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送来药汁,在各部首领包围圈中,极快地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昏睡着的公子一眼。
然后又如往常一样退了下去。
直到夜间,一只特殊的信鸽在夜色的掩饰下,越过高山深林,目标明确的向着京都飞去。
两日后,信鸽停在了皇宫之内,有一道影子接住了它。
很快,鸽子带来的消息,落到了王朝主人的手中。
——南疆,谢辰。
华丽安静的帝王寝殿,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传出,
火焰点燃了这张纸条,素白修长的双指松开,在烛火的映衬下,平日连指尖都透着的冷意,仿佛消融了几分。
这不就,抓到你了吗……
第220章 来来往往
“我到底怎么跟丢的?”那位之前跟在谢辰身后的南疆姑娘,手中抛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时不时在耳边摇上几下,满脸郁闷。
她身姿像蝶一般轻盈,一下就越过外置的机关,进了南疆真正部族所在。
而这里,是外乡人进不来的地方,比起外界真正以为的南疆部族,这里要安静许多。
时隔两天过去了,她依旧没想明白,怎么在自家地盘,还能把两个压根不熟悉这里的外乡人给跟丢的?
“阿柳!”有人从后方喊出声,是个精壮的青年,脸上涂了几道纹路,伸手对着这位南疆姑娘招了招手。
阿柳闻声转头,“苍岩?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脸上的蛊纹都未洗净,对方应该还在祖地准备祭祀的情况才对。
苍岩抹了把脸,脸上纹路一点没有褪去的痕迹,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这两天偷溜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件大事,祖地前天突然闯进来两个外乡人。”
阿柳眨了眨漂亮的猫瞳,她张嘴就问,“是一个憨憨和一个好看的?”
“对,你怎么知道?大巫祭当时都昏了。”
阿柳跳起来,“快带我去!”
大巫祭是她的阿婆,等同于中原的奶奶,若不是她实在太年轻,十二部之一的南田现任部主就是她。
而巫祭一脉就独立于十二部之上,她未来究竟是部主还是巫祭,如今并没有确定。
但无疑,阿柳的身份在南疆内部是尊贵的。
苍岩路上交代了一番,得知那个外乡人被圣虫咬了一口但没什么大问题,阿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耳朵,呸了他一声,“胡说,圣虫的毒有多强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一口毒就能养的出好几个天蛊。”
南疆内,蛊虫依天地玄黄划分,南疆现存天蛊不过三十九,由此可见稀少程度。
苍岩哭笑不得,他叹气,“我就不进去了,大巫祭醒过来后就没出那个外乡人的屋子,究竟是真是假,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他停住脚步,又想起什么,“你又扮作卖解毒丸的余阿婆出去了?”
阿柳含糊地嗯了一声,显然因为心虚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说,脚步微微加快离开。
苍岩无奈,这时有人匆匆而来,“少主,部长在找你。”
“找我?”苍岩愣了下,他正疑惑转身,因为来人的面色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谢辰被圣虫咬这件事并不是凭空捏造,他手上那道伤口也确实是被那懒虫子给咬的,只不过毒性并不能让他昏迷而已,换言之是无效的。
但他依旧选择昏过去。
一是这道伤口若是被发现不好解释,二是在大巫师那样不明不白昏过去后,他整个人在那时都是不好解释的。
但有一点是谢辰没有料到的。
这具身体终归不是前世那道浸染百毒的身体,不会要命,但是圣虫毒性还是催发了一些谢辰没有料到的副作用。
炽阳悬空,繁华街道,再往远处看却是一片的灰雾。
此时谢辰微微发愁的伸手捂额,不知道要在这梦境中呆多久。
周围一切都是梦,谢辰非常清楚这一点,而他此时的模样,不是永安君的模样,而是定国公家的世子。
以此世之身游于前世梦境,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辰在一间茶肆中坐着,如果不是他足够的理智,这样逼真的环境真的很容易迷惑人的心神,仿佛只要他踏出这里,向前走,向着记忆里的那些地方去,就真的会找到一些熟悉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很让人心中恍惚的错觉。
