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by岩城太瘦生
岩城太瘦生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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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李钺是完全按得住祝青臣的。
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祝青臣的两只手,还能反将一军,把祝青臣按在床榻上,把他的两只手按过头顶,让他动弹不得。
可他怕伤着祝青臣。
祝卿卿刚醒,又刚从山上下来,万一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弄伤了怎么办?
李钺收着力气,只是挡开祝青臣的手,反倒给了祝青臣作乱的机会。
祝青臣骑跨在李钺的腰腹上,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去拽他的中衣带子。
祝青臣居高临下,扬起脑袋,朝李钺露出一个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
“李钺,你忘了?我可是小色魔、采花贼……”
拽开衣带、掀开玄色中衣的瞬间,祝青臣定睛看清眼前景象,脸上笑容迅速褪去。
李钺靠在床头,不再挣扎,只是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襟,重新遮住胸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祝青臣已经看见了。
祝青臣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钺。
这绝对不是十八岁李钺的身体。
李钺十三岁跟着父母爷爷上战场。
一开始是长辈帐下的前锋小将,率领兵卒,扛着武器,“哇呀呀”往前冲。
后来是百夫长、千夫长,组建自己的队伍,有了自己的姓氏旗,成为一军主将。
再后来挑起主帅重担,统率全军。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不幸被敌军流矢扎中脚趾,一面让军医包扎伤口,一面写了满满当当三页纸,对着祝青臣“嗷嗷”喊痛。
祝青臣接到信,还以为李钺的腿没了,独自牵着马,溜出凤翔城,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来到前线看他。
结果因为赶得太急,祝青臣刚到就病倒了。
李钺吊着脚,躺在行军床上。
祝青臣发着烧,躺在李钺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脸上还挂着泪珠。
从这以后,李钺每次受伤,都会给祝青臣写信。
但祝青臣哭得太可怜,他怕祝青臣担心,再也不敢夸张伤情,每次都是轻描淡写略过受伤情况,然后用三页纸痛骂敌军。
祝青臣收藏着李钺的所有来信,一封一封叠好,用丝绢包着,装在精美的雕花木匣里。
他也记得李钺身上所有的伤——
左脚脚趾、右边手臂,还有右边肩膀上。
仅此三处,只此三处!
再无其他,绝无其他!
可是他面前的李钺……
祝青臣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究竟离开了多久?李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祝青臣怔怔地看着李钺,眼中惊疑不定,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伸出手,隔着衣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心,贴在李钺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李钺胸膛里的心跳和温度,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祝青臣的手心里。
但祝青臣现下无暇顾及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李钺的胸膛,仔细感受着先前没有发现的伤疤崎岖。
刚才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李钺身上狰狞的伤疤给吓到了。
就算李钺迅速拢上衣裳,但那副场景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祝青臣的眼中。
箭伤、剑伤,甚至还有长刀直接劈砍上去的痕迹。
祝青臣按着他的心口,摸到那条横亘在李钺胸膛上的粗糙刀疤。
祝青臣不敢相信。
怎么会?
李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方才靠在李钺怀里,怎么会没有发现?
祝青臣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他紧紧攥着李钺的衣襟,眼眶越来越红,声音也带了哭腔。
“李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我都把我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你了,你还不告诉我,没你这样耍赖的……”
李钺见祝青臣要哭,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连忙捧起他的脸,从床头拿起帕子,要给他擦眼泪。
祝青臣抬起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扬手推开他的手。
“走开,不想和你说话。你把我的事情全部骗走,自己还藏着掖着。”
祝青臣把眼泪抹匀,扭过头去,从李钺身上爬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李钺,你是一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骗走我的信任和友谊,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祝青臣背对着李钺,在床榻上躺下。
李钺伸手拉他:“祝卿卿?”
