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by岩城太瘦生
岩城太瘦生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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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祝青臣上山礼佛,不幸遇上大雪封山,被困十日。
十日后,冰雪消融,祝青臣顺利下山,却发现……山下的一切都变了。
他最爱吃的小饭馆变成了大酒楼、他最喜欢的糕点铺老板从爷爷换成了孙子,还有——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土匪头子李钺,登基了。
看着眼前穿着帝王玄衣、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藏不住杀伐之气的竹马,祝青臣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他在山里度过的,不是十天,而是整整十年!
他的年岁不变,原本和他同岁的李钺,现在比他大了整整十岁!
来到皇宫的第一天,祝青臣被李钺领回皇宫,吃好喝好。
第二天,祝青臣和李钺像小时候一样,抵足而眠,夜聊一整晚。
第三天……
祝青臣在皇宫里,发现一个装饰华丽的宫殿。
宫殿正中,神龛牌位,上书——
太上显圣·九天宏教·昭灵明华真君·正一品忠孝靖节·圣文正公·太子太傅·兰台学士·正明太史官·明德君后·祝青臣·之位
祝青臣又一次震惊地张大了嘴巴:·O·
·一个短篇小甜饼,大概十万字
【下本开《纨绔成双》,原名《我哥哥是主角!》,也是小甜饼,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
作为京城第一纨绔,钟宝珠每日的生活就是——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和魏既安斗嘴打架,打赢了嘚嘚瑟瑟,打输了找自己的御史哥哥告状。
作为京城第一纨绔(并列),魏既安每日的生活就是——
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和钟宝珠打架斗殴,打赢了招摇过市,打输了找自己的太子哥哥练武。
直到一天夜里,他们做了同一个梦——
原来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名为《定江山》的话本!
话本讲述了太子与御史君臣相得、一路同行,除奸佞、收民心,谋战事、驱外敌,最后一统江山万万年的故事。
而他们,作为话本里两个主角……的弟弟,整天斗鸡走马、不务正业,狂吃干饭、狂睡懒觉,是两个十足的笨蛋小纨绔……
不管了,反正我哥不会不管我!
钟宝珠和魏既安“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气势汹汹地去找对方炫耀。
“我哥哥是御史!”
“我兄长是太子!”
“我哥哥聪明绝顶!”
“我兄长力大如牛!”
“我哥哥一天能看五本书!”
“我兄长一顿能吃五碗饭!”
“我哥哥是主角!”
“我兄长是主角攻!”
小笨蛋们在顶牛,哥哥们一边定江山,一边澄清。
“你哥我不会!你们两个一边玩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视角祝青臣(受)互动李钺(攻)
一句话简介:十年逝去,竹马变年上
立意:十年逝去,情比金坚

夜深人静之时,北风呼啸,鬼哭狼嚎。
四面透风的道观里,十八岁的祝青臣裹紧身上的白狐裘,蜷着身子,躲在供案前巨大的神像后面。
他强撑着,从狐裘里伸出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能睡着。
在这种地方,不能睡着。
李钺跟他说过的,在冰天雪地里,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祝青臣搓了搓冻僵的脸蛋,抬起头,望着头顶的神像出神。
回想自己短短的、十八岁的一生。
他叫祝青臣,原本是罪臣之孙。
爷爷为民请命、直言上谏,触怒当时的圣上,一家人被流放到西北边关。
那时他才零岁——在娘亲的肚子里。
一家人在西北落脚,耕种放牧,虽然一家文弱书生,都干得不好,但总能活下去。