但谢辰没有动,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周遭环境却在动,来往的人流中从贩货小卒的陌生人,到逐渐汇入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谢辰单手覆在茶杯之上,腰背笔挺却不显得僵硬,素色的衣服宛若莲叶,划过桌椅,皱纹不一,将中间之人拱卫成垂眸敛息的圣人,不入红尘,不尝五情。
人声鼎沸,这人流仿佛是一条灿烂至极的红尘河,奔腾着就能将人吞没。
烈日的余晖向下压来。
谢辰神色淡淡地看着周围一切,茶肆这条街的喧闹声填补了梦境中本该有的安静,无数的人面容模糊着,笑闹着来来往往,堪比最热闹的城镇。
谢辰安静看着……
他看着肃容的白发老人哄着幼童向前走,布满皱纹的手拉着小手,老人的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他们前往山的最深处……
他们隔着人流与安静坐着的谢辰擦肩而过,依稀可以听见他们之间的笑语。
“小徒弟,快些走……”
两人彻底从谢辰身边走开时,谢辰只是眸光动了下,他甚至没有回头去多看一眼。
而在这之后,有青年主君追着前方的人要从师礼,满面的哭笑不得;也有少年将军单膝跪下,用生命以表忠诚;还有三两意气风发的风流名士,在庄重的师台上因为口角而墨水横飞……
他们那样鲜活。
谢辰也只是轻轻眨着眼,面容安静淡然,天生携着三份笑意的眉眼也不刻意去压这份天生的笑,他这般看着,浅浅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潋滟着的桃花眸比任何时候都要多情。
但他没有其他的动作。
也没有动。
他看着人影留散,每一个人路过自己身边时都叫了一声熟悉的称谓,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他随着离开。
谢辰低头,尝了口茶水,不为所动。
茶水竟是有味道的。
微涩,微苦。
眼睫低垂,遮住了眸,茶水的余味在口中回转,指尖也逐渐从瓷杯上染了些凉意,谢辰又喝了一口。
他心中淡淡的想,不该喝茶的,此时真该喝上一杯酒。
耳边的声响逐渐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应景般看不清面容的路人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那些或熟悉或久远只存在于过去的称谓逐渐消失。
谢辰余光仿佛扫过了什么。
一片蹁跹跃至视线中的玄色衣袍,上面用金色暗线勾勒着威严龙纹,不急不缓的步调犹如它的主人,无声无息间便逼近了人。
什么时候,这里竟也有了这人的身影。
谢辰拿着瓷杯的手停了许久都没有动作,他垂敛下的视线有些出神,这般放空了许久。
那人没有如之前那些人影一样唤着熟悉的称谓就与谢辰擦肩而过,而是停住了脚步,人影隔着几步立在了谢辰余光的最远处。
他会叫什么呢?谢辰心中漫不经心想着。
“谢公子……”
原来是谢公子,本该是谢公子。
这一声谢公子从醉霄酒楼而出,回响在国子监内,最终散于第一花楼那荒唐的一夜后。
谢辰没有抬头,眸眼也未掀起,那道身影却未作停顿,不急不缓地朝着他所坐的方位走来,每一步都踏出了水花般晃动的涟漪,时光的幻影在其脚下破裂。
过往众人皆为虚,可唯独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活人。
活在这个时代,活在京都皇城。
“谢公子……”
清淡嗓音唤人时有种莫名的韵味,那人在梦境中一声接一声,似乎除了这句话,便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龙纹暗显的衣袍随着步伐周转晃动,谢辰从虚浮着的莫名情绪中回过神来,他手腕微动,杯口倾斜,只饮了几口的茶水顺着桌角溢出,淅淅沥沥的水流落下挡在他的身侧。
水痕细小,但是比高墙还要生硬,许是这番拒绝来的突然,这片空间都为之一滞。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
谢辰突感无趣,他抬头看向路的另一端,那里走入了无数个熟悉的身影。
一直安静笑着旁观所有的谢辰突然起身,衣袖拂开茶水,一片哗啦声响后,茶壶与茶杯歪成一片倒下,而他则双袖空空,身无所物的向前。
竟是要进入那条路的尽头。
无数道身影的呼唤都带不走的素衣公子,一旦迈开步子,走的便是毫不迟疑。
圣虫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对于人类来说仿佛天赐的剧毒其本身并不是为着伤人,谢辰不信这场没来由的副作用会将他弄死。
他走的很快,仿佛能看见尽头那些虚影的重叠,逝去的人们在那端朝他笑……笑容有些无奈,有些伤感。
谢辰顿住,不是他们想要唤他而来的吗?
