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副使一激灵,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小人那日确实听到了两位大人的谈话。”余副使不敢有所隐瞒,把自己所知全部说了出来,“小人听到尚书大人让侍郎大人把东西运走……”
刑部尚书转向工部尚书:“马尚书,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工部尚书已经无可辩驳,他的双拳紧握又松开,像是在做决定。
“马尚书,你为何要如此做?”刑部尚书继续追问道,“那些兵甲武器到底运往了何处?”
工部侍郎只是负责把东西运出去,运到延州后,会有人接手,具体接手的是何人,工部侍郎并不清楚。
如今证实工部尚书才是真正的主犯,自然要继续追寻那些兵甲武器的下落。
朝中百官的视线都集中在工部尚书身上,众人神色复杂,或摇头,或叹息。
迎着众人的目光,工部尚书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如此做?”工部尚书环视殿中官员,嘲讽道,“工部是什么?工部就是贱部!”
“作为贱部尚书,我很光彩吗?”工部尚书自知难逃一死,说话也没了顾忌,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终投向了前列的淮国公。
“当初,淮国公假意提携我,让我为朝廷效力,可结果却把我安排在了最低贱的工部,我难道要感恩戴德吗?”工部尚书咬着牙,面露凶色,似乎是恨极了淮国公。
“是,都是我做的!”工部尚书看着众人,最后望向了龙椅上的江存度,“我就是不甘,凭什么让我做这最低贱的活……”
说着,工部尚书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没了生息,众人看过去,只见工部尚书双眼瞪大,嘴角溢出了汩汩鲜血,整个人就这样倒了下去……
刑部尚书一惊,上前查看工部尚书的情况,最终向江存度汇报道:“陛下,罪臣马尚书咬舌自尽了……”
江存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百官也都愕然唏嘘。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整个勤政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众人因工部尚书的死而沉默无言的时候,淮国公突然站了出来,他跪在殿中请罪道:“陛下,臣有罪!”
“臣识人不清,未曾料想这马尚书竟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淮国公深深拜下,又道,“工部之事,臣难辞其咎,臣自请革去吏部尚书之职,以警后人!”
淮国公俯首贴地,一副真心忏悔的模样。
而江存度看着淮国公这般姿态,不发一言。
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凝滞,百官们暗中交换眼色,对眼前的情况有些疑惑。
工部尚书临死前的发言,足以证明淮国公也是被蒙蔽的,就像被兵部侍郎蒙蔽的兵部尚书一样。
陛下没有追究兵部尚书之过,如今难道要问责淮国公吗?
“陛下,微臣觉得工部之事,责任全在马尚书,淮国公被马尚书蒙蔽,纵然有过,也罪不至革职。”鸿胪寺卿替淮国公说情道,“臣恳请陛下开恩!”
有了出头的人,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淮国公作为朝中老人,一直尽心竭力,若因小错被革职,恐惹非议,还请陛下三思。”左都御史也开口求情道。
“陛下,北边动荡不安,如今工部又乱成了一团,为了国朝稳定,六部也不宜再有其它大改动了。”
淮国公平日与人为善,费心经营好名声,在此刻起了作用,一招以退为进自请革职,竟然让梁太傅也站了出来。
江存度瞥向淮国公,他突然笑了:“若论识人不清,朕倒是不能治淮国公的罪了。”
说罢,江存度的视线转到死不瞑目的工部尚书身上,又道:“若淮国公识人不清,朝中诸卿的一片好心岂不是要错付了?”
“臣惶恐,请陛下责罚!”淮国公再次叩首道。
淮国公坚持如此,是因为他知道,在无大错的情况下,他不会受到重罚。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此时请罪领罚,这件事便会就此了结,不会给众人留下话柄。
江存度没耐心与淮国公打太极,既然淮国公主动求罚,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既然淮国公坚持,今日朕便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江存度看着淮国公,沉声道,“淮国公,朕罚你筹集三十万石粮食充入国库。”
听到这个处罚,朝中隐隐有抽气声,这三十万石粮食也未免太多了吧?