祝青臣扭了一下身子,从他手里逃走,把自己埋在厚实的被褥毛毯里。
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小小的、闷闷的。
“我明天就上山去,求仙翁把我带走。”
“仙翁说我心思纯净,就是满心都是李钺。”
“正好现在我已经不喜欢李钺了,可以去修仙。”
“你不是李钺,李钺身上才没有这么多伤,呜呜……”
赌气的话说着说着,祝青臣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很没出息地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李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怎么能不知道?
李钺叹了口气,俯身靠近,轻轻拍拍祝青臣的后背,作为安抚,然后从身后抱住祝青臣的腰,试图把他从被子堆里抱出来。
祝青臣紧紧抱着被子,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兔子,蹬着双脚,奋力挣扎,不肯起来。
“祝卿卿,起来说话,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一直都是我在说,你一个屁都不放,我不说了。”
“我跟你说,你起来。”
“来不及了,我现在不想听了。李钺,你永远失去我了。”
最后,祝青臣抱着被子,李钺抱着祝青臣,像是拔萝卜一样,把他连着被子,一起拔起来。
李钺干脆用被子裹着祝青臣,长臂一揽,连带着被子和人,一起抱在怀里。
他正色道:“祝卿卿,我是受了点伤,但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伤口早就好了,不疼也不痒。要不是你非要看,我早就忘了。”
祝青臣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那你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时候你不在家。”李钺笑了笑,“我派人去山上找你了,但是没找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就算我不在,那你也应该小心点。之前我在的时候,你打了好几年的仗,身上就三道伤,我一走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所以——”
祝青臣理不直气也壮:“都是你的错!”
“嗯,是我的错。”
祝青臣还在,李钺自然拼尽全力,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凯旋去见祝青臣。
祝青臣不在,李钺便没了保全自己的理由,多活一日是一日。在战场上拼杀,总是肆无忌惮。
李钺坦然认错,祝青臣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眼睛,掀开李钺的衣襟,仔细看看李钺身上的伤疤。
祝青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李钺身上一道箭伤。
李钺低下头,顺着祝青臣所指的地方看去。
他解释道:“攻打林州的时候中了一箭,他们那儿有个神箭手,给我来了一箭。后来攻下林州,对方不愿受降,被我杀了。”
一道剑伤。
“在回凤翔城的路上,有个刺客忽然从人群里窜出来,给了我一剑。他刺得不深,我把他扎了个对穿。”
还有那道贯穿胸膛的刀伤。
“这个是……”李钺顿了顿,“攻打庆州的时候留下的,就是你刚才惦记的那个王鼎。”
祝青臣无奈:“什么叫‘我惦记的’?说的好像我和王鼎有私情一样,我明明是惦记你好不好?”
“嗯。”李钺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说错了。”
在祝青臣面前,李钺没敢说太清楚。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十年前,祝青臣失踪的消息从凤翔城传到前线。
李钺匆匆部署好一切,就准备回去找人。
即将出发之时,对岸的王鼎亲自乘着战船,来到前线,对李钺冷嘲热讽。
“李小将军这就要走了?这么着急?出什么大事了?”
“我都听说了,和李小将军青梅竹马的祝小军师死了,节哀顺变。”
“军师没了可以再讨一个,哭丧着脸,跟死了老婆似的。你俩不会真的是一对儿吧?”
两岸王鼎的士兵齐声高喊:“西北李钺太无能,死了老婆就想走!西北李钺太可笑,死了老婆就想跑!”
