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许风酿道,“我也是受害者,我和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找出嫌疑人也是我的愿望,而且你没办法,怎么知道我也没办法?”
方臻挣脱开他的手,笑得干巴巴,“你有什么办法?”
许风酿语气沉静,“找老师。”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一同站在办公室门口。
方臻觉得快要疯了,低声道:“我都跟你说我找过了,没用。”
许风酿看他一眼。
这一眼,和之前的眼神都不一样,不是高高在上的逗弄,也不是剑拔弩张的不屑,有什么情绪沉淀了下来,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许风酿道:“之前你也见识过了,你找没用,不代表我找也没用。”
方臻一愣,许风酿已经干脆利落地推门进去。
尽管上次已经见识过,但是又见识一次时,方臻还是神情复杂,看着那个穆老师对许风酿鞍前马后,绝不提出异议,心里酸酸的。
不过这次,这个穆老师没有全程把他当空气,反而数次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方臻被打量的莫名其妙,也直勾勾看了回去。
穆老师摸了摸鼻子,继续给许风酿找记录去了。
全程不过十分钟,许风酿已经拿到了当天听讲座的班级记录,还有座位安排。
许风酿问:“记得他坐哪一排吗?”
方臻当然记得。
这让他找人的范围大大缩减了。
很快,他们连眼镜男在哪个班级都知道了。
方臻摩拳擦掌,“这个混蛋,可算让我找着了,我非……”
话没说完,许风酿带着一点淡淡香气的手掌,贴在了他的嘴上。
方臻:?
“我们还在办公室。”许风酿提醒道。
果不其然,八班班主任的眼神十分诧异,警惕地看着他。
方臻:……
方臻喉结动了动,伸出两根手指,把许风酿的手掌从他的嘴边“揪”了下来,耳根微微泛红,不自在道:“我知道了,不乱来。”
许风酿收回手,垂下的手掌微微蜷缩。
随后忍不住缓缓握起来,似乎还残留着方臻温热的呼吸。
走出办公室,方臻苦恼了几天的事情转瞬间烟消云散,他不禁有些感慨,“乖学生就是好啊!有特权!”
许风酿听见他这句话,余光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这些特权也可以是你的。”
方臻一愣:“什么意思?”
许风酿道:“你通过我,去和老师提出你的诉求,老师满足了我,就相当于满足了你。”
所以,一直以来让方臻愤愤不平的事情,并不是毫无解法。
方臻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他总觉得,许风酿的行为举止,今天跟他说的每句话,都透着一点微妙的暧昧。
可这些并不是浮起来的,它们沉在底下,隔着一层平静的水面,让方臻看不清。
“——等等,”方臻的余光撇见熟悉的身影,他接着离开许风酿身边,强行撕扯开他们的链接,“早不撞见晚不撞见,非得在查清楚后撞见,我要让这个孙子好看!”
他冲上前,反手拧住对方的手腕。
被制住的人转过头,赫然是那个眼镜男!
“哼,”方臻咧嘴,“孙子,你的死期到了!”
对方下意识蜷缩起来。
方臻的拳头还没挥出去,立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禁锢住,死死摁着他。
他扭头,看着许风酿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许风酿皱眉,“你不能在学校里动手。”
方臻立刻想起上一次他在办公室里教训那个姓季的,也是被许风酿给拦住,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你能不能少管我,上一次也是你,这次还是你,我被欺负了还不能还击?”
他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许风酿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松手。
按理说,上一次要不是他拦着,方臻很有可能跟着季启民一起吃处分,季启民那次尚且是季启民先犯错在先,他打人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走廊里都是监控,眼镜男做过的事情也没捅到老师面前,老师要是看见方臻先动手,会怎么想?
