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位重臣带头,朝中陆陆续续有官员站出来,或多或少都捐助了一些。
 百官捐赠,朝廷也要拨粮赈灾。
 江存度让户部统计被洪水淹没的农田,确保收成受损的百姓能得到足够的救济。除此之外,江存度还下令免去受灾地区的三年赋税。
 赈灾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让江存度没想到的是,之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晔王,居然也在这时候让下属送来了一千金。
 晔王,便是曾经最有机会继承大统,却因双腿残疾最终错失皇位的先太子江承奕。
 江存度自觉与先太子没有什么恩怨,所以他十分坦然地收下了对方的捐赠,并且直接让人把钱送去了负责赈灾事宜的户部。
 与前朝的忙碌相比,食乐这几日分外悠闲。
 自从陛下说,顺多舌之意, 不必强求鹦哥改口, 食乐便停了与多舌的每日对线。
 少了和鹦哥的互动,食乐无所事事,便拿着拂尘打扫御书房,以此来消磨时间。
 多舌追着食乐的身影, 在鸟架上蹦蹦跳跳,似是疑惑这人今天怎么不和它玩了……
 “镇安兴…嘉正衰……”多舌主动对食乐发出对线邀请。
 食乐拿着拂尘过来, 一边清理鸟架,一边开口道:“你呀, 跟在陛下身边可真是有福气了。”
 多舌不懂,继续发出邀请:“镇安兴…嘉正衰……”
 食乐看着多舌叹息:“陛下圣明宽仁, 不与你计较, 可你也应该知道收敛呀。”
 清理完鸟架,食乐发现多舌的食料不多了。
 多舌一直都是食乐亲自照料, 此时没了食料, 食乐决定去养牲处取一些回来。
 离开前,食乐唤来了两名内侍,让内侍候在外殿, 陛下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也不会唤人服侍,食乐安排内侍,是怕有人来御书房求见。
 食乐对着内侍嘱咐了两句, 便快步出了御书房,直奔养牲处而去。
 途中穿过御花园的时候, 食乐意外听到了两个小太监的谈话。
 “据说钦天监早就卜算过,陛下的行宫选了一块凶地。”
 “我也听说原来的徐监正早就算出会有水灾,可陛下还是在凶地上建了行宫。”
 “这水灾不会是因……”
 听到这里,食乐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呵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如此妄议陛下!”
 暴雨过后,天上的云层变薄了不少,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照下来,驱散了不少阴霾。
 京城街道上,来往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江泠姝和云藜也趁此时机出了宫,来到了琼颜的锦绣坊。
 琼颜见江泠姝颦着眉,面上似笼着一层轻愁,便主动询问道:“公主可是听了外面的传言?”
 江泠姝望向茶桌对面的琼颜,她点了下头,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古人迷信,会把天灾当成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而天罚降下必有原因。
 当初,钦天监推衍行宫选址不吉之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信以为真,只当这次的水患是行宫招来的。
 江泠姝出宫,听到有人议论此事,便出言反驳非议之人。
 可非议之人回了一句:“这位小姐一看就出身大户人家,如何知晓水祸当前,俺们小民的艰难……”
 江泠姝霎时失去了言语,她想起了曾经,在徭役告示前,也有人对她说了一句:“这位小姐说得好听,可你能替我们做主吗?”
 那一刻,江泠姝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再多,好像都是空话,她既不能替父皇排忧,也不能替灾民解难。
 琼颜离开昳芳院,开了眼前这家衣饰铺子,沈拾之去了北疆,选择留在那里驻守边城,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路。
 而她是生长在后宫的公主,公主的路是什么?和亲,或者招一个驸马,然后人生就这样确定下来,再无其它可能。
 公主就该如此,江泠姝告诉自己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可她的内心深处还隐隐有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告诉她,不该是这样的。
 除了做公主,江泠姝还想做一些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些什么。
 江泠姝陷入了一种很深的迷惘之中……
 此刻面对琼颜,江泠姝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琼颜看着江泠姝面前冷掉的茶,她拿起茶壶,给江泠姝重新换了一杯热茶。
 “公主如果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不若亲眼去京郊灾区看一看。”琼颜给出了她的回答。
 “我……我可以吗?”江泠姝对自己不确信。
 琼颜浅浅一笑,她道:“公主现在不也在宫外吗?”
