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正在讨论的话题可跟浪漫根本不沾边儿。
“我总觉得现在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已经挺多的了,应该能将嫌疑人的范围适当缩小一些才对……”
柳弈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甘心,“我犯罪心理学学得明明挺好的,可这犯罪测写我怎么想都觉得缺了一环……”
大概是真有些累了,且恋人的怀抱令他身心放松,柳弈说的话和他的思绪一样跳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算哪,偏偏他就是笃定戚山雨能听得懂:
“程娟娟这信……‘他’怎么就能收得到呢?”
戚山雨果然就听懂了:“你觉得目前的几个推论都不对?”
“嗯!”
柳弈点了点头,“因为太冒险了。”
戚山雨被柳弈的头发扫得脖子发痒,随手替他理了理蹭乱的发丝,“你是指,信里的内容太容易被泄露是吧?”
“没错。”
柳弈心想不愧是他家小戚,不管自己在想什么,他总是一下子就能明白。
他为两人的心有灵犀而十分高兴,“毕竟现在的小孩子谈网恋都忍不住跟别的网友秀恩爱呢,程娟娟那时才十八岁,还在学校里上学,有个热恋中‘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和小姐妹们分享喜悦嘛……”
“是。”
戚山雨点了点头,“假如‘江知哲’是请人代收信件的,要是程娟娟不小心把这事说给了自己的好朋友听……先不管对方会不会指出‘你可能被骗了’,起码警察来找她朋友调查这事时,对方就有可能把这个情报说出去。”
现在的网络诈骗有太多类似的例子了。
某人网恋了,然后将这个信息分享给现实中的亲友或是亲近的网友听,结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立刻指出这可能不是网恋是网骗吧啦吧啦。
毕竟通信不同于现实中的交流,任何耳提面命或是花言巧语都会白纸黑字留下痕迹,再高明的诈骗犯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可疑行迹不被受害人无心泄露出去,再通过第三者传入警方耳中。
可柳弈和戚山雨看完了所有的信件,“江知哲”虽提醒过小姑娘不要将二人的恋情告知其他人,却没提到要对收件地址或者收件人信息保密之类的事情,仿佛对二人能顺利通信十分有信心的样子。
“至于说犯人是保安大叔或者邮递员什么的,应该也不可能。”
柳弈继续嘟哝,“毕竟警察又不是傻的,如果保安或是邮递员是杏滘村村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戚山雨十分赞同,“而且杏滘村和育英中学距离很远。”
案发时两地还是两个不同的“市”,就算不查地图也知道,育英中学所在的彩云区也跟杏滘村相隔少说六七十公里。
在那个地铁还只有两条线、城际公交非常罕见,私家车也不普及的年代,每日远距离通勤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就算真那么凑巧有那么一个两个,肯定也传得全村皆知。
至于说外校人士进学校职工宿舍传达室乱翻信件,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大半年时间次次如此,还从来没被人抓包,那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关键是,虽然通信频率是平均一月一次,但仔细研究落款时间就能发现,其实信与信之间的间隔并不固定,短则二十来天,长则超过四周。
平邮又不像是现在的快递包裹,上网就实时查询东西到哪儿了、派没派件的,“江知哲”总不可能天天猫传达室里守着。
“还有,‘江知哲’说,‘还不是时候’……”
柳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吐字也愈发含糊。
戚山雨知道他是真累惨了,身体就像电池电量即将耗尽的人偶,偏偏脑子却还不肯罢工,“而程娟娟是因为老师家访后跟爸妈吵架了才突然决定离家出走的……”
他声若蚊呐:“……只一个晚上,她怎么出村的?……来得及去找那个‘江知哲’吗?”