王鼎最后道:“就算真是老婆也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城池丢了可就……”
他话音未落,李钺就飞快地搭弓射箭,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箭。
王鼎躲得快,这箭没射中。
李钺又将铁钩子甩到对方的战船上,潜在水里,顺着绳索,直接爬上船,杀退几百亲卫,一刀宰了王鼎。
胸口上那道刀疤就是这时候留下的。
他杀了王鼎,留下信得过的副将收拾残局,匆匆包扎好伤口,便带着伤,连夜策马回到凤翔城。
场面太过凶险,他不想跟祝青臣说。
但祝青臣也猜到了,这必定是一场苦战。
祝青臣用指尖认真描摹李钺的伤疤,一道一道划过去。
李钺也不再遮掩,任由他看。
他们终于坦荡相对。
良久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祝青臣描完最后一道伤疤,红着眼睛抬起头。
李钺低下头,用拇指搓搓祝青臣眼下两片通红。
他终于下定决心,坦诚相告。
“祝卿卿,我现在是二十八岁的李钺。”
“我是祝卿卿不喜欢的、晒得黑黑的、身形大你一圈、年岁也大你十岁的二十八岁李钺。”
李钺垂下眼睛,下了结论:“我和祝卿卿不再是青梅竹马了。”
祝青臣一把握住他的手,霸道宣布:“就是!就是青梅竹马!我说是就是!我就喜欢比我大几岁,还跟我一起长大的竹马!”
“李钺,恭喜你!你两样占全了!”

怎么不能叫做“竹马”?
只是出了点意外,不小心分开十年,不小心拉开了十岁的差距……而已。
这有什么?
十八岁和二十八岁而已,又不是八岁或者八十岁。
祝青臣紧紧扣着李钺的手,一脸坚定地告诉他:“李钺,我读的书多,我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听我的!”
李钺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他严肃的小表情,没忍住抬起手,想戳戳他紧紧抿着的唇角:“好,听祝卿卿的。”
祝青臣扭头躲开:“你认真点,我考究过的。你想啊,我们小时候一起骑过木马吧?喝过青梅泡水吧?”
李钺纠正他:“祝卿卿,是青李泡水。青梅要南边才有。”
“都差不多。”祝青臣犟嘴,“骑过木马、吃过青梅……青李,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有道理。”李钺颔首,但还是要提醒他,“祝卿卿,是‘青李竹马’。”
“没有这个成语。”
“可以有,我让他们加到书里。”
“……”
祝青臣哽住,原本想说的话都被他搅乱了。
以前和李钺一起念书,李钺总是自创成语,他纠正过来,改正就是了。
现在倒好,李钺直接要改书了。
果然,文盲土匪就不能当皇帝!
祝青臣抬起手,给了他一下:“你现在不许说话了,听我说。”
李钺不自觉按了一下祝青臣碰过的地方,双眼含笑,摇晃着身后并不存在的狼尾巴。
听祝卿卿说!
“反正——”
祝青臣重新整理思绪。
“只要你觉得是,我也觉得是,那我们就是。”
“没错。”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下一道诏书,昭告天下。”
“好办法。”
“如果我们都不算青梅竹马,那天底下就没有青梅竹马了。”
“有道理,祝卿卿说的对,祝卿卿说的全对。”
祝青臣从正面、反面和侧面,各个方面,反复论证自己和李钺就是“青李竹马”,永不改变。
李钺低着头,专心听他说话。
他每说一句,李钺就附和一句。
说了半天,祝青臣嘴也干了、脑子也乱了。
他拍拍李钺的肩膀,张开嘴巴,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李钺当即会意,从床头端起驱寒的汤药,递到他面前。
祝青臣毫无防备,凑上前就准备闷一大口。
刚刚下口,祝青臣忽然瞧见碗里黑漆漆一片。
不是水,是药!
诡计多端的李钺,又想骗他喝药!
祝青臣紧急刹住,闭紧嘴巴,双手托着药碗,反过来,把汤药送到李钺面前。
“李钺,你喝!”
“祝卿卿,这是太医特意为你……”
“喝!你先喝,我再喝!”
听见他这样说,李钺才低下头,喝了一口汤药。
祝青臣从床头拿来蜜饯,捏在手里,也抿了一小口。
李钺皱起眉头:“祝卿卿,你只是沾湿了嘴巴。”
“胡说。”祝青臣把蜜饯塞进嘴里,嚼吧嚼吧,“我喝了一大口。”
“一大滴。”
“那我再喝一口。”
“又一大滴,这回连嘴巴都没沾湿。”
“你怎么这么多话?”