这一顿,不知何时跟上的玄色人影已至身后,对方抬手安静扯住谢辰空荡的袖袍,一点一点地往手心里藏。
被抓住的袖袍不多,但抓的很紧。
以至于谢辰几次抬步,都不能再向前踏出一步。
他这一停,路的尽头却在一直向后,人影重叠逐渐虚无。
隐约可见挥动的手臂,似是久别重逢,又似是挥手别离。
谢辰转头,抬起那只没有被扯住袖袍的手揉了揉眉心,眉眼溢出一丝无奈,他回首看向身后人。
灰雾遮住了对方的面貌,但是谢辰能想的出来这人该是什么样子,那双矜贵冷淡的凤眸看人时极讲礼数,眸中深处却透着天子凉薄的漠然,一个合格而又傲慢的年轻君主。
谢辰面露不解,他认真询问对方,“你为何要扯住我?”
他这人从不是纠结的性子,两世合起来的岁数其实算不得多么老成,但经历的事情太多又过于壮阔,当断则断的道理比谁都要清楚。
梦境喻指许多,他见到这人隐有所感,却无法理解对方阻断他前进的行为。
“谢公子……”清浅的语调慢条斯理,听着很舒服,他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谢辰此时也极有耐心,他松下眉眼,颔首应道:“是的,我在。”
对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往手心藏的袖袍越来越多,谢辰被扯着不由向着对方走了一步。
“不会杀你。”着玄色衣衫的人影如是说道。
谢辰难得怔愣。
他面露茫然,“什么?”
“前错在孤,不会杀你。”
谢辰想起来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哪里,在那场混乱荒唐却又灼的人心尖发烫的晨间,收敛衣容的冷漠帝王敛着眸,用着平淡的语气,割断了这场突来的纠缠。
谢辰还是不明白,他中的毒,这是他的梦境,眼前人是假的。但不知为何,对方说出这句话却好似比他本人还要明白这句话其中的深意。
若不是他现在非常清楚眼下的状况,险些以为这道身影便是那位远在京都的帝王。
一声又一声的重复,谢辰听见了无数声的“我不杀你”,莫名有些倔强。
他有种不知何处使力的哭笑不得,只得扬手点了下,道:“好好好,我知道,错在你,你不杀我。”
对方这才慢吞吞松开手中衣袍,这道身影溃散之际,谢辰依稀听到了身后的呼唤,而那些呼唤随着眼前人影的淡去,逐渐安静。
一声巨大轰鸣!
人世间所有的声音在仿佛在一瞬间炸进谢辰的耳朵,他捂着耳朵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无数道陌生的人影填满这片世界,众生百相在他身周。
游离于红尘外的世外仙,砰地回到了凡世间。
这不是错觉。
谢辰猛地睁眼,便看见一个扮相异域的少女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哪里跳下来的,口中抱怨不停。
谢辰揉了下额,一时不知刚才那场困住他的奇怪梦境,究竟是他自己破开的,还是这个少女将他强行吵醒的。
圣虫本身就极为特殊,而他转世再生也极为特殊,以至于那场梦境也一并变得极为特殊。
不合常人逻辑观念中的特殊。
不等谢辰细想,那少女见他醒了猛地窜至身前,认认真真打量了好一会,才面露奇怪道:“那些长老竟是一只蛊都没往你身体里种,又不杀你,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她说着,又好奇道:“长老们为什么不杀你?”
“自然是因为杀了我得不偿失。”谢辰放下手,笑着回答少女。
说完,他自己便先愣了一下,而后微微蹙眉,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
为什么不杀他?
