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将人捉回来。”
楚千泽凤眸微眯看着无意沾到手上的朱砂,指腹微碾,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见到人不要多语。”
“只要不伤及性命,不论手段。”
人若是被伤到了,固然下不了那个手,但总要给那潇洒在外的家伙一个小教训。
有什么伤,回来他再好好养着就好了。
更何况,依着青年的能力,这群家伙能使的手段八成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楚千泽抹了指腹上的朱砂,唇角微掀了一下,似笑又非笑,眉眼在宫殿中晕下的灿光照耀下,如神佛圣人,温柔又无情。
“谢公子,这雕像你看了许久,莫非有什么玄乎的地方?”吕定见谢辰看得专注,也不由仔细打量起之前被他随意扫过的雕像。
这是个小庙,雕像居于上首,明显是被供奉着,不过庙内残败,这里与废墟无异。
庙小,佛像也小。
定睛看去,才发觉这佛像看着慈悲,但久了却觉得那普度众生的温和笑意,有些捉摸不透,竟好似有些说不出的邪性。
吕定感觉心底凉飕飕的,摸着头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谢辰却微微歪头,对这小佛颇有兴趣,闻言转头与吕定对视时,眸中还有一丝未收起的笑意。
光线有些暗,吕定没察觉到谢辰的不对劲,他打量四周道:“越靠近南疆,从建筑到天气都变得邪性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此处看着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他甚至有些担心,供台上的小佛会倒头砸下来。
这佛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佛,庙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庙。
吕定伸手去碰露出截面的柱子,哗啦啦一声,他连忙跳开,却还是染了一身的灰尘。
竟是直接化为了齑粉。
他咳嗽不停。
谢辰在旁轻巧避开,对于吕定的鲁莽笑笑不说话。
吕定:“我们今日真要在这里休息吗?”
谢辰挑眉,“你害怕?”
吕定摇头,“只是不太喜欢。”
“不喜欢?”谢辰好奇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去南疆?据说那里多的是这样诡邪的东西。”
吕定昂首,“东西诡邪,但是那里山水养人,景美人也美,听闻南疆人极为热情,不过是喜好偏颇了点,也不能将人也视作诡邪之人。”
他说的大气,面色坦然,谢辰一眼便能看出这人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热情么……
谢辰眉心不由跳了一跳,看着吕定的视线也没压住透出几分复杂来。
南疆男女,对待外人……也不能说不热情。
他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吕定如实回道:“许久不见的一个友人。”
谢辰唇角掠过丝玩味,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各自安置后,心大的吕定很快就睡了过去,谢辰却睁着眼极为清明。
这庙确实很破,他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半月柔和又明亮,谢辰看了会,舌尖抵着牙关唇瓣微动,隐约就要吐出两个字,却又很快被抿了回去。
今月曾经照古人。
谢辰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孤独吗?
他细细品味此番滋味,又缓缓摇头,似乎不是。
而此时,远在京都的夏书意却有些睡不着。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那位谢家公子离开京都之后,她便哪哪都不太对,偏离的时间线仿佛在预示提醒着她什么,偏生想不到。
——谢辰这有名的纨绔公子在寒冬腊月离开了天楚的京都,数年之后却为定国公府送来了未来的春。
曾经听过的教授言语又窜入脑中。
夏书意一个起身。
未来的小林将军不仅是定国公府的春,更是天楚繁春时代的重要代表人物。
谢辰何时回,不知。
他为何走,不知。
夏书意有些急躁地咬起双手,这个幼时的习惯此时却让她脑中突然冷静下来。
若是冬日走,是繁春回。
那春日走,莫不是寒冬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寒,不不不,哪里有这样荒谬的念头,这样的对应更是显得……显得因果对应,轮回注定。
为何、为何。
她如今会如此关注历史上无名的这位谢家公子。
细细想来,似乎从天楚的现在,至未来出现的每个关键人物,中间都有一个无形的链接。
而那个中心点……
夏书意唇瓣发干,她喃喃低语。
“是谢辰。”
可是,为什么?