 从来没有人限制江泠姝的行动,她只是被困在了固化的世俗思想里。
 江泠姝呆呆地看着琼颜,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向琼颜确认道:“我也能做到吗?”
 琼颜点头肯定:“前面或许没有路,但只要前进,路便能从脚下延伸出来。”
 说道这里,琼颜环顾眼前的铺子,她道:“很久之前,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拥有这样一间铺子。”
 “直到我向前迈出了一步,我才发现做到其实并不难。”
 御书房。
 江存度正在批阅奏折,这几日地方送上来的奏折,也多有提到降雨之事,看样子大雨不仅仅是在京城范围。
 系统给的剧情梗概,多是围绕主线剧情,大堇其它地方有没有洪灾,江存度不得而知。
 他只能让地方加强防范,如发现有灾情,让衙门及时拨粮赈灾。
 把批阅完的奏折放到一边,江存度看向刚刚进来的食乐。
 “发生了什么事?”江存度开口询问,食乐知道他的习惯,除非有事,一般不会进来打扰他。
 食乐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显然是因气愤所致:“陛下,宫里有一些奴才在非议行宫之事……”
 食乐把在御花园听到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
 江存度听了,只云淡风轻一笑。
 他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原来只是一些闲话。
 他拿的是暴君剧本,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声,他的所做所为,也从来不是为了求名。
 他向来是随心而动,所求只是一句问心无愧罢了。
 至于外人怎么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江存度不在意此事,却有人在意。
 明空公主江泠姝突然求见,表达了想要去京郊灾区的意愿。
 江存度略感好奇,便询问了一句:“为何突然要去京郊?”
 江泠姝有些紧张,她不确定自己这般会不会让父皇不喜,但她仍然选择了说实话:“儿臣……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江存度了然地点点头,他道:“让梁统领带一队禁军随行。”
 平日江泠姝出宫,只在城内走动,带两名禁军便能保证安全,而京郊刚刚遭遇洪灾,情况正是混乱的时候,带一队禁军随行保险一些。
 江泠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了准可,她又想起琼颜所说,有些事情做起来,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难。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江泠姝行礼谢恩。
 从御书房出来后,江泠姝望着外面明暗交杂的天色,她果决地迈了出去。
 有了方向之后,行路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另一边,兵部尚书府。
 兵部尚书在家中来回踱着步子,外面的传言他也听说了,作为天子近臣,兵部尚书觉得眼下,正是体现他的价值的时候。
 然而兵部尚书捻着胡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对策。
 齐铭见老父亲如此,忍不住出声道:“爹,您是打算把胡子都薅下来吗?”
 兵部尚书手一僵,真的薅下来了一根……
 心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胡子,兵部尚书瞪向齐铭:“臭小子,敢调侃老子,明儿便让管家扣了你的月钱!”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齐铭连忙道歉,前不久,他才跟随朝中百官捐了俸禄,要是再被停了月钱,他可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兵部尚书哼了两声,只道:“想要月钱,就替老子想个能用的办法出来。”
 齐铭学兵部尚书的样子,把手放在下巴处,只是他没有胡子可捻,只能搓着下巴学个样子。
 齐铭假模假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先说了结论:“我觉得这件事不难办……”
 外面出现谣言后,齐铭便主动了解了一下行宫之事,在齐铭看来,行宫不但没有招来水祸,反而是拯救了下游的村落。
 如果没有陛下的行宫和人工湖,那洪水淹没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些田地了。
 百姓因天灾陷入了恐惧之中,因此失去了判断,这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把真相捋明白,百姓回过味来,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兵部尚书听了齐铭的想法,皱眉问:“要如何给百姓捋明白?”
