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柳言余光瞥到承安大帝,一边想着那些让她磕上头的对手戏,一边有些郁闷自己的记忆越发模糊,连基本的时间线都开始断章。
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临到分别之时,楚柳言没忍住多嘴一句。
“皇兄这几日有再见到过谢公子吗?”
楚千泽轻挑了下眉。
楚柳言心下一抖。
“见过几面。”出乎意料的,对方给了回答。
楚柳言不由瞪眸。
眼见人要走远,她心中一急。
【再不去追,永安君就要跑了啊!】
楚柳言上前一步,笑容略显僵硬,“皇兄!”
楚千泽停步,眸光微闪,偏头向她看来,天家威仪自是华贵难言。如玉之人,内里却好似透了寒,让楚柳言后面的话语不由咽下。
她怔然,不知为何,有些恐惧。
楚千泽淡淡看她,并不言语。
楚柳言最后行了一礼,“陛下慢走。”
她看着承安大帝远去的背影,心下怅然,许久后,她才终于想起。
——永安君心门难开,至此一别,日后数年……都是遗憾。
万般波折,都是命数一般。
他若再早些赶到……
这明明是书中原话,可她记得字字清晰,却偏生忘了其中过程与细节。
哪怕记忆模糊,结局安好,楚柳言却也依稀记得看书之时的意难平。
所以,一定还是那个白莲花的错处,让他们二人生了隔阂,她当时气的可是几日未睡!
第212章 离开京都
楚千泽在回程路上要经过御花园,如今正是春色烂漫的时候,他还未踏足其中,馥郁花香就直直冲入鼻中。
也因此,让他脚下步子无声一滞。
御花园中有着被宫女们精心奉养的池塘,哪怕还未到夏花开的时候,也被装点的可观可赏,楚千撩眼在那处扫了一眼,眉心微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白、莲、花。
脑中倏地划过这几个字。
池塘就在那摆着,就算楚千泽无心在谢辰身上多费心思,还是会因为身边各种状况,将繁杂的思绪重又压回到那个人身上。
他唇间溢出一口吐息,意味不明。
楚千泽路过池塘的时候没有停下,他心中想着白莲花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显然是女子所有,取得这般名字,自然也可预见为人品性不会差到何处。
多年未见,各自婚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哗啦。
君王拂袖而过,正巧掠过一处茂密花丛,骤然拂过的力道惊下了不少花瓣,也让身后无声服饰的宫女太监们心中一骇,一众人膝盖落地之时亦是毫无声响。
无人知道帝王心绪起伏为何。
前方玄衣帝王没有停留兀自向前,后方无声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松了一口气后,连忙跟上。
只余花丛那处还未落地的花瓣,在身后盘旋着碰地,遥遥看着无法回去的根枝。
谢辰来这京都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娄开。
来这风起云涌之地的时候,谢辰都敢空手而来,直面撞入那揽芳盛宴,如今要从这里踏出去,岂不是更容易?
