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师尊感化逆徒失败后by九千钱
九千钱  发于:2024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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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踪离魂谷、洗心台鞭刑、遭人恶意重伤、丹阳草受损……
怪不得刚出关时,徒弟神色冷淡、沉默寡言,原来他这十年是在凄风苦雨中走过来的。
还能够站在自己面前,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浓浓的愧疚、疼惜宛如千万把淬毒匕首,生生地割在楚霜衣的每一寸皮肉上,锥心刺骨地疼。
他的记忆里,徒弟不久前还是一个他抱在怀里看花灯的可爱小崽,不过眨眼间,就被人夺了花灯,如同破旧布偶般扔进了刀光剑影中。
他呆滞地坐在溪边,随手扯下了出门时绑上的鲛纱,无神的眸子望向潺潺溪水。
那双清澈的眸子好像也被溪水冲过了似的,蒙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楚霜衣不知在溪边坐了多久,又重新绑好鲛纱,向柳林更深处走去。
裴夙是在送伤药的时候发现师尊不见了的,他恭敬地叩了门,始终却不见有人回应。
他在门口静立了半晌,才失落地转身回房。
庭前纷纷剑影不曾停歇,从清晨到暮色四合,用来练剑的木桩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
长剑狠狠插入地面,裴夙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长剑旁,急促的喘息着。
身后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裴夙黑眸一亮,顾不上平复气息,连忙冲出去,却发现声响似乎是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小苏,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拖在胳膊上,一抖一抖的磕在地上,这才发出类似脚步声的响动。
裴夙一把抢过那只兔子花灯,外面糊的白纸都已经泛黄了,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但外形保持完好,薄薄的灯纸一丝破损也没有,一看便知主人的爱惜保存。
他望着那盏灯,回看了一眼漫天霞光,猛地跑了出去。
身后的房门随着他的转身,紧紧地关了起来,将还在发愣的小苏关在了房间里。
柳林深处,楚霜衣捏着一片小小的柳叶符,小声地嘀咕着:“没错了,应该就是这了。”
暗淡的天色中,他手中的那片柳叶符猛地爆发出一瞬亮光,就彻底暗了下来。
楚霜衣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愁眉苦脸地在地上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心头一喜,两只手聚到一起,正要挖开泥土,却忽然发现手头这毛茸茸的一大团竟然是只兔子。
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刚在兔嘴前摸到一点,就被这只蠢兔子一整个吃了进去。
吃了!吃了!
竟然吃掉了!
楚霜衣怒不可遏地抓住兔子耳朵高高的提在手上,不死心地用一只手又在地上摸索了半晌。
在挖出一个可怜的、只剩一半的草根之后,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真的被吃掉了!
这只死兔子,回去就做成红烧兔头给徒弟补身子。
楚霜衣手上的兔子似乎听见了他的心里话,双腿剧烈地蹬踹起来,差点脱手逃跑。
他捏紧了兔耳朵,正准备将它弄晕时,忽然察觉到这兔子身上竟然深藏着浓烈的魔息。
若不是它刚刚吃掉了一株百年丹阳草,恐怕很难被人发现。
楚霜衣面若寒霜地站起身,紧紧地抓着那只沉甸甸的魔兔子。
“还请这位道友放开我的兔子。”
就在楚霜衣抓着兔子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云栖峰的女弟子们几乎全部赶赴南林城,不会平白出现在故柳峰。
若是浮光派弟子,既不会称他为道友,更不会出现这里。
难不成是这只魔兔的同伙
楚霜衣有意隐藏住剑修的威压,缓缓转过身,反问道:“阁下是何人?”
像是发现了主人熟悉的气息,兔子在楚霜衣手里挣扎的越发强烈,两只耳朵微微泛红。
女子见状立即心疼起来,暗含威胁道:“我是浮光派掌门的贵客,这位道友还是快将兔子还来。”
“若是怠慢了贵客,道友恐怕就要上洗心台受鞭刑了。”
“你说,要送谁上洗心台?”