虽说淮国公曾追随先皇打天下,攒下了一些家底,但要一下子拿出三十万石粮食,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朝臣们都觉得陛下的处罚有些重了,就连淮国公也忍不住皱眉。
江存度无视百官的反应,继续道:“日前,淮原郡守上折子,称淮原郡部分地区也出现了水灾。”
“淮原郡土地富饶,大堇之米粮多产于此地,今淮原郡出现水灾,朕决定将淮国公上交的三十万石粮食全部运往淮原郡赈灾。”江存度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朝臣们听了纷纷恍然,今年多地出现水灾,赋税征收之粮比往年削减了不少,如今国库不丰,各地又多灾,陛下也很难啊。
更何况,这淮原郡乃是淮国公的老家,家乡有灾,淮国公想来也很忧心,陛下此举既成全了淮国公的请罪,又解了淮国公家乡之难,没有比这再妙的两全之法了。
一些老臣不自觉点头,心中赞叹连连,陛下高识远见又不乏仁义,越来越有明君的样子了。
与欣慰的朝臣们不同,淮国公在听到陛下说出淮原郡的时候,心中便忍不住警铃大作。
如果说之前,淮国公还不能确认陛下的心意,那么在工部事发之后,淮国公已经意识到,陛下似乎在打压他的势力。
虽然陛下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可陛下每次一出手,他这边都要损兵折将。
失去吏部侍郎,淮国公相当于断了一只手,失去工部尚书,淮国公又瘸了一条腿,而如今陛下又盯上了淮原郡。
淮原郡是淮国公的家乡,也是根基之所在,是绝不容有失的,可陛下提出的赈灾是好事,淮国公找不到正当理由拒绝。
一个小小的淮原郡,牵动的不只是淮国公,还有一直关注剧情发展的系统。
因为这淮原郡不仅仅是淮国公的老家,也是女主夏清岚会前往筹粮的地方。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谨慎地询问道。
【系统,你不要杯弓蛇影。】江存度开口道,【我只是向淮原郡拨一些赈灾粮,而已。】
系统:【……】
第41章
有关工部案件, 最终审理结果是主犯工部尚书死罪,其余涉案从犯,被江存度打包发配到边城劳动改造去了。
工部之案了结后, 剩下需要处理的, 便是补足工部的官职空缺。
江存度直接提拔孟哲为工部侍郎,孟哲检举有功,受到提拔也是应当的。
江存度也想过直接让孟哲接任工部尚书之职,可六部中的其余五部尚书, 都是先皇时期的老臣,在资历不足的情况下, 强行让孟哲坐上这个位置,对孟哲来说只有害而无利。
孟哲还需要历练, 眼下工部尚书的人选让江存度有些为难。
首先淮国公一派的人是不能再用了,其次梁太傅一方的人江存度也不考虑。
因为如果用了梁太傅一方的人, 日后江存度再有什么出格的决定, 遭受的阻力可能就会多上一分。
所以,最合适的人选, 是既有资历胜任尚书之职, 又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妨碍他的人。
江存度考虑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人,那便是樊阳县暴发洪水时, 捐献了一千金的晔王,也就是先太子江承奕。
听江存度说出晔王的名字,朝臣们无不震惊。
“陛下,这……”梁太傅想要说些什么, 却也一时语塞。
众所周知,先太子江承奕自从双腿落下残疾后, 便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了王府内,再也没有出过门。
可如今,陛下却要让晔王接任工部尚书之职。
“陛下,这是否有些不妥?”梁太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
“先皇在时,晔王就曾协理过朝政,如今只是接管工部,晔王难道不能胜任吗?”江存度反问道。
听了江存度这番话,众臣不禁回忆起了曾经。
先太子江承奕也曾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如果没有曾经的变故,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明君圣主。
思及此,百官不免又想到了陛下,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再小觑陛下的治国能力,毕竟前不久送上勤政殿的万民伞可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陛下又丝毫不忌讳先太子的身份,让晔王接管工部,单论这份胸襟与气度,就非常人能比。
百官最终默认了陛下的这个决定。
晔王府。
江承奕听了属下的汇报,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陛下在今日早朝下达了任命,让殿下接任工部尚书。”乔竹又重复了一遍。
江承奕:“……”
江承奕垂眸思考了一瞬,突然道:“五皇弟这是没人可用,把孤推出来当挡箭牌了吗?”