他这次,连娄开都未再带。
定国公年纪大了,见不得分离的景象,托人将各种盘缠和身份证明给了谢辰后,闭门说要休息,竟是谁也不见了。
谢辰走的时候是晨起。
牵了一匹马踏出京都时,谢辰手中把玩着之前被他嫌弃便宜货色的折扇,翩翩公子伫立在郊外败了许多桃花的桃花树下,身上的轻佻风流气息已经变得淡薄无比。
他抬眸之时笑意温润,比古画中的清贵公子还要风姿卓越,骨节分明的五指托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之后,又轻轻地送了出去。
他没能留下京都的四月,那朵桃花,也不是他能抓得住的。
云阙阁的塔楼依稀可见,京都的四月依旧热闹,谢辰回眸看了一眼,走的安静。
未入天机峰前,他是无知幼童却在尘世之中,入了天机峰,他是世外谪仙年少轻狂,可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融不进这红尘之中了。
天下永安,君心亦安。
至于九天之上的人物……算了。
公子远去,桃花相送。
夏卓璐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早已出了京都,他与卫珞陆淮几人站在城墙之上,无论如何远望,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夏卓璐收回视线,不知心中如何想的,面上却还是露出一个看似坦然的笑来,“谢辰表弟也真是的,要回江南之前也不和我们聚上一聚,走的这么突然。”
他长叹一声,不知在可惜什么,心中隐约有所感,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淮翘着腿坐在城墙上,“说明谢公子与你不够亲厚。”
他看谢辰顺眼,如今对方走了,他也愿意送上一程,只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送啊。
夏卓璐反驳的时候很有底气,毕竟就他所知,连定国公都拦不住谢辰,他没追上人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卫珞跟过来的时候很安静,如今也是几人之中最为安静的,他静静看着京都之外的郊野,而后似有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知己难寻。
或许,正如对方当时所说的那样,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吧。
可卫珞总是觉得,他与对方的道本该是相同的,第一面见到对方时,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最开始踏上这条道的源头。
那般玄妙的感触,简直称得上荒诞。
卫珞谁也没有告诉,就像他今日过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句道别都来不及。
几个年华正好的少年郎在城墙之上,就着四月的春风,对远去的人又聊了几句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晚间去哪边聚一聚。
他们连道别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能力将人留下。
而当时辰划到午时后,那道从宫中颁下的赐封世子的圣旨才姗姗来迟,定国公带着府中下人前来接旨。
本是站于一旁默不作声的曲盛四下一扫,眉头顿时皱起,“谢公子呢?这可是圣旨,为何不见他人来?”
定国公一愣,也才注意到这位与陛下一同长大的曲侍卫。
“不是不来,是因为外家来信,今日一早,便轻装回了江南。”定国公解释了一番,“还望曲侍卫回去后仔细与陛下解释一下。”
曲盛心头有些古怪,他是明面上的侍卫,可与暗处的守卫也有几分联系,虽然不知道圣上没有回宫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是知道谢公子那天晚上同样没有归家。
对方光明正大从第一花楼中踏出,外界虽然都在传与清樱姑娘春宵一夜,但第一花楼和清樱之间的联系与真实归属,曲盛还是知道的。
今日,人就走了?
曲盛不知为何,联系陛下近些日子的情绪起伏,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没在多说,赐了圣旨之后匆匆回宫,也顾不得被那些赏赐砸的一脸懵的定国公。
楚千泽揉了下眉心,心中郁气与戾气交织,让他许久无法静坐。
挥袖之间,力道又失衡,玄色帝袍的袖角沾了撒下的朱砂,艳红的一点很快就变为褐色沉入了袍色之中。
下方静候的宫女一阵惊慌,当即便要上前为圣上更衣,却被冷声挥退。
身为帝王,霸道性子是避免不了的。历代帝王对外的性子温柔也好,淡漠也好,骨子里对于自己的东西都是不容任何人觊觎半分的,就像这天下,就如这龙椅。
而如今又要多了一个胆大妄为,本该万死不辞其咎的公子。
床榻之间,不管是逆伦还是犯上,总归是帝王碰过的东西,纵使他说两清,却也从未允许旁人去碰。
楚千泽凤眸半阖,好似找到了烦躁的根源,眉眼缓和下来,极贵气的眉眼间流露出淡淡从容感,失控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的棋盘上。
不论是年轻的公子,还是年长的君子,他首先识得的是谢辰二字,日后所掌控之人也只会是那人。
楚千泽没有深究过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眼下,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将楚柳言口中的一切剥离在外。
他讨厌失控,凉薄的心性厌恶着一切炙热的温度。
直到曲盛归来。
上座久久没有出声,曲盛疑惑看去,却见陛下掩眸不语,素白指尖挡住了那双长眸,也一并遮住了所有情绪,墨发落至脸侧,唇色贝衬得都好似淡了些。
那双不沾凡事的精致手骨之上隐约可见几分咬痕,这些细微痕迹生生刺到了曲盛双眼,让他心口一紧,仓促低头。
谁敢在陛下手上留下痕迹?
“何时走的?”
