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不提这个。”李熙拢唇咳嗽两声, 偏头躲过裴怀恩贴他额头的手,尝试转移话题,“玄鹄, 你猜慕容瑶方才和朕说什么了?”
裴怀恩闻言皱起眉,心里明镜似的,看出李熙这会压根就不冷,但也没有多问。
幸好李熙也没真指望裴怀恩回答, 他见裴怀恩安静下来,似乎愿意听他说, 便连忙意简言赅地把方才之事全说给裴怀恩听,临了还不忘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
“……喏,事情就是这样了。”
好一会过后,李熙口干舌燥,解释得喉咙都快冒烟了,他当在裴怀恩面前擦了擦汗,然后再叹气。
“玄鹄啊,朕眼下进退两难,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裴怀恩含笑睨着李熙,期间虽未插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李熙的唇,也不知到底将李熙故意说给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如芒在背。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熙屏息凝神,听见裴怀恩终于舍得开口了。
裴怀恩说:“这样说来……皇上若能娶到她,是件好事儿啊,皇上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李熙眼睛一亮,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面上却装得更凄苦。
“是好事,可朕心里难受。”李熙凄凄惨惨戚戚地抹眼泪,虽说其实一滴泪也没有,“玄鹄啊,朕有句话说出来,恐怕你又生气,但你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朕还是想和你说。”
“你不明白,裴怀恩他从前其实为朕做了很多事,他心里有朕,朕也答应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现如今,朕居然因为一个慕容瑶,心生动摇了,朕觉得很对不起他。况且若非涉及到两国邦交,朕其实一点也不想娶慕容瑶那女人,朕只要一想到得把她迎进宫里,朕就很心烦。”
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因为太肉麻。
娘的,当在苦主面前现场编瞎话,这和让他当街拉屎有什么区别?
背后靠着的树皮有点糙,磨蹭动作间,好像把衣裳划破了,李熙眯了眯眼,隐隐听见布料裂开的声音。
裴怀恩又是很久没出声,看脸喜怒不显,不晓得信没信。
李熙被这种过于寂静的气氛闹得头大,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攥成拳。
这样……这样好像不行,这样还不足够说服裴怀恩。
得快点想想,娶慕容瑶还有什么别的好处,最好是能对裴怀恩本身有好处,而非眼下这些冠冕堂皇,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饼。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李熙封皇后,对裴怀恩还能有什么好处?
想的头都疼了,李熙忍不住又擦汗,只觉得此刻时间难捱的仿佛静止。
还有什么、到底还有什么真真切切,能让裴怀恩也觉得开心的好处……
正愁着呢,头顶忽然飘下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在李熙脚边,轻飘飘地盖住了两只小虫。
李熙见状灵光一闪,眼睛又是一亮。
亮完又再暗下去,装着煎熬地单手捂脸。
裴怀恩看见李熙这样子,心下了然道:“皇上,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决定吧。”
李熙听了就点头,点完头再叹气,演技越发精湛。
“……是、其实是有了。”
“玄鹄,朕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朕之所以想娶慕容瑶,除去考虑到边陲安宁之外,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不明白,经历这么多波折后,朕早就已在心里认定了裴怀恩,朕要在百年之后,与他合葬。”
裴怀恩呼吸一滞。
却听李熙又说道:“朕方才听慕容瑶说的时候便在想,她若做皇后,两年后假死脱身,棺木便可依着朕的棺木建,朕……朕不想做她的衣冠冢,朕想偷偷做一个空棺,待到百年之后,留给朕的心上人。”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朕都要娶慕容瑶,可朕也知裴怀恩从前过得不好,是最不喜旁人将他当做女子的。朕……朕虽无心辱他,只是因为太想跟他葬在一块了,却也怕他误会朕,怪朕擅作主张,反倒惹得他更不开心。”