年轻帝王为何不杀?重臣独子折辱帝王,无罪可赦,一时的动荡不足以成为不杀的理由。
前错在帝王也不是理由,杀了他,从结果来看,无人知道错在谁。
但这种想法毫无逻辑。
南疆长老不杀他,是因为他特殊。
对于帝王来说,一个即将离开京都的重臣独子,有何特殊的地方?
许是那人心胸宽大,只当被凭白啃了一口,犯不着为一时之气牵连功臣。
谢辰眸光微闪片刻,不由失笑一声,觉得此时所想,毫无价值。
阿柳不依不饶,她在确定谢辰真的毫发无伤之后惊奇不已,要知道那可是一口能养出好几个天蛊的圣虫之毒。
“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伸手摸了下藏在腰间的铃铛,心中蠢蠢欲动,但思及阿婆又遗憾松手。
谢辰从她眉眼看出几分旧人影子,微微一笑,比之四月桃花,灼灼生辉。
阿柳未曾见过多少外乡人,眨着眼盯了谢辰片刻,突兀开口道:“你在外面一定欠了许多情债,看着就不是个老实的。”
笑得太勾人。
阿柳抱胸站在床前,身上的银饰随动作一阵叮铃作响,她上下打量着青年,肯定点头。
谢辰摸了下自己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这种话,一时竟忘了反驳。
抬眸看着少女,竟又笑了下,微失的血气不足以削弱他举手投足间的风采,熟悉的虚弱感让谢辰身上隐约显出几分前世临终前的温润,玉石般内蕴风华。
阿柳断言道:“妖孽!”
帝王寝殿的床帷被伺候在旁的太监宫女拉开,初醒的帝王神色莫测,下午休息的短短时间,他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情景已经记不太清,伸手至眼前,被精细养出来的手修长漂亮,但帝王垂眸看去,五指下意识聚拢,只是抓了个空。
并没有抓住什么。
帝王没有动作,旁人不敢出声,寝殿内安静跪了几人收敛声息,直到垂在床边的墨发随其主人滑离床边,宫女太监才放轻动作上前。
楚千泽侧首,淡淡问出声,“人已经派往南疆了?”
随着气流传入耳中的是肯定的答案。
其余垂首伺候的人,全像是没听见帝王这一道不知问向谁的话语。
“你说这是正史?!!”
“你说这是小说?!!”
两道不同的女音同时惊诧出声。
下一秒,二人又不约而同伸手捂住对方口鼻,附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夏书意最先冷静下来,“这不可能是一本小说,我虽然是个历史半吊子,但对于基本的朝代更迭和历史真假还是可以肯定的,我听过的历史讲座不知道多少,那些教授大牛都是真人!”
她有记忆有清楚的逻辑链,每一件事都能不是凭空出现的,所以这里绝对是真实的历史,不可能是什么历史同人小说的世界。
夏书意想起提前离开的谢家哥哥,强装镇定。
方才在彼此掉了马甲之后,她们迅速对了一下穿越的现代时间,在确认是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城市之后,这说明两人之间的认知至少有一个人出现了偏差。
楚柳言也极为肯定,“这就是一部小说!一切发展都按照我看着的小说在进行!”
虽然过程有些偏差,但大体走向没有问题。
楚柳言掩住心虚。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夏书意试图捋清,“你刚才说自己现代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你会不会是把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历史同人小说,当成这个世界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发展。
很多历史同人小说对于历史的考究不亚于正儿八经的历史学生。
尤其在楚柳言对于现代的基本认知有印象,偏偏不记得现代细节的时候,对于一本书的执念真的可能误导整体认知。
夏书意将两人之前对的事实拼合,给出极有可能的否定之后,下意识点了下头认可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才想起什么,顺嘴问了一句,“你看的是天楚王朝谁和谁的同人小说?”
这句问话显然代表了她已经压实了自己的猜测。
楚柳言挖遍脑袋找不到反驳的点,但她无比坚持自己的观点,或许记忆出了点小毛病,但是这个世界就是小说衍生而来,不可能是正史。
她可是亲眼看到承安大帝心血来潮与永安君相见的场景!
