,需要立刻做介入手术。
好在手术很成功,王乐娟在医院里住了十二天的院,就出院回家修养了。
“嗯,直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
柳弈一边听戚山雨叙述事情的经过,一边对照出院小结看王乐娟女士的病程,没有看出疑点。
“对了。”
他忽然抬起视线,问戚山雨:“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细节的?”
戚山雨回答:“我们找到了当时照顾王女士的保姆,从她那儿了解到了很多情况。”
小戚警官解释,王乐娟和杜鹃两人相依为命,自王乐娟生病住院后,杜鹃一边上班一边照顾重病患,实在忙活不过来,于是从家政软件里聘了一位姓潘的全职保姆,聘期一个月,月薪为一万块。
这薪资虽贵,但保姆潘阿姨人不错,热心又认真,跟王乐娟也相处愉快,杜鹃和姨妈商量过后,又多续了一个月的约。
然而没想到,杜鹃才刚和潘阿姨续约不满一周,王乐娟就死了。
为了了解情况,戚山雨和林郁清还特地跑了一趟保姆潘阿姨的家。
当时那位中年阿姨在自己家里做汉服童装的配饰加工,据说一件计价一块钱,做一天下来也就百来块钱的加工费,比她当保姆时的收入低得多了。
当时戚山雨便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继续当保姆了?”
结果潘阿姨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说前任雇主就死在自己眼前,她实在是被吓得够呛,一时半会儿心理阴影消不了,暂时不想再去当保姆了。
“哦?”
听到这里,柳弈很惊讶:“这么说,王女士死在她眼前了?”
戚山雨:“准确地说,她是王女士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者。”
6月27日,保姆潘阿姨出门买菜归来,发现王乐娟不知何时从床上滚了下来,双目圆睁,双手捂着胸口,人已经没有呼吸也摸不到心跳了。
保姆吓得半死,连忙打120叫来了医生,同时也打电话通知了还在上班的杜鹃。
120比杜鹃先到。
医生到现场发现王乐娟已经双眼瞳孔固定,心跳呼吸皆无,失去了抢救的价值,结合死者的一个月前的心肌梗死病史和心脏介入手术史,认为死因是冠心病引起的心血管循环衰竭,死因没有可疑,遂出具了死亡证明。
戚山雨在单位系统里查到了王乐娟的户籍注销记录,里面就有死亡证明存档。
他扒拉了一会儿,从资料堆里找到了那份死亡证明的复印件,递给了柳弈,“你觉得怎么样?”
“嗯,医生的判断其实挺合理的。”
柳弈一边看死亡证明一边评价道:“毕竟心肌梗死很容易出现心脏损伤后综合征,多发生在急性心肌梗死后的两周到四周内,再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心衰或是二次心梗,猝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随即,他抬眼看戚山雨,“可是你却觉得她的死亡有可疑,对吗?”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
“那位姓潘的保姆告诉我,王乐娟出院回家修养的那段时间经常发低烧,双脚肿得穿不下鞋子,人没什么力气,胃口也不好,整个人显得很虚弱的样子。可她的心情却一直很好。”
柳弈奇怪了:“哦?为什么?”
通常情况下,人们在病痛的折磨中都会情绪低落,保姆却说王乐娟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能不说这实在十分反常。
“潘阿姨其实也说不准。”
戚山雨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只说,隐约觉得王乐娟女士好像谈恋爱了。”
当时潘阿姨用的措辞是“好像找到了第二春”。
根据那位年纪与王乐娟差不了多少的保姆所言,王乐娟经常躺在床上玩手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潘阿姨当然也问过对方是不是有对象了,王乐娟只是笑而不语,很含糊地回答了一句“说不准”。
柳弈:“听着确实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
“嗯,还不止那样。”
戚山雨继续说道:
“潘阿姨还说,王乐娟女士出事那天,是她吩咐的让她去超市买菜,还要多买一些东西,晚上做得丰盛一点,有客人要来。”
柳弈:“客人?什么客人。”
“我们问了,潘阿姨说她不知道。”
戚山雨再度摇头,“因为王女士没告诉她。”
他顿了顿,问自家柳法医:“很可疑,是不是?”

