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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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柳弈递给他的咖啡,一仰头就干到了底。
随后,俞远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行。你说吧。”
柳弈想了想,朝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头说起吧。”
他将桌上画着地图的那页翻了过去,换了一页新的空白页面。
“第一个案子,是发生在199○年,也就是距今二十九年前的张晓娟和她的男朋友黄鹏被烧死在家里的火灾案。”
柳弈在页面上写下了时间和人物,然后将昨晚和戚山雨讨论过的案件疑点分析给了俞远光和江晓原听。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么说,确实很可疑啊!”
江晓原自问也是见识过好几次火灾现场的准法医了,此时当然要在他老板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虽然说也有过火面积一两平方就刚好烧死了人的,但这种情况下的受害者通常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小江同学说的是去年冬天他跟着柳弈碰到的一桩案子。
当时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大叔在自家卧室喝得酩酊大醉,半梦半醒间在床上抽烟,结果烟头点燃了棉被,整张床都烧了起来。
消防赶到时房间的火焰已经因为床边没有多少易燃物,且房间通风不好氧气不够而自动熄灭了,过火面积只有不到两平方米。
偏偏就是这两平方米就把大叔给烧死了。
加之当时冬天被褥十分厚实,大叔相当于被裹在火堆里闷烧了一段相当不短的时间,遗体被送进法研所时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他表面焦黑、灼烧过度外加脱水的皮肤裂开了好几道很深的口子,露出了里面黑黄红紫的脂肪和肌肉层,乍看跟锐器伤似的,让从来没见过这种伤情改变的小江同学很是涨了一番见识。
“嗯,小江你说得很有道理。”
柳弈点了点头,“火场里意识不清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被浓烟呛晕过去了……”
江晓原抢答:“可是他们在自己房间里,离起火点很远吧!”
“对。”
柳弈笑道:“所以这就大概率是第二种了——就像那个喝醉了酒的大叔一样,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在起火前就失去了意识或是行动力。”
“小小年纪不可能两人一起急病行动不良!”
江晓原摸着下巴,皱起眉,努力分析道:“假如他们当天没有喝醉……那就只能是有人对他们做了什么,比如骗他们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水什么的。”
“嗯。”
柳弈点头,“鉴于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再查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们只能假设真有人给张晓娟和黄鹏下了安眠药,然后再放火烧了张家的房子,那么他或者她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他竖起两根手指,“其一,那人可以很随意地跟张晓娟和黄鹏接触,对方不会产生任何警惕,旁人看到他们接触也不会觉得可疑,甚至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对……还真是这样。”
俞远光一边点头,一边回忆小时候的情景。
杏滘村在当时还是个三线小城城郊的小村子,交通比现在不方便得多了,除了有数的几辆私家车之外,大家出行都得靠摩托、自行车甚至是拖拉机,村子里每个人都相互认识,不管交情好不好,至少看脸就知道是不是村里人。
这种情况下,任何外来客现身都会十分引人瞩目,也很容易被邻里乡亲记住。
虽然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但外人要偷偷潜入张家下药或是不引人瞩目地与张晓娟接触,总归是很不容易的。
看俞远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柳弈接着说了下去,“其二,这一点很重要。”
他强调道:“是在起火前后还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火灾现场的人。”
俞远光:“!!”
他诧异地瞪着柳弈,嘴唇抖了抖,“为、为什么?”
“当然是要确定人死没死啊。”
柳弈说道:
“相信我,法医能分得出是烧死还是死后焚尸。所以对方若是想把现场伪装成是火灾意外,就不能事先将两人杀死。”
他顿了顿,唇角轻勾,“那么,出于凶手很普遍的心态,他或者她一定要看到死者的尸体才会安心,这很正常,对吧?”
俞远光:“!!”