楚霜衣还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嗓音便从身侧传来。

女子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衣男子从柳林中缓步而出。
气息肃杀,步履间还响动着莫名的铃音,不知是什么暗器。
她戒备地握紧了袖中的兵器。
“师——”
滚烫的气息从身后蔓延开来,楚霜衣适应了一瞬,连忙开口打断道:“姑娘不要害怕,只是此地并非随意来去的地方,还请姑娘留下名讳,方便我与峰主回禀。”
姑娘?兔子?
裴夙看了看师尊和善的神色,又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兔子,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即面露不悦,脸色又沉了两分,阴沉沉地看向对面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看楚霜衣面容清雅,气度不凡,但双眼却不能视物,认定他也是个避难的修士,暂任守山之职。
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不由地放松了戒备,双手抱拳,报上了名讳。
“北海徐清婉。”
楚霜衣闻言,瞬间愣住了。
徐清婉,原书中的女主,男主纪清羽和反派裴夙共同的白月光!
可书中徐清婉出现的时机分明是在濯剑礼上。
濯剑礼上反派裴夙取得魔剑,魔骨觉醒,杀戮祭剑;而男主纪清羽则取出了与魔剑共生的仙剑霁月,两两抗衡之际,正是女主徐清婉祭出冰锋珠暂时封住了魔剑,短暂恢复了裴夙的本性。
而她手持冰锋珠施法的神女之姿也深深惊艳了众人,从此便成为修真界众多男修的高洁白月光!
楚霜衣没记错的话,徐清婉此来浮光山是来报信的。
北海徐家世代镇守仓陶冰涧,因仓陶冰涧异动频频,徐家夫妇隐隐预知情况不妙,特将独女徐清婉送往浮光派。
既是送信,也是避难。
事实证明,徐家夫妇确实有先见之明,就在徐清婉走后的第三个月,魔尊苑无妄破封而出,屠戮北海。
从北海到浮光山的路程,最快也需要一月的时日,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月魔尊就要重回沉水渊了!
原书的情节已经大变,楚霜衣不确定魔尊出世会对徒弟造成什么影响,但他总觉得这会是一个的极大的隐患。
那徐清婉身边的那只魔兔?
楚霜衣心念一闪,当即明白了原书中魔尊苑无妄是如何打破仓陶冰涧封印的了。
他劈手一甩,一道锋利的寒芒瞬间甩向徐清婉,与此同时,周身不加掩饰的剑修威压也随之缓缓铺展开来。
徐清婉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毫无防备地接下了这道剑影。
然而剑影落在身上,却没有任何痛楚,她试探着睁开眼。
只见楚霜衣右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抓,一道的强悍的力道就不由分说地侵入了她的丹田。
糟了!冰锋珠!
眼看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缓缓从丹田中飞向那贼人手中,徐清婉的脸色瞬间惊恐万分。
“冰锋珠!”
她大喝一声,再也顾不上那只兔子的死活,从袖中甩一条银色长鞭,猛地甩向楚霜衣面门。
那银色长鞭犹如一条灵蛇,鞭尾灵活地甩动,竟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卷向了冰锋珠。
眼看那条长鞭马上就要卷住冰锋珠,划过楚霜衣侧脸。
电光火石间,裴夙一个纵身,竟然空手握住了半空中的银色长鞭。
徐清婉在这条长鞭灌注了十成的力道,饶是裴夙刚服用过炼体丹,身体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暴击,很快就从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裴夙!”
楚霜衣余光瞥见徒弟受伤,当即分了神,担忧地叫了一声。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第三道人影,那人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中,一出手就冲向了空中的冰锋珠。
就在那人触手可得之际,楚霜衣骤然送出一掌灵力,将那颗流光溢彩的冰锋珠震回了徐清婉的丹田。
眨眼间,楚霜衣快如闪电地出现在那人身前,准确地扼住了那人的脖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那人肺腑受到震颤,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无力地跌在地上,斗篷也垂落下来。
徐清婉受灵力冲击,猛地退后了两三步,甫一看清地上的人后,脸色几乎震惊到无以复加。
“细柳?怎么会是你?”
那名被唤作细柳的魔族,闻言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小姐,好久不见。”
说完,又将凶狠的目光转向楚霜衣,幽幽道:“清霄仙尊果然好魄力,一眼就能看出冰锋珠的所在。”
楚霜衣却没时间理她,一把将兔子扔给徐清婉,连忙去扶同样被震退了的徒弟。
他心里疼惜的不行,但碍于徐清婉和那个魔族细作在场,只能佯装严厉道:“鲁莽冒失,成什么样子!”