“我怕你着凉。”
“我吃了仙果,不会生病的。”
“我怕半颗仙果药力不足。”
“轮到你了,快喝。”
就一碗药,两个人愣是喝出了交杯酒的气势。
你一口,我一口,竟也把一碗汤药喝完了。
喝了药,两个人就裹着被子,并排坐在床上,一边发汗,一边闲聊。
像冬日雪地里的两个雪人墩墩。
祝青臣挨着李钺,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李钺,我感觉我很热了,可以了。”
李钺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还不行,再等一会儿。”
祝青臣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殿外传来叩门声。
紧跟着,是宫人的低声询问——
“陛下,午膳备好了,是送进来,还是……”
祝青臣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
李钺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送进来。”
“是。”
宫人下去准备,李钺转过头,对上祝青臣亮晶晶的眼睛。
李钺感觉不太妙,问了一声:“祝卿卿,你饿了?”
“饿了。”祝青臣点点头,“不过这是其次。”
祝青臣拖着长音:“哇噢——陛下——”
一个字,语调十八弯。
四个字,语调七十二弯。
祝青臣眉眼弯弯,又一次露出那个小狐狸一样的狡黠笑容。
“陛下——”
“我才走十日,你就登基了。”
祝青臣挪上前,故意贴在李钺身边,挤来挤去,蹭来蹭去。
“陛下,您摸摸臣的额头还烫不烫?”
“陛下,臣不小心上了龙床,臣不是故意的。”
“陛下,臣何德何能,竟然能与陛下同床共枕、打打闹闹。”
祝青臣像只小蜜蜂,围在他身边“嗡嗡嗡”。
李钺沉默着,闭上双眼。
虽然祝卿卿是拿腔作调、故意作乱,但他……
他竟然还有些受用。
受不了。
见他闭上眼睛不理自己,祝青臣直接一屁股坐进他怀里,把脸凑到他面前。
两个人贴得很近,李钺几乎能感觉到祝青臣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面上。
“陛下会封臣做太傅、丞相么?会封臣做异姓王么?会赏赐臣丹书铁券和金银珠宝么?”
“陛下,你怎么不说话?你舍不得给臣封爵发俸禄么?别嘛。”
“求你了,陛下,求求你了,否则我就把陛下六岁一脚踩中牛屎的事情说出去。”
李钺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祝卿卿,你猜,我为什么只有一只脚踩进去?”
祝青臣不太自然地挠挠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那当然是因为……
牛屎就那么大坨,李钺左脚踩进去,祝青臣右脚踩进去,他们两个刚好把位置占满。
心虚转瞬即逝,祝青臣马上又振作起来。
“我不管。”
“我还记得很多事情呢!”
“李钺,封我做‘小皇帝’,快!”
好家伙,祝青臣还加码了。
太傅、丞相、异姓王,这下直接要做皇帝了。
要是再等一会儿,只怕他就要爬到李钺头上,做“皇上皇”了。
好巧不巧,祝青臣说这话时,几个宫人推开殿门,各自端着托盘,从门外走进来。
祝青臣一激灵,迅速恢复正常,从李钺怀里爬出来,乖乖坐好。
很明显的,宫人都听到了祝青臣说的话。
他不仅连名带姓地喊陛下,竟然还想当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玩笑,但就算是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些。
若是陛下问罪,也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如何招架。
宫人们愈发垂下头,暗自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帮这位小公子求情。
他们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午膳摆在桌上。
可一直到他们摆好午膳,陛下都没有发怒。
陛下不仅不曾发怒,还含着笑,问那位小公子:“祝卿卿,你现在不想当皇帝了?”
祝青臣看了一眼宫人们,低下头:“小声点吧。”
李钺又问:“真的不想当了?你再像刚才那样跟我说话。”
祝青臣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
“再说两句,你那个腔调怪可爱的。”
“你走开啊!”
