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下旨申饬王爷了,如何还有粮?”额头有一道长疤的薛副将回了一句。
“如今北疆局势紧张,陛下不给粮,是糊涂了吗?”杨副将心直口快地说道。
“杨副将,慎言!”陆寻山出声提醒道。
“怎么会不给粮呢?”齐锐走到众人前面,他拿起圣旨反复查看,“会不会是有人假传了圣旨?”
“这上面盖着陛下的御印,应该假不了。”陆寻山开口说道。
“难道……”齐锐看向众人,突然道,“陛下被人挟持了?”
众人:“……”
“如果陛下被人挟持,咱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薛副将开口道,“我看就是陛下不信任王爷。”
“倒也未必。”陆寻山突然开口,他看向谢行珏,“王爷应该也看出这道圣旨的问题了吧?”
自从收到这道圣旨,谢行珏就在思考,如陆寻山所说,这道圣旨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今年确实多灾,但最严重的应当还是京郊的洪水,可陛下的圣旨上却没有提及此事,反而提到了淮原郡。
谢行珏等人并未听说淮原地区出现了严重灾害,可陛下却特别在圣旨上点出了淮原,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没有之前的和亲事件,谢行珏可能还不会如此多想。
可在之前的和亲事件中,陛下派了两个明显有所偏袒的钦差过来,如此可不像是不信任他的表现。
除此之外,陛下在回复齐锐的奏折中言明,和亲嫁妆充作军饷,从这一行为来看,陛下也应是有主战的意思。
既然陛下并非不信他,而且也有主战的想法,那么为何不给军中补给粮草,反而在圣旨中提到淮原郡赈灾之事?
谢行珏想到去淮原郡筹粮的夏清岚,他隐隐觉得,问题的关键可能就在淮原郡。
而此时的淮原郡,夏清岚已经到了两日。
北疆局势紧张,谢行珏要留下镇守,所以此次随夏清岚出行的,是她招揽的几名善于经商的手下,除此之外,还有祖籍在淮原郡的沈拾之也跟了过来,一行人伪装成了外来商队。
夏清岚一行人到达后,对淮原郡的情况进行了调查。
淮原郡确实也出现了水灾,但是并不严重,最起码还不到影响粮食产量,以至于整个淮原郡的粮商都无粮可售的地步。
那么粮商拒绝售粮给他们,定然是另有原因,就在夏清岚等人想要继续深入调查的时候,朝廷派来的赈灾船队到了。
淮原郡的水灾不严重,可朝廷赈灾阵仗却不小,不仅派了钦差过来,还出动了明空公主。
而不管是赈灾的钦差,还是公主,都代表着朝廷,淮原郡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早在赈灾船队到达的数日前,淮原郡的官员就在准备接驾了。
首先是戒严,限制和排查进城的百姓,其次是派出衙役,在郡城内各处巡逻,维持治安。
在淮原郡官员的有意安排下,整个淮原郡,最起码在表面上营造出了一种和谐融洽的氛围。
等朝廷的赈灾船只到达这日,淮原郡的大大小小官员早早就等在了岸边渡口。
船只缓缓靠岸,船上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前来接驾的人群。
云藜找出帷帽,问江泠姝:“公主,可要戴帷帽?”
江泠姝看着云藜手中的帷帽,缓缓摇头道:“此次咱们是为了赈灾而来,戴着帷帽行走,多有不便,还是收起来吧。”
“是。”云藜转头又把帷帽收进了箱笼里。
船只在岸边停稳后,江泠姝和云藜走在前面,率先从船上走下。
齐铭和齐金钰紧随其后,剩下乔笋率领的禁军,拱卫在几人周围。
等所有人都下船后,早已等候多时的淮原郡官员,整齐有序地行礼道:“下官恭迎明空公主驾临!恭迎钦差大人莅临!”
“都免礼平身吧。”江泠姝开口道。
“大家不必多礼。”齐铭也开口说道,“赈灾的工作,还希望众位大人能多多配合。”
听到齐铭的话,淮原郡的高郡守对着京城的方向一拜,开口道:“陛下心念淮原郡灾情,下官等感激不尽,自当尽心竭力办好差事!”