月色无声被阴云吞没,风雨将至。
南疆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地处偏野,位处深山,常年湿障带毒,薄雾与浓雾交错着笼罩这片疆域,若是没有准备的外人进去,只怕不出三日就要晕死在里面。
之后会被毒虫啃咬殆尽,还是被人悄无声息拖走,亦或是被好心的南疆人给救下,这都要看运气。
偏又总是有许多人,带着猎奇心理爱往此处钻,为了此事,朝廷几次与南疆交涉,才将此事安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就比如现在。
吕定嗅着掌心黑而小的一粒药丸,脑中有一瞬的晕眩,他不由晃了下脑袋,再看向手中药丸时面露迟疑。
“这真的能防毒吗?”他这么看着更像是在下毒呢?
谢辰碾玩着手中黑色的小药丸,随着他的动作,小药丸在指尖翻来覆去,衬着他手上润白的肤色,草药熬出的黝黑格外醒目。
他这般玩法,吕定不由多看了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压根没有入口的打算。
但这便是朝廷交涉的结果,在山群外围,相当于入南疆内部之前的必经之路上,特别住了一些南疆人,向外来人兜售各类防毒药物与深山特产。
十几年下来,还未入南疆内部,这外山的热闹程度已经堪比城镇,没有特殊情况的普通人,在外围游玩也能宾客尽欢。
这种据说防毒的小药丸并不便宜,见吕定不吃,卖药的阿婶翻了个白眼,“不吃就等着被毒死吧。”
她抛了抛手中碎银,身上的银饰叮铃铃作响,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吕定讪讪一笑,刚才在他前面有人不乐意买,莽撞就往里进了,他见这阿婶的视线看那人像是看一个没脑子的动物,怪冷的。
让他现在心里微微发毛。
阿婶像是瞧出他的顾虑,嗤笑道:“你怕什么,那人死不了。就为了这种人,毒雾里面可是特意安排了人巡逻,定能赶在他死前将人拖出来。”
只不过要躺上多久就不太好说了,到那时请大夫加上草药钱,可比眼下二人手中的小药丸不知道要翻上几倍了。
想到这,阿婶心情微微愉悦,抬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晃动的银饰,不同于刚才的老练稳重,透出一丝不是很明显的娇俏来。
她似是想到什么,最后收手的动作有些不够自然,正要抬眼对上眼前这两个磨蹭的家伙,却刚好撞上一双笑意浅浅的眸子。
阿婶明显愣了一下。
直到谢辰轻轻收回视线,那股子从桃花林中钻出来的风流劲才淡去,阿婶没再说话,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吕定将药丸服下,转头看向身边人,谢辰刚好吞咽下药丸,对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要离开时,从刚才安静下来冷眼看着两人的阿婶突然出声道:“劝你们不要太深入,南疆深处的蛇虫就算我们也不敢随意靠近。”
吕定有些没反应过来,摸着头尚是茫然模样,谢辰接过话题,颔首浅笑道:“自然,我们哪有深入的本事。”
南疆深山出了名的危险,他们此时服下的药丸,也只够深山一定范围内,而现下热闹的场景,不过未入山群。
阿婶意有所指,“最好如此。”
谢辰面不改色绕过脚边对他吐着蛇信的小蛇,相比较他的冷静,吕定对于时不时窜出来的毒物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
他先前误入草坑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些奇怪恶蚊虫给叮了几口,正当他胆战心惊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下了心。
当两人走回正道之后,那种仿佛步入荒野的情况才好上了许多。
吕定舒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路,刚才真是吓人。”
转眸看向身边公子,对方看着是个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公子,从头到脚都像是在金银堆里打滚的人,对于这种环境,却是比他还要从容。
吕定心中奇怪。
谢辰踩了踩脚下还算干净整实的路面,语调微扬,“不觉得很厉害吗?”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吕定下意识回道:“什么?”