年轻的小公子忍无可忍,狠狠推了陛下一把。
人高马大的陛下稳稳坐定、纹丝不动,面上笑意不改。
“祝卿卿,再推几把。你的手劲好像是大了点,或许是吃了果子的缘故。”
“走开!走开——”
看模样,这位无法无天的小公子,是不用他们帮忙求情了。
陛下分明乐在其中,甚至主动招惹。
宫人们摆好午膳,李钺挥挥手,直接让他们都下去。
他们安静退下,眼见着殿门关上,不长记性的祝青臣又嘚瑟起来。
他柔弱地捂着心口,又演上了:“臣本鄙陋,能与陛下一同用膳、品尝陛下的御膳,实在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
李钺把“虚弱”的祝青臣从被子堆里抱出来,帮他擦擦身上,换上干净的衣裳。
雪白的中衣,外面是绸子,里面是毛茸茸的兔毛,祝青臣穿着,合身又暖和。
祝青臣捧着碗,坐在案前。
李钺给他夹菜。
真像是小皇帝一般。
“陛下亲自给臣夹菜,臣实在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不知所言就别说了。祝卿卿,你只有一张嘴,快吃吧。”
“陛下好凶,臣好害怕,嘤……”
“再嘚啵,我把你碗里的菜全吃了。”
“吃菜可以,吃肉不行。”
李钺皱着眉头,直接朝祝青臣的饭碗伸出筷子。
祝青臣眼见着自己碗里的大鸭腿要飞走,连忙住了口,凑上前去,咬住鸭腿。
李钺举起鸭腿,祝青臣跟着站起来。
跟钓鱼似的。
李钺没忍住笑了笑,把鸭腿还给他。
“快吃,吃完再说。”
“噢。”
可是……
等吃完午饭,祝青臣就开始犯困,不想说话了。
他抱着枕头,歪在榻上,眼睛一闭一闭的。
李钺怕他马上睡过去,对肠胃不好,便和他躺在一块儿,跟他说话。
“祝卿卿,缓两刻钟再睡。”
“我没睡,只是眨眼的间隔长了一些。”
“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得帮我批奏章,我一看见字就头晕。”
“知道了。”
“你在朝中的地位,我自有安排。明日就带你去上朝,让朝臣都来见你,你放心。”
“我不担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祝青臣翻了个身:“两刻钟到了没啊?我真的想睡了。”
李钺在心里算了算:“还不行,再等一会儿。”
“唔……”祝青臣嘴上应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睡过去之前,他忽然想起,他还有问题没问李钺呢。
——他身上这件衣裳,还有方才他换下来的那些衣裳,怎么都这么合身呢?
——李钺是不是偷偷给他做衣裳了?
祝青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眼前一黑,直接睡了过去。
算了,等睡醒了再问吧。
夕阳西沉,落日余晖打在窗纸上,昏昏沉沉的。
祝青臣一觉睡到傍晚。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揉着眼睛,环顾四周,表情还有些茫然。
他这是在……
对了,他在李钺的龙床上。
殿里没有点蜡烛,床榻前帷帐垂落,遮掩去窗外大半天光,教人辨不清时辰。
四处安安静静,只有衣料摩挲,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钺去哪儿了?
祝青臣张了张口,想要喊李钺,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干得厉害。
睡太久了。
他伸出手,轻轻掀开帷帐一角。
李钺就守在床榻前。
他背对着祝青臣,架着脚,毫不介意地坐在床前脚踏上。
他面前是好几口木箱子,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仿佛都是布料衣裳。
李钺这是在……
整理衣裳?