对,就像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真正的为难之处,悄悄偷梁换柱。
更何况他现在说这些,其实也不算骗人。虽然对于合葬一事,他是直到见着那两只被树叶盖住的小虫,方才一时兴起,可他心里也是真的想这么干,他没有说假话。
毕竟事到如今,或许也只有如真夫妻那般生同衾,死同穴,才能对得起他与裴怀恩之间的羁绊。因为他与裴怀恩之间,早就不是只有单纯的赤诚爱意,他们两个不光是爱人,还是亲人,是手足,是师徒,更是彼此生命中为数不多晃眼的光亮。
至于说,害怕裴怀恩会怪他把自己塞进女子的棺材里这句话,便是实打实的撒谎了。
因为李熙确信裴怀恩对他的心意,李熙早已看清,裴怀恩把一颗心都捧到他面前,虽然厌恶被当做女子,可是能与他合葬的诱惑和欣喜,一定可以压倒这些厌恶的。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李熙看到裴怀恩的脸色软下来。
“……所以,皇上。”迎着李熙的灼灼注视,裴怀恩又往前走,和李熙离着两步不到的距离,笑眼道,“现在能让你真正感到为难的,其实不是该不该娶慕容瑶,也不是事后该怎么和那姓裴的说,而是忧心有人不愿入女棺。”
眼见裴怀恩上道,李熙把脑袋都快点出残影了。
“啊,对对对,玄鹄你好聪明,一眼便看穿了朕的心事。”李熙期期艾艾地拢袖,小声说,“玄鹄,你一定不知道,其实裴怀恩他很善解人意的,他以前也劝过朕娶慕容瑶,是朕自己舍不得跟他断了,才拒绝了他。”
顿了顿,又假装擦眼泪。
“所以实际上,朕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找慕容瑶的麻烦,朕知他并非旁人说的那般跋扈,更不会计较朕这次为了长澹的出尔反尔,朕只是……只是唯恐他会伤心,他已经过得很辛苦。”
前半生于长夜中孑孓独行,受万人唾骂,后半生隐姓埋名,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死后还要入女棺,将自己在这世间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消,让一切彻彻底底的深埋黄土。
思及此,李熙忽然真的有些难过了,他垂了眼睛,不让裴怀恩看到他隐隐发红的眼圈。
他好像挺过分的。李熙想,他好像,从始至终,爱裴怀恩总是没有裴怀恩爱他多。
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样?他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改不了,便只好在其他地方尽可能的多补偿。
喉咙有些涩,假哭很快变成真哭了,李熙使劲抹了把脸,喘息有些重。
出神的功夫,裴怀恩已经走到他面前,和他鼻尖挨着鼻尖。
“但你刚刚真的很害怕,你其实不冷。”没头没尾的,李熙忽然听见裴怀恩这样说。
李熙循声抬头,驾轻就熟的继续编瞎话。
“好吧,的确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担心,朕也担心你。”李熙揉着眼睛说,“你看不上裴怀恩,朕如今却陷进去了,还对他这么上心。唉,玄鹄你别忍着了,你现在一定觉得朕很蠢,对朕怒其不争,你……你心里一定又想唠叨朕了。”
裴怀恩:“……”
好漂亮的一套谎话,前后逻辑通顺不说,简直是有理有据,令闻者落泪。
只不过么,有时候,或许人就是这样,就算明知是谎话,也甘之如饴。
因为瞧出李熙后面儿是真的难受了。
还能怎么办呢?没办法,裴怀恩看向李熙的眼神颇自嘲,心说到了现在,他早就已经拿李熙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怀恩很少被爱,所以哪怕只给他一点爱,他都要千倍万倍的回报——只要对方给他的,是真的爱,是能让他切实感受到的爱。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君王的爱。
心里只有小情小爱的人做不好皇帝,裴怀恩明白,这已经是李熙能给他的全部。
正如李熙虽然能想尽办法救他活,帮他改名换姓,引他重新入朝堂,可若有朝一日,当李熙真的遇到了困境,当他们俩真的只能活一个,当他真的变成旁人威胁李熙的筹码,恐怕李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
区别只在于他死后,李熙会竭尽所能地替他报这个仇罢了。
夜色沉沉, 月色莹莹,裴怀恩不想再装了。
顷刻间,裴怀恩伸出手来, 将李熙翻了个身, 双臂反拧压在树上。
裴怀恩的动作太快, 李熙奋力回头, 却看不清裴怀恩的表情, 只能听见裴怀恩把唇贴在他耳后, 声音沙哑地笑。
“……你这个小骗子。”
李熙听见裴怀恩这么说, 话里带着笑,胸膛紧贴着他的背, 尚在微微颤动。
李熙张了张唇,一时不知做何言。
“……啧,你早就猜到我认出了你, 你还这么唬我。”
大惊之后便是彻底的松懈,李熙见裴怀恩主动暴露, 反倒不再提心吊胆,他软在裴怀恩怀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甚至还有闲心埋怨道:
“真吓坏我了,看我着急有趣儿么?”