陛下终于出声,语调却像是浸透了秋雨,泛着寒。
曲盛拱手:“今日一早。”
“今日一早……”楚千泽放下手,指尖轻点桌案,一扣一扣的声响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他掀起眼睫凤眸清寒,竟是勾唇凉凉笑了一声。
之前那人便说要走,发生那变故后,竟是走的更快了。
他说不清此时心绪,但绝对算不上好。
“陛下要寻谢公子?听定国公说,他去往江南了,此时快马加鞭还能将人寻回。”
曲盛小心道。
上方没有声响。
直到曲盛心中忐忑,才听到回复。
“你追不回了。”淡声中,所有情绪难以辨别。
曲盛抬头直视圣颜,速来威仪逼人的陛下,此时明明没有展露任何情绪,可抬手间那玄色袖袍上的朱砂,仿佛泄露了对方在事态失控之后罕见的茫然。
追不回了。
帝王心想,那人曾经说过,要向北去,看最寒的雪山。
而天楚境域,并无他口中那样荧耀剔透的雪山。
第213章 纸上桃花
为何就追不回了?天楚疆域广阔,对方今日才走,就算对方走了有两三日,快马加鞭不计代价也是能将人给拦下的。
曲盛心中不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虽然不知道陛下与那位谢公子发生了何种纠葛,却也能看出陛下平静面容下并不算好的情绪波动。
玄衣君王垂眸不语,密长眼睫在眼睑投下一弧阴影,沉甸甸的暗色仿若他此刻心绪。
楚千泽的眸光掠在了袖袍上的朱砂上,繁复的金色龙纹上的那点朱砂,仿佛干枯的血渍,衬的原先昂首挺胸的金色小龙好像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脆弱。
他抬手去揉袖袍上的朱砂,手骨一动上面的浅浅咬痕便露了出来,这些他有意避开的痕迹,终究会像此时一般猝不及防的撞入眸底。
楚千泽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不觉得白莲花是个问题,也不觉得谢辰离开是个问题,他只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走的这般突然。
醉逍酒楼之时,他们有点头之交;国子监之时,他们有平辈之交。
而第一花楼之中,已是鱼水之欢。
短短数日,两人之间的尺度一再逾矩,以至于到了此时,楚天泽都未曾想到对方真的会在转眼之间消失。
不该是这样的,就像楚柳言那些怪异的声音之中描述的那般,他们之间本该是棋逢对手,争锋不断。不应该像是此时这样,独留下他一个人看着面前空荡的宫殿,心中总是有一种丢下了什么的错觉。
哪怕从他出生开始,先帝就将整个天下亲手送到了楚千泽的面前,他也从未有过茫然之时,天生的帝王心性让他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登基之后更是雷厉风行。
这样的环境下,他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向来是清晰明确的。
之前情动,是因为想要做那贪花之人,那此时心绪,又是源自何处?
指尖终于将那朱砂挑的看不出原先的色,帝王抚过眉心神色淡漠,未曾注意到指尖的颜色,待他落手之后,眉心之上沾了一点红。
本是磅礴大气的水墨,每每抬眼看人都是凝滞般的气场,让人心神紧绷,此时朱砂点在眉心,仿若水月菩萨有了凡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惊艳。
可无人敢看。
至方才起,曲盛再未敢抬头。
帝王会有真心吗?
这个问题直到曲盛离开宫殿,都没有想出一个答案,他回头看向身后宏伟威严的皇宫,一时皱眉不知如何作想,对于陛下他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但是这也抵不过莫测的帝王心思。
对于定国公家的那位小公子,曲盛见的不多,几面之缘并不能让他定义对方究竟是何品性,但对方那副貌相却是极为赏眼的,不难看出若是管束严苛些,京都又会出来一个翩翩公子。
可那样的人,又是哪里搅乱了陛下的心绪?