“如此甚好。”齐铭跟着说了一句客套话。
高郡守转向江泠姝,又是一拜道:“公主驾临,郡中百姓本应前来接驾,可日前郡中出现水灾,下官不忍惊扰百姓,故此下官擅作主张,只携郡中官员前来,还请明空公主见谅。”
江泠姝看向高郡守,神色和缓,开口道:“郡守大人心系郡中百姓,明空又岂会怪罪?”
寒暄的话说完,高郡守在旁引路,一行人向着郡城内而去。
众人行进的路上,有不少衙役巡视,百姓见此情况都主动避让,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也不敢靠近,都是远远地围观。
临街的一家酒楼里,夏清岚和沈拾之等人花大价钱,在二楼订了一个包间。
众人站在窗边,看着下方通过的钦差队伍。
“这淮原灾情不重,朝廷都下放了赈灾粮,边城险要,朝廷应该更重视才是。”夏清岚手下的一名商贾开口说道,“夏姑娘是否要去信询问一下,如果朝廷给了粮草,咱们这边也能轻松些。”
“如果朝廷往北地调拨粮草,王爷会派人给咱们送信。”夏清岚开口说道,她与谢行珏早有约定,此时没有消息,只能说明,情况并不乐观。
“这真是奇也怪哉,朝廷如此,不是本末倒置吗?”另一名商贾跟着说道。
夏清岚也有些想不通,她看向倚在窗边出神的沈拾之,开口询问:“沈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沈拾之回神,看向众人,他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并未有什么发现,只是看到了两个熟人。”
来之前,沈拾之从未想过,能在淮原郡见到江泠姝和齐铭。
淮原郡的高郡守十分周到, 给江泠姝和齐铭安排的休息府邸,就在淮原郡衙门旁边。
到达落脚的府邸,稍作休整后, 江泠姝和齐铭便转到了郡中衙门, 向高郡守了解淮原郡的受灾情况。
高郡守似乎早有准备,听到问题,他流畅地答道:“与京郊的洪水相比,淮原的水灾并不算严重, 下官上折子,也是尽臣下的本分, 想着陛下免了今年的赋税,就是开恩了, 是下官愚钝,未能领会到陛下的圣明仁德, 如今陛下拨了粮下来, 下官和淮原郡的百姓都感激在心,如若不是职责在身, 下官定亲自进京, 向陛下叩首谢恩!”
高郡守一番话,确实不作假,往年地方出现小灾害, 都是地方官衙自行放粮赈灾,事后朝廷再减免个赋税就算了事,今年他上折子,打得也是让朝廷减免赋税的主意, 可他没料到,陛下竟会如此小题大做, 不但派了钦差,还拨了粮下来。
如今钦差和赈灾粮都到了淮原郡,淮原郡就算不缺粮,也得缺粮了,不然他之前上的折子,岂不就是欺君了?
高郡守心中有鬼,所以在面对江泠姝和齐铭的时候,格外谨慎,他把假话润色过后,和真话一同讲了出来,听起来很是诚挚恳切。
江泠姝和齐铭不知高郡守心中的弯弯绕绕,两人此行,想的都是办好差事。
齐铭想到陛下对他的嘱咐,开口询问道:“郡中受灾之人,高郡守可有统计出来?人数有多少,又需多少钱粮救助?”
“下官已经统计出了名册。”高郡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了齐铭。
齐铭接过,三两下就看完了,因为这册子上根本就没登记多少人。
齐铭把名册转递给江泠姝,而后对着高郡守询问:“为何册子上登记的都是世家大族?淮原郡难道没有百姓受灾吗?”