裴怀恩听罢又笑,两根手指徐徐捻着李熙的耳垂肉。
“你怕什么?怕我对你不利?弑君夺权的蠢事我不做, 那太危险了。”裴怀恩不答反问,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再者我一介布衣, 如何还能动得了你,你不该怕我了, 你该对我说真话。”
手腕被裴怀恩攥的有点疼,李熙皱眉扑腾,还不等裴怀恩把话说完,便脱口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怕你害我,我怕你伤心。”
话落,身后力道骤然放松,紧接着又压得更紧。
李熙敏锐察觉到裴怀恩的喘息变重了,纠缠间,他又想起裴怀恩方才问他的话,心口仿佛压着块巨石。
“这句是真话。”半晌,李熙忽然这样说,声音很轻很轻,像乳燕的羽毛。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也没动作,李熙猜不着裴怀恩心里怎么想,只觉得裴怀恩抓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把他的手腕都抓麻了。
有点急,像是生怕裴怀恩不信他,李熙铆足了劲往后看,哪知脑袋才转过来,就被裴怀恩压着后脑勺摁了回去。
“……”
“……裴怀恩!疼!疼了!”李熙的脸皮没有树皮厚,他不满裴怀恩这样做,眉头一下皱起来,连嗓门也扯得更响,“是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裴怀恩左手攥住李熙双腕,右手压着李熙的脸,眯眼笑道:“狼……”
李熙连忙打断他,扬声道:“狼没来!狼没来!这把狼没来!”
裴怀恩:“……”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裴怀恩确实被李熙这急着解释的模样逗笑了。
须臾右手改压为托,裴怀恩叹了声气,用右手手掌实实在在托住李熙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白嫩颈子抻得笔直。
裴怀恩蜷指蹭李熙的唇,眼睛盯着李熙上下滚动的小巧喉结,低声笑了许久才道:“嗯,我知道,你怕我伤心。”
彼此认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蠢得连李熙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听不出来?
未料此言一出,李熙这边却是真炸了。
“你既然知道,眼下又是什么意思!”李熙使劲挣扎,像只被捕兽夹困住的毛茸茸小白貂,因着被裴怀恩身上的香味包裹,眼尾眉梢皆是艳色,“你……你放开!这是在外面!”
裴怀恩不理他,把手指往他齿间探,摸他小小的牙尖。
“不是折腾,是想念,我并不伤心,但忍耐的很辛苦。”裴怀恩说,手上动作不停,“我装了这么久你的贴身侍卫,每日与你不过咫尺,却始终不得更进一步,你方才哄得我很开心,我太想你全身颤抖着求我的样子了,不想再忍了。”
闻言,李熙简直想破口大骂。
裴怀恩这人,发怒时要折腾他,高兴时还要折腾他,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慕容瑶可才离开没多久!
像是看穿了李熙的担忧,裴怀恩很好心地提醒他,“乖,叫声别那么大。”
裴怀恩这话说的暧昧,故意把李熙同他拌嘴的气话曲解了,把李熙逗得嘴唇发白,恨不得一脚把裴怀恩踹出去。
平白闹了这么一遭,李熙心里一点也不难受了,甚至气的想咬裴怀恩一口。
说来也挺奇怪的,自从和裴怀恩在一起,李熙便错觉自己在面对着裴怀恩时,总会变成一只不知疲倦的兽。
裴怀恩也是野兽,他们彼此狼狈为奸且配合默契,无数次在对方面前短暂抛开身为“人”的廉耻,无论是谈正事还是争吵,最后似乎总要顺理成章地双双溺毙在欲海里。
这种感觉很可怕,也很奇妙,李熙眼睫颤颤,垂眼看向自己的鼻尖。
那里挂着颗汗珠。
裴怀恩的手还在往他嘴里伸,他用舌头把它们往外推,说不清心里是害怕更多,还是期待更多。
慕容瑶有可能会回来,正如裴怀恩方才所说,假如她听见这边有声音的话。
“……什么时候换的人。”李熙含糊地问。
裴怀恩如实回答他,说:“从你让玄鹄看住我的第一天。”
顿了顿,又说:
“你刚刚跟我说的话,我全听进去了,也知事到如今,顺水推舟娶了那大沧公主才最好,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很妒忌,我从不知自己竟是个这样善妒的人。”
李熙支支吾吾地点头,挣扎力道渐小,悬着的心终于全死了。
裴怀恩了解李熙的性子,知道李熙每次都看似不愿,但等真的动了欲,却又无比放浪,于是越发放肆地对他上下其手,撩拨抚摸。
“别动,你在这里陪我一次,我让你娶她。”裴怀恩低声说,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还是说……你想把人喊回来,让她亲眼看见你跟我好?”