乔竹是江承奕的心腹手下,听江承奕如此说陛下,他只垂头不语,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江承奕瞥向乔竹,又问:“听说五皇弟把早朝时间改到了巳时?”
“是。”这次乔竹倒是很快给了回答。
江承奕轻笑了一下,道:“五皇弟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也难为他坐上那个位置了。”
“那明日早朝……”
“不去。”
不等乔竹把话说完,江承奕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承奕的双手抓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他不禁自嘲道:“勤政殿的台阶太高,孤的轮椅怕是上不去。”
“殿下……”乔竹有些担心。
“从明天开始,日日都去给孤告病。”
国公府,书房。
淮国公坐在桌案前,面沉如水地看着手中一封书信。
看完后,淮国公起身走到烛火前,将书信引燃后,放到了一旁的铜盆中,直到书信完全烧成灰烬,他才移开目光,重新坐回桌案前。
“国公爷……”早已等候多时的鸿胪寺卿忍不住开口道,“要如何回复?”
淮国公并未立刻给出答复,他抬手按压着太阳穴,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意外接连发生,眼下的事态明显有失控的趋势,当务之急是及时止损,以及尽快把窟窿堵上。
如此想着,淮国公瞥向鸿胪寺卿:“咱们这边不宜再有大动作。”
鸿胪寺卿:“那回信的事……”
淮国公眯眼望向北方,他道:“告诉他们,咱们至多帮他们拖上一段时间粮草。”
鸿胪寺卿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想到前不久死去的工部尚书,他又闭上了嘴巴,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回去就写信告知他们。”
短暂沉默了片刻,鸿胪寺卿再次开口:“那个孟哲要如何处理?”
这次的工部之事,全因孟哲而起,他们这边损兵折将,孟哲却步步高升,想想就觉得很气闷。
“处理?”淮国公反问,“你想怎么处理?”
“国公爷对这孟哲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可这孟哲非但不感恩,还坏了咱们的事,着实可恨。”鸿胪寺卿先踩了孟哲两句,而后道,“如今他一个新人坐上侍郎之职,定是有不少人眼红,咱们只需稍加运作,就够这孟侍郎喝一壶的了,这工部侍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还没有看清当前的形势吗?”淮国公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鸿胪寺卿不明所以,谦虚请教道:“还请国公爷明示。”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淮国公极其冷静地做着分析,“只盯着眼前这点得失,只会令满盘皆输。”
淮国公深知,争一时之气,只会做多错多,此时按兵不动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对那孟侍郎,咱们非但不能打压,还要与之交好。”淮国公隐忍着说道。
“可是……”鸿胪寺卿有些不甘。
“没什么可是。”淮国公打断道,他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眼前输掉的,日后再拿回来便是。”
收回视线,淮国公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看向鸿胪寺卿:“告诉淮原郡那边,最近都安分点。”
陛下不知因何原因盯上了淮原郡,此时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那还要继续限售粮食吗?”鸿胪寺卿问道。
北疆收购粮食的事情已经被淮国公等人察觉,淮国公已经知会下去,禁止淮原的粮商再对外出售粮食。
“年景不好,无粮可售不是很正常吗?”淮国公说着,不禁想到陛下让他筹集赈灾粮的事情。
给淮原郡的赈灾粮,按理来说应当和北疆扯不上关系,可近日淮国公的右眼总是跳,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眼下绝不能再出差错了,淮国公凝眉沉思,这筹粮之事是他自请来的责罚,推是绝对不能推掉的,但是却可以拖上一拖。
理由也有现成的,那就是受水灾影响,粮食难收。
淮国公这边刚打定主意,第二日早朝,江存度就询问了进度。
淮国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禀陛下,臣已经筹集了购粮的钱财,也联系了京中的一些粮商,只是……”
话说到这里,淮国公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继续道:“只是受樊阳县洪水影响,粮商手中的粮食并不充足,想要筹集三十万石,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今年的年景确实不好,淮国公找的理由很是充分,朝中一些官员听了,不自觉点头表示理解。
江存度也表示了理解:“此事还需淮国公多费心,尽快将粮食筹齐。”
淮国公躬身俯首,谦恭地回道:“是,臣定会把筹粮之事放在首位,尽快收购足数粮食,送去淮原郡。”
“筹粮之事紧要,确实应当放在首位。”江存度轻轻颔首,而后话锋一转,开口道,“从今日开始,淮国公便不用再来朝中办差了,什么时候粮食筹齐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淮国公:“???”