第121章 5.Mulholland Dr.-28
王乐娟和杜鹃住的是一个老小区有三十年楼龄的老式公寓楼,家附近有一个小菜场,虽然摊位和菜式的选择比较少,不过平常买菜做饭是够的。
然而6月27日那天,王乐娟对保姆潘阿姨说自己晚上想招待客人吃饭,要亲自下厨做个猪肚包鸡。
小菜场买不到新鲜猪肚,王乐娟只得拉着小拖车坐地铁到五站之外的某个大型超市去采购。
“去程四十分钟,购物一小时多一点,回程也要四十分钟,她说自己那天吃完早餐差不多九点出门,十一点半回到家,离家一共两个半小时。”
戚山雨对柳弈陈述当天的时间线:“潘阿姨平常很少出门那么长的时间。”
柳弈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手指轻轻在死亡证明的日期上点了点,“偏偏就是那一天早上,王乐娟女士猝死了。”
他垂下视线,“而且她在死前甚至没来得及给姨甥女或者120打一个电话。”
说到这里,柳弈忽然停住话头,想了想,又问戚山雨:“对了,王乐娟女士的手机呢?里面应该可以找到有关他‘约会对象’的信息吧?”
“这也是我觉得很可疑的其中一点。”
戚山雨说道:“潘阿姨说,杜鹃确实检查过王乐娟的手机,但她的手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一直黑着屏,开不了机了。”
柳弈蹙起眉,“……确实很可疑。”
他想了想,又问:“那所谓的‘客人’呢?说好了晚上来吃饭的,有上门吗?”
“没有。”
戚山雨摇了摇头,随后又纠正道:“哦,不对,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潘阿姨说她不知道。”
接着他解释道,因为那王乐娟急逝,家里忙活地不行,等医生出具了死亡证明后,还要联系殡仪馆出车接人,跟车到殡仪馆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不管是杜鹃还是潘阿姨都焦头烂额,压根儿想不起来还有访客要登门这么一件事。
当戚山雨和林郁清向潘阿姨问起那“客人”是否有上门时,保姆只无奈地一摊手,回答说她和杜鹃那天在外头折腾到七八点才回家,客人来没来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回家后没见到有访客上门就是了。
“嗯……”
柳弈单手支在桌上,“这虽然说是稍微有点可疑吧,倒也不算解释不通……”
“还不止如此。”
戚山雨显然还有话要说,“潘阿姨看杜鹃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小姑娘要操持姨妈的葬礼不容易,就多留了几天帮她的忙……”
他顿了顿,“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就在三个小时前,潘阿姨告诉戚山雨和林郁清,王乐娟的事儿之所以让这位阿姨觉得“害怕”,以至于产生了心理阴影,至今都提不起勇气再去做保姆,除了被王乐娟的凄惨死相狠狠惊吓到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位稍微有点儿迷信的阿姨觉得王乐娟死得“邪门”,让她越琢磨越后怕。
而令潘阿姨觉得“邪门”的点,是她在帮忙处理丧仪的时候,顺便收拾了一下王乐娟的房间,结果注意到,王乐娟放在床边的一个闹钟居然也停了。
柳弈:“停了……是指没电了吗?”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这么个意思。”
戚山雨说道:“但潘阿姨说,那钟好像停在了王乐娟的死亡时间。”
“哦?”
柳弈这下子更疑惑了:“她是怎么确定的?”
早期的侦探小说或者刑侦故事经常有这么一个细节:受害人被凶手从高处推下去,手表和人一起掉到地上,表盘时间就定格在落地的刹那;又或者凶手抄起一个座钟往被害人脑袋上招呼,开瓢的同时也砸坏了时钟,于是钟表上的时间就成了确凿的证据,帮助侦探或是警官排查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不久之后,这套路就被反向利用,比如凶手杀人后故意调了死者的手表什么的,更甚者还有调一次两次三次的,各种套路叠套路,因为太容易出BUG了,所以很快就褪去了流行。
柳弈虽没跟那位姓潘的保姆阿姨打过交道,不过他猜对方应该不好侦探推理那一口,所以她说的“钟表停在了死亡时间”,应该是别的意思。
“潘阿姨告诉我,那钟的时间停在了早上九点五十八分,差不多就是她离家去买菜的一个小时后。”
戚山雨回答:“而且那时钟下面还有一个日期,正是6月27日当天。”
柳弈:“……难道是王乐娟女士胸痛挣扎时,把那钟扒拉到地上了?”