李熙喘息急促,裴怀恩早已松开了他的腕,摸进他的衣裳里,这让他不得不主动屈肘撑着身前树干。
“只要、只要在这里……一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是么?”李熙不放心地问,“以、以后你也不能再提……你放心,我只要两年,我不会碰她的。”
裴怀恩“嗯”了声,掌下抓到两团白软的肉。
李熙被磨得有些受不住,他虽是皇帝,却因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教导,有着一副比瘦马名妓更贪婪的身躯。
裴怀恩恰在此刻咬住他的耳,温声对他循循善诱。
“别总急着拒绝我,我能做很好,你难道就不想要么。”裴怀恩笑着说,“每次都等浑身发烫了才点头,这会让我觉着你不是爱我这个人,而是爱我这双很懂你心思的手。”
李熙额头抵着树干,脑子里还在努力思考。
“至少……至少别用这张脸。”李熙说。
裴怀恩却不听,一双手依旧仿佛长了眼睛般。
“这不是正好么?”裴怀恩执拗地说,“也让我瞧瞧,你这小骗子是否跟谁都能这么热情。”
李熙耳朵尖,听出了裴怀恩的弦外之音,连忙说:“我跟赫连景没……呜。”
“……”
“好吧我坦白,我跟他抱了,也亲了,但我们再往下就真什么都没了,你、你别……别……!”
裴怀恩伸手捂他的嘴,“嘘,别再说了,我在意的不是这些,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李熙又快哭了,气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裴怀恩,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李熙欲哭无泪,声音明显有些哑,“总不会是因为我让你入女棺,我……”
话说到了这,肩膀猛地一颤,再开口时就是真的哭腔了。
“别、别弄,我错了,可我也是真想跟你埋一块,你如果不愿意,咱俩就换换,反正、反正我要跟你埋一块,这……这是圣旨,这没得商量……啊!”
裴怀恩笑得都快停不下来了,摇头说:“这事我也不在意,不过阿熙,你怎么越来越娇气了,我还没真把你怎么样。”
李熙羞耻极了,裴怀恩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掐他的腰。
“那你、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李熙被燎原欲望冲的头昏,大口喘息道,“不是为了慕容瑶,不是为了赫连景,也不是因为不想入女棺,你到底是在因为什么闹别扭,你……你这手段狠毒的妒夫!”
裴怀恩目光复杂地看他。
“为了什么?谁知道呢?大约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裴怀恩附在李熙的耳边说,“李熙,你喜欢一切有用的人,还有一切值钱的玩意,我现在已经没钱了,那么倘若假如有一天,我变得对你连一丁点用处也没了呢?”
“倘若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成了你的累赘了……”裴怀恩这样说着,眸里漆黑如墨,“但你身边总会接连出现下一个‘赫连景’,再下一个‘裴怀恩’,我会被你毫不犹豫地丢掉。”
李熙一听裴怀恩说这话,就知道他是又钻牛角尖了,不禁粗喘着叹息。
叹完再也没忍住,直接破口大骂。
“……但他们都不是你!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你!我只要你!”李熙眉心紧锁,刻意把声音往下压,但却在低吼。
“嘶……你他妈有病吧裴怀恩?!你脑子有病!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要是换个人敢这么对我,我定诛他九族!不……不!朕要把他祖坟也刨了!叫他生前被活剐三千刀,死后再做千千万万年的孤魂野鬼!永不得超生!!!”