今天晚上震惊的次数太多,他都有些麻了。
“没错……确实应该是这样……”
俞编喃喃低语,“那天听说有很多村民去帮忙救火……搞不好凶手其实就混在人堆里,实际上只想看看张晓娟和黄鹏死没死呢……”

第115章 5.Mulholland Dr.-22
“接下来是第二个案子,发生在199×年10月12日,也就是距今二十五年前的林美娟的溺亡案。”
柳弈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下一行字。
“这个案子的疑点比较明确,就是俞编你发现的那份录音带了。”
俞远光点头:“确实,今天早上我们从林美娟她姐姐那儿确认过了,那盘磁带里唱歌的女孩就是林美娟没错。”
他蹙起眉:“……我一直以为我梦到的那个厉鬼应该是录音带里那个女孩,但现在看来……时间对不上。”
柳弈笑了笑,心想他终于想明白了:“没错,二十五年前你才三岁,年纪太小了。”
就算俞远光家再怎么没空管孩子,一个三岁的小朋友也是不可能安安全全地爬到半山上,还溜进废弃的陶器作坊里去的。
“所以,除非还有别的案子我们还没发现,不然你碰到的‘厉鬼’,大概率应该是之后失踪了的程娟娟。”
俞远光面色凝重,“……这么说来,凶手已经杀了三个……不,四个人了……这种杀戮还持续了很多年!”
柳弈颔首。
“至少,林美娟无意间留下的录音带让我们知道,她生前确实遭遇了袭击。”
他顿了顿,“而且,那人应该对林美娟的行动模式很了解,对杏滘中专的调查也很充分。”
戚山雨也在旁边点头。
就他们平日经办的大案要案的经验来看,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大部分凶徒都会选择夜深人静且偏僻荒凉的地方作案。
可林美娟是在中专的播音室遇袭的。
就算不知道姑娘录到几点钟,但凶手敢选择在这种随时可能有路人甲乙丙丁经过的公众场合下手,说明凶手大概率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仔细调研,感觉时机成熟才行动的。
谨慎是真谨慎,大胆也确实是非常的大胆。
“还有,如果林美娟是在遇袭后遇害的,那么凶手要怎么带着一个女孩子穿过校园,再把人丢进后山的鱼塘里的?”
柳弈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问题把俞远光给问愣了。
没有杀人经验的人通常很难想象,要搬运一具完全没有意识的躯体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就像是消防员有专门的负重训练,要学习如何在火场里背起、抱起、抬起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一样,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即便是经常上健身房,自问体格不错、力量也练得不差的健壮男性,要背起一具超过一百斤的尸体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就算林美娟只是个未成年且体格在现在看来完全算得上是娇小的女孩儿,好歹也有八十多斤。
而后山的鱼塘离她遇袭的播音室还有好一段距离,且当年教学楼里还没有安装电梯,凶手要将女孩儿从五楼弄下去,再穿过后门,搬运到后山的鱼塘处——这个过程确实是相当耗时费力的。
更何况,那还是一所学校。
就算杏滘高中的校园纪律再如何也说不上严谨,但毕竟当年好歹有几百号学生,不管凶手是用拖的、用背的还是用抱的,他或者她当真就不怕撞到哪个学生,让对方觉得可疑并且记住他的长相吗?
“是啊……”
俞远光听得直皱眉,“凶手也太大胆了……还是说他有绝对的把握,就算让人看到了也不会怀疑?”
“嗯,不止如此。”
柳弈又再度补充了一个疑点:
“法医能分清是溺死还是死后水浸尸。我看过当时的尸检报告了,虽然粗糙了点,但意义最大的几个鉴定项目还是做了的,林美娟确实是溺水身亡的。”
他顿了顿:“那么,假如真的有这么个凶手,如果他是先把人弄到鱼塘附近再丢进塘里溺死,他就得仔细琢磨应该如何把人搬过去。而如果凶手是将林美娟在别处溺死以后再抛尸进鱼塘里,那么就更不得了了……”
俞远光和江晓原异口同声:“怎么个不得了?”