假如真如同潘阿姨所言,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猜的。”
戚山雨却摇了摇头“可是潘阿姨非常肯定,那钟外观完好,只是却坏掉了,就算换了电池也一点都不带走的。”
正因为如此,保姆才觉得王乐娟的死很邪门。
即便明知道对面坐着的两位帅小伙儿是一身正气百邪不侵的警察,她还是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王乐娟女士死的时候可能太痛苦了,或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怨气太重了,才会接连让手机和闹钟一块儿坏掉的。
柳弈:“……”
他当然是不信什么怨气之说的。
可假如潘阿姨那关于闹钟的猜想靠谱,那么或许闹钟和手机偏偏在王乐娟死后一起坏掉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那手机和闹钟现在在哪里?”
柳弈忽然抬头问戚山雨。
“不知道。”
戚山雨耸了耸肩,“毕竟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谁也说不准东西还在不在。反正那位潘阿姨说自己当时很害怕,就把闹钟放回到原处了。”
尤其是当时处理王乐娟后事的杜鹃现在也死了,他们不可能从死者口中问出东西的下落。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的。”
柳弈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刚刚从新消息不提醒名单里放出来的某个头像发了一条新信息。
虽然现在已经是9月26日的凌晨一点钟了,但朱箐箐显然还没睡。
柳弈的微信一发过去,朱箐箐直接回过来一个通话请求。
柳弈按了通话键,并打开了免提。
朱箐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省去了礼节性的寒暄,直接就问他微信里说的“有事要拜托她”是什么事。
“对,想请你进王女士的房间看看,床头柜上应该有一个不走的闹钟,你看看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请送到法研所来。”
“对了,还有一部手机……”
柳弈说着,拍了拍戚山雨的胳膊。
戚山雨会意,开口接着说道:
“是一部蓝色手机壳的华×机,型号应该不算新了,是王乐娟女士生前用过的。如果能找到的话,请在征得家属同意后交给我们。”
“好的,没问题!”
朱箐箐应承得十分爽快,“我明天……不,今天早上就去找找看!”
她顿了顿,声音带了些难以自抑的兴奋:
“你们……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柳弈和戚山雨闻言,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无奈。
“只能说,我们会尽力的。”
柳法医决定不要给委托人某些非必要的希望,于是实话实说:“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什么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有呢。”
9月26日,星期一。
杜鹃的遗体果然在早上十点钟被送到了法研所,随遗体一道送来的除了尸检委托书之外,还有柳弈写的便条。
于是,下午两点三十分,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以及新来没多久的年轻女法医沈青竹一起上台,准备进行杜鹃的尸检。
说实话,柳弈也拿不准自己能在这具遗体上找到多少线索。
如果尸检没有发现异常,那么朱箐箐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不管是她锲而不舍的追查,还是她好不容易劝服杜鹃的表亲委托尸检所费的唇舌,或许很可能就此打了水漂。
可偏偏溺水的遗体所能保留的信息是各种死亡方式里最少的,因为水流会带走死者身上许多的线索。
更要命的是,现在距离杜鹃身亡的9月19日已经过了一周了。
虽然遗体的保存条件还算不错,但因为此案一开始只作为事故处理,所以从打捞到运送遗体都没有对证据进行任何保护,衣服上残留的组织、淤泥、水草,以及更重要的DNA信息在这些过程中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破坏和污染,此时再采集证据,谁都不能断定还有多少可信度。
留给柳弈的,就只剩下单纯的一具遗体了。