人已走远,陛下不追,只怕日后只会成为一桩悬案。
曲盛心中好奇,若不是实在忌讳,他还真想去许瑶那里探探口风。
殊不知,他口中不追的陛下,在独身一人的时候,垂眸对着寂静的身后淡声道:“追上谢辰。”
一阵细微风声掠过,帝王落了笔。
空白的宣纸上,一枝由朱砂勾勒的桃花清晰可见。
色彩殷红,如帝王眉心淡薄红印,却又极为灵动鲜活。
好似公子弯眸一笑。
第214章 小林将军
“你说谢辰哥哥已经走了?”夏书意本来是拖着腮的悠闲模样,在听到夏卓璐的话后,整个人缓慢坐直了身体,微微皱眉,伸出手指在算着什么。
夏卓璐饮了一口茶水,看着夏书意在那边纠结,微微挑眉好奇道:“你这叫的比你亲哥都要亲切,谢辰人是走了,前日一早就走了。”
夏书意的手指没数过来,遗憾放下了手指。
她本就是个凭借兴趣了解历史的女大学生,肚子里的半桶水如今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时不时的向外溢出一部分。
她穿越过来已经有了小几个月,小的时间点本就繁琐,对于谢辰这个人除去那一身极为出色的气质与貌相,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对方身为小林将军的父亲这一身份。
这么一想,夏书意似乎又没有那么遗憾了,谢辰本人走的早或是晚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对方已经出了京城,而等对方下一次有消息的时候——
不就意味着她就能亲眼见着小林将军?
夏书意瞬间来了兴趣,也不再将心思放到谢辰身上,反而心心念念着谢家第四代小林将军。这位才算是谢家未来真正的顶梁柱,从他之后谢家大佬真是频出不穷,以至于哪怕到了现代,她也能偶尔听到一些谢家人的低调传说。
夏书意心中诸多想法掠过,抬眼见春花烂漫,定定看了片刻后双手猛地一合掌。
现在好似才四月底五月初,她怎么模糊记得谢辰是冬天走的。
有了具体事物作为客观存在,相比较盲目去想要更能回忆起细节来,夏书意脑中依稀想起了一些片段。
历史学院的一次公开课上,那个素有威望的的老教授曾经这样说过——
谢辰这有名的纨绔公子在寒冬腊月离开了天楚的京都,数年之后却为定国公府送来了未来的春。
这句话实在有些意思,以至于夏书意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她沉默半晌,抬头看了会天,又扭头默默看向了夏卓璐。
夏卓璐被她看的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书意面色稍稍显得有些凝重:“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大到惊天动地,以至于历史轨道都发生了变化的那种。
夏卓璐面色严肃,认真道:“有。”
“是什么?”夏书意神经一紧,连忙出声询问。
夏卓璐叹了一口长气,这才说道:“第一花楼的清樱姑娘在谢辰走后,据说伤心不已,对外放话说闭门三月不待客。”
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这种事说与妹妹总是不好,但对方都能做出女扮男装前花楼的举动,也不过是相互打了个趣。
果然,夏书意的脸又青又白的变幻了一会,但她被这么一打岔,也就将这事儿给翻篇了。
本该在寒冬腊月离开的人,如今在四月春花的烂漫相送中远去,这么听来,似乎少了几分没来由的寂寥与寒意。
夏书意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那样的人不论内里是锦绣还是草包,总归还是春花更适合一些,若是冰雪的话,未免太冷了些。
“当真好风景。”夏书意扑着圆扇,心情逐渐变得惬意起来。
这边是一派安好。
殊不知,有些人此时抬眸落笔,从上至下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像是薄冰覆面,透着淡淡的寒。
帝王狭长凤目尾端溢出难言的贵气,玉髓制成的笔杆落至砚台上时,传来一声清响。
也让下方跪着回禀的几位暗卫心下一抖。