“好了,别想了。”
戚山雨真是服了柳弈了。
就算他也很想破案,也没至于迫切到困成这样了还要坚持思考的。
“这案子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咱们慢慢查吧。”
戚山雨说着,低头用嘴唇堵住柳弈嗫嚅的唇瓣,“睡吧,还能睡四个小时。”
柳弈终于住了嘴。
这一次,他几乎是闭上眼就秒睡了过去。
9月25日,星期日。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提前五分钟来到聚心居的6号包厢,朱箐箐已经在桌旁等着他们了。
在快捷酒店休息了半宿之后,柳弈打发俞远光和江晓原各自回家,然后就和戚山雨一块儿去赴了朱箐箐的约。
这位自媒体主编实在非常迫切地想与两人见面,以至于听说了他们远在东湾区的“廿一涌”附近时,表示自己可以过来,在附近跟他们碰头。
姑娘态度都如此恳切了,柳弈和戚山雨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三人约在了一家营业时间很早的茶楼见面。
看到两人进来,朱箐箐连忙起身,热情地与他们握了手。
接着姑娘招呼他们落座,掏出手机刷了菜单,意思意思问过两人的意见后,便以快到惊人的速度点了几种正常口味的普通人一般都会接受的招牌点心,等餐点上齐了之后,又招呼服务员关上了包厢的门,还吩咐了一句不要打搅。
柳弈心道这妹子行事作风和俞远光还真是相当两极,处处圆融周到、妥帖礼貌,偏又不失果断,果然是个人精。
“朱小姐,你说你有一桩案子想咨询我们对吧?”
在等餐点陆续上齐的过程中,柳弈已经抓紧时间填了填肚子,这会儿糖分补充上来,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又能转了,干脆就开门见山直奔正题,“你现在就说吧。”
朱箐箐点了点头,也不叫服务生,自己就将吃空的几个盘子收拾到旁边的小桌上,又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桌子,腾出足够的空间之后,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袋。
接着,她将一叠资料搁在了桌子上。
“杜鹃是我以前的同事,跟我的关系很好。”
朱箐箐翻开装订好的资料,第一页就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双人合照,左手边短发戴眼镜很有教导主任气质的干练姑娘正是朱箐箐本人,右手边一头卷发鹅蛋脸圆鼻尖的长发可爱妹子,想来就是她口中的“杜鹃”了。
“杜鹃是个孤儿,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她是她姨妈养大的,所以跟她姨妈很亲。”
朱箐箐不愧是多年自媒体经验的老手了,很懂得怎么做人物关系介绍。
“前些日子她姨妈心梗入院,做了手术后回家修养,结果好像是又犯病了还是怎么的,没来得及送医就在家里去世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杜鹃她因此感到很伤心也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没陪她养病才会出这种岔子的……她说自己要慢慢沉淀悲伤,想休息一段时间,就从我们公司辞职了。”
柳弈:“这个‘前段时间’是多久以前?”
朱箐箐没料到柳弈会这么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愣了愣才回答:“大概两三个月前吧……”
她一边说一边翻手机里的日程记录,用“事假”作为关键词搜到了好友杜鹃的丧假时间,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是今年的6月27日。”
“嗯,好的。”
柳弈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朱箐箐接着说了下去:
“杜鹃辞职以后,我和她还是经常会联系的。因为我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所以没事就会找她出来压压马路逛逛商场什么的。”
她想了想,“虽然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吧,不过我看她情绪还可以,和我一起玩的时候也挺开心的。”
柳弈和戚山雨都听得很专心。
“然后,忽然有一天,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朱箐箐突兀地来了一个转折。
“后来我好不容易从她的入职资料里找到了她姨妈家的电话,打了好几次,终于有人接了。接电话的是她们家的一个什么表弟,告诉我她死了。”
戚山雨问:“具体死亡时间呢?”
“就在上周一!”
这次朱箐箐答得非常干脆:
“她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掉进了一个鱼塘里!而且就在这附近!”
柳弈和戚山雨互相对视,彼此的眼中都透出了惊诧和疑惑。
这忒么简直太邪门了。
两人最近在查的案子就跟“鱼塘”有关,偏偏死者名叫“杜鹃”,虽此鹃不同彼娟,但连续两个巧合实在让人很难不在意。
“‘附近’是什么意思?”
柳弈追问:“在哪里的鱼塘?”