“唉,好年轻啊。”
江晓原从业时间不长,每次看到年纪轻轻就不幸殒命的死者,总难免心生怜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太惨了……真可惜。”
比江晓原没大上几岁的沈青竹虽然没有说话,但低垂的眉眼也透着同样的情绪。
“是啊,确实可惜。”
柳弈没急着动手,而是翻开了死者的血液检测报告。
“唔,血液酒精浓度168.8mg/100mL,确实很高了。”
虽然杜鹃死后没有尸检,但为了验证她生前是否真的喝了酒,警方还是有抽血送检的。
而检验报告显示,血液检材中检出酒精,含量还相当之高,完全符合酒醉标准了。

江晓原忍不住开口评价道:“很少有不喝酒的人一下子喝得那么醉的。”
小江同学平常跟朋友出门撸个串儿涮个火锅什么的也会喝点儿小酒。
但他没有酒瘾,也不常喝,酒量自然也就很不咋地,属于一罐正好,两罐凑合,三罐就要上头的弱鸡。
江晓原将心比心,从前滴酒不沾的年轻女孩子刚接触酒类,第一次就能把自己喝成血液酒精含量168.8mg/100mL,未免也太超过了一些。
“是啊,确实有点儿可疑。”
柳弈没有急着动刀子,而是很仔细地先检查死者的尸表情况。
以一个落水溺亡者的遗体而言,杜鹃的体表伤痕比柳弈预想中的要少。
要知道这可是盛夏时节,人们穿得轻薄,杜鹃被捞上来时也是一身夏季T恤、长到膝盖的宽松热裤外加一对凉鞋。
养鱼的鱼塘不同于四壁底部都铺了光滑瓷砖的游泳池,泥沙杂物很多,人落水后在里面挣扎一下,很容易就磕伤碰伤,指甲、指缝里也很常常会嵌入淤泥砂石什么的。
检查死者身上有无伤痕和残留的杂物,本就是区别落水溺亡还是死后抛尸入水的重要项目。
杜鹃身上的擦伤、划伤虽少,倒也真不至于干干净净。
这些小伤口多集中在双手、两臂、小腿后侧,分散而凌乱,表浅且缺乏生活反应,比起落水时的挣扎,更像是打捞或是搬运时不小心划拉出来的。
江晓原一边拍照,一边评价道:“这么说,她掉下去的时候,应该没有怎么扑腾咯?”
尸检委托里有附带的案情介绍,里面特地注明了监控拍到女孩儿落水后无明显挣扎迹象。
柳弈继续翻了翻案情说明,“死者血液里还检出了劳拉西泮……嗯,跟她手袋里发现的药盒相同。”
关于这点,戚山雨和林郁清昨天也调查过了。
杜鹃在姨妈王乐娟死后情绪低落,失眠、焦虑,于是到医院看了心理科医生,医生给她开了兼具抗焦虑和安眠作用的劳拉西泮,处方合法合规,没有问题。
关于这一点,朱箐箐也给出了证词:杜鹃确实跟她提到过自己在吃安眠药,还说吃药以后自己的失眠情况确实有改善,人睡得好了,精神也变好了。
“不过劳拉西泮不能跟酒一起吃吧?”
一旁的沈青竹努力回忆着有关于这一部分的药理学知识,“跟酒精一起联用不是很容易发生过量症状吗?比如谵妄、镇静、共济失调什么的……”
柳弈点了点头。
他没看过杜鹃落水时的那段录像,不过朱箐箐曾经跟他们描述过,当时杜鹃走路摇摇晃晃的,确实很像喝得酩酊烂醉之后的醉酒步态,只是现在看来,很难说是由于醉酒,还是由于联用了劳拉西泮的关系。
“行啦,我拍好照了。”
小江同学现在的摄影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每一条伤口都拍得漂漂亮亮、清清楚楚,每次柳弈表扬他可以送选图谱时,他都颇为得意。
江晓原迅速欣赏了一下相机屏幕里的作品,转头对柳弈说:“老板,可以开始解剖了。”
然而柳弈却没有动。
他站在解剖床旁,低垂视线,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
江晓原浑身一激灵。
柳弈这表情,他实在太眼熟了。
每次当他老板在解剖台旁用这种眼神专注地盯着什么东西时,就是他发现了重要线索的时候!
于是小江同学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低声问:“您在看什么?”
“这里。”
柳弈轻轻地握住了杜鹃的右手,从床上抬起,露出了她的腕部。
“有两条不规则的擦伤痕迹……”
江晓原和沈青竹一块儿凑过去看。
两条伤痕都位于杜鹃的右腕外侧,一长一短,长的约两厘米,短的约一厘米,二者有着近乎相同的起点,但其后的角度不一样,使得他们形成了一个倾斜的“V”字夹角,角度约为二十五度。
两条擦痕都不算深,江晓原刚才就拍过照了,但因为没有什么特征性的特点,他也就和其他伤口一起忽略掉了。
“你们再仔细看看。”
柳弈提醒他们。
江晓原和沈青竹照做。
“啊呀……”
沈青竹发出了一声低呼,“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
她从柳弈手里接过了姑娘的右腕,凑近了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她的腕子上好像有些断断续续的红痕?”