“人才走了多久,这就追丢了?”楚千泽面色平静,任谁也摸不清他是喜还是怒,指尖拂过平滑纸页。
他蓦地一顿。
不沾阳春水的指尖在淡化了习武后的薄茧时尤为脆弱,就像现在,一滴鲜红血珠从绽开的皮肉中滴落,眼见着就要滴在纸上。
楚千泽神色莫名看了眼,将其抹了去。
暗卫们心中同样不解,谢公子是个活人,对方的踪迹怎么会在几日之内就消失的干净,如果往阴谋处去想,只能说谢公子身后的能量当真大的可怕,连王朝隐在暗处的他们都一时束手无策。
顶着上方压力,影一开了口,他的语气并无波动,“我们分为四支,四方都派人追了过去,却都无法探得公子痕迹。”
他顿了一下,“属下建议,从定国公身上更容易获得情报。”
柔润暖手的玉髓笔杆擦过影一脸侧时无声无息,笔杆画作杀器,沾了血迹,给予了最冰冷又平静的警告。
影一砰地磕下了头认罪,脸上的伤口长至眼角,半边脸都染了红,却又不至于太过严重。
楚千泽平静收手,“定国公何等身份。”
开国功勋,军中老将,江南亲家。
其子一生殉国,其孙……
楚千泽眸睫微掩,心中缓声道,其孙被帝王觊觎。
此生将不得自由。
他终会找到那人的。
第215章 去往南疆
“嘶。”谢辰在路边茶肆正含笑听着路人们的谈话,手中茶水一晃三下也不见他喝上一口,突感后颈一寒,不由嘶了一声。
谢辰搁置茶杯,伸手摸了下后颈,并无异样。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正是中午,又是回暖的天气。
这大热的天气是谁在惦记他呢。谢辰心中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并未将这种类似玩笑的想法放在心上。
公子无意识弯唇,衣袍颜色又为沧浪,看着是个低调暖润的模样气质,毫无攻击性,配着现在马上要入夏的季节,更是让人心下一松。
可这一切感觉都建立在他未笑的情况下,没了茶杯的遮掩,这位公子眉眼都似敛着光一样,朱门精心奉养出来的贵气溢在他的一举一动间。
哪怕他只是安静且松散地坐着,都比旁人要更出彩些。
伺奉茶水的小二最为伶俐,这些年下来来往的客人这么多,还真是少有人像是这位公子一般,说不上多么张扬,只是让人看着移不开眼。
他稍显僵硬地移开视线,殷切却不惹人厌地凑到了谢辰身旁,细声询问道:“公子可还要添些吃食?”
谢辰移眸,指尖无意般覆在杯口之上,“不用。”
小二这才发觉,从头至尾这位公子似乎只尝了一口茶水。
他们这里到底还是偏了些,连一些好点的茶叶都供不上。
小二走后,谢辰低头看着手中茶水若有所思,他自认是个洒脱的性子,但这些年也貌似被养的过于精细了些,以至于这种茶水如今竟是有些伤嘴。
不知如何下口。
他为难地点了点粗糙的桌面,这样可不行啊。
若是此时有另一人了解谢辰所作所为与生平事迹,只怕会旁观者清的扑哧一笑。
洒脱是洒脱,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总是无意识的带了些气性,以至于好些不该有的行为若是总因一个人而牵动,便不可避免地有些撒气的意味。
此时这样提前出了天楚京都就是如此。
谢辰素来是个惯着自己的性子,前世最后缠绵病榻却也算是极尽尊贵,哪里不是往小心精细了去养。
此世江南舒家又是个传承悠远,内里不见富贵尽是底蕴,不着痕迹的精养贯穿在每一处细节之中。
谢辰心中摇头,他将茶水一抿再抿,终究是剩了大半杯没再去碰。
“公子是从京都来的吗?”一名落拓游侠看了谢辰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与之攀谈。
“不必拘束,坐下便是。”谢辰淡淡笑道:“没错,公子能看出来,是因为我对这茶水几次不能入嘴……”
他微微蹙眉,“太过娇气了么?”
游侠刚坐下便是一懵,他哪有那么细的心思,不过是看谢辰格外顺眼而已。
“公子哪里的话,这处小店本就偏僻,茶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过往行人渴极了才当水牛饮,经不得细品。”
他对面前公子的想法略显奇怪,“公子气度斐然,一看便知只有京都那种地方才能养的出来您这样的人。”
谢辰微微挑眉,“是么?”
他转而笑道:“若我说,我之前也不过是如你这般的游侠呢?”
游侠吕定一愣,“公子怕不是在说笑?”