戚山雨也微微蹙起眉,专注地盯着朱箐箐。
朱箐箐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对“鱼塘”二字反应这么大,但还是直接翻开了资料,让柳弈和戚山雨自己看。
柳弈和戚山雨凑在一起,头碰头开始阅读起了手上的这份资料。
看得出来,这是朱箐箐自己花时间搜集整理的,非常业余,但也十分认真。
她大约是站在鱼塘边上拍的照片,平视的角度很难看清鱼塘完整的形状,不过与周边树木、电线杆之类的参照物做对比,能看出这个鱼塘的面积并不大,约莫也就一两公顷而已。
好在朱箐箐还记得附带上鱼塘的定位信息截图。
“廿二涌附近……确实离这里不远啊。”
柳弈转头看戚山雨,“小戚,你怎么想?”
“还不好说。”
身为刑警,戚山雨谨慎惯了,不会随便做猜测,“先听朱小姐说完案情。”
于是朱箐箐接着说了下去。
杜鹃今年才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年,性格比较温柔也比较宅,还没交男朋友,本地的亲朋好友也只有朱箐箐一个人,而跟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姨妈也没有伴侣和孩子,姨妈去世后,她差不多就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了。
因为杜鹃落水的地点实在太偏僻了,她19日凌晨身亡,直到当天下午两点多才被来鱼塘投放饲料的小工发现。
等到报警后警察到场,再将姑娘的遗体捞上来,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多的事情了。
后来警察在附近的树林里找到了杜鹃的背包,并从里面发现了女孩儿的证件,辗转联系上了她在鑫海市的一个表姨,让对方来来处理后事。
“鱼塘的主人提供了监控。”
朱箐箐的表情很难看,“监控里确实能看到,杜鹃是一个人走到鱼塘边上,然后不小心摔下去的。”
她顿了顿:“警察还在她的包附近发现了好几罐喝空的啤酒,还有装安眠药的药盒……所以认为她是吃了安眠药又喝酒,在烂醉的情况下才会失足落水的。”
柳弈见她虽表情不虞,但语气倒是十分肯定,于是问道:“你看过那段监控?”
“嗯。”
朱箐箐点了点头。
她告诉柳弈,自己去找了杜鹃的表姨,用恳切到近乎纠缠的态度说服了那位阿姨,让她相信杜娟的死必有蹊跷,才让阿姨带着她一起去了警局,以家属的身份提出要求,亲眼看了那段监控。
只是不管朱箐箐再如何怀疑,她还是得承认,监控里只有杜鹃一个人。
戚山雨:“你能详细描述一下视频的具体内容吗?”
朱箐箐点了点头。
好在她是个专业的电影评论员,多少掌握了一些从动态视频里捕捉关键信息以及如何归纳总结的能力,说得倒是十分详细,同时还很有画面感,
拍到杜鹃落水过程的是鱼塘主人装在靠近朱箐箐落水侧的监控摄像头,画面近乎是垂直俯瞰的角度,能直接拍到女孩儿的头顶。
杜鹃出现在画面只有短短的二十秒,她脚步踉跄地靠近鱼塘,然后好似完全没发现脚下的水域,直接抬脚往前一步踩空就滚了下去,连挣扎都没挣扎两下就沉底儿了。
由于视频全程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别人推她下去的可能性,看过监控后,表姨表示没有疑问了,很自然地接受了这就是一桩不幸的意外的解释。
柳弈又问:“那么,杜鹃包里的安眠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杜鹃她跟我说过,她在姨妈过世后有点焦虑,还经常睡不着觉。”
朱箐箐解释道:“于是去医院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她开了点安眠药。”
柳弈:“具体是什么药?”