如果不是小说,那一天承安大帝为什么突然出宫,还去了醉霄酒楼。
“小说主角当然是这个朝代的主角啊……”楚柳言无比自然地回道,
“承安大帝……”
这个朝代,不,整个天楚王朝的主角确实是承安大帝。
夏书意刚要顺着点头,就听见了下半句。
“和转世再生的永安君啊!”
转世再生的……谁来着???
第222章 护送回京
“承安大帝和永安君……”夏书意蹲在地上,脸枕在膝盖上,双目无神的反复呢喃。
这同人真香……啊不是,真离谱啊。
楚柳言蹲在她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脑袋,但有些东西记不清就是记不清,就算脑袋敲出一个窟窿,也还是记不清。
她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推了下身边还在自闭中的夏书意,“你想出什么了吗?”
夏书意双手捂着头,说服自己从客观事实出发,“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帝王从醉霄酒楼跟到第一花楼确实很奇怪,那位谢家哥哥身上的气质也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公子,但若是说对方就是转世再生的永安君……”
她顿了顿,“这其实没有证据。”
所以此方世界,究竟是同人小说的衍生世界还是正史世界?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破局点,那就是看那位定国公世子会不会回来。
她们谁都无法套出对方究竟是不是永安君,但是在正史和同人中有一条鲜明的分叉点,就是定国公世子此番离开回与不回。
若他日后再现京都,这自然不是正常历史该有的世界,历史记载上,这位定国公世子再未回来。
但若是他回来了,身边还有着什么白莲花一样的配角,那就……是假的。
这个世界就不是夏书意心心念念的天楚王朝。
一个正史衍生而来的虚假世界,即使如何相像,也只是人为诞生的戏剧性舞台。
整个世界只是两位主角发展故事的舞台。
楚柳言找不出反驳的错处,她算了下时间,微微一叹,“那我们要等上好久。”
至少要两三年打底。
楚柳言微微瘪嘴,低头看见衣裙沾了泥,手上下意识细细捻去,尤为耐心。
她脖颈微弯,玉容温婉,有种难言的气度。
即使两人意见上有些分歧,但来自同一种科技时代的归属感,以及两人之间莫名的熟悉感,还是让两个女孩很快欢喜起来。
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后,二人在下人寻人的呼喊中,朝着两个方向偷偷溜去。
夏府丫鬟寻到夏书意的时候,一边惊呼一边上前,口中担心的同时,伸手整理着小姐有些不整的衣物,刚要伸手捻去那些尘土。
正心虚的夏书意却不以为意地直接伸手拂去,最后双手拍了拍,对着丫鬟笑了下。
逐渐染上橙霞的天光,洒落在两道背道而驰的姑娘身影上,浮动的光线如金色的荧光,在她们的背影上越显越长。
直到消失。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南疆深山之中,两位外乡人中,心中想留的被往外山送,心中想走的却被扣在了深山中。
吕定被送往外山前,与谢辰见了一面,见对方无恙才真真的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日实在太乱了。他们说这里是南疆圣地,要把我往外送,你到时候出来就去外山找我,我应该要在那停上好些时日。”
“如果没找到也不必停留,我应该是有事离开了。”
侠客粗中有细,也没过多询问谢辰带路为何能直接将两人带进了南疆圣地,交代许多后,只是遗憾不能再结伴而行。
许多山河风光,若是有位友人一同,实在是一大幸事。
对于眼前爽朗的吕定,谢辰心中有些许连累对方的愧疚,但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是对吕定这样性子的人的一种低看。
“路上多多注意安全。”谢辰轻轻拱手,不忘叮嘱一句,“若是无意,莫与本地人深交。”
就怕到那时,再不能脱身。
吕定笑了开,纵然不明其中缘由,这几日被在这也看出了几分猫腻,心中记了之前将他坑来的友人一笔,又半笑半惜地应了几句。
谢辰目送这位半途结道而行的人逐渐远去,唇边含着的笑意轻散一瞬。
相聚,相离,从来都是如此。
这里的人心中有所顾忌,纵然没有对谢辰动手,也没有限制他在圣地之内的行走,但也派了人跟随。
揽下这个差事的阿柳无趣地在一旁拔着草根,“你告诫那个家伙也没用。”
“我们南疆轻易看不上外乡人,一旦看上,就绝对不会给对方逃掉的机会!”