柳弈看了两人一眼,幽幽答道:“说明凶手拥有在当时还是很少见的法医学的相关常识。”
俞编剧和小江同学神色骇然。
如果柳弈的推测是真的,那就不止是第一次了。
在二十八年前的那桩火灾里,凶手没有选择杀人以后再焚尸这种最简单的处理方法,而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了那对苦命的小鸳鸯一个“活活烧死”的结局,就让他们觉得那人十分“懂行”了。
现在再加上“淹死”这一茬儿,假若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凶手未免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凶手已经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犯下了三桩案件,竟然从来没有任何人起疑过。
“好了,暂时没有证据,我们讨论得再多也只是‘推测’而已,你们姑且听听就好。”
柳弈看俞远光和江晓原两人都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笑了笑,似是要以此缓和他们的紧张情绪,“接下来,我们来聊聊第三桩案子吧。”
他在空白页上写了新的信息,“第三桩案子是发生在200×年,也就是二十二年前的5月25日……”
柳弈朝俞远光笑了笑,“俞编,当时你还差几个月才满七岁。”
“嗯。”
俞远光一想起噩梦中那个可怖的灰色人影就难以避免地感到心慌气短、神经紧绷,“所以我小时候看到的‘厉鬼’,是失踪的程娟娟,对吧?”
柳弈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很大。”
“其实就目前来看,我们觉得这个案子反而是疑点最多的。”
他转头看向戚山雨,“对吧?”
戚山雨同意,“没错。”
俞远光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专心听讲的模样:“哪里可疑了?”
“最大的疑点就在这几封信上。”
戚山雨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从程母那儿得来的几封书信,将它们分发给俞远光和江晓原看。
在当年那个计算机和网络并不普及,别说微信,连□□都没几个人在用的年代,通过邮政系统走的信件依然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通信形式。
俞远光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纸,一目十行开始看信。
信是用当年最常见的老式信纸写的,就是那种白底上印了玫红色横线的信纸,没有任何花哨之处,常见到毫无特征可言。
写字的人用的是蓝黑的墨水,从横折撇捺的粗细变化来看,应该是钢笔写出来的。
“这人的字挺漂亮的。”
俞远光评价道。
虽然俞编剧是个靠文字吃饭的,但他得承认,除了特地练习了一万八千次的签名之外,他那一笔狗爬字实在难看得不能见人,跟这封信上端正的钢笔楷书字体没得比。
“没错,这人的字很漂亮。”
柳弈点了点头:“简直跟字帖一样,一看就是认真练过的。”
俞远光不知怎么的从柳弈的话里品出了一丝丝弦外之音,“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在夸他?”
柳弈笑了笑:“我想,那人是故意在用这种跟字帖很相近的字体,来掩盖自己平常真正的字迹。”
“啊?”
俞远光更惊诧了,“还能这样!?”
“可以的。比如一个人平常写字很潦草,当他或者她刻意模仿字帖用正楷来写信的时候,即便这封信落到熟悉他字迹的人眼中,别人也很难认出来。”
柳弈解释道:“当然了,就算是模仿字帖的字体来写信,个人的一些书写习惯仍旧会被带进书信里,只要有足够的样本进行比较,还是能鉴定出是否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的。”
他顿了顿,“可是,这也得是首先有怀疑的对象,才能进行对比,对吧?”