朱箐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佶屈聱牙的药名对大部分非专业人士来说自带debuff,她就算是现查的都有可能读错,更遑论只是朋友随口提过一下的药名了。
听朱箐箐陈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柳弈和戚山雨又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她拿出来的资料。
或许是长期做自媒体影评的原因,这份姑娘自己整理的资料实在很像影评。
都是一段文字配一两张图,将刚才她口述的事情从头到尾用文字再梳理了一遍,虽然看似更加详实更加具体,但其实并没能给两人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对不起,朱小姐。”
看完资料,柳弈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想:
“目前看来,除了不喜欢喝酒的杜鹃那天偏偏大量饮酒这么一个疑点之外,实在没有证据显示这是个刑事案件。”
听柳弈这么一说,朱箐箐的双眼立刻暗淡了下来。
“……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低声喃喃,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她真的不会喝酒的……我跟她去武林玩的时候,她只是闻一下酒酿圆子就说讨厌那个味道了,怎么可能喝那么多啤酒……”
“别急。”
戚山雨抬手,制止了她沮丧的碎碎念,“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你完全没有提到过。”
他迎着女孩儿诧异的目光,沉声问道:“杜鹃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鱼塘附近?”
朱箐箐的资料里有杜鹃的个人信息,戚山雨特地留意了一下女孩儿的住址——她住在姨妈留给她的小套房里,位于鑫海市的老城区,距离她出事的鱼塘少说七八十公里,她一个宅女怎么会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朱箐箐茫然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真不知道。
在杜鹃落水身亡以前,她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和那位好姐妹联系过了,没想到再想联系的时候对方已经失联,其后便是她身亡的噩耗了。
戚山雨看朱箐箐答不上来,换了个问题:“那么杜鹃小姐的手机呢?你们有请警方帮忙调查吗?”
“啊!”
终于有一个她知道答案的问题了,杜鹃连忙回答:
“警察说她手机在她的衣服口袋里,一块儿掉水里去了,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坏了。”
戚山雨看了柳弈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
现代都市人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都能在手机里留下痕迹,若是能拿到杜娟的手机并设法打开,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可偏偏姑娘是落水死的,随身包包留在了岸上,却把手机带了下去,也是很无奈了。
朱箐箐提供给柳弈和戚山雨的有效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仅凭目前这些线索,杜鹃的落水事件更像一场自暴自弃的事故,两人实在无法指出什么疑点。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坐在四方餐桌对面的朱箐箐上半身前倾,满脸写着祈求。
柳弈张了张嘴,正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见朱箐箐接着说了下去:
“我先前很担心杜鹃的情况,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不过她跟我说她的名字跟姨妈很像,两人就像亲母女一样,她答应过姨妈要好好活着的……”
因情绪激动,朱箐箐的嗓音带了一丝颤抖。
她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才接着把话说完:
“我绝对不相信杜鹃会自暴自弃以至于酗酒出意外的!”
柳弈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随口问道:“杜鹃的名字和她的姨妈很像吗?”
“是的。”
朱箐箐不知柳弈一直很在意杜鹃的名字,很随意地回答道:
“是啊,她姨妈好像是叫王乐娟,不过是女字旁那个娟……”
她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声音骤然提高:
“对了,我可能知道杜鹃为什么要来东湾这一片了!”
朱箐箐没注意到柳弈和戚山雨神色皆出现了变化,继续说了下去:
“她姨妈好像在东湾区上学来着……她以前跟我提过一次,说她姨妈带她来这边尝过新鲜的螃蟹和莲藕……可能这次她再来,就是为了重温和姨妈的美好过往吧!”
柳弈率先开口:“你说她姨妈叫王乐娟?”
戚山雨接着道:“在东湾上过学?”
朱箐箐万万没想到两人在意的竟然是杜鹃她姨妈的名字和曾经在东湾区呆过的经历,一时有些懵。
“嗯……”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柳弈和戚山雨这次对视的时间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两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些朱箐箐完全看不懂的信息。
最后,戚山雨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知道了。”
柳弈转向朱箐箐,“我们会试着调查一下。”
朱箐箐猝然睁大双眼,神色惊喜。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柳弈轻轻压了压手掌,“我想知道,杜鹃小姐的遗体火化了吗?”
毕竟如果定性为意外的话,19号发现的遗体,到现在都过去快一周了,大概率已经交还给遗属进行火化了。
“那……倒是还没有。”
朱箐箐面露黯然,“不过应该也快了……遗体告别式就安排在后天下午。”
“朱小姐。”
柳弈正色道:“你能说服杜鹃小姐的亲戚进行委托尸检吗?”