谢辰仰首道:“南疆这块地方就好像一块坏掉的土地,不管怎么修整,都会有毒虫从更深处冒出来,但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们却把一块坏掉的地换了个方式去养。”
“并且养的很好。”
好到他险些认不出这里。
浅而淡的视线中,谢辰看向了薄雾遮掩之下的南疆,面上笑意在吕定眼中竟有些愉悦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个长大的孩子那样。
吕定从步入这里开始,就觉得这里其实有种扭曲于内陆的邪异,但是听谢辰这么说,竟一时觉得南疆人还真是了不起。
“这还要感谢当今圣上,前朝这里可不是这样,简直是个三不管地带,先皇在朝时,尚是太子的当今圣上针对南疆提了系列策案,才让此处在短短几年变了副模样。”
吕定说起这事,语气难掩敬畏。
纵使当今圣上年岁与他近似,但于吕定而言,那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谢辰闻言面色微微变化,眼睫覆下一瞬,抬眼面无异样地赞了一句,“当今圣上真厉害。”
他口中吐出这几字,心上却荡开莫名涟漪。
仿佛生来知之,一点就透的帝王啊,谢辰心尖古怪地震动几下,若不是他此生权欲淡薄,从出生开始堆砌在周围的滔天权与贵,似乎只要他心中有一点逆心,便能反手与对方僵持与王朝两地。
依着那些话本中,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般。
他们会争,会斗,会败,却独独不会与情牵扯在一起。
世上的规矩被打破了,谢辰竟也能在此时轻轻想一下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位帝王。
他勾唇笑了一下,回头看向来路时,有些好玩,又有些期待。
视线微微撇开时,在某处不经意的定了一下。
待两人向前走后,藏在浓密树梢中的南疆姑娘心惊的捂着嘴,身上的银饰精致无比,风吹过却不见响。
她迟疑探出头,并不敢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
可若是真能发现自己,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她伸手抚过头上银饰,咯咯笑了一声。
中原内陆之中,难不成还有他们十二部圣地流落在外的族人?
比如那个与长老们口中最爱拐骗她们年轻姑娘的,素衣公子?
可不是么,单单靠着那张脸,就有许多姐妹心里像是开了朵花一样。
此时京都,长公主终于想起她还是为贵女的身份,没有再无事跑往寺庙,被太后催促着邀了京中尚未婚嫁的姑娘们办了场送春宴。
夏书意嘴中念着送春宴这三个字,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伤,辗转又是一年过去。
这个王朝真正的帷幕还未拉开,日后许多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待着这个王朝的主人一一挥笔落定。
而那个走了已有一月多的谢家哥哥,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也许那日是她想多了,但如果一个人身边总是出现一些不同凡响的人,被这些人包围在中心的那个人,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吗?
嗜好享乐,醉于女色,哪怕生的金尊玉贵,不似凡世人,对方种种事迹依旧让夏书意找不出破绽。
但她本就没见过对方几面。
她所了解的,终归是飘至耳中的他人言语。
宴会中姑娘们的笑语,从闺中密事,逐渐转至未来夫婿身上,她们被拘泥于时代之下,敢于放肆的也只有这些。
无谈悲哀,夏书意找了个借口,从这醉眼的热闹景象中溜了出去。
离开前,她看了眼上位,那位尊贵的公主只是安静坐着,身旁守着的侍女们却将一个人尊出了不可攀的高贵,来源于皇权的奉养,哪怕只是简单看上一眼,夏书意心中都漏跳一拍。
她看着那位公主有些熟悉。
但终究不敢多看。
第218章 祭祀祖地
花园中许多春花都被换了一批,夏书意反身努力扯下被枝丫勾住的衣裙,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发现没有损坏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突然呆了几秒。
夏书意发现,潜移默化之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而这份影响,已经蔓延至她的性格中。
若是放在以前,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衣裙损坏等失仪问题。
夏书意有些丧气,她双手一扯裙摆,随意往茂密之处一蹲,双手拖着脸看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叹出一口长气。
她最近有些无聊了。
哪怕她处在一个王朝的关键时刻,能一点点感觉到许多方面在逐渐放宽,但是对于一个历史方面的单纯爱好者,她只有靠近爱豆本身,才能拥有超棒的动力。
于她而言,现代值得怀念,却也没那么追忆。
有人从外面走过,夏书意耷拉着眼,向后退了一步给来人让开,但还是慢了一步,对方一个踉跄,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型。
惊的夏书意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夏书意从树丛里脚软的冒出头,久蹲造成的无力让她径直朝着来人倒去。
楚柳言整个人都懵了,但还记得将人扶住。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惊讶出声道:“是你?!”