俞远光感觉自己又涨了知识。
“另外,这人的信用词很文雅,标点符号也用得严谨,几乎没有错别字。”
柳弈笑道:“能写出这样的信件,显然是受过不错的教育的。”
“没错……”
俞远光同意柳弈的判断。
以他一个专业小说家和编剧的眼光来看,他手上这封信的文风虽然土了点,情绪描述过于丰富而显得感情充沛到有些抓马,现在看起来难免尬尬的,但不可否认,这封信遣词优雅,妙语连珠,加之字迹漂亮,书面整洁,读起来颇有种赏心悦目的怀旧感,很能打动读者。
俞编得承认,就算是他自己亲自捉笔,也很难写出方方面面都那么优秀的一封手写信来了。
“如果每一封信都是这个水平,那这个写信的人还挺厉害的……”
“嗯,确实每一封信都写得很好。”
柳弈刚才在车上时已经抓紧时间将所有信都看完了,这会儿很有发言权,“情真意切,一副陷入热恋,与程娟娟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样子。”
俞远光神色凝重,盯着那两页信纸像是想盯出朵花儿来,“是啊……程娟娟那么一个文艺范儿的思春少女,想必很吃他这一套吧。”
“你再看看信封。”
柳弈看俞远光只顾看信的正文,根本没仔细研究信息量同样巨大的信封,心中暗叹了一句“外行人”,忍不住出声指点他。
俞远光连忙低头去看信封。

第116章 5.Mulholland Dr.-23
信封是最普通的白信封,因保存时间很长,且南方潮湿多雨,表面已经发皱起毛了,边缘还隐隐有要磨裂口子的趋势。
俞远光顿时连拿捏的力度都放轻了几分。
信封上是几行端正的钢笔楷书,字迹与内页相同。
六位数的邮编,数字极陌生,俞远光都恍然记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曾经的东湾市的邮编了。
接下来的是收件人地址:
【东湾市青沙区杏滘村17组103号程娟娟收】。
格式很标准,数字很清晰,甚至为了精确区分1和7,书写人在“7”字中间加了一道小横杠。
而信封的下半部分偏右侧则是寄件人的地址:
【鑫海市彩云区临江路62号英才中学教师宿舍传达室江知哲寄】
连邮编也是鑫海市的。
说实在的,俞远光寄信的经验很少,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儿,才幡然醒悟应该看看邮票和邮戳。
右上角的邮票是一只工笔画的画眉鸟,面值八角钱。邮戳上清清楚楚几个字:
【鑫海彩云(营业)2 200×.04.14.10】。
“看时间是程娟娟失踪一个月前收到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愚蠢,俞远光很小心地分析道:
“这邮戳……有问题?”
柳弈笑了笑:“你再把信封翻过去。”
俞远光照做。
背面是另一个邮戳,【东湾 445021】,时间则是200×年的4月17日,与前一个邮戳相隔了三天才投递。
以俞编浅薄的邮政知识来判断,背后这个应该是收件地的邮戳,数字可能是邮局支行的代码。
“这个……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他怯怯地看了看柳弈,神情紧张得像个回答不出老师提问而忐忑不安的学生。
旁边的江晓原也拼命研究着自己手里的信封,还时不时偷瞄隔壁俞远光手里那封,但除了寄出和收抵的时间不一样之外,地址和邮戳都是相同的。
柳弈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没有问题。”
俞远光和江晓原:“啊??”
他们一时间不晓得自己是听错了,还是被耍了。
“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柳弈又拿出了几封信,将它们全部排在了桌面上。
出于某种奇妙的信任和希冀,程娟娟的母亲将女儿的出走留书连带保存至今的所有信件全都交给了柳弈和戚山雨,两人手头上的信件一共有九封。
九封信都是这个名叫“江知哲”的男子写给程娟娟的。
从信末的落款和信封上的邮戳来看,两人持续通信了得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平均三四周互相寄一封信。
每次“江知哲”都会先在前半段回应女孩儿前一封来信的内容,开解她倾吐的烦恼,抚慰她空虚的心灵,还会随信抄附上一首“近期看来的小诗”或是一则“有趣的小故事”,真是深谙如何讨好文艺少女的诀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也从惺惺相惜、志趣相投的笔友逐渐向虽未谋面但已然情思相许、芳心暗付的恋人转变。
这里的最后一封信上,“江知哲”对女孩说:
【我知道你的生活苦闷,心情欠佳,娟娟,我心疼你,我每时每刻都在为你感到担忧。
但你要知道,时机尚未成熟,我要做好准备,我要取得成就、赢得地位,我要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才能带你离开。
再等等,好吗?我心爱的小百灵鸟。】
若是按照信中内容所言,“江知哲”是个在育英中学教书的年轻老师,他很清楚程娟娟有逃家的念头,不过觉得“还不是时候”,让姑娘再等等。
也正是因为对方明确表达了自己要先立业再成家,不会现在就带姑娘离开父母的意思,警方也没法子把“江知哲”当成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再加上女孩儿个人意愿强烈的留书,最终警察只能把程娟娟的离家出走当做失踪案处理。
“你们看,信封上的地址、邮戳都是一样的对吧?”