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了一张便条,撕下来交给朱箐箐,“假如你能说服他们家要求委托尸检,送到我们法研所来,我亲自操刀。”
朱箐箐闻言,面露难色。
毕竟现在处理杜鹃后事的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只是远房表亲,让阿姨陪她去警局查阅监控已废了她许多唇舌,现在还要说服她要求尸检,实在太难太难了。
“……行,我试试。”
但朱箐箐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应承了下来,“我会尽力说服她表姨的!”
9月25日,星期日。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朱箐箐接了柳弈发布的新副本任务后几乎是一分钟没耽搁的就买单告辞了。
柳弈和戚山雨在茶楼里又稍稍坐了一会儿。
这时包间里就剩下夫夫二人,柳弈说话就不必有顾虑了。
他拿起茶壶给两人续了一杯茉莉茶,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抿在舌尖细细品了品味道,茶汤醇厚、气味芬芳,可惜茶叶在水里泡得太久了,这会儿微微发苦发涩。
他咽下茶水,然后转头问戚山雨:
“小戚,这事儿,你怎么想?”
“现在还真不好说。”
戚山雨也端起茶杯。
不过他不像柳弈那样含在舌尖细细品尝,而是两口就喝完了,“怕是也只能从头查起了吧!”
柳弈叹了一口气,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唉,我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啊!”
这话说得像是自嘲,偏又隐隐透着甜蜜。
“是啊。”
戚山雨听懂了。
他伸手握住了柳弈的手,攒在手心里,十指交扣,回给他一个同样无奈又甜蜜的苦笑:“谁说不是呢。”
柳弈就着两人此刻亲密的姿势,带着戚山雨的手凑到唇边,在恋人的手背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好了,说正经的。”
他收起唇角的浅笑,正色道:“你那边应该也不太方便插手吧?”
“是啊。”
戚山雨也颇觉烦恼。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熟练地调出了一个号码,“看来得找小林帮忙拉个线了……”
柳弈秒懂。
林郁清是鑫海市本地人,一家子都在公检法系统工作,人脉宽泛得很,想要私下了解一些情况,又不引起其他警务系统的同僚反感,请他帮忙搭桥牵线是最方便也最靠谱的选择。
柳弈笑了笑,随口问道:“小林子今天没去约会吗?”
“放心,他那位又下工地去了,人在隔壁S市呢。”
戚山雨只应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接通了。
他简单将自己这边遭遇到的情况说给了林郁清听,无会可约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小林警官当即表示“好呀没问题”,随后两人约好了下午两点半市局见,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我们回去吧。”
戚山雨拉着柳弈站起来,“我先开车送你回家,然后再去市局。”
柳弈点了点头。
他实在太了解自家小戚警官的性格了。
为了不耽误明天上班,戚山雨肯定想在休息日尽可能将杜鹃和她姨妈的案子查清楚,这工作量必定不小,大概率会为了这件事折腾到很晚。
“果然……劳碌命啊。”
柳弈十分无奈,“所以怎么说我么天生一对呢!”