夏书意看着楚柳言那张精致贵气的面庞缓缓睁大了眼睛,她终于想起来方才为什么觉得这位公主眼熟了。
她嗓音有些抖,“林、林、林青叶???”
独自一人溜出来的楚柳言习惯性端正了神色,“谁?”
贵气温婉的模样,对上夏书意清澈又古怪的双眸后还是没有端住。
所幸几年下来,她还能在突来的意外中保持住公主的仪态。
楚柳言咳了咳,才看似淡定道:“是我。”
“是你!”
腿脚都在打颤的大巫祭紧抓着谢辰的手臂不肯放开,她不顾谢辰抬起想要遮挡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扯了一会,苍老的语调蓦然坚决。
单方面肯定的时候,并不需要另一个人的颔首。
谢辰眼皮直跳,他镇定挤出一个微笑,眼眸弯弯,视线在周围飘移,“婆婆许是认错了……”
此时的场面有些混乱,一名苗疆标准打扮上了大岁数模样的婆婆级人物扯着谢辰的手臂不肯放开,垂下的褶皱遮不住对方眼睛骤然明亮的光彩。
周围有大有小十几个人,将谢辰吕定二人围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出来探查祭祀情况的大巫祭会突然扯住一个外乡人不放,但肯定是有缘由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走。
围拢起来的人乱糟糟的,南疆十二部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都聚在一起。这里是深山腹地,平日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外乡人,今日一阵喧闹,连许多被操纵的毒物也跑了出来看热闹。
嗡嗡声、嘶嘶声、银铃声……交织成诡异的浪潮,层层叠叠的回响在众人耳边。
吕定想把谢辰兄弟救出来,可他们自身难保,再加上这婆婆一步一抖,他真怕出手对方就倒下了。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道地道出现的突然,吕定不敢说定就与谢辰有关,后路直接因为地道的开启被断,只能向前。
到了尽头,他摸着头看谢辰在一处祭坛里绕了一圈,还没反应,就被人给围住了。
谢辰心中叫苦,素来从容含笑的眸子躲闪不及,微微透出些窘迫来,他挡着大巫祭的手,心道这根本不合理。
从佛理来说,他已算转世,俗世意义上完全的两个人,从皮到肉到血,都不会再有前世的痕迹味道,但偏偏惊动了苗疆那条好吃懒做的圣蛊。
那东西不知活了多久,一有动静就扰的所有祭司人仰马翻,生怕错过了什么蛊神的谕旨。
谢辰甚至来不及压制,哗啦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那位老巫祭更是让他眼皮直跳,险些掉头就走。
可惜他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后路被他自己断了,前路也被封了。
早知道便不要那么果决,谢辰当时想着日后不会再来,那条地道留着只会是个后患,没想到此时成了他自己的患难。
谢辰举止如普通人般慌乱无措,右手手臂抬起止住大巫祭的靠近,左手手腕不动声色地藏起方才拿走的东西。
“我虽然老眼昏花了,但从不会认错人!”老巫祭说着矛盾的话,苍老的嗓音沙哑着、微抖着,吐出了后面的一句话,“是您啊……”
她说完后,浑身脱了力气般,骤然昏倒!