“公主殿下和钦差大人有所不知……”高郡守先叹了一声,一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的模样,“这些年,淮原郡虽然没出现过什么大灾,可也时不时闹上一两场小灾,这灾害不甚严重,又有郡中大族帮忙赈灾,下官也就没有惊动朝廷。”
“高郡守可否详细说说?”齐铭开口说道。
高郡守略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就拿今年来说吧,原本郡中也有一些百姓的田地被水淹了,田地被淹,没了收成,百姓的日子自然难过,这时候郡中大族出面,用粮收购了百姓手中的灾田,百姓得了粮,自然就能度过今年的难关,至于来年,百姓可以租种大族的田,生活也能得到保障。”
“大家族底蕴丰厚,即使遇到灾年,蒙受些损失,也能承受得住,而百姓没什么家底,遇到什么小灾小难,日子就会变得难熬,大族出面收田,也算是替百姓承担了风险。”
“幸而今年有朝廷赈灾,有了这批赈灾粮,郡中大族的亏空也能补回来一些。”高郡守观察着江泠姝和齐铭的脸色,又道,“日前得知公主和钦差要来,郡中大族还同下官说要亲自来谢恩呢!”
淮原郡受灾的只有大族,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况,自然要解释清楚,而自从得知陛下派了钦差,高郡守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把此事圆过去。
经过几日冥思苦想,高郡守自以为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那便是大族做慈善收了百姓的灾田,这样所有灾田都在大族手中就很合理了。
至于郡中大族,高郡守已经提前知会过,不管有粮没粮,各家的粮仓必须是空的。
高郡守的一番话粉饰得很漂亮,如果是何不食肉糜的官员,很可能就被糊弄过去了。
可江泠姝自从得了出宫令牌,时常在民间走动,所以对民间之事她并不是一无所知,此时听了高郡守的话,她觉得很是违和。
江泠姝蹙着眉思索,齐铭也正在琢磨高郡守的话,很快两人便想到了问题的所在。
百姓今年用灾田换了粮,来年没了田,谁能保证租种土地可以得到足够的收成果腹?
眼下高郡守明显偏袒郡中的世家大族,江泠姝和齐铭无声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再继续追问。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齐铭开口,对着高郡守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和公主殿下风尘仆仆赶来,也有些乏了,其它事情,等稍后再谈吧。”
高郡守躬身垂首,赔罪道:“是下官思虑不周,殿下和大人尽管去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下官。”
齐铭笑了笑,道:“我们会在淮原逗留一段时间,有需要自然不会与高郡守客气。”
“殿下和大人能用得到下官,是下官的荣幸。”高郡守恭敬地送走了江泠姝和齐铭。
回到落脚的宅邸,齐铭与江泠姝商讨了一番,两人决定先进行调查,再决定要不要放粮赈灾。
第二日一早,江泠姝与云藜,齐铭和齐金钰,四人带着二十名禁军,一起出了门。
刚一打开宅院的大门,众人便看到了两辆马车,以及早已候在门外的高郡守。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钦差大人。”高郡守先见礼,而后侧身显出身后的马车,“殿下和大人是否要出行?下官已经备好了车马。”
齐铭看过去,这高郡守岂止是备好了车马,就连车夫也帮他们找好了。
高郡守的体贴周到很是让人受用,可就怕这些体贴周到都是别有用心。
不管高郡守有何居心,他们出行确实需要马车,而且初来乍到,也需要本地车夫领路,所以齐铭和江泠姝并未推辞,接受了高郡守的好意。
江泠姝和齐铭各自上了一辆马车,两人首先走访的,便是高郡守名册上那些世家大族。
公主和钦差来访,郡中的世家大族态度都很谦恭。
齐铭问到受灾损失,世家大族也都答得有理有据,还打开见底的粮仓给齐铭和江泠姝看。
江泠姝和齐铭又见了一些大族手下的佃户,佃户们谈到租土地给他们的大族,说的也都是好话。
一日走访下来,除了印证高郡守所说,江泠姝和齐铭没有丝毫收获。
回到落脚的府邸后,齐铭忍不住感叹:“这淮原郡的水,果然很深啊!”
“那高郡守应是有所隐瞒。”江泠姝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齐铭肯定地点头,整个淮原郡,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
大族掌握如此多的土地,怎么会因为一年收成不好,就让粮仓见了底?最主要的是,那些大族之人,一个个都油光满面,怎么看也不像是缺粮的样子。
齐铭想到来之前陛下的嘱咐,他不禁又感慨了一句:“还是陛下料事如神,陛下应是早就察觉了淮原郡的问题,所以才派咱们过来赈灾。”
谈到陛下,江泠姝的眼中闪着微光,她道:“明日,我还想再出去一趟。”
齐铭了然地问:“殿下可是要调查淮原郡的内情?”