祝家隔壁,还有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李,是西北当地的屠户,专门杀猪杀羊。
还有一个和祝青臣同岁的男孩子,叫做“李钺”。
李钺与祝青臣前后脚出生,从小一起长大。
李钺带着他去找其他同龄人玩耍,拉着他爬树抓鱼,跟牛犊子似的,到处乱跑,觉得他脸上没肉,还拿他爷爷吊在房梁上的肉干给他吃。
京城里的“郎骑竹马来”,太过秀气含蓄。
李钺拉着祝青臣,两个人直接骑在枯树上,挥舞着红柳树枝,“驾驾驾”地骑马。
豪气飒爽。
他们三岁那年,两家人受不了朝廷收到百年以后的苛捐杂税,联合在一起,准备干一票大的。
李钺的屠夫爷爷出人出力气,祝青臣的文人爷爷谋划策略,又借着过节喝酒的名义,联合铁匠、木匠和马奴。
一群农夫匠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举着武器,“哇呀哇呀”杀了城中官员,但最终没能抵挡住朝廷援军,被逼上山,建立山寨。
就这样,李钺和祝青臣成了土匪头头的孙子,简称“小小土匪”。
再后来,各地民怨四起,烽火遍地,今日这个头头自封为王,明日那个首领想要分一杯羹。
诸侯争霸,逐鹿中原。
祝青臣和李钺的家人也不甘示弱,十年养精蓄锐,一举平定西北,加入战局。
只可惜天意难测,他们十五岁那年,爷爷过世,父母战死,一夜之间,所有重担都落在他和李钺的肩上。
少年竹马,年纪轻轻,却坐拥西北。
各路诸侯虎视眈眈,都想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李钺主外,征战四方,打退敌军。
祝青臣主内,安定人心,纵横谋划。
他们花了一年时间,让所有人不敢小瞧他们。
又花了一年时间,降服附近流窜的小支队伍。
再花了一年时间,重新加入逐鹿天下的战局。
到现在、祝青臣上山之前,他们已经收服了中原北面大部分土地,天下能与他们抗衡的队伍,寥寥无几。
偏偏……
祝青臣上山了。
十日前,祝青臣见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李钺还在外征战,自己留守在凤翔城,不能去看他,正好今日得闲,上山为他求一个平安符好了。
结果,他带着随从侍卫,还没走到一半,风云骤变。
祝青臣见状不妙,扭头就要下山。
谁曾想,脚下一个踩空,他骨碌碌滚下山崖,摔进这个道观里。
他想下山,可是鹅毛大雪即刻飘落,他走了没多远,实在是不敢冒险,只得退回观中。
所幸他身上带着吃的,穿的衣裳也厚。
这才让他熬过十日。
可这十日来,大雪不曾停歇,几乎将道观压垮。
倘若一直这样,只怕凶多吉少。
祝青臣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想到李钺。
也不知道李钺知不知道他不见了、会不会上山来找他。
他盼着李钺过来,可是转念一想,李钺行军在外,山上又这么凶险,还是不来的好。
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他与李钺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十指相扣,指天为誓,愿一生并肩,永不相弃。
现在看来,只怕是要食言了。
不过也不要紧,天下大势已定,李钺一个人,肯定也可以……
祝青臣抱着双腿,想着李钺,眼皮却越来越重,再怎么打脸掐耳朵也不管用。
他脑袋一歪,靠在神像背后,直接睡了过去。
忽然,一阵温暖和煦的风吹来,携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瓣,拂过祝青臣的脸颊,轻轻将他拢住。
清风吹拂,桃花缠裹。
祝青臣如同刚出世的婴孩一般,蜷着身子,闭着眼睛,依偎在清风桃花织就的摇篮里。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清清楚楚地知道。
或许是道观里的他太冷太饿了,或许是他快要死了。
总之,一股久违的舒适感觉笼罩着他,像小时候母亲的怀抱,让他舍不得睁开眼睛。
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
清风吹拂,桃花摇晃,跨过连绵山脉,越过汹涌江流,载着祝青臣往天边去。
天边传来谈笑声——
“看,他来了。”
“人皇亲封的神仙公子?明华真君?太子太傅?”
“就是他。”
“我以为是好几个人呢,原来就一个。”
他们是在说自己吗?祝青臣不想知道,也不想理会。
反正他都快死了,再说了,这还是在他的梦里呢。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诶,这儿呢!”