“大巫祭!”“大巫祭!”……
吵闹过后,所有人警惕地看向两个外乡人,叮铃作响的银饰,在安静的祭祀祖地中响个不停。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是如何进入十二部祖地的。
但是大巫祭昏迷之前的态度又让他们迟疑不定,不知道是直接将人押下去,还是暂时困起来……
谢辰揉了下眉心,他在昏暗又古老的此地,莫名有些格格不入,敛了笑意的他不见风流与温和,浅淡的平静像是匿了神明的湖水,让人一时不敢多加冒犯,怕那神明抬了眸。
第219章 挥手掉马
现场因为奇怪的原因,气氛莫名变得僵持,几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彼此对视一眼,在无言的默契中,无声敲定了方案。
而在这一过程中,谢辰不着痕迹地拿掉了扯出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他手指碰到那只手时,年轻与苍老的痕迹映入眼帘竟有些惊心。
直到收回手后,谢辰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手上成了树皮一般的褶皱。
时间造成的痕迹如此清晰。
谢辰眸光晃了晃,昔年那个倔强的不行的小姑娘,哪怕行将入土,依旧倔强的不行。
只是对方,已经变成了个老姑娘啦……
胸腔内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谢辰抬眸,能在京都权贵层肆意打滚的公子,在此处让人心中瘆得慌的包围中,不见怯意,他字句吐的清晰,“ 地道在那里,但是前面已经封死了,我们一路走过来心中慌得不行,都不敢碰,谁知道那里突然发出了动静。”
他微仰了下巴,向着人群包围的侧前方示意。
发出振翅动静的那里,是神秘祭坛的最高处,被石坛石柱呈拱卫状包围,无数寓意不明却又无比繁复细致的雕纹遍布整个祭台,信徒奉为高处的神圣感与不合世俗的诡异感,让那处地方冷意极重。
顺着谢辰话语,众人抬头看了那里一眼。
已经休眠几十年的圣虫,在最高处的石坛中安然无恙,只不过随着众人安静,谢辰话语传出,振翅的声响愈发大了起来。
包括人耳不轻易能能到的频率从方才起就不见停歇,圣虫始终不见安静,以至于不少人的本命蛊都开始躁动起来。
谢辰心中轻骂了一声,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状似茫然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怎么一直在响。”
众人面上各有变化,纷纷皱起眉。
十二部圣地被外人知晓位置并进入,若不是大巫祭过于剧烈且强烈的表现,这两个外乡人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处理了。
有人附声在一拄着拐杖的老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辰微微眯眸准确地看了过去,与人对视时,也只是半疑惑半茫然的笑了一下。
老者定睛打量谢辰许久,才随意扫了眼站得心中不安的吕定,“年轻人,你倒是一点不怕。”
谢辰笑道:“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啊。”
他面不改色的将之前拿的东西又往深处藏了藏。
说起来这里的人并不是没有想到搜身,但这里能被拿走的东西,就连他们都要谨慎再谨慎做足了准备,就比如那上方到现在都没有安静下来的圣虫。
振翅声连绵不断,更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谢辰忍住了揉耳朵的冲动,有人轻声吩咐了一句,很快后方撤了两人去查看圣虫的情况,
但老者还是狐疑看着谢辰,他中原话说的不如外面卖药的那位阿婶好,带着古老又晦涩的腔调,“你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或者碰了什么不该碰的?”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认识大巫祭吗?”
老者目光示意已经扶走的那位婆婆。
吕定连连摇头,再三保证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碰。
谢辰此时干咳一声,眉头皱起认真回想的模样,众人视线顿时盯了过去。
就连吕定都心惊胆战地看了过去。
谢辰“啊”了一声,翻过右手,食指指腹处有一个不大的口子,刚凝固了一滴血珠在上面。
而这微不足道的伤口却让在场的南疆人脸色一黑。
谢辰语气不变,甚至堪称淡定,“之前摸那个坛子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当时以为是被尖锐处蹭了一下,但现在看来,是那里的小虫子?”
他面上无辜,语气也无辜,手上的血珠却红的刺眼。
有人训斥一句,“什么小虫子!那是我族的圣虫!”
“对,圣虫。”谢辰微笑回应道。
不等人满意点头,他们瞬间想起重点在哪里!