 “这个也简单啊。”齐铭看向兵部尚书,有些管不住嘴道,“爹,您除了在家摆弄棋子,也该多出去看看,不然对外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早晚会被陛下嫌弃……”
 兵部尚书板起脸,瞪着眼:“敢管到老子头上,我看你就是月钱太多了!”
 齐铭连忙作揖,嘴中却小小声嘟囔:“官大一级压死人,辈大一级不讲理……”
 兵部尚书:“你说什么呢?”
 “我说这个好办。”齐铭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找知情人了解一下详细情况,然后把此事编成一个话本子,送到酒楼茶馆里,让说书人每日说上几遍,不出几日,舆论定会反转。”
 兵部尚书双眼发亮:“好主意!”
 赞叹完,兵部尚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瞪向齐铭道:“你小子想到了不早说,害老子白掉了好几根胡子!”
 兵部尚书想到自己白白惨死的那些胡子,痛心地开口道:“这个月月钱减半。”
 齐铭:“……”
 兵部尚书哼着小曲离开,让手下去找说书人,安排此事去了。
 另一边,同样在行动的还有刑部尚书,听闻京中的传言后,刑部尚书第一时间便动用了刑部的力量,开始彻查谣言的来源。
 所有人,不约而同行动了起来……
 京郊, 遭遇水灾的村落属于樊阳县管辖范围。
 因江存度的重视,户部行动迅速,第一批赈灾物资, 很快便下发到了县里。
 樊阳县令不敢怠慢, 收到赈灾的粮食后,第一时间便组织人手,给百姓发粮。
 这边,樊阳县令刚刚安排好放粮的事, 便收到消息说,明空公主来了。
 得知公主来了, 樊阳县令立刻撇下赈灾的事,亲自出县迎接。
 而江泠姝并不想大张旗鼓, 可是一队禁军太惹眼,根本就瞒不住。
 这一路行来, 虽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江泠姝却已经看到了洪水带来的灾害。
 京郊目之所及的农田几乎都被洪水淹没了,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吐了穗, 眼看就能收获, 可如今却全部烂在了地里。
 之前,江泠姝听说有洪水,可是洪水具体是什么样, 她总有些模糊,如今出了宫,亲眼所见,她才知道天灾是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亲眼目睹过后, 江泠姝越发坚定了要做些什么的决心。
 “公主,前面就要到樊阳县了。”云藜望着外面说道。
 江泠姝也轻轻掀开马车帘子一角, 向外望去,远远地她看到了一队人。
 “那些是什么人?”江泠姝出声询问道。
 “似乎是樊阳县的人。”云藜回道,“应当是前来接驾的。”
 说完,云藜望了望外面的天,今日的天色很奇怪,远处透着晴光,可她们头顶却有一片薄薄的阴云,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眼看樊阳县越来越近,云藜放下车帘询问道:“公主要下车见一见吗?”
 江泠姝想了想,樊阳县令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官,而且还担负着赈灾的差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下车见一见。
 如此想着,江泠姝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在了头上。
 云藜则是拿起了伞,等马车停下后,她先一步下车,替江泠姝撑伞。
 马车外,樊阳县令早已等候多时,眼见马车停下,他立刻带头行礼道:“下官宋倡明,恭迎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江泠姝从马车上下来,首先看到的便是行礼问安的樊阳县令和几名随行的衙役。
 “都免礼平身吧。”江泠姝开口,声音和缓。
 公主突然来访,樊阳县令心中没底,此时见公主态度温和,樊阳县令心中的紧张退去了一些。
 “县里赈灾事务繁忙,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见谅。”樊阳县令表面请罪,实际是想表明自己对公主的到访很重视,百忙之中也要抽空过来接驾。
 此时的江泠姝还不熟悉官场的弯弯绕绕,听樊阳县令提到赈灾之事,她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赈灾上。
 江泠姝向樊阳县令打听县里灾民的情况,樊阳县令察觉公主的心思,他眼睛一转,说道:“下官出来之前,已经安排了衙役给灾民放粮,公主心系百姓,不若亲自前往视察一番。”
 这也是江泠姝过来的目的,听樊阳县令如此说,她点头应下。
 云藜看向樊阳县令,跟着说了一句:“如此便劳烦宋县令带路了。”
 “此乃下官应尽之责。”樊阳县令表现得十分恭敬,“明空公主莅临,是下官和樊阳县的荣幸。”
 云藜扶着江泠姝重新上了马车,樊阳县令领路,禁军开路,一行人继续向樊阳县城内行去。
 还没走出多远,樊阳县令便给身旁一名心腹衙役使了一个眼色,衙役心领神会,先行一步回了县城。
 一行人畅通无阻进了县城,在樊阳县令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存储赈灾粮食的仓库。
 此时仓库外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队伍的最前方,衙役正有条不紊地给百姓发放粮食。
 马车停下,江泠姝从马车上下来,她的脚才落到地面上,就听有人高呼了一声:“明空公主驾到!”