于是风静花散,摇篮倾覆,祝青臣直接从云端跌落。
“救……”
话音未落,“哐”的一声,祝青臣直接摔在地上。
“疼……”
祝青臣捂着脑袋,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石窟山洞。石壁之上,仙藤缠绕,仙花盛开,仙果挂枝。
方才说话的那些人,足有五六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羽裳彩衣、熠熠生辉,举手投足之间,自带超然仙气。
而此时,这些仙人见他摔了,都围在他身边,要扶他起来。
祝青臣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他这是见到神仙了吗?
“扑哧”一声,众人都笑出声来。
祝青臣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忙捂住嘴巴。
仙人并不介意,把他扶起来,向他介绍道:“祝小友,此地乃南极仙岛,我等俱是南极仙翁门下弟子,只算是‘仙’,不算是‘神’。”
“如此。”祝青臣问,“我为何会来到此地?”
“祝小友在人间有大气象,功德虽未圆满,却也受了香火供奉。想必是仙翁见小友颇有仙缘,故将小友引至仙岛。”
“那仙翁现在何处?他引我来,所为何事?”
“仙翁赴宴去了,即刻便回。祝小友稍候片刻。”
“好……”
像梦,却又不像梦。
几个仙人簇拥着祝青臣,请他在石凳上坐下,又从藤上摘下仙果,递给祝青臣,盛情款待。
祝青臣本来想推辞两句,但是很不凑巧,他还没张开嘴,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仙人们爽朗大笑,祝青臣红着脸,道过谢,低下头,双手捧着果子,小小地啃了一口。
这果子红彤彤的,如同葫芦一般,分成上下两截。
香味沁人心脾,入口生津,唇齿留香。
祝青臣慢吞吞地啃完了上半截,刚准备朝下半截下口,忽然,原本说笑玩闹的一众仙人纷纷肃穆站定,俯身行礼。
“师尊。”
祝青臣连忙将吃剩下的半颗果子揣进怀里,站起身,跟着他们一起行礼。
白发白须的仙翁出现在他们面前,问:“祝青臣可到了?”
几个仙人赶忙把祝青臣推出来:“师尊,这位就是祝小友。”
祝青臣抬起头,与仙翁对上目光。
仙翁仔细瞧了他一眼,似乎十分满意,面带笑意,微微颔首:“确实颇有仙缘。你在人界阳寿已尽,可愿拜入我门下,修身修心,早日登仙?”
祝青臣用力地点点头:“我愿意。”
若是当了神仙,说不定还能和李钺见面呢!
“好。修仙须得斩断尘缘、六根清净,为师先探查探查你的心境如何。”
仙翁抬起手,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祝青臣袭来,祝青臣也配合地抬起头。
这一探查,仙翁更满意了。
“不错,心思澄澈、心境开阔,是个……不对!”
仙翁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祝青臣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哪里不对?他可以改。
“你怎么满心都是那个李钺?”
“你的情根怎么这么重?”
“走走走!”
仙翁怒喝一声,扬手一掌,直接打在祝青臣的心口上。
祝青臣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被拍飞出去。
临走时,他还听见仙翁的声音。
“我不能收他为徒。他若成仙,满心满眼都是人皇,岂非有失公正?”
“你们还把仙果给他吃了?吃半颗延年益寿,吃一颗即刻飞升,他吃了几颗?”
“哇呀呀呀!让你们几个看家,你们就看成这样!”
“哗啦”一声,枝头积雪滑落。
祝青臣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被南极仙翁打了一掌,好痛好痛……
等一下,好像不是很痛。
祝青臣揉揉心口,确定真的不痛之后,便抬起头,看看四周。
他还在那个破落的道观里,躲在神像后面。
一觉天明,漫长的寒夜已经过去,雪也停了。
祝青臣跳下神像祭台,从怀中拿出自己吃剩下的半个仙果,双手捧着,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神像。
神像变了。
他睡过去之前,神像双目微垂,望着底下,一手掐诀,一手下按,像是在抚摸他的脑袋。
所谓“仙人抚我顶”,大抵就是如此。
而此时,神像双手掐诀,平视前方,不再看他。
祝青臣错失了一次成仙的机会,不过……
他不后悔!