由于太过出乎预料,淮国公整个人都懵了,他在原地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让他停职去筹粮……
淮国公险些没控制好表情,他垂首掩饰自己的情绪,待到平复下来后,他手臂微动暗示手下发言。
“陛下,”吏部郎中站了出来,开口道,“吏部诸事还需淮国公操持,如果淮国公离开,吏部的差事恐会耽误。”
淮国公经营吏部多年,左右逢源,尤其是在官员考核的时候,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满意,所以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承淮国公的情。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出列道:“陛下,筹粮之事虽然紧急,可吏部的事也延误不得,不若增派筹粮人手,这样既能尽快筹粮,也能另淮国公不耽误吏部的差事。”
左都御史才刚说完,兵部尚书就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卢都院所言不妥。”
兵部尚书瞥了淮国公一眼,又道:“这筹粮之事,乃是淮国公自请的责罚,既然是责罚,又岂有请他人帮忙的道理?”
听了兵部尚书这番话,朝中其余官员也反应了过来,因为工部案件,淮国公再三向陛下请罪,才有了如今的筹粮赈灾之事。
既然筹粮是处罚,那么请他人帮忙,确实有些不妥。
“陛下圣明决断,臣也觉得应让淮国公专心筹粮,至于这吏部的差事,可以提拔一名官员,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兵部尚书再次开口,言语颇有针对淮国公的意思。
之前的工部案件,曝出了前兵部侍郎暗中勾结工部之事,而这前兵部侍郎又和当初的鹦哥事件有关。
当初如果不是兵部尚书机智,选择了投靠陛下,如今这尚书之位恐怕早已易主,而他退位后,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前兵部侍郎。
作为既得利益者,前兵部侍郎肯定不清白,而一个小侍郎敢暗中坑害尚书,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这次的工部案件让兵部尚书看清了,给前兵部侍郎撑腰之人很可能就是工部尚书。
而工部尚书虽然在临死前撇清了和淮国公的关系,但真实情况谁又能保证呢?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兵部尚书怀疑鹦哥事件的真正幕后主使是淮国公。
有了这个怀疑,现在的兵部尚书是越看淮国公越不顺眼,所以也就有了刚才的发言。
当然,兵部尚书如此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追随陛下的脚步。
既然陛下有意针对淮国公,那他跟着总是没错。
其余朝臣虽然不明真相,可通过兵部尚书的言语,也能大致品出一些内容来。
朝中之事瞬息万变,这权力一旦离手,想要再收回来可就难了,兵部尚书提议选人暂代吏部尚书之职,这明显就是想挖坑埋了淮国公啊。
当然也有一些人认为兵部尚书此举有营私之嫌,因为如今的吏部侍郎正是兵部尚书之子齐铭,如果淮国公下台,这齐铭肯定是受益人之一。
“淮国公并无过失,如何就要另选吏部尚书?”吏部郎中忍不住出声道。
“吴郎中此言差矣。”齐铭也站了出来,“我爹……兵部尚书大人的意思是选人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并不是顶替淮国公的位置。”
“更何况此事的重点也不在吏部,而在于如何快速筹集粮食。”齐铭指出问题的关键,“如果淮国公能尽快筹集粮食,那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经齐铭这么一提醒,百官也回过味来,眼下最该解决的是如何筹粮的问题。
可具体该如何做,没有做过生意的朝臣一时也拿不出什么章程。
今日的朝会陷入了僵局。
江存度把百官的反应看在眼中,他出言打破僵局道:“朕相信淮国公的能力,既然淮国公能把吏部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定然也能寻到筹粮的方法。”