江泠姝点头,齐铭想了想道:“明日我也出去,让禁军驾车,咱们分成两路行动。”
接下来,齐铭与江泠姝商量了一番,简单制定了一个调查计划。
翌日一早,江泠姝和齐铭走出宅院,这次他们没有再看到高郡守。
高郡守大概也知日日出现容易惹人嫌,所以十分有分寸地没有再露面,只派了两个车夫过来。
“今日,我与殿下随便在城内逛逛,不需要你们领路。”齐铭对着两名车夫说道。
两名车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殿下和大人想去哪里,尽可以吩咐小的,城内各处地方小的们都很熟悉。”
齐铭不想与两人多做纠缠,他直接摆出了官威道:“本官说不用,都让开,别在这儿碍本官的眼!”
齐铭态度强硬,两名车夫不敢再多言,赔罪过后,便回了隔壁的衙门,大概是向高郡守汇报情况去了。
遣退车夫后,江泠姝领着云藜上了一辆马车,齐铭和齐金钰上了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驶了出去。
淮原郡城内,有不少巡视的衙役,想要打探消息,最起码得避开这些衙役。
给江泠姝驾车的是乔笋,乔笋知道江泠姝和齐铭的目的,他驾着马车,专门往没有衙役的地方行驶。
行驶的路上,除了衙役,乔笋还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些来自暗处的窥探视线。
作为禁军副统领,乔笋自然有些本事在身,他对身后车厢中的江泠姝嘱咐了一句,便一扬马鞭,加快了行驶速度。
也许是因为有衙役巡视,也或许是被告诫过,城内的街道上十分冷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乔笋驾驶着马车,七拐八拐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最后一路向着偏僻的城郊方向而去。
甩开所有的窥探视线后,乔笋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了一个小村庄面前。
马车停下,江泠姝和云藜从车上下来。
乔笋望向前方的村庄,开口向江泠姝请示道:“殿下,可需属下前去打探?”
江泠姝也望着眼前的村庄,与城内的繁华不同,村庄内的房子多是茅草屋顶,看起来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富裕。
江泠姝轻轻摇头,对着乔笋还有随行的禁军说道:“你们留在这里。”
江泠姝想亲自去查探,她带着云藜,走到村口一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门前,有一名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妇人身形干瘦,脸色蜡黄,看起来生活很是困苦,可当江泠姝问起,妇人僵硬地笑着,只说:“日子很好过。”
“这位娘子,你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云藜开口询问。
“我……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小就这样,没、没有难处……”妇人不愿再多说,抱着木盆,回了屋子。
江泠姝和云藜继续向村内走去,可村内的人见到他们,要么门窗紧闭,要么便是回答:“日子好过,没有难处……”
就连江泠姝说出公主的身份,坦言大家如果有难处,她可以帮忙做主,仍然没有人改口。
整个村子都过得很好,可江泠姝和云藜却忍不住心中发堵。
回到村外的马车处,乔笋看出两人脸色不好,便知调查不顺利,他主动开口道:“殿下,不若让禁军前去审问。”
江泠姝看向乔笋,微微摇头道:“莫要为难那些村民了。”
江泠姝回身望了一眼,又道:“还是换一处地方调查吧。”
江泠姝和云藜上了马车,乔笋重新驾上车,向着城郊另一处村庄驶去。
马车内,云藜见江泠姝愁眉不展,便出言宽慰道:“那些村民虽然没有完全说实话,可日子应当也是过得下去的,否则也不会拒绝公主的好意了。”
江泠姝心中明白,她觉得沉闷,是因为她发觉,现实情况与书中所教不一样。
书上多教治世济民之术,可却很少提到民众拒绝被救济时又该如何做。
江泠姝回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她开口询问:“云藜,他们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云藜默然,如果可以,那些村民何尝不想摆脱眼前的困苦,可是公主会离开,钦差也会离开,村民却只能留在淮原郡,继续在淮原郡官员治下谋生存。
云藜想到身不由己的自身,她不禁开口道:“他们或许是别无选择吧。”
江泠姝看向云藜,曾经她困在铃玉殿,也是别无选择,可是如今,她已经走出来了。
“不会只有一条路,父皇派我过来,派齐公子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还有别的选择。”江泠姝突然坚定地说道。
云藜有些发怔,望着江泠姝出神。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云藜回神,立刻扶住了江泠姝,她对着外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乔笋没有立刻回应,云藜掀开车帘,江泠姝也探头向外望去,这一望,她望见了一个熟人。
江泠姝眨了眨眼睛,很是惊讶:“沈世子?”