戚山雨将车开到自家公寓楼下,把柳弈放下就直接回市局了,连外出两日的行李都是柳弈帮他带上楼的。
到家以后无事可做的柳主任洗漱过后就上床补眠去了。
躺在熟悉的大床上,枕着柔软度适中的乳胶枕,鼻端还有恋人惯用的洗发水的香味,他这一觉睡得极沉,不仅没有做梦,一觉醒来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带变的。
周围一片黑暗,柳弈眯着眼看向床头放着的荧光电子钟,居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了。
“……我还真能睡。”
他掀被子爬下床,感觉腹中空空,寻思着不然叫个外卖,翻开订餐软件,手指划拉了好几下都没找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干脆将手机揣回睡衣口袋里,晃悠着进了厨房。
他翻出戚山雨炒好的酱料,微波炉解冻了一些鸡腿肉,又切了些椰菜丝和胡萝卜丝,然后开火给自己做了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炒码,往烫好的细面上一浇,就是一顿很有恋人味道的盖浇面了。
柳弈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端到吧台上,一边嗦面,一边翻手机。
戚山雨傍晚给他发了两条微信:第一条告诉他,在小林的帮助下他们确实查到了点东西;第二条则很老妈子风格地叮嘱他记得吃晚饭,别饿坏了胃。
柳弈笑了笑,给对方回了条迟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知道,在吃了。”
除此之外,列表里还有俞远光俞编剧给他的几条微信。
柳弈点开了,唰唰浏览完。
俞远光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公司联系上了,请公司提供团队,他会用自己的剧本自费拍一出小短剧,计划租用杏滘村的那片山坡连带废弃的陶窑作坊,今天已经草拟出租用协议,提交给杏滘村的村委了。
【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
明明明天俞远光早上还会去法研所,但平常经常不在状态,偏偏某些事情上非常急性子的俞编剧一天都不愿意等,几乎是一会儿就给他发一条微信汇报进展,只恨不得明天就能拉着他们以“拍戏”的名义进去搜查那几间陶窑作坊了。
戚山雨自然是柳弈的微信置顶,而俞远光也是他开了未读消息提示的。
接下来就是被他收入不提示列表的一串消息了。
半天没看微信,各种杂七杂八的群聊和乱七八糟的推销促销商家推广加起来,不提示列表也积累了好些数量。
他一边清消息一边划拉列表,忽然瞅见了朱箐箐的信息。
柳弈这才想起这几天太忙乱了,自己居然还没把人家小朱主编的信息设置改过来,心中十分抱歉,连忙点开来。
出乎意料的,朱箐箐告诉他,自己竟然真的说服了杜鹃的表姨一家,正式由警方和家属双方一同委托,明天就会将姑娘的遗体送到法研所进行司法解剖了。
“啊呦。”
柳弈忍不住低声感叹,“这姑娘,还真不错。”
他的“不错”不止是称赞朱箐箐社交能力满点外加口才了得,居然能在几乎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说服杜鹃的远亲表姨一家;更重要的是,她不止熟悉好友的性格、喜好和家庭情况,而且在杜鹃身亡之后,仍然坚持要调查案子,并不惜为此花费了巨大的心力,对朋友尽心至此,真真是没得说的!
戚山雨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才回到家。
因为他回家前给柳弈发过微信,所以他刚站在家门前准备掏钥匙,柳弈就替他开了门。
“我算着你差不多该到了。”
柳弈笑眯眯地将恋人拉进了屋。
戚山雨知道自己的动作很轻,柳弈能把点儿掐得这么准,一定是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着他走进公寓大楼的。
“那案子,我们今天还挺有收获的……”
戚山雨一边将包挂到玄关处的衣帽架上,一面对柳弈说。
“不忙、不忙。”
柳弈打断了小戚警官的陈述,“先去洗个澡换身松快的衣服,歇口气儿再说。”
他笑着将人往浴室推,“换洗的衣服已经帮你搁架子上了。”
戚山雨点了点头,垂下眼睛,朝柳弈浅浅一笑,“知道了,谢谢。”
恋人这难得一见的乖巧又腼腆的样子看得柳弈心痒,忍不住就很想调戏一把。
他伸手压住戚山雨的后颈,将他的脸压下来,给了对方一个过分缠绵的亲吻。
戚山雨被亲得有点懵,分开时又还有些恋恋不舍。
考虑到明早两人都还要上班,若闹开了别说一时半会儿没法收场,待到完事儿的时候,一向体力不怎么样的“文职人员”柳主任就算想跟他聊案情怕也有心无力了,于是自控能力很优秀的小戚警官往后退了一步,表情认真、态度端正:“我要洗澡了,你别撩我。”
“想什么呢你!”
明明是他故意撩的骚,这会儿柳弈倒是一副正人君子得不行的模样,坚决不认账,“我去泡个茶,你洗好了快点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