 听到这声高呼,百姓们像是提前排练好的,齐齐跪地行礼:“草民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江泠姝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她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让行礼的众人免礼平身。
 “草民多谢公主殿下。”百姓们又齐声喊了一句,然后才陆陆续续地起身,重新排起长队,等着领粮。
 江泠姝望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她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此时天上正下着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并不大,可眼前的队伍很长,等到全部领完粮食,估计要几个时辰,这么长时间下来,排队等候的人估计早就淋透了。
 大雨过后,天气本就有些寒凉,而此地还处在背阴处,时不时就有一两阵冷风刮来。
 江泠姝看到队伍中,有许多人都抱着双臂,还有一些人,用手掩着嘴,不停咳嗽,明显是受了凉……
 “公主请放心,户部拨来的粮食充足,下官作为樊阳县父母官,定会保证每一位受灾的百姓都领到粮食,不让县中百姓忍饥挨饿。”樊阳县令对着江泠姝说道。
 江泠姝戴着帷帽,樊阳县令看不清公主的神情,他见公主盯着百姓队伍,只当公主担心粮食之事,所以才说出上面的话。
 江泠姝转向樊阳县令,突然开口问道:“县里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吗?”
 “啊?”樊阳县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公主如若不嫌弃,可以到下官家中歇脚。”
 此时的樊阳县令,还以为是公主想要寻地方休息。
 云藜忍不住站出来,对着樊阳县令道:“公主的意思是,能不能寻一处地方,让百姓避雨。”
 樊阳县令心中一突,意识到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先表态认错:“是下官思虑不周……”
 说完,樊阳县令看向眼前望不到边的长队,似是有些为难:“县里恐怕没有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场地……”
 田地被淹的几个村的百姓都在此,这么多人,就算是县衙也装不下,更何况粮仓在此处,让百姓去别处避雨,也不方便放粮啊……
 “公主仁善。”樊阳县令又奉承了一句,而后道,“下官再多派几名衙役过来给百姓放粮,这样速度快一些,百姓也能早些回去。”
 江泠姝皱眉,多几名衙役速度能快多少,如此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到底要怎么办?江泠姝正想着,队伍前方一名扛着救济粮准备离开的老汉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重量,身体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连同肩上的粮食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装着粮食的麻袋散开,里面的粮食撒了出来,老汉瞬间红了眼睛,他顾不上摔痛的身体,趴在地上便开始归拢地上的粮食。
 旁边还有等着领粮的人,老汉怕被衙役驱赶,粮食连带地上的沙石泥土一起往袋子里装。
 地里的庄稼已经被水淹了,此时领的救济粮就是他们一家人未来的口粮,因此每一粒都很珍贵。
 老汉佝偻着身体,身上手上沾满了地上的泥土,可他却对此全然无觉,眼中只有一粒粒能救命的粮……
 “给他重新装一袋粮。”
 一道轻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老汉愣愣地抬头,才发现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旁边。
 公主有令,衙役不敢怠慢,很快又重新装了一袋粮给老汉。
 老汉接过粮,感受到手中沉重的分量,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草民多谢公主殿下……草民多谢公主殿下……”老汉连连叩首谢恩。
 “老伯不必多礼,快些起来。”江泠姝开口说道,说完她望向出城的方向。
 百姓大多没有车马,来此排队领了粮,还要徒步扛回去,这一路上,不知又要经历多少风雨。
 此刻,江泠姝突然有了决断,她转向樊阳县令,再次开口道:“县衙能不能备一些车马,把粮食运送到百姓所在的村落,再逐户发放?”