仙翁说的没错,他满心想的都是李钺。
纵使修行,成不了大造化不说,于天下苍生也无益。
祝青臣一掀衣袍,俯身作揖,向神像行礼道谢。
谢过之后,趁着天气晴朗,他简单收拾一下,折了根树枝做拐杖,就准备下山去了。
祝青臣裹好身上狐裘,握紧手中树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着山下。
跨过道观门槛时,檐下雪水滴落。
恰是十声。
凤翔城中。
一夜大雪停歇,百姓们提着扫帚,走出家门,扫去家门前、街道上的积雪。
老人家们坐在窗前,喝着热茶,看小辈们扫雪,想起旧事,目光悠远。
“遥想祝大人去时,也是这样的大雪,都十年了。”
“祝大人在时,带着我们农耕纺织、抵御草原入侵,给前线运送军粮,还带着小孩子读书。”
“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拦在祝大人的马前,死活不让他走……”
老人家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他问家里十八岁的孙子:“你还记得不?你小的时候就跟着祝大人读书。”
孙子低下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一面扫雪,一面应道:“爷爷,我记得。在学宫里,祝大人教我写自己的名字,还给我点心吃。”
老人家长叹一声,扶着墙,站起身来。
他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挪到屋子里的神龛前,捻了三炷香,放在长明的烛焰上点燃。
香烛燃起,还没来得及祭拜。
忽然,街道那边传来一声锣响。
百姓听见动静,赶忙提着扫帚,退到两边。
陛下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
不止是这个时候,只要陛下想起祝大人,就要出城祭拜,大哭一场,有时甚至会在雪地里睡,被侍卫们抬上马背带回去。
锣声响起,便是陛下来了。
百姓们正想着事情,一个玄色的身影,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他们面前,箭似的射过去。
身后的侍卫根本追不上。
李钺骑马出城,路边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他早已无比熟悉。
他的竹马、他的军师、他的皇后,就是葬身在这里的。
路边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李钺不予理会,继续驱马向前。
忽然,树林里又传来一声——
“李钺!有蛇啊!呜呜呜——救命!李钺、李钺!”
听见久违的熟悉声音,李钺猛地扯住缰绳。
骏马长吁一声,两条前蹄抬起,几乎将李钺甩下马背。
李钺双腿夹紧马腹,紧紧地拽着缰绳,如梦一般,飞快地环视四周。
祝卿卿……祝卿卿……
下一刻,一个灰扑扑的小雪球从林子里滚出来,“哐”的一下,栽在他的马蹄前。

那就是他着魔了,或是他也快死了,祝卿卿来接他。
下一刻,马蹄落下,眼看着就要砸在祝青臣身上。
李钺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着缰绳,牢牢夹紧马腹,带着马匹,往边上倒去。
“哐当”一声巨响,马匹重重地砸在地上,确保倒在马前的祝青臣安全——
即使是幻象,李钺也要祝青臣安然无恙。
祝青臣从山上滚下来,本来都快晕过去了,恍惚一声巨响,把他震醒。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去。
战马压在李钺的腿上,李钺猛地推开马匹,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到祝青臣面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祝青臣蹬着脚,小声喊道:“李钺……蛇……有蛇……在脚上……”
李钺胡乱摸了两把,把缠在祝青臣脚上的树藤扯开,丢得远远的。
李钺再次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道:“没蛇了,没蛇了,我赶走了。”
冰天雪地,大道中央。
两个人倒在地上,旁若无人地相拥。
战马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对方才李钺害自己跌倒的事情颇为不满,摩擦着马蹄,在他们身边徘徊。
李钺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祝青臣。
他冰凉粗糙的脸牢牢贴住祝青臣的脸颊,使劲蹭了蹭。