江存度的视线投向淮国公,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朕便给淮国公七日时间,如果七日之内,淮国公不能筹集三十万石粮食,那这吏部尚书之职,还是交给更有才能之人来胜任吧。”
早朝结束, 淮国公几十年的涵养险些破功。
之前工部尚书的事情曝光出来,淮国公为了撇清关系,曾自请革职。
在无过错的情况下, 淮国公深知他定然会没事。
可他却没有料到, 陛下会用淮原郡水灾为由让他筹集粮食,更没料到,陛下会进一步把筹粮之事和他的能力,以及吏部尚书的职位联系在一起。
现如今, 淮国公被逼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不能七天之内筹集粮食, 那便要让出吏部尚书之职。
此前,淮国公一直把手握兵权的镇安王视作最大的对手, 而当今陛下,自登基以来, 诸多表现都像一个能力不足的新君, 因此淮国公并未真正重视暴君的存在。
直到此刻,事实摆在眼前, 淮国公才意识到, 他最大的对手,除了手握兵权的镇安王,或许还有羽翼渐丰的帝王。
陛下早已不是当年的五皇子了, 手握帝王的权力,必然要有帝王的手段,否则又如何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
淮国公在吏部经营许久,与朝中诸多官员都有人情往来, 陛下想要罢免他的官职并不容易。
可人情不经用,一旦用了也就没了, 淮国公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情。
所以,眼下筹粮之事,恐怕不能再拖了。
淮国公经过了一番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按时筹粮。
淮国公联系了淮原郡的粮商,调了一批粮食过来,在第六日的时候,筹集了三十万石的粮食。
粮食筹齐后,淮国公再度回到了朝堂上。
江存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道:“淮国公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啊。”
淮国公的态度变得越发谦虚谨慎:“替陛下解忧,为百姓解难,都是臣份内之事。”
“淮国公能有此心,朕很欣慰。”江存度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依淮国公来看,派何人去淮原郡赈灾合适?”
“但凭陛下做主。”淮国公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陛下不问,淮国公或许还会想办法运作一番,派一个自己人,可陛下明着问了出来,淮国公便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江存度很满意淮国公的回答,他的视线在朝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吏部的齐铭身上:“淮原郡有灾,想来淮国公也很挂心,如此便指派一名吏部的官员前往吧。”
“齐侍郎,此事交于你,可能办妥?”江存度开口询问。
齐铭当即出列,领命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把差事办妥。”
淮原郡赈灾之事,就此定了下来。
下朝后,江存度回御书房办公。
昨日,镇安王请求朝廷调拨粮草的奏折就已送到,今日解决完赈灾粮的问题,也该回复镇安王了。
江存度找出镇安王的奏折。
奏折中,镇安王客观地陈述了大堇与达朗的对峙现状,最后言明如果粮草充足,他定能率领边军一举挫败达朗部落,镇安王所言几乎是在立军令状了。
这封奏折,江存度昨日已经看过一遍,今日他直接翻到最后,落笔批红,写下四个字:「库无余粮。」
按照系统的任务要求,除了拒绝镇安王,他还需下发一道申饬圣旨。
江存度让食乐研墨,亲笔书写道:
「今朝多灾,淮原等多地被波及,朝有贤臣筹粮赈灾,尔等何故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却不见民间疾苦?」
写完,江存度特意问系统:【我的用词准确否?】
系统:【……】