 “这……”樊阳县令苦着脸,辩解道,“非是下官不尽心,如此运粮的话,县里的人手怕是不够用……”
 江泠姝看向一路护送她过来的梁青墨,开口询问:“梁统领可否让禁军帮忙运粮?”
 梁青墨也正看着雨中长队,听到江泠姝询问,他抱拳拱手道:“属下领命!”
 有禁军帮忙,樊阳县令没了推脱的理由,他让衙役停止放粮,遣散排队的百姓。
 然而百姓却不愿离开,只惶恐的留在原地,有人出声询问:“怎么不放粮了?”
 “不是不放粮了,是要把粮食运到村子里再发给大家。”有衙役出声解释道。
 然而百姓仍然不肯离开,粮食就在眼前,他们能实实在在地看到,可一旦离开,谁能保证粮食能送到他们家里?又或者说,粮食少了怎么办?有谁能替他们做主?
 地里的粮食已经没了,再领不到粮,他们或许会被饿死。
 这种命运的未知,让百姓们很不安,因此,他们宁愿冒雨排队,宁愿扛着粮食徒步走回去,也不愿离开。
 百姓们好像变成了一根根木头,僵硬地立在原地,任由衙役如何驱赶,也不肯挪动分毫。
 先前摔倒的老汉还未离开,看到眼前这一幕,老汉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声。
 江泠姝看向老汉,开口询问:“老伯,为什么大家不愿离开?”
 被公主询问,老汉有些惶恐,可当他感受到手中粮食的份量,心又定了下来。
 老汉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公主刚刚出面帮了他,公主是好人。
 老汉望向仍然排成长队的百姓,开口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是怕一旦离开,就看不到粮了……”
 江泠姝怔了一下,此刻她又想起了徭役告示前,被人问的那一句:你能替我们做主吗?
 江泠姝望向百姓队伍,这个问题,如今她已经有了答案。
 江泠姝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她一步上前,走出遮雨的伞,与百姓站在了同一片天空下。
 “大家安心回家,明空在此保证,一定会把粮一份不少地给大家送回去!”江泠姝的声音穿透雨丝,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人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江泠姝坚定地站在细雨中,坦然地迎接着众人的目光。
 雨丝持续无声地坠落着,百姓望着雨中人影,静默的氛围中,突然有一人跪下道:“草民叩谢明空公主大恩!”
 很快,更多的人反应了过来。
 “多谢公主殿下恩典!”
 “草民谢公主大恩!”
 “多谢公主殿下替草民做主!”
 众人的声音参差不齐,却比最初拜见公主时,麻木喊出的口号真诚了许多……
 “雨天寒凉,大家快些回家去吧。”江泠姝开口劝慰众人,“粮食随后便会送到。”
 有了保证,心中安稳的百姓,终于愿意离开了。
 云藜走上前,给江泠姝撑起伞:“公主,当心着凉。”
 江泠姝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睛里满是光辉:“云藜,我做到了。”
 云藜望着江泠姝,她的眼中也闪烁着莫名的情绪,公主做到了,可她的出路又在哪里?
 田地被洪水淹没的村子有好几个,送完所有粮食,需要两三日时间。
 因为禁军要帮忙运粮,所以江泠姝暂时留在了樊阳县。
 等待的时间,江泠姝开始打听谣言的事情,可让江泠姝没想到的是,京中许多人都在议论的谣言,作为灾区的樊阳县却几乎没有人提及。
 反而是陛下用行宫泄洪之事从黔义县传过来,许多人对此倒是倍加感激。
 问题难道不在樊阳县,而是出在京中吗?