他喘着粗气,呼出气息,全部打在祝青臣的脖颈上。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祝青臣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十年,十年了。
祝卿卿走了十年,他十年没见到祝卿卿了。
不知是雪水融化,还是李钺落泪,滚烫的水珠落在祝青臣的脖子上。
眼泪滑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李钺低下头,在祝青臣的狐裘兜帽上使劲蹭了蹭,不让他看见自己痛苦流泪的脸。
祝青臣本来迷迷糊糊的,被李钺这样又亲又抱,跟捏泥人似的捏来捏去,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自然也清醒了。
他试图挣扎,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余地,不料李钺锢得更紧,险些将他勒晕过去。
李钺把脸埋在祝青臣的兜帽里,哽咽道:“祝卿卿,再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我好想你……”
他不敢凑近去看祝青臣的脸,更不敢高声言语,唯恐将祝青臣吓跑。
可祝青臣……
“李钺……咳咳……我喘不上气……勒死了……”
祝青臣咳嗽着、挣扎着,用力拍着他的后背。
李钺的手臂和胸膛是铁打的吗?怎么能这么紧?
咳咳……
李钺稍稍松开手臂,不等祝青臣稍得喘息,又马上抱紧。
“抱着,祝卿卿,要抱着……就这样抱着……”
他绝不松手,即使这是幻象,这是梦境。
他绝不!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
李钺回头看去。
宫中侍卫追赶上来,见陛下怀里抱着个人,赶忙停下脚步。
“陛下……”
祝青臣软软地靠在李钺怀里,不自觉往前倒去。
完蛋,他真的被李钺勒晕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好丢脸。
在看清陛下怀中人的模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满脸惊异,不可置信。
“陛下……”
李钺见他们神色古怪,直觉不对,猛地回过头,双手捧起祝青臣的脸,搓了搓他的脸颊。
一瞬间,李钺双目血红,几乎要淌下血泪来。
是祝卿卿!
真的是他!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其他人都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就是祝卿卿!
李钺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祝青臣裹好,又抄起他的腿弯,直接把人抱起来。
他一手抱着祝青臣,一手拽过马匹,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哐”的一声,开道的锣声再次响起。
扫雪的百姓再次退到街道两边,让出路来。
刚给神龛上过香的老人家走到窗边,十分疑惑。
“陛下今日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一瞬,那支玄色的箭,带着纯白的箭羽,“嗖”的一声,从长街上穿过。
扬起长风。
李钺抱着祝青臣,一路策马,闯过宫门,骋过宫道,在太极殿外的石阶前停下脚步。
他搂着祝青臣,翻身下马,快步登上石阶,朝殿上跑去。
他厉声吩咐身后的侍卫、迎上前的宫人:“找太医!把所有太医都喊过来!”
“地龙烧起来,宫里取暖的炉子都抬进来!”
“暖和衣服、毯子被子都要……”
李钺被石阶绊了一下,脚下不稳,整个人不自觉往前倒去。
“陛下!”
侍卫宫人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扶。
结果李钺硬生生转了方向,自己倒在阶上,给祝青臣当了垫子。
从始至终,他都牢牢护着怀里的祝青臣。
“陛下……”
大雪初停,远处朝阳初升、天光乍破。
金光熠熠,晃了一下李钺的眼睛。
李钺别过头去,抱起祝青臣,冲进宫殿。
“快去准备!”
太极殿里难得烧起地龙,五六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流水一般端进来。
一时间,暖意扑面,竟如春日一般。
李钺把祝青臣放在软榻上,颤抖着手,解开裹在他身上的披风。
虽说大雪早上就停了,但山上还都是积雪,祝卿卿跑下来,身上肯定都湿透了。
他打小就身子不好,小的时候多吹一会儿风,都要病个三五日。
这回直接在雪地里打滚,可怎么得了?