柳弈的手指轻轻点过每一个信封,“而且这个‘江知哲’也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中学老师,所以地址也符合这里……”
他的指尖在寄件人地址上轻轻一划拉,“‘彩云区临江路62号英才中学教师宿舍传达室’。”
“嗯嗯嗯。”
俞远光和江晓原连连点头,频率完全同步,整齐得不行。
“很显然,程娟娟也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在不怎么舒服的单人床上坐太久了,柳弈往戚山雨身上靠了靠,给自己的腰找了个支撑点,“这么一来,她的信肯定得往这个地址寄对吧?”
他唇角微微勾起,“可是,警察们去这个育英中学查过了,根本没有这么个叫‘江知哲’的老师,而传达室的保安大叔也反映自己没收到过寄给这个人的信。”
俞远光和江晓原面面相觑,脑子都很懵。
要知道,和现在的网络诈骗随随便便一百八十个代理IP不同,当年现实中的笔友交流得有个固定的通信地址,难度不说非常大,至少成本还是要略高一些的。
虽说程娟娟是个热恋中的文艺少女,或许比较缺乏戒心,可是如果自称“中学老师”的江知哲今天让她把信寄到某好友家里,没过半个月又自称搬去了新的单元楼,再单纯的小姑娘也该心生疑虑了才对。
可“江知哲”的这大半年的信件寄送地址都很稳定,邮戳也没有飘移,更没在信中提到“换地址”之类的事,便是默认女孩儿照原来的地址寄信,按常识推断,应该就是寄送到“寄件人地址”上了。
——可为什么当时的育英中学教师宿舍的保安大叔偏偏反映,自己从来没分拣过给“江知哲”的信件呢?
“会不会是信是让别人转交的?”
江晓原顿时脑洞大开,“比如说那人跟程娟娟说自己经常要外出不方便收信,不过可以让室友帮忙代收什么的,让她在信上写了‘某某某转’这么几个字,保安大叔就以为是给那‘某某某’的了。”
柳弈点点头,“嗯,有这么个可能。”
俞远光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信只是寄到传达室吧?有可能是这个假货趁着没人时溜进传达室自己翻信呢!”
毕竟都是上过学的孩子,谁没经历过学校快递管理混乱,大包小件全直接扔在某个地方,丢不丢件全看校友们良知的时期?
快递尚且如此,俞远光推测当年那些集体统收的信件估计差不多也会是这样。
“还有……”
想着想着,俞远光又想到了某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这种用假名字假身份骗女孩子的犯人,真实身份是人是鬼谁说得清!”
俞编剧充分发挥了身为文字工作者的想象力,来了个创作式的将心比心:
“假如是我的话,我就干脆把凶手设定成是这个育英中心的保安……又或者是那个邮件投递员!那他能收到程娟娟的信就很正常了!”
9月25日,星期日。
四人聊案情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多,就算有咖啡打底,柳弈后来也困得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已经连着忙了两天,白天到处跑,晚上还要消耗脑细胞分析案情,自问一把年纪不能像年轻人那样肆无忌惮的柳主任,无情地决定把看起来还精神奕奕甚至能通个宵的俞远光和江晓原轰走。
俞远光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扒着门,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柳弈很果断地制止了,“我知道你想干嘛,但不行,不能这么急。”
他笑着拍了拍俞编的肩膀,朝他眨了眨眼,“我建议你好好运用你大编剧的身份……比如,把你今天的借口兑现一下。”
俞远光先是一愣,随后竟然神奇地听懂了对方的暗示。
“我知道了!”
他用力点头,转头一边摸手机一边就要回房间打电话,“确实,这个方法好!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别忙!”