 江泠姝打算等禁军送完粮,就回京,可中途却出现了新的意外。
 送粮的禁军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有好几个村子的村民都出现了咳嗽和发热的症状,可能是感染了疫病。
 这次的洪水虽然没有波及到村内,可是却流经了村外。
 这几日暴雨已经停了,可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去,残存的洪水泡着庄稼,还有一些淹死的动物尸体,经过几日发酵,水质变得浑浊不堪。
 而这些脏水就在距离村落不远的地方,百姓没有安全卫生意识,可能无意间饮用了被污染的水,因此才感染上了疫病。
 听说出现了疫病,樊阳县令慌了,这种事他可担不起责任啊,樊阳县令立刻写折子上报……
 梁青墨作为禁军统领,此次随行主要任务就是保证公主的安全,如今樊阳县出现疫病,他建议江泠姝立刻离开。
 江泠姝却问了一个问题:“感染疫病的百姓要怎么处理?”
 “会请大夫看诊,如果治不好便会封城处理。”梁青墨没有隐瞒,如实告知了真相。
 所谓封城,就是让百姓自生自灭,古代没有更好的医疗手段,只能用这种方法隔绝疫病的传播。
 江泠姝唇色有些泛白,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最终决定道:“我想先等大夫的看诊结果。”
 梁青墨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有再劝,只道:“属下这就寻大夫给村民看诊。”
 梁青墨去安排这件事,江泠姝和云藜留在樊阳县衙等待。
 “公主,不管结果是什么,等梁统领回来咱们就离开吧。”云藜开口劝道。
 江泠姝忧心地望着外面,无意识点头道:“我知道……”
 主仆两人等在县衙内,一直等到下午,梁青墨才赶回来,并且带回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见到江泠姝,二话不说,先行礼:“老朽参见公主殿下!”
 参拜完公主,老大夫又郑重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老朽无福得见陛下,可陛下的大恩,老朽和樊阳县的百姓会永远铭记在心!”
 江泠姝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梁青墨。
 梁青墨只说了一句:“疫病可治。”
 江泠姝还是有些疑惑,直到老大夫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她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建行宫之前,江存度整理了手中资产,机缘巧合在内库发现了一本医书,本着资源要合理利用的原则,江存度把医书交给了李佑德,让李佑德视情况把医书推广出去。
 而如今,这医书已经传到了樊阳县,医书的封面上有医圣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嘉正元年,帝传此书于世,凡得此书者望继续传下去。
 不知哪个抄书的人在下面做了注释,后面的人也都跟着抄了下来。
 此次治疗疫病的方法,就是这本医书上记载的。
 老大夫眼眶湿润,握着医书的手也不自觉颤抖:“陛下乃当世明君圣主,传此书于世,福泽万民啊!”
 老大夫已年过七旬,亲身经历过前朝末年的乱世,便更加明白一位明君圣主的份量。
 听老大夫说完,江泠姝眼睛明亮如星,她为疫病可治高兴,也为老大夫口中的明君圣主而感到自豪。
 眼下,梁青墨把老大夫带回来,一是因为老大夫听说公主在此,非要过来谢恩,二则是因为,樊阳县的药材储备不够,治疗疫病的药材少了一味,需要回京城购买。
 禁军脚程快,回京买药的事情可以交给禁军,梁青墨询问江泠姝,要不要跟随禁军一起回京。
 江泠姝摇头,如果她一起跟回去,禁军为了照顾她,可能会放慢脚步。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药材买回来,尽快把疫病控制住。
 既然疫病可治,梁青墨也不强求,他转身就去安排禁军买药。
 禁军快马加鞭回京,一路疾驰,赶在天黑之前,把缺少的药材买了回来。
 老大夫连夜配药,禁军和衙役帮忙熬药,等到第二日一大早,熬好的药便随着赈灾粮,一起送到了乡下村落。
 此次来樊阳县,也算是一波三折,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后,江泠姝也准备动身回京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江泠姝并不想兴师动众,可是百姓们却闻风而来,夹道相送。
 洪水要命,疫病也要命,接连遭逢两难,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以为他们活不下去了。
 可大难当前,先有陛下用行宫泄洪救难,后有公主亲临送粮,再有陛下传的医书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