李钺解开披风,伸手一探,在祝青臣原本厚实暖和的白狐裘上,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冷。
李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喘了口气,强自定下心神,帮祝青臣把湿透的狐裘脱掉。
这时,两列宫人各自端着东西,走进殿中。
温水巾子、衣裳鞋袜、毯子被子,还有治冻伤的药膏。
“陛下……”
李钺正单膝跪在祝青臣面前,把他湿透的鞋袜脱掉。
他头也不抬,只应了一声:“放着。”
“是。”宫人们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好,便出去了。
李钺把祝青臣剥干净,然后握着他的脚踝,让他的双脚浸在温水中。
他拿起巾子,在另一盆温水里洗了两遍,然后拧干,小心翼翼地帮祝青臣擦拭。
先是脸,然后是脖子,最后是手臂和腿。
李钺在西北长大,他知道,冻伤之后,不能马上用热水烫水,否则烫化了肉,骨肉分离,痛不欲生。
倘若是他自己冻伤,他随便去雪地里挖两盆雪,搓一搓手脚就完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这些。
偏偏是祝卿卿。
偏偏是他。
怎么能是他?
李钺红着眼睛,用温水帮祝青臣擦了两遍身子,然后拿起宫人送进来的干净衣裳,给祝青臣换上。
做完这些事情,李钺便把祝青臣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李钺拽过床上被褥,轻轻盖在祝青臣身上。
宫人们拿进来一堆锦被绒毯,李钺也全都搬过来,大被子给祝青臣盖上,小一些的就叠起来,堆在床头床尾。
等到李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被子毯子给祝青臣搭了个窝。
一个暖和的窝,一丝风都漏不进去的堡垒。
祝青臣被包围着,躺在中间,只露出一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小脸。
李钺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颊。
像梦一样。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李钺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缩回手。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裳。
他的衣裳也湿了,他的手也冷得很。
他不能碰祝卿卿。
李钺后退半步,迅速脱掉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随手抓了一套玄色中衣给自己套上。
他扭过头,拉开殿门:“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几个太医就提着药箱,候在殿外。
听见陛下传召,才连忙上前。
“陛下。”
“进来。”
李钺走到床榻边,使劲搓了搓手,确认自己的手不冷了,才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祝青臣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出来,好让太医诊脉。
“看看,开点驱寒的汤药。姜汤不行,祝卿卿身子弱,寻常的姜汤不管用。祝卿卿在雪地里冻了半天,肯定会大病一场,有没有防治风寒的汤药?”
“汤药不行,祝卿卿不爱喝苦药,他现在又昏迷着,肯定喂不进去,你们看有没有同等功效的药丸,要制成小小的,一口就能咽下去的那种,要不就夹在糖里,让他咽下去。”
“愣着做什么?快啊!”
“陛下……”几个太医欲言又止,“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不能确保……”
李钺面上急切,却努力收敛了表情,连声道:“我知道,尽力,你们尽力。”
他甚至连自称都忘了。
他紧紧地握着祝青臣的手,心下懊悔。
寻常皇帝的太医院里,有近百个太医。
他仗着自己身子好,就没准备这么多。
现在好了,祝卿卿病了,他都没这么多太医给他治。
李钺又一次红了眼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低着头,无声地喘着粗气,滚烫的眼泪落在祝青臣手背上。
太医们低声劝道:“陛下抓着这位小公子的手,我等不好靠近。陛下得松开手,我们才好诊脉。”

几个太医连忙提着药箱上前,拿出小小的脉枕,垫在祝青臣的手腕底下。
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的老太医,一手诊脉,一手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须,神色逐渐凝重。
剩下几个太医见老太医神色如此,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敢多问,只得安静待着,等老太医发话。
他们全都围在榻前,将祝青臣团团围住,李钺反倒被挤到外边。
所幸李钺生得人高马大,就算站在外围,但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能看见床榻上的祝青臣。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无声地深呼吸,竭力平复心绪,不让旁人看出他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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