李熙说不出话了, 裴怀恩太了解他,让他虽然戒备,身体却在本能的迎合。
“别……别在这, 求你。”
很快的, 劝解之言变成哀求, 李熙在有武功傍身时, 尚且不是裴怀恩的对手, 如今内力尽失, 就更成了任人宰割的案上鱼肉。
但裴怀恩不松口, 仿佛有意要磨他,长着薄茧的手指在他腰后缓缓摩挲。
裴怀恩不听他的话, 也不跟他说话,这让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盖过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
“别、别, 裴怀恩。”
李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喉咙里似乎含着一把沙, 带着灼人的情.欲。
“裴怀恩,你听我说, 像你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变得没用。”
“你……你来日入朝堂,你想去哪里, 我就把你安排在哪里,我们依旧亲密无间,我离了你不成的,到死都不成……”
“裴、裴怀恩……”
泪珠成串儿往下掉, 被裴怀恩蜷指擦了,还要啧啧称奇地打趣他, 说:“阿熙,从前觉着你总是装哭,可相处久了,才发现你这眼泪确实不值钱,遇事就忍不住掉金豆儿,像个小姑娘。”
而且还常常一边掉眼泪,一边又恶狠狠地放话说要砍人全家。
挺有趣儿的,多少有点哭得越凶,记仇越狠那意思。
更有趣的是若叫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盯上了,他是真的会报仇,甚至就连人家院里养的狗,他都想顺手捅两刀。
然而现如今,裴怀恩在彻底了解到李熙的脾性后,却只从李熙埋怨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点若有若无的撒娇,丝毫不见任何戾气。
这种无意间的区别对待令裴怀恩感到很兴奋。两个人撕扯间,李熙身上的氅衣落下,须臾露了大半个肩膀在外头。
玉白色的,日夜被汤药娇养出来的细嫩皮肤,在这个混沌撩人的长夜,显得格外扎眼。
确实忍不住了,裴怀恩伸手拆李熙的冠,五指如鹰爪,钳住李熙脆弱的颈,拇指指腹就压在颈侧脉搏跳动处,微微施了些力气,让李熙因呼吸不畅而满脸潮红。
“一次就好。”裴怀恩低声说,“阿熙,你可真是我的药。”
李熙脑袋迷糊,已被裴怀恩弄得快不能思考了,闻言脊背猛的弓起。
“……”
罢了,劝不动,那便只好如此了。李熙在心里浑浑噩噩地想,如果这样做能让裴怀恩安心,那他愿意这样做,但这不是为了能娶到慕容瑶,而是单纯的想叫裴怀恩安心。
不过得快点儿,最好速战速决,才不会被随时有可能回来的慕容瑶看到。
总之还是别在这些无谓的言语拉扯上费时间。
思及此,李熙稍稍松了齿关,眼珠向裴怀恩那边转。
“……好、好,我陪你,你先松点手。”李熙仰起脸,被迫感受胸腔中空气的缓慢流逝,断续地小声说,“蜡封不好剥,你想吃药,我帮你剥蜡封。”
这已经算得上是赤.裸裸的引诱,裴怀恩眼里一亮,对李熙对他的前后态度变化很满意,虽然他并不知道李熙心里又想到什么。
“不必了,我更喜欢自己剥。”裴怀恩笑着刮李熙的鼻尖,“先前松开你,你可转头就捅了我一刀。”
李熙连忙说:“我再不会——”
裴怀恩把食指抵上他的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里却笑盈盈的。
“我知道你不会。”裴怀恩说,“但我的确更喜欢自己剥。”
随着裴怀恩话音落下,李熙身上的衣裳也变得一件比一件少。
“灵药珍贵,合该一寸寸仔细剥去它的蜡衣,然后焚香净手,引世间最清冽甘泉做药引,认真品味才对。”
说到甘泉两个字的时候,裴怀恩又帮李熙擦眼泪,只不过这次用的,却是舌头。
裴怀恩不像承乾帝,他从不嫌李熙爱哭,他心知李熙的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在心底将它们当成了无上珍馐,俯首全舔干净。
李熙被裴怀恩撩拨的浑身都热,至此,他脑袋里才嗡的一声,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了。
大火真烧起来了,顷刻间,李熙餍足地眯起眼,追着裴怀恩的唇咬。
天雷勾动地火。
裴怀恩松开摁在李熙颈间的手,放李熙大口喘气,李熙则不甘示弱的转身扑上来,伸手扯他衣裳。
“裴怀恩,朕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李熙说,掌心徐徐摸着裴怀恩的背,脸上尚且挂着颗欢愉的泪珠儿。
眼前这人是他费了无数心神和代价,亲手驯服的重明鸟,对他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忠心,他虽时常抱怨这鸟儿的爪子太利,却从未想过弃养这只鸟。
换句话说,裴怀恩离不了他,他难道就能离得了裴怀恩?