“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见民间疾苦”,宿主确实进行了明确申饬,没有含糊其辞,系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关键问题在于,宿主要往淮原郡送赈灾粮……
考虑到宿主的种种前科,系统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宿主,原剧情里,朝廷并未往淮原郡调粮赈灾。】系统忍不住提醒道。
淮原郡虽然出现了水灾,可是并不严重,再加上国库吃紧,所以,原剧情中并未发生朝廷调粮赈灾之事。
【这和任务内容不冲突吧?】江存度却反问道。
任务要求是下旨申饬镇安王,以及不能以任何理由往北疆送粮,他的粮可没往北送啊。
系统:【……】
用“任何理由”都没能防住宿主夹带私货,系统很自闭。
【这世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也不存在没有bug的系统。】江存度好心安慰道,【系统,你要看开些。】
系统:【……】
系统不想说话,系统下线了。
江存度无声笑了笑,把系统确认没有问题的申饬圣旨放到了一边。
除了镇安王向朝廷请求调粮的奏折,近日,江存度还收到了一些弹劾镇安王的奏折。
弹劾内容大多是说镇安王狼子野心,还说大堇与达朗的关系紧张,都是因为镇安王想要拥兵自重所致,甚至还有人提到了之前和亲队伍被劫之事。
在这些人的描述中,好像镇安王马上就要反了似的,虽然江存度也希望如此,可镇安王还要等北疆平定后才会回京。
所以,这次北疆能不能得到粮草支援,关乎着剧情能不能快速推进,也关乎着他能不能早日退休。
而这些弹劾镇安王的奏折,目的都是为了阻止朝廷往北疆调拨粮草。
碰到这样的奏折,江存度都会敷衍一个「阅」字了事。
处理完奏折,江存度来到御书房窗边,望向北方。
这个时候女主夏清岚应该已经动身前往淮原郡,而他的赈灾使者,也应尽早动身才是。
只是,从系统给的剧情梗概来看,淮原郡的水应该很深,如果有什么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就怕齐铭一人会镇不住场面。
江存度垂眸沉思,他觉得此行,除了齐铭,应当再派一个有身份之人一同前往。
可纵观整个朝廷,符合条件的人并不多。
江存度考虑了一圈,最终想到了江泠姝。
之前江泠姝在樊阳县的表现,有些出乎江存度的预料,不过想到江泠姝在原剧情中的表现,他又觉得理应如此。
眼下淮原郡的事情,江泠姝或许也能够胜任。
如此想着,江存度让人把江泠姝传了过来。
见到人后,江存度言明了赈灾之事,也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对着江泠姝说道:“如果你愿前往,朕会派一队禁军随行,听你调令。”
江泠姝眼睛明亮,没有丝毫犹豫:“儿臣愿往!”
樊阳县的事情,让江泠姝意识到,她除了做公主,也能做到其它力所能及之事。
不管是替父皇分忧,还是帮百姓解难,对江泠姝来说都是以前人生中不曾有过的体验。
与治理整个天下的父皇相比,她的能力或许有所不足,但她愿意尽力去尝试。
“儿臣定会完成父皇的嘱托,不让父皇失望!”江泠姝坚定地说道。
与初次来御书房那个胆怯的公主相比,今日的江泠姝变得自信了许多。
江存度很欣慰能看到这样的改变,他派出江泠姝,也确实是有所期待,可他不希望这种期待,有朝一日会变成束缚江泠姝的枷锁。
江存度看向江泠姝,开口道:“尽力了,便是完成了。”
江泠姝一愣,眼眶忽然有些发酸:“是,儿臣一定尽力……”
江泠姝离开后,江存度又传召了赈灾的主要负责人齐铭。
对于齐铭,江存度只有一句话要嘱咐:“把粮食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乍然听到这句,齐铭有些不解,此次去淮原郡,粮食不是用来赈灾的吗?难道还有其它需要用粮的地方?
齐铭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便开口询问:“陛下,臣愚钝,不知何为最该用的地方。”
“朕把差事交于齐侍郎,便是信任齐侍郎。”江存度开口道,“到达淮原郡后,齐侍郎觉得何处最需用粮,用在何处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