柳弈一把薅住他的胳膊把人拖了回来,“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都说了,什么安排都等明天再说。”
末了他还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而且别就盯着那几间破房子,事儿不能做得太明显,你明白了吗?”
最后四个字,柳弈刻意加重了语气,“别忘了,凶手还可能潜伏在村子里呢!”
“……好。”
俞远光把手机揣了回去,这次他的表情显得严肃谨慎多了,“放心,我知道了。”
以这位俞编时不时接错线的人情世故而言,柳弈其实还真不是特别放心。
不过就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来说,交给俞远光去安排,实在比他或者戚山雨出面要合适一百倍。
他也只能不放心地目送俞远光回房,并希望他这次能靠谱一些了。
“累死了,赶紧睡一会儿。”
赶走了俞、江二人,柳弈爬回自己的床铺,抖开被褥钻了进去,“快睡吧……”
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和朱箐箐约好的见面,柳弈就觉得心累又头疼:
“……真是,好忙的一个周末啊……”

第117章 5.Mulholland Dr.-24
本来戚山雨见柳弈那么果决地把还赖着不愿走的俞远光和江晓原赶跑,又看他一直喊困说要睡觉,以为他铁定沾床就能秒睡。
没想到黑暗中,他听到柳弈窸窸窣窣地在被窝里固呦了好一会儿,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
就在戚山雨想翻身看看柳弈到底在干嘛的时候,隔壁床的动静停了下来。
几秒后,戚山雨感到自己这铺床忽然往下一沉,有人毫不客气地掀了他的被子,一具温暖的躯体随即贴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
戚山雨将自己往床铺深处挪了挪,让出了半张床,然后一个翻身,手往前一伸就准确地搂住了恋人的腰,“睡不着?”
“嗯。”
柳弈重新拉好被子,熟练地把自己团吧团吧挤进了戚山雨的臂弯中,“可能是困过头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清不出来,烦人得很!”
快捷酒店的标准双人间是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人睡没问题,两个人、特别是两个大男人躺一铺就略有些窄了。
不过两人最习惯的就是和恋人亲密地靠在一起。
他们总能很快调整到自己舒服又能照顾到恋人的姿势,连身体轮廓密贴的曲线都绵延契合,完美得堪称天生一对。
“你还在想刚才的案子吗?”
戚山雨不用猜也知道柳弈脑子里那些清不掉的思绪到底是什么。
身为一个优秀的法医,柳弈兼具刑侦人员和科学家的双重身份,同时也有这二者共有的职业病——好奇心旺盛,遇到悬案谜案不查到水落石出就难受,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没事别去琢磨。
戚山雨以前在公安大学上课时,就经常听老师们提起从前的刑侦前辈们的故事。
当年的社会环境远比今日复杂,没有那么多的监控,身份信息认证可钻的空子太多,更没有现在的许多科学技术,可供选择的侦查手段实在相当有限。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难免会有一直无法侦破的悬案疑案,而不少老刑警从业期间只要碰到这么一桩案子,往往会记上一辈子。哪怕已经转岗、转业、退休,哪怕人至暮年垂垂老矣,提起那桩未破的旧案仍然耿耿于怀,弥留之际还念叨着旧案不能瞑目的。
这些老刑警的心情在旁人看来似乎难以理解,甚至有结发伴侣、骨肉至亲都不知道他们“图什么”的。
但现在戚山雨自己当了警察,才明白这或许就是这一行的“宿命”。
好奇心也好、责任感也好、求胜欲也好,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与监督也好,总之,“想要破案”的心情已经很自然地成为他们这些一线刑警刻入骨血的本能。
“嗯。”
柳弈觉得耷拉下来的刘海有些碍事,就着窝在戚山雨颈间的姿势,在恋人的脖子上蹭了蹭,蹭开了那绺挡眼的碎发,“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漏掉了什么信息……”
戚山雨:“哦?”
“怎么说呢……”
因为两人贴得很近,柳弈的音量比平常正常说话时要小,声调也更低沉,乍听简直像是床笫间的喁喁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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