但许风酿也知道,方臻怒气上头时,听不进去道理。
他骨子里是有一些冲动和热血的……或许因为原来的“方臻”总受欺负,心中其实未尝不是憋着一口气。
在两人原来的世界里,方臻只有为别人“打抱不平”时,才会这么冲动。
“你先松开他,”许风酿冷静道,“他跑不了。”
方臻道:“不。”
“乖,你先松手,”许风酿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哄,“让他去厕所,厕所里没监控。”
方臻怔住。
他松开了手。
倒不是因为厕所没监控。
而是许风酿那声令他头皮发麻的“乖”。
两人站在厕所里, 眼镜男近乎是蜷缩在地上,根本不敢看他们。
许风酿问:“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听他的意思,他不仅不打算拦着方臻, 甚至要成为方臻的“同伙”。
自刚刚起,方臻脸上的表情就有种吃了一斤芥末的复杂。
五官皱巴在一起, 眉头紧锁, 走立难安, 手和脚无处安放。
眼镜男闷声道:“你们以为把我拉到厕所里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就算是监控没拍到你们先动手,我也可以告老师!”
方臻闻言, 反倒松了口气。
终于有人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了。
这次毫无顾虑, 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眼镜男没撑住, 眼镜直接“啪”一声掉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方臻。
“你真敢在学校里动手?”
方臻蹲下,无语道:“你搞笑呢?之前你不也对我动手了?那时候不是在学校?”
他懒得和眼镜男废话, 举起拳头就要报仇。
许风酿又一次拦住他。
接二连三的,泥人都有脾气了, 然而不等方臻发火, 许风酿把脱下来的校服外套递给了他, 方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就见许风酿拽住了眼镜男的衣领。
许风酿里面穿了件短袖,手臂青筋虬结, 轻轻松松将眼镜男的半个身子从地上拽起, 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你把我们关器材室, 是出于什么目的?”
方臻一下子泄了气, 急道:“许风酿,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管这些?”
主要是,眼镜男那些变态话让许风酿听去,总觉得怪怪的。
下一秒,许风酿动了手。
方臻好像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许风酿动手,自穿越后,两人一架都没打过。
近距离观赏许风酿打人,脑海总忍不住产生一个念头——原来许风酿挥拳头时,这么帅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
哦,以前许风酿的拳头,都落在他身上,他当然不觉得帅。
如今和许风酿上同一条贼船,他竟然感觉无比的畅快,连许风酿额角滴下的汗,都透着股少年人的性感。
期间眼镜男也想过反抗,但他的反抗在许风酿的重击之下,犹如蜉蝣撼树,最终终于忍不住抱头求饶。
“我只是喜欢方臻而已!也没对你们造成实质性伤害,你要打死我吗?!方臻,你要任由别人打你的追求者吗?你就在一边……这么看着我被打?”
许风酿顿住,拳头关节处已经泛红。
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把眼镜男的头摁在了地上。
全程,他打归打,从来没对眼镜男有这么侮辱性的举动。
厕所地上一般都湿漉漉,其实分不清水还是尿,许风酿觉得报仇归报仇,侮辱人还是太过了。
但此刻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寒意:“你说什么?”
眼镜男怪笑:“怎么?我说我喜欢方臻,你不乐意了?你吃醋?”
方臻闻言,瞪圆了大眼。
他像是一个听到自家哥哥的绯闻后紧急出来澄清的粉丝,手上还拿着许风酿的外套,激情否认:“你说什么呢?他吃个屁的醋,我们俩关系不好你不知道吗?”
要是在器材室之前,方臻绝不会如此激动。
现在是他跟许风酿真的有了点什么。
方臻没觉出他的行为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指着许风酿,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绝无可能。”
由于太紧张,眼镜男那句槽点十足的后半句话,方臻都忽略掉了。
许风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风酿的脸色更冷了。
眼镜男嗤笑一声,“谁管你们有没有关系,方臻,你该谢谢你现在没有那么懦弱了,否则那天我就不止是把你关进去了,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吗?我最想做的就是扒了你的衣服,和你做.爱,和你连接在一起,在泥潭里一起烂掉,可是你怎么能在我什么都没实施时,就先抛下了我呢?”