“公主,不知可否让在下和友人避一避?”沈拾之有些急切,开口便直奔主题。
江泠姝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出于对沈拾之的信任,她没有多问,便点头应下了。
得到应允,沈拾之和夏清岚当即上了马车。
就在两人上车后不久,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惊扰公主车驾!”乔笋喝问的声音传来。
“这位大人,我们正在追两个贼人,并不知道公主在这里啊!”
“贼人?”乔笋眯眼打量眼前拿着棍棒的七八人,他的手握住腰间佩刀,冷声开口道,“我没见到什么贼人,倒是觉得你们很可疑。”
随着乔笋话音落下,随行的禁军纷纷拔出了刀。
利刃当前,手持棍棒的几人连连告罪:“大人勿怪,小的们也是心急,怕贼人伤了公主殿下!”
“那贼人定是绕到他处跑了,小的们这就告退!”
追击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多谢公主帮忙解围。”沈拾之开口言谢。
江泠姝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多谢,她对着两人道:“外面的人可能还没有走远,两位不如先随我回府再离开。”
事发突然,江泠姝决定先回去一趟,给沈拾之两人打掩护。
第一次见到公主,夏清岚有些许好奇,尤其是眼前的公主,不问缘由就出手相帮,更让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多谢公主好意,我们便却之不恭了。”夏清岚开口道谢,她眉眼带笑,看起来很是明媚。
江泠姝的视线也被夏清岚吸引,她出言询问:“这位姑娘是?”
“我姓夏,名清岚,是一个商人。”夏清岚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向江泠姝建议道,“未免引人怀疑,公主回府前,不如先在城中逛一逛。”
“夏姑娘说得是。”江泠姝觉得夏清岚说得有道理,她让乔笋先驾车在城内逛了一圈,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还特意停下买了几份点心。
等到回到落脚的府邸,留守的禁军打开大门,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齐铭和齐金钰的调查也不顺利,两人已经先一步回来。
见到江泠姝的马车,齐铭出来,对着乔笋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乔笋神色有些古怪,他道:“应该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齐铭不解,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江泠姝和云藜从马车上下来后,又有两人走了下来。
见到其中的一人,齐铭瞪着眼睛,惊讶道:“沈拾之,你怎么在这里?”
沈拾之的表现倒是很平静,回了一句“齐公子”,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进到房间内,云藜把新买的点心摆出来,又沏了一壶茶。
齐铭好奇打量着沈拾之,他道:“你不是留在了北疆建设边城吗?怎么会到淮原来?”
沈拾之也看向了齐铭,想到这几日查到的内容,他不禁开口发问道:“朝廷赈灾的准则是什么?”
齐铭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他道:“当然是哪里缺粮,就赈哪里。”
“那齐公子觉得淮原郡缺粮吗?”沈拾之又问。
齐铭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在沈拾之和夏清岚身上转了一圈,出言反问道:“你们知道内情?”