祝青臣悄悄放下帷帐,头顶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朝外望去。
李钺似乎还没发现祝青臣醒了,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正红的官服,提起来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破损之后,便将官服叠好,放在身边的托盘里。
随后他又从另一口箱子里拿出一串金腰带。
似乎是不太满意这条腰带,李钺看了看,便把它丢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条青玉的。
这条不错,于是李钺把腰带放在方才那件官服上。
还有玉佩香囊、玉冠官靴,李钺一样一样过目,一样一样挑好,搭配成一整套。
这衣裳肯定不是李钺穿,所以……
祝青臣趴在床上,双手捧着脸,轻轻晃着脚,看着李钺帮自己挑衣裳。
他果然给自己做衣裳了,还做了这么多。
准备好官服,李钺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玉色常服。
忽然,祝青臣歪了歪脑袋,故意问:“不知道是哪位陛下,小的时候学到‘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非要拉着我穿树叶草裙噢?”

李钺回过头,正好对上祝青臣灿烂明媚的笑脸。
弯得像小月牙的眉眼、整齐露出八颗的小白牙,还有亮晶晶的眼睛。
像小猫夜里发光的眼睛,在昏昏罗帐中,映出李钺的面容。
祝青臣翘了翘脚,故意问:“陛下不是说要给我穿草裙吗?”
李钺放下手中衣裳,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若无其事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好像在转移话题。
祝青臣偏偏不肯,继续问:“陛下,这几大箱子,都是我的衣裳吗?”
李钺对上他有恃无恐的目光,也问:“祝卿卿,你饿不饿?可以用晚膳了。”
“陛下,宫里的裁缝真是厉害,都没量过我的身形,也没问我在朝中是何职位,这么快就做出了好几大箱衣裳。”
“祝卿卿,我让膳房炖了乳鸽,等会儿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再吃其他的。”
“这几箱衣裳,看起来都是我会喜欢的。不过,有读心之术的裁缝,应该更适合上战场。”
“我还让他们做了一块炙鹿肉,你吃两块,补一补,但也不能吃太多,补过头流鼻血。”
祝青臣晃着双脚,叽里呱啦。
李钺面带微笑,时时回应。
场面看似温馨,实际上两个人各说各的,根本不管对方在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李钺率先败下阵来。
他住了口,端起放在床头的茶盏,递给祝青臣。
一刻钟前,他估摸着祝青臣快醒了,料想他睡了这么久,醒来肯定口渴,所以倒了杯茶晾着。
“祝卿卿,润润嗓子,你声音都哑了。”
祝青臣却不肯认输。
他趴在床上,像一条快要渴死的小鱼,挣扎着用鱼鳍和鱼尾拍打身下的毯子。
“李钺,你记得多给裁缝一些赏赐,多谢他们替我赶制衣裳……咳咳……我不行了……要渴死了……”
李钺叹了口气,终于如他所愿,解释道:“早已经赏过了。这些衣裳——”
他顿了顿:“是我很早之前就吩咐他们做出来的。”
祝青臣又来了精神,追问道:“很早之前?”
李钺别过头去:“你……上山以后,我让他们每年给你做几身衣裳。”
祝青臣非要贴着他的脸,追过去问他:“那你还记得我的身形?”
李钺瞧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语气平淡,通红的耳朵隐藏在昏沉暮色中。
“记得。你上午才说,我们一起洗过澡。”
十八岁的祝青臣与李钺,一个在凤翔城,一个在前线战场,总是聚少离多。
但他们只要见面,就一定要黏在一块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连洗澡都要一起。
祝青臣的身形早已经印在李钺眼中,他只消用手掌一拢,就能知道祝青臣的大概尺寸。
祝青臣下意识抓住自己松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
他又问:“那我身上这件中衣,还有中午换下来的那件,都是你让人给我做的?”
李钺颔首:“对,我让人给你做的,拿出来就能穿。”
这下子,祝青臣终于满意了。
他笑出声,凑上前,就着李钺的手,喝了一大口茶。
高兴了!
他不在的这十年里,李钺一直记得他,没有把他忘掉!
不仅记得他,还记得他的身形,记得他的腰身肩宽、手臂腿长,也记得他的喜好偏爱。
再喝一大口!
祝青臣低下头,咕噜噜地喝茶。
李钺端着茶盏:“喝慢点,别呛着。”
话音刚落,祝青臣动作一顿,果真呛着了。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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