方臻头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性.骚.扰,一时间都呆住了。
眼镜男干脆闭上了眼,一副“有种你打死我吧”的表情,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许风酿却缓缓站了起来。
——其实刚刚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不可能把人真的打出好歹,麻烦只会更多。
他动手,只是防止方臻冲动下犯错。
现在是生出来了真实的怒意。
许风酿的视线在眼镜男身上上下扫视,打量他身上哪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片刻后,眼镜男以为许风酿终于收手放过他,本想从地上爬起来抓紧逃,然而许风酿伸出手,再次拽住了他的后背。
许风酿拽着他校服上仅存的一块干净地方,慢条斯理、不容抗拒地将眼镜男拖出去好几步,随后,猛地用力——将他精准地投放进男厕的小便池中。
眼镜男踉跄几下,手下意识找着力点,脸直接栽了进去。
方臻嘴巴张成了O形。
“许、许风酿……”
许风酿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
眼镜男在小便池中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身体颤抖,细碎的哽咽时不时溢出。
他哭了。
许风酿转身出了厕所,不多时,门外传来水龙头拧开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眼镜男的嚎哭。
方臻蹲在他旁边,“哎”了一声。
对方连脸都不敢抬起,满身腥骚味,抽噎道:“方臻……”
听这声音,还挺委屈。
方臻心想,不过也就是个十八岁的男生,天天搞这些非主流,这下好了,踹尿坑里就老实了吧?
方臻放缓了声音:“你叫我名字,但不敢看我吗?”
眼镜男浑身一颤,双拳攥紧,通红的脸总算朝着他的方向。
方臻微微一笑。
下一秒,他抬起拳头,又在眼镜男脸上狠狠补了一拳。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肩并肩洗手,快把手上的皮都搓掉了。
方臻念念有词,许风酿仔细听,才听出来他说的是:“脏了脏了,这次是真脏了,彻底脏了,救命啊啊啊……”
许风酿嘴唇勾起,笑容刚形成,想起方臻在厕所里说的话,又慢慢淡去。
“方臻。”他忽然叫了他一声。
专注洗手的方臻闻言扭过头,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许风酿的视线停滞在方臻的眉眼。
能看出来,方臻今天很高兴,神采飞扬。
他的精力永远都旺盛,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狗,爱恨嗔痴都写脸上,在许风酿过往三十年的人生中,没有见过比方臻更好懂的人。
许风酿慢慢品味到,以往他只见过方臻的厌恶,而方臻的热情从不对着他。
但方臻的热情他也是见过的,在方臻的家人身上。
许风酿的情绪隐没在眼底,“没什么。”
他把水龙头关掉了。
方臻还在搓皮,嘟囔道:“莫名其妙。”
那天眼镜男挨过打后,没有向外声张,起码方臻没听见任何风声,班主任也没找过他。
又过几天,方臻估摸着眼镜男身上的伤都快好了,也没去告状,一颗心更加安定,便彻底把这件事和这个人都抛之脑后。
更令他觉得舒心的是,自器材室后,他好久好久都没再做过和许风酿相关的梦。
这非常好。
难得放假,方臻直接在家一睡不起,方天意在他耳边喊了多少遍都叫不醒。
在方天意试图喊第五遍时,方臻终于抬起他的手,一把摁住了方天意的头。
“大周末的,你有病是不是?”
方天意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不是啊哥,你忘了吗?爸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我们去医院体检,我让你在兼职的店里请假就是因为我们要去医院啊。”
方臻睡得迷糊,“谁?”
“爸啊!”
方臻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蒙了。
什么每年体检?酒鬼还惜命呢?
而且他们家不是穷的叮当响吗?
几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兄弟俩在楼下集合。
方臻穿来这么久,和他这个便宜爹见面的次数一个指头都能数清。
而且这个便宜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没外出过!