裴夙薄唇紧紧地抿着,一抹唇边的血迹,就要挣脱师尊的搀扶。
手才刚抬起来,就察觉到脉门上传来一点温暖,一缕柔和的神识缓缓探入了自己的丹田。
他乌黑的眼珠一亮,当即垂下眼帘,抬起的手照旧去抹唇边的血迹,只是动作间停顿两分,显出些难以为继的虚弱来。
果不其然,丹田内的神识立即急躁了些许。
楚霜衣在徒弟体内粗粗地查看了一遍,不见有什么内伤,但眼见着徒弟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又怕是他遗漏了哪些伤处,心焦难忍。
偏生徐清婉与魔族细作又起了什么争执,尖锐地对峙着,吵得他心烦。
他一挥手,魔族细作立时哑声了,任凭她如何挣扎也发不出一声来。
楚霜衣扶着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的的徒弟,轻声细语地对徐清婉道:“清婉——”
“咳咳……”
他才刚叫了个名字,扶着的徒弟就惊天动地地咳起来,惹得他又是一阵心疼,又悄悄地灌了些灵力给徒弟。
楚霜衣这才接着道:“本尊发觉兔子上有魔息残存,猜测姑娘身边有魔族,这才设下此计,见谅。”
徐清婉得知眼前这人竟然是爹娘时常提及的清霄仙尊,眼底的错愕还来不及收起,随即又被一丝濡慕取代。
慌乱间又很快稳定下来:“多谢仙尊出手相助,若是冰锋珠落入魔族手中,小女万死不能辞其咎。只是这魔族……”
不愧是女主,思路清晰,落落大方,就是许多男子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份镇定。
不行!不能让徒弟在白月光面前这么丢人。
两两对冲,人家女生都没事,徒弟怎么就虚弱的要人扶呢?
楚霜衣隐隐察觉道一丝奇怪,只是还来不及深究,这念头就飘到脑后了。
他又灌了一股丰厚的灵力,就猛地撤开了扶着徒弟的手,简白道:“姑娘放心,浮光派对此绝不会坐视不理,这名魔族暂且关入禁地,稍后再行处理。”
说着一甩衣袖,对裴夙冷冷吩咐道:“裴夙,带清婉姑娘回居处休息。”
师尊的转变太快,裴夙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师尊携着那名魔族化作一道剑影消失于柳林中了。
“裴师兄。”
徐清婉试探着叫了一声发愣的裴夙,只见方才还满眼柔和的人,目光触及自己的时候,却陡然换成了冰冷锐利的漠然神色,仿佛眼前并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
北海宽广,徐清婉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却还是被裴夙近乎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仙尊一走,裴师兄好像就生龙活虎了不少,没有那么虚弱了。
就在徐清婉有些瑟缩想要自己回去的时候,终于听这位冷漠的裴师兄开了口。
“住哪?”简单的两个字,十成的冷漠。
“乾清峰玉露楼。”徐清婉飞快地说出了居所,斟酌半晌,轻轻道:“裴师兄,方才对不住了。”
裴夙知道她说的是甩鞭子的事,思及那时师尊的惊险,他淡淡地说了句:“无事。”
至此,两人一路无话。
裴夙是个性子冷淡的人,不爱说话。
徐清婉则是刚刚发现自己身边信任的婢女其实是魔族的事实,遭受背叛后难免有些失魂落魄。
若是楚霜衣知晓徒弟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他创造出来的好机会,又得感慨好一会儿徒弟不成器。
裴夙漠然地送徐清婉到玉露楼下,徐清婉一句“多谢”,裴夙一句“不必”,两人像两块木头似的正要就此别过,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裴夙!”
徐清婉微微望向门外,只见纷纷花树下气势汹汹地走来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
而裴师兄冷冰冰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抹情绪——嫌恶,十足的嫌恶。
俊朗少年拿着一把贵气的长剑走过来,看也没看裴夙,一转脸毫不客气地对徐清婉道:“东海徐家的是吧?”