“没错。”
柳弈很高兴这位年轻的法医留意到了这个细节。
“她的腕子上有很不显眼的擦伤。”
他说着,取来放大镜,仔细地观察死者手腕:“像是柔软的织物反复摩擦后形成的皮损。”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并不少见,比如长时间骑车骑马以后大腿内侧会红肿疼痛,又或者男性长跑运动员如果没做好保护,很可能磨破咪咪胸口晕开两朵血花一样。
即便是柔软的棉织物,反复摩擦也是可以伤人的。
而杜鹃手腕上的擦伤,就跟这种情况很像。
皮损的边界不明显,呈浅红褐色,特别是冷冻后再解冻不可避免的外观改变,除了颜色稍稍深一些之外,看起来和周遭的皮肤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是柳弈看得仔细,很可能就真要错过了。
“可这是什么东西弄的?”
江晓原好奇:“就算是手表或者衣袖,也应该是一个比较规则的环状伤吧?”
沈青竹也想不通,于是盯着柳弈,想从上级那儿求到一个回答。
柳弈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绕着解剖台走了一圈,再度观察杜鹃的遗体。
“不止她的右腕……”
柳弈这时已绕到了死者的脚侧,指了指杜鹃的脚踝,“或深或浅,他的左手和双脚踝处也有类似的皮损。”
“嘶!!”
江晓原和沈青竹一同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几乎是一同叫了起来:
“这么说,她被人绑起来了!?”
“不是单纯的捆绑。”
柳弈指示江晓原拍照,留下这些重要的证据,“如果是用绳子、电线捆扎带之类的东西直接绑的话,会在皮肤上留下很明显且很具特征性的伤痕,就算不用法医和警察出马,普通人一看就会发现有猫腻。”
沈青竹想了想:“您刚才说像是布料磨出来的,会不会是用毛巾或者手帕绑的?”
江晓原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就算是毛巾和手帕那也该勒出一个圈吧?”
“是啊……”
柳弈点了点头,“伤痕太浅了,八成是比毛巾、手帕更柔软的布料摩擦出来的……”
身为女性的沈青竹立刻敏感的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丝绸?”
她说着蹙起了眉:“……用丝绸绑人,这是什么恶趣味啊……该不会是‘那种’……嗯,‘那种’变态吧?”
虽然小沈法医说得含糊,但意思并不难猜。
柳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毕竟质地细腻柔软的布料仔细找找还是不少的,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之前,柳弈也无法确定。
“不过,我想那人应该是在杜鹃的手脚上先缠上一整圈的软布,再在外面用粗绳一类的东西绑起来的。”
他指了指死者的右腕,“证据就是那两条‘V’字型的擦伤。”
江晓原和沈青竹互相对视,又一同作蹙眉沉思状。
“哦,我懂了!”
江晓原率先想出了答案,连忙大声说道:“应该是她在挣扎时捆手的东西被她挣歪了,才擦伤了她没被布料包裹的地方,对吧!”
柳弈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沈青竹抿了抿唇,总感觉自己好像抢答输给了江晓原,隐隐有些不忿。
她想了想,又提出了另一个猜测:“柳主任,您说凶手将她绑起来,是不是为了灌酒?”
柳弈转向沈青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并不小。”
朱箐箐说过杜鹃是一个很讨厌酒精的姑娘,绝对不会主动喝酒,而她的手腕脚腕上又隐隐有被束缚的皮损,这么说来,犯人很可能就是为了给她灌酒,才将她绑起来的。
“能灌到血液酒精浓度168.8mg/100mL,那得是灌了多少酒啊!”
江晓原咂舌,“这么硬灌的话,得灌得到处都是了吧?”
“是啊。”
柳弈将目光落到杜鹃的咽喉处,“捆着手脚硬灌,受害人一定会被酒液呛到,酒会跑进呼吸道里。”
江晓原面露喜色,眉毛往上一挑就想欢呼,但下一秒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耷拉了眉眼,“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又是在水里溺死的,还能查出呼吸道里有没有酒液残留吗?”
毕竟酒精是非常容易经过粘膜吸收的,再加上只要不是干性溺毙,溺水者的呼吸道里会有大量的溺液残留,相当于把气管支气管连同肺部给盥洗了一遍,很可能会洗掉原本能留下来的证据。
“不管怎么样,试试吧。”
柳弈朝江晓原笑了笑,“总得给‘车展’找点活儿,对吧?”

第123章 5.Mulholland Dr.-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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