他无所谓这爹对他们兄弟有没有感情,在他看来,只是酗酒,不家暴也不赌博,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能忍受。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今天穿着还算体面,尽管凑近还能闻到酒味,但起码不再是烂醉如泥的状态。
下楼时,太久没有接触阳光,方父的眼睛眯了眯,苍白如纸的面容多了几分波动。
他走到兄弟两个面前,低声道:“走吧。”
他们三个是坐公交车去医院。
方臻和他不熟,全程都很沉默,倒是方天意,时不时会和他们两个搭话。
有方天意的链接,他们看上去好歹像一家三口了。
到了医院后,方天意轻车熟路挂上号,随后把挂号单分给自己和方臻,方父就沉默地跟着他们两个。
在方臻完全不带脑子的跟着方天意上同一楼层时,方父忽然道:“小臻,你和天意不在一个科室。”
方臻“啊?”了一声。
不是做体检吗?他和方天意的项目还不一样?
“你知道的,你的身体和你弟弟不一样,”方父低声道,“不要任性,我陪着你过去。”
方臻一头雾水。
不是,什么不一样啊?年龄不一样?
合着这方父还是个谜语人。
第28章
耦合剂挤在腹部, 探头滑来滑去,方臻忍着怪异,脖子扭曲到九十度, 看医生面前的屏幕。
嗯,什么都看不懂。
医生察觉到他的视线, 温声道:“不用担心, 你很健康。”
出去检查室后, 方臻拿着新鲜出炉的报告,再回去找方父认识的那个医生。
他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 连带着之前的营养不良也缓解不少, 方父和医生在远处交流片刻, 随后走向他。
方父低声道:“走, 找你弟弟然后回家。”
方臻看了一眼医生。
他总感觉医生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像看什么普通病人,跟看珍稀动物似的,还冲着他微笑。
该说不说, 方臻穿越以来,对他最好的一个场所就是医院。
医院里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配角炮灰。
回家后, 方父又一次进了自己的卧室, 把门一关再也没出来。方臻觉得这个人直至今日还能在这个世界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契机。
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方父吃东西。
方天意数次经过父亲卧室, 确认里面没动静了, 凑到方臻身边,“哥, 你今天没跟爸发脾气吧?”
方臻不解:“发脾气?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每年体检, 爸都把你和我分开, 每次都说你特殊, 又不说你为什么特殊,你之前和他吵过好几次了, 你忘了?”
方臻心想,就这谜语人的态度,吵起来倒也不奇怪。
反正医生也说过他健康,至于特殊不特殊……总不能他的血液是什么特殊血型?或者他身上有蜘蛛人的基因,不控制就会变成蜘蛛侠之类的吧?
方臻这么问,得到了方天意一言难尽的表情。
方天意摸了摸方臻的额头,“哥,你没发烧吧?这世界上没有超人。”
果然是一本不掺杂任何幻想元素的现代都市狗血文。
方臻失去兴趣,“那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不过他倒是想起件事。
对于男生来说,增肌练肌肉相较于女生还算容易,方臻现在的身体体脂率又低,非常适合塑形健身,但他努力了快一个月,身上的肌肉竟然就变化了一点。
他这具身体综合素质差他能理解。
这可也太差了!
“先不管有什么特殊不特殊,”方臻喃喃道,“鸡蛋鸡胸肉先吃起来。”
“哥,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方天意凑近他耳边。
方臻早看出来他不是为了问体检,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轻哼一声:“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天周日,我想出去玩一天……”方天意扭捏地像个小媳妇,“和同学一起。”
方臻瞬间领悟道:“没钱啊?”
方天意娇滴滴点头。
方臻从兜里掏了掏,眼看已经把五十元子大钞拿出来,即将递到方天意手上的瞬间,方臻一顿,“你们去哪玩?好不好玩?”
方天意:“……啊?”