离不了的,他们两个分开了是游魂,只有合在一块,才是真真正正的两个人。
很快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了,李熙牙齿打颤,冷得往裴怀恩怀里钻,惹得裴怀恩没忍住笑话他,说:“……一国之君,不知羞耻。”
李熙不以为意的挑眉,只道:“所以才跟你天生一对。”
裴怀恩又笑了,这次笑意到了眼底,李熙则用力抱他,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明明颈子上还有裴怀恩方才掐出来的手印,却像正抓着根拴在裴怀恩身上无形的链儿。
说来也讽刺,承乾帝花了那么久,都没能彻底驯服裴怀恩这条疯狗,然而现如今,却被李熙轻而易举抓住了裴怀恩的“狗链子”。
裴怀恩埋首在李熙肩头,两只手不得闲,毫不掩饰地绕到李熙身后,要往李熙腿间摸,李熙便出声宽慰他,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不要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李熙很认真地说,“直到我死,再也不会。”
裴怀恩嗯了声,低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李熙双手捧起裴怀恩的脸,又吻他。
“我不会抛下你,但假如你为了我而死,死在我前面。”好一会过后,李熙望着裴怀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因为……”
“你也是我的药啊,再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快乐,我若没了你,就是半边身子也埋了黄土。”
“……”
最后这句话的声音很小,裴怀恩听罢愣住一下,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几经变化,不知是又想到了哪里去。
然后不知怎么的,许是真说到他心坎去了,抓着李熙的手忽然松了。
李熙这会正在兴头上,他和裴怀恩不同,他如今虽然已不能生育,但身体却仍是个完完整整的男人。他被裴怀恩到处摸得难耐,眼见裴怀恩往后退,便以为裴怀恩这是又想他主动,立刻就往前扑。
哪知手才伸出去,就被裴怀恩把腕子攥了。
短暂的沉默。
良久,裴怀恩低着头不看他,却在一件接一件的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重新为他穿上,连每根系带都理得仔细。
李熙:“……”
李熙:“?”
“……这又是什么新玩法?”李熙欲.火焚身,被裴怀恩这种反常举动彻底弄蒙了,不禁皱眉说,“快别磨蹭了,一会人真回来了,要做就赶快做,我现在都——”
话音未落,裴怀恩刚好为他穿好最外面一层的氅衣,还为他打了一个顶漂亮的结。
等把这一切都做完了,裴怀恩才抬头,看向李熙的眼神缱绻温柔。
“不做了,适才是我想不开,差点就伤着你了。”裴怀恩摸了摸李熙的头,很和气地对他道,“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回去。”
李熙:“………………”
唉不是,怎么个事?!把他摸得难受又不负责,这就很合理吗?这难道就不是做错了吗?怎么刚刚他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也哄不好,现在莫名其妙就开始自我反思了?退一万步讲,这姓裴的到底是因为听见他说的哪句话才心花怒放了?他能记下来等以后再用吗?
敢情这老王八蛋因为少了底下那二两肉,压根就不知道男人箭在弦上的时候,究竟会多么煎熬……
可是想到也不能说,毕竟幼年受宫刑那事,是永远扎在裴怀恩心里的一根刺,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把裴怀恩哄好了,万一再不小心祸从口出,那才真完蛋。
……那估计就不是陪一晚上能解决的事了,到时候,裴怀恩绝对敢让他也变得真不举。
这么想着,到嘴的骂又咽回去了。有那么一瞬间,李熙觉得自己比方才更火大——比刚刚被裴怀恩猝不及防摁在树上的时候更火大。
另一边,裴怀恩见李熙面容扭曲,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没考虑到,居然还在体贴地问他,“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刚刚不小心磕着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