谢辰意味不明道:“自然。”
也不知这句话的意思是,自然不是再说笑还是自然是在说笑。
模棱两可的一番攀谈之后,谢辰也不再纠结手中茶水,转而关注起面前的游侠。
两人简单交谈之后,对方谈及想要去往南疆,据说那里极为尚武,风气习俗都迥异于中原内陆,游侠游侠,对于这样的地方天然有所好奇。
谢辰眼下并无目的,他本是想要向着极北而去,可越往北走便越荒僻热烈,南方是细雪,北方便是狂风烈日,纵使有不一样的风味,也不是目前刚出金阙的南方公子能受得住的。
而南疆要再度往后折返,却刚好绕过京都,过了南疆还能顺带着绕回江南一趟。
谢辰当即决定,“不如我们顺道结伴,南疆那样的地方,听吕兄所说,也值得一去。”
他若想与人亲切,几句便能拉近距离,如今吕兄叫着,对方被哄的迷糊,武人心思没转过来,就这么认了一个义弟。
两人结伴走的时候,周围人忙于生计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倒是小二因为那公子的模样气度,下意识记住了吕定的身型模样。
直到半月之后,一骑黑兵面色肃冷,他们走的地方堪比冰窟,冻的人腿下一软。
轻装也挡不住他们身上的煞气。
小二没见过这样的人,官兵也比不得他们。
为首的人面无表情拎起小二的后颈衣服,才止住了对方因为腿软跪下的动作,语气像是结了冰,“认识这画像上的人吗?”
小二哆嗦着朝这人左手边看去,登时一愣。
画卷滚下,眉眼含笑,天生多情似无情的桃花公子跃入眼中,手中折扇抵在唇边,他笑吟吟看着画外人,让人心下蓦然一软,一时眼前心中都是这人。
画中人不动声色,所有动人心弦俱是落笔人不为人知的晦涩心念。
拎着人的黑骑兵不耐烦地摇了摇小二,“见过没?”
小二仓促回神,连忙点头,“见过见过。”
这样的人物,他哪里会轻易忘掉?
黑骑兵们的脸色都是一缓,那股凝滞到人心底发毛的气氛也随之一边,看着这小二的眼神都温和了些。
他们顶着主上足足半月的压力,可算是找到了线索。
小二忙不迭交代了那位公子的踪迹,顺带着多提了几句与他结伴而行的游侠,说及两人一见如故的场景,气氛又骤然压抑起来。
小二不明所以。
全然不知这番补充,让眼前这群黑骑兵愁的不行。
果然,当消息上禀到帝王龙案上时,宫殿中猛然压下的温度,跪了内外一片的宫女侍卫。
帝王生怒,无人敢问及原因。
不等他们心惊,楚千泽揉了下眉心,情绪内敛,眼睫微抬淡淡道:“都出去候着。”
眸中情绪莫测难辨,半晌后才慢条斯理折了记着消息的纸张,指骨压着单薄纸片时,力道却大到指腹泛了白。
事态失控了。
这种失控并不是指事情的发展无法控制,出游在外与人结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年轻的帝王低眸看去,而后漠然松开了手上的纸页。
纸页太薄了,不知何时竟破了。
这个王朝的主人太聪明了,所有可以形容天之骄子的那些文字,都可以来形容他。
智多近妖的他几乎没有如今的体验,书卷之下单薄的描述,放到现实之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友人两个字也可以引出许多,比如那个人身边如今正伴着一位有着相同志趣的陌生人,他们走过一段旅途,正在逐步了解彼此。
亦或者每日抬眼就是对方,张口便只呼唤对方名讳,途中丰富的经历正成为他们独特且仅有的回忆,而这份记忆,很容易就可以取代一些不是那么愉快的记忆……
那份炙热却又针锋相对的情.事。
楚千泽猛然合眼,漆黑长睫覆下一片黑影,他隐约感觉到几分不对劲,从未想过的变故正在逐步击破一些东西。
帝王为下,是大辱。
他纵使想将那人捉回来,心中也一再有意避开那段回忆。
可如今,他却有些恼那人轻易便将那段记忆给抛之脑后。
不知为何,楚柳言那些荒诞心声浮现出来。
永安君、永安君、真是好大气的永安君。
心中郁气无处发泄,帝王眉心掺着烦躁,低头又见奏折上长篇的废话,手中朱笔一划,留下一道足以让上奏的臣子心惊胆战的批语。
奏折一本接着一本,一心两用的帝王突然停了笔,他落笔揉着眉心。
倒不知,自己也会有如此不讲理的时候,果真是昏了头。
待到人被召进来的时候,下面的人心中微微忐忑,却听上首的帝王语气平和淡然,没有得到青年踪迹的喜悦,也没有青年没心没肺的不悦,一派平静地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