隔天,方臻和方天意一起出门了。
方臻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世界,和方天意出来后,一切都很新奇,他看起来比小孩还要兴奋。
直到方天意带着他坐公交,一路坐到了郊区。
方臻立刻皱巴起脸来了,“你们大张旗鼓商量了一晚上,就来这种地方啊?”
昨天夜里他还把手机借给方天意了,忍受着这群小孩的噪音。
转念一想,出来野餐也挺健康,总比网吧之类的地方强。
与此同时,在方臻领着弟弟跟一群小屁孩汇合时,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度假酒店,有辆豪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年纪十二三的少年。
随后另一侧侧门打开,副驾驶和后座同时下来人。
许风酿站定后,给许夫人扶着车门,又帮她关门。
许夫人——也就是他现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宗依彤,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笑,“这是下人做的事情,下次不用你帮我扶。”
许风酿看上去已经习惯了,淡定地收回手,没答应也没回嘴。
他觉得实在没必要。
第一天在这个家,他就已经发现,这个世界的许风酿家庭也未必有学校里同学崇拜的那么好,他过得应该挺压抑。
压抑的来源是亲生母亲宗依彤的控制欲和强迫症。
如果不是走在前边的那两个小男生闹着非要他过来,他很有可能留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作业。
这两个小男孩说他的堂弟,一对双胞胎。
一行人进入酒店,酒店大厅空旷豪华,一楼能看见带有泳池的玻璃房,许风酿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小男孩,不合时宜的想到某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在干什么。
一出校门,两个人就彻底断了联系,互相都不发消息。
方臻那边,估计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存,至于他……他有方臻的联系方式,但不想主动。
最近他的心有些乱,尚且没捋清那些思绪。
贸然联系,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和方臻说什么。
许风酿也会时不时想起,最近方臻有没有做梦。
既然方臻没主动找他,恐怕是没做。
“哥哥!”双胞胎一号忽然拽了拽许风酿的袖口,“一会儿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许风酿不喜欢被人碰,不动声色扯回袖子,“哥哥还有些作业没写完,等写完再来陪你们好不好?”
当然是托词。
他们在这住几天,他的作业就会写几天。
宗依彤不满,“你以前不是放假第一天就能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完吗?现在是怎么了?居然能留到今天?”
许风酿看着她,难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有记忆起,他的母亲就没这么管过他,他是私生子,被接回家之前,生活的环境见不得光,他母亲自顾不暇,很难兼顾他这个儿子。
自然也没体会被密不透风的管教着的感觉。
许风酿笑了笑,“是一些我给自己布置的课外延展作业。”
听他这么说,宗依彤的脸色明显和缓。
照以前,许风酿早就和她吵起来了。
但最近母子的关系没那么紧绷了,她这个儿子彷佛开了窍,逐渐变得会说话。
她自然也不知道,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她真正的儿子,而是另一个比原本的许风酿更圆滑、懂得蛰伏的掌权人。
“你用功是对的,不能丢了我们许家的脸,不过你是许家少爷,自然也不用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拼命读书,也多注意注意身体。”
许风酿道:“我会注意的。”
宗依彤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提让他下楼继续陪孩子,许风酿成功糊弄过去。
在酒店套房安顿下来后,许风酿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入眼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丝丝缕缕的风吹动树梢,树影摇曳着日光。
忽然,许风酿的视线一顿,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然怎么毫无联系的某个人,为什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还大大咧咧在酒店楼下睡着了呢?
许风酿只犹豫了一秒,就拿上外套下楼。
小孩子的聚会实在太无聊,而且总喜欢说一些他们自己才懂的话题。
方臻听了没多长时间,屁股就有点坐不住,好在这些小孩也喜欢漫山遍野的跑,他自告奋勇帮忙守着他们的午餐,竟然在他们的午餐布上睡了过去。
等入睡的前一秒,方臻感受到熟悉的感觉,就知道要糟。
梦中的世界漂浮缠绵,方臻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血糖升高。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的弧度渐渐变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他。
……是树叶吗?