老者一个上前,完全不需要拐杖,迅疾步至谢辰身前,他面色很难看,在确认伤口之后,脸色更为阴沉。
“是圣虫咬的。”
人群微微骚动。
“你竟然没死?”老者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谢辰。
谢辰唇色应景的白了下去,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再笑时,有种血气往外散的虚弱。
“暂时……没死。”
谢辰双眼合拢,方才还意气风发与人对峙的公子,眨眼间昏了过去,这次不用吕定去扶,乌泱泱的一堆人上前,看他们的态度仿佛比吕定还要紧张。
吕定有些不知所以地愣在原地。
而在谢辰昏过去的瞬间,上方圣虫发出的声响似乎停了几瞬,在众人还不习惯的抬头前,振翅声骤然大响。
比之前更盛。
被匆匆带出去的时候,吕定回头看了一眼,有人正上前查看圣虫情况,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荒诞的错觉来。
那虫子在谢兄弟说完后,就仿佛跟人被冤枉了似的,生气了?
吕定连忙打了个哆嗦,深觉这种想法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
夏府宠着的小姐,和皇族尊贵的公主肩碰着肩坐在隐蔽处,偶尔会看到有她们的丫鬟疑惑地找过来,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她们就会对视笑上几下。
“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端庄的性子。”夏书意此时像是忘了什么阶层规矩,兴致勃勃道。
楚柳言微皱了鼻子,含糊咕哝道:“也不是不端庄吧……”
此时,夏书意想起一件事,“你是公主,那日花楼中与你一起的兄弟是谁?”
是哪位宗室子弟吗?
她根本忘不掉那位的样子。
明明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可总是勾起她的念头。
楚柳言有些犹豫,但想到夏书意连那位面都见过了,再瞒也没有必要。
说起来也是,那日大帝怎么直接真容就往花楼里怼。
她附耳轻声告知。
夏书意的反应却比楚柳言预想的还要激烈,险些直接蹦起来!
楚柳言连忙伸手将人按下来,“嘘嘘嘘!”
夏书意呆了好久,才拍拍脸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比起亲眼见到大帝,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大帝为什么会去花楼?
不不不,这件事没什么好疑惑的,正史又不是日记,怎么可能连这种小事都记下来。
比起这件事……大帝竟然见过谢家哥哥吗?也不是,她脑中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又究竟想去辨析些什么。
夏书意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楚柳言就头抵住膝盖,稀奇地看了没反应过来的夏书意。
她自然知道那位为什么去花楼。
当然是去见永安君的啦!
楚柳言偷偷笑了一下,心中格外满足,但想起现在早早就跑了的永安君又有些抓不着主线。
大帝的平静,甚至让她觉得那些剧情像是自己的一场梦。
如果两位主角毫无表现,剧情又怎么发展下去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超级关键剧情的楚柳言盲目忧虑。
两个小姑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亲密地聊了许多,令夏书意心中暖融融的是,她记得宴席上,作为公主的楚柳言有多尊贵,也知道如今毫无架子的公主有多难得。
她们刻意避开了之前花楼的撞面,主要是为了避开关于那位大帝,无意之间,一种脸她们自己也不知道的默契正在彰显。
时辰差不多到了告别的时候。
两位藏起来的姑娘,又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了外面,她们要各自去找自己的丫鬟了,不过总有下次见面的时候,这让她们的不舍情绪淡了很多。
夏书意心情很不错,她无意识地朝着那位公主挥了挥手。
下次见。
就像现代她与同学朋友每次分别那样,自然又无意识的一个举动。
这被压在古代规矩下的潜意识动作,在今日放松的情况下,连它的主人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冒了出来。
拜拜~楚柳言下意识挥手,眯眸毫不自觉的笑着,有些动作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它做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到不对。
直到两个姑娘转身,她们向前踏了一步,然后同时停住。
几乎是跳起来的!
她们同时转身,眼睛瞪的很大,有些不礼貌却又无法控制的,伸手指着对方,彼此愕然对视。
唇瓣张合数次,她们竟说不出一句话。
南疆深山。
一位普通的南疆大夫,或者说,这里的每个南疆人都是一个不错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