阿柳一仰首,娇俏面容上既是得意又是认真。
谢辰看向她,眉峰轻轻一挑,“若是那人死了呢?”
“那就做成傀儡。”阿柳不以为意就地盘膝一坐,“日日夜夜都陪在自己身边,可真是一桩妙事。”
对此,谢辰并无讶异的神色,甚至因为这熟悉的回答而有些想笑,他扬唇道:“只有皮囊而无灵性,只留一具看着顺眼的尸体,你们为什么会喜欢变成这样的伴侣?”
阿柳理所当然地道:“若是我的话,会将对方做成傀儡,想必对方活着的时候,我一定爱极了那人,以至于哪怕是一具傀儡,看着都心生欢喜。”
她说着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看了眼谢辰发现他面无异色,认真倾听,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你也别多想,我们很久没出现那种极端的情况了。”
逼到最后成傀儡,实在是各种极端情况催生而出的最特殊情况了。
再说现在南疆之人,一个个比谁都聪明,少有人真的上头为着情爱去伤人。
谢辰颔首,“自然,若是出现了,我会第一个报官。”
王朝天下,终归有个王法。
见青年真的半点不慌,满山的翠绿衬的这人越发出尘惹眼,眉眼如山中仙,偏生了双含情目,笑意星点的招着人眼。
再慵懒轻慢的气质,都掩不住竹节清挺的风骨,风华流转溢散,那转瞬即逝的惊艳一眼难忘。
阿柳突觉眼好似被烫了一下,她甩开手上的草根,仰着头认真看着树前的谢辰,难得严肃的凝视着,半晌才吐话,“你真聪明,这几日无事不出门,倒像是知道了我们的规矩。”
“以后也守着这样的规矩吧,若是真入了我们南疆姑娘的眼,才不会管是谁先招惹的谁。”
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有些小大人的作态,神情却是沉稳冷静。
恰在这时,一声雀鸟般的长鸣从远处传来,震动着叶片微微发颤。
谢辰抬首,被少女惹出的笑意微微变淡,眸底沉淀出另一种情绪。
阿柳一个蹦起身,“我阿婆终于要见你了,也真是奇怪,那日扯着你昏了过去后,我一直以为她醒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你。”
却拖到了今日。
谢辰应了一声,面色如常。
此时苍岩带人寻来,“谢公子,大巫祭要见你,这几人会带着你过去。”
他示意身后几人,面上客套有礼。
谢辰眼皮微跳,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
但还是没说什么。
见青年随人离去,苍岩才微松了一口气,顺手扯住要跟上去的阿柳,“你别跟了,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另一边。
阿柳不解其意,“怎么了?”
苍岩面色凝重,他一边走一边问向身后跟来的阿柳,“谢公子不是常人,你这几日跟在身边……”他飞快瞄了阿柳一眼,声音压低,“有、有……”
阿柳白了他一眼,“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真愁人。”
“谢公子比招魂蛊还要蛊人。”阿柳摇了下头,头上展翅的银蝶簪鲜活无比,一如其主人,“但我想要的伴侣,不是谢公子这样的。”
她未来注定会走上阿婆那条路,纵使不知道未来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的,但也不该是谢公子那样。
越漂亮的蝴蝶,越危险,有的时候,连看上一眼都可能会伤到眼。
阿柳越想越烦躁,踹了走在前面的苍岩一脚,“这都要回去了,你要说事就快些说。”
苍岩脸色缓和许多,脚步也停下,转身凝重道:“半个时辰之后,你要带人护送那位谢公子回京都。”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
楚柳言虽然陪在太后身边,但任谁都看出她的出神。
太后宠溺看了她一眼,摘录着手中的佛经,她没开口,自然没有人敢贸然出声惊扰长公主。
直到陛下驾到的声音从外方传来,楚柳言才猛然回神,“皇弟来了?”
太后却是有些疑惑,这几日皇帝来的不算多,但是比较之前就会发现,勤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