不对,树叶不会动。
是毛毛虫吗?
毛毛虫是温热的吗?
不过他确实很痒,很想躲。
“毛毛虫”得寸进尺,触感从脸颊慢慢延伸到唇边,冰凉中带点热气的躯壳戳弄他的唇肉,随后扒住,在他的嘴唇上来回扫动。
“毛毛虫”移动的速度过快,上一秒还在他的唇瓣,下一秒跑向了他的眼睫毛。
——比起毛毛虫,这更像谁的手指。
“眼皮都颤成这样了,”许风酿一顿,“你还要装睡吗?”
方臻猛地睁开眼。
许风酿的手指还施施然放在他的眼皮上,在他睁眼的瞬间,许风酿的上半身倾斜,靠近了方臻,手掌展开上移,在方臻的耳侧撑住。
如果方臻靠着的不是野餐布而是墙,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壁咚。
微风吹动树叶,嫩绿的叶子窸窸窣窣,发出小声的拍打,被林荫打碎的阳光穿梭出一道极其醒目的丁达尔效应,正好打在两人身上。
光掠过许风酿的眉眼、轻飘飘落在方臻被摁压过的唇角,淡淡的水红色,透着几分懵懂的欲念。
“方臻,”许风酿勾起嘴角,“你梦到什么了?喘得我很远就听见了。”
梦中人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
方臻很明显,根本没回神。
许风酿逼近他,两人鼻尖瞬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方臻头一次发现,原来许风酿的瞳孔比正常人要黑,几乎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又问:“梦到什么了?嗯?”
语气含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明知故问。
该死的,他结巴什么?
许风酿顺着他的力道直起上半身, 方臻这才发现,许风酿和他一样, 坐在了野餐布上。
这人还挺自觉。
方臻彻底清醒了, 环顾四周, “不对啊,这深山野林的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又这么巧碰上了?
许风酿道:“我倒是想问你,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相对无言。
方臻道:“果然是一本小说, 到哪都能莫名其妙偶遇。”
许风酿不置可否。
那种微妙的气氛还在, 丝丝缕缕的牵绕着两人, 方臻眯着眼睛看许风酿的宽肩,那天晚上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他,想起被覆盖的感觉。
他的手曾捏紧了那处的皮肤, 才开始是挺疼的,疼得他忍不住把许风酿掐得轻嘶, 他被疼痛伤害, 同样还之以牙, 两个人都要遍体鳞伤。
但药劲儿上来时, 又是另一种感觉。
晕头转向,酥酥麻麻, 掐人的力气也松懈, 被许风酿抱着。
……这都几天了, 为什么还能记这么清楚。
方臻忍不住绝望。
老天爷, 快忘了吧,短短一夜, 要用一生来忘记吗?
许风酿的双眼似乎能洞悉人心,侧头看方臻时,依旧是冷静的,只不过在方臻低头时,他的视线在方臻的嘴唇上停留的时间太久。
野猫的性格虽然不服驯,但长了一副太好的相貌。
方臻的眼珠滴溜溜转,不是吧,刚刚他以为的“毛毛虫”是许风酿,那许风酿碰了他的嘴唇?
就算是错觉,他醒过来的时候,许风酿确确实实在看他没错吧?
许风酿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他刚刚,是想亲上来?
等等,那今天他们偶遇,真的是偶遇吗?许风酿该不会一直盯着他吧?否则怎么他一落单许风酿就出现了?
越想越细思极恐,脑补的越来越精彩。
方臻轻咳一声,还想着试探试探,忽然,远方哒哒哒跑来一个半大的小孩,朝着方臻的方向大喊:“方天意哥哥!”
这小孩不是方天意,但方臻认识他,是方天意的同学。
方臻感觉不对,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
“方天意哥哥,方天意和别人吵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啊!”
方臻所有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