江泠姝也看着两人,开口道:“沈世子、夏姑娘,除了赈灾,我们也想查明真相。”
“我们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夏清岚看向江泠姝和齐铭二人。
北疆形势紧张,夏清岚来淮原只是为筹粮,可现在见到公主和钦差,她便产生了新的想法。
夏清岚作为一个穿越的现代人,她看得比在场的人都要透彻,整个淮原郡的情况,就是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把拥有土地的农民,变成无田的佃户。
只是这里的世家大族更会伪装,也更加可恨。
夏清岚和沈拾之调查到,早在几年前,淮原郡的世家大族就开始收购百姓的土地,放出的诱饵则是让百姓投献。
世家大族有各种渠道可以减免赋税,百姓把田地投献到大族名下,只需交少许地租即可,不需要再向官府缴纳赋税,这样便可以赚到实惠。
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那些世家大族得到土地后,便开始逐年涨地租,到后来,百姓缴纳的地租,竟是比给朝廷的赋税还要多。
当然,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愿意投献,可那些不愿投献的,地里的庄稼总会遭遇各种意外,不是被地痞流氓拔了苗,就是被不知哪里来的野猪撅了根。
无奈之下,许多百姓都投了献。
这些年,淮原郡的赋税减少,并不是灾害多了,而是百姓手里的田少了,粮食都被世家大族和其背后的官绅把持了。
整个淮原郡的太平表象之下,其实是世家大族和官绅沆瀣一气,盘剥百姓。
听了夏清岚的讲述,齐铭少有的出现愤慨之色:“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这淮原有灾,但不是水灾,而是‘鼠灾’。”
第46章
从夏清岚口中得知了实情, 又知晓两人此次来淮原,是为了给北疆筹集粮草,齐铭直言道:“灾田在大族手中, 我们运来的粮食发下去, 也只会养肥大族家中的老鼠,既然北疆需要粮草,那些赈灾粮食,你们运走吧。”
听到这番话, 夏清岚和沈拾之诧异看向齐铭。
“齐公子,朝廷派你来赈灾, 你把粮食给了我们,回去后要如何交差?”夏清岚询问道。
夏清岚想要粮食, 可却从没想过打赈灾粮的主意,在她的计划中, 是用自己带来的商品, 敲开本地粮商的大门。
“来之前,陛下曾给了我一道口谕, 当时我还不理解, 此时我懂了。”齐铭看向众人,他道,“陛下说‘把粮食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现在,我觉得北疆,比淮原更需要这批粮食。”
夏清岚和沈拾之同时一怔,两人都没料到, 陛下会有此言。
夏清岚垂眸思索,不管是之前的和亲事件, 还是这次的粮草事件,陛下虽然没有直接表示支持,可却间接地向北疆提供了帮助。
夏清岚不清楚其中原因,但她可以肯定,陛下绝非传言中的暴君。
本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才能筹到粮草,没想到三十万石赈灾粮直接送到了眼前。
北疆需要粮草,可缺粮的不只是北疆,还有淮原郡的百姓。
想到那些兼并土地的世家大族,还有辛苦劳作却依然生活困顿的百姓,夏清岚突然对着众人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破解当前淮原郡的困局。”
投献的事情,淮原郡的世家大族表面上做了许多遮掩,他们收百姓的田,都是正经从官府走的手续,所以想要单凭投献之事给世家大族定罪很难。
此外,投献是双方行为,如果紧抓投献之事,世家大族为了自保,很可能会牵连到无辜百姓。
淮原郡的情况复杂难解,江泠姝和齐铭对如何破局还没有头绪,此时听夏清岚有办法,两人同时眼前一亮。
“要如何做?”江泠姝询问道。
夏清岚看着江泠姝,似是有些迟疑,她道:“可能需要用到公主的身份。”
“明空来此,正是为了赈灾。”江泠姝说道,“夏姑娘但说无妨。”
“整个淮原郡的上层关系盘根错节,就是铁板一块,而想要瓦解他们,就需要打入他们内部。”夏清岚分析着淮原郡的形势,稍作停顿后,她看着江泠姝,又道,“而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必然会产生一些利益往来,如此,可能会对公主的名声有碍。”
江泠姝愣了一下,随后释然地笑了,宫中也有许多人传陛下是暴君,可在江泠姝眼中,陛下是她所知的最开明仁慈的君主。
“如果好名声要用百姓的血汗来换取,那明空情愿背负骂名。”江泠姝神色很是坚定。
沈拾之下意识望向了江泠姝。
此次沈拾之跟来,是因为沈家的本家就在此地,并且因为淮国公的原因,沈家算是淮原郡最具声望的大族。
来到淮原郡后,沈拾之并没有回沈家,而是和夏清岚一起调查了淮原郡的情况。
在调查的过程中,沈拾之特别留意了沈家的情况,结果发现,沈家并没有参与投献之事。
沈家虽然没有参与,可淮原郡的现状,沈家会不知情吗?换个说法,淮国公会不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