徐清婉不愧出身名门,纵使情绪不佳,仍然不卑不亢道:“东海徐清婉,不知道友有何要事?”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要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就别来打扰了。
徐清婉以为他也是那些来花前月下的男弟子,准备了一肚子婉拒的话正要出口。
谁料,这俊朗少年一摆手,趾高气扬道:“徐清婉,这儿没你事了,待会儿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原来是同门之间的比试,看来浮光派的比试应是相当惨烈了,到底是修真第一大派,派内竞争残酷些也是应当的。
徐清婉也没心思再理他,转身就进了玉露楼。
只是,她才走上二楼的卧房,就听到那少年愤怒的咆哮声。
“裴夙!”
“你!给!我!站!住!”

第18章
楚霜衣带着魔族细作到岭竹峰的时候,戒堂里正吵的沸反盈天,宋师兄的声音在其中尤为突出。
他敲门的手抬到半空,却陡然停住了。
“魔族此次来势汹汹,长风剑派既然舍下脸面向咱们浮光派求救,必然是到了穷途末路,否则——”
“元正,你不用说了,我去!破岳峰还从来没在大是大非面前退缩过!”
“五师弟,你别急,这事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三师兄,你难道不明白么?他长风剑派指名请霜衣过去是什么意图?”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霜衣眉头轻蹙,师兄们好像背着自己在议论什么危险的事情。
里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有人提议道:“霜衣鲜少出门,外人不知他的相貌,我扮成霜衣去长风剑派走一趟,看看魔族到底在谋划什么!”
“可长风剑派发疾书求救,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那总不能让霜衣去吧,万一长风剑派不守承诺……”
里面的人楚霜衣都还没认全,可他们句句关切、字字担忧,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的关心与袒护。
前世他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也没有交心的朋友……
可在这儿,有这么多人关心他。
既然他享受了原主身份带来的好处,那么也应当承担起原主的责任。
楚霜衣推开门,迎着一众惊讶的目光,坦然道:“我去。”
几位峰主显然并不赞同这件事,纷纷打岔回避。
“霜衣啊,师兄这儿新得了把利剑,你拿回去试试手,这次就……”
“霜衣,五师兄刚收了上好的两坛秋月白,舞剑赏酒,不更快活……”
“霜衣,三师兄这戒堂里好东西也多着呢,不如……”
“霜衣……”
一股滚烫的暖流流上心头,暖烘烘地戳着楚霜衣的心窝。
他一挥衣袖,已经昏过去的细柳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魔族试图夺取冰锋珠释放魔尊,这件事远比长风剑派的求救更令人惊讶。
楚霜衣一脸郑重道:“北海仓陶冰涧异动频频,徐家小女前来报信,浮光派不能坐视不理,想必诸位师兄必然要亲自前去查看。”
“南林城魔障盛行,郁姜师姐与云栖峰弟子前往救治,至今未归。”
“林溪村出现折生咒,魔族如今四处生事,掌门师兄又在仙盟久久未归。”
“霜衣知道诸位师兄只是不想霜衣以身犯险,但霜衣既然身处此间,就不能独善其身。”
在楚霜衣再三坚定地表明意愿之后,长风剑派的行程总算敲定了下来。
在他郑重地向诸位师兄承诺,一定会平安归来之后,才得到了长风剑派的全部信息。
原来长风剑派本是个不亚于浮光派的修真大派,然而在百年前封印魔尊的一战中损失了太多大能,长风剑派就此也就没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那次大战之后,一向交好的长风剑派竟然自此和浮光派断了联系,再也不肯往来。
此间定然有些门派间不为人知的秘辛,可惜原主那时年纪太小,并没有什么记忆。
楚霜衣暗暗地想,估计又是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没准就是两派掌门为了追求一位绝世美人,在大战中暗暗较量,最终交恶的俗套故事。
他转念一想,封印魔尊的浮光派掌门不就是原主亲爹么!
怪不得几个师兄都不肯让他去长风剑派,原来是情敌的地盘。
不得不向交恶百年的情敌伸手求救,可见这次长风剑派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具体是什么麻烦,长风剑派的来信里也没细说,楚霜衣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去长风剑派少说两月,多则半年,带上徒弟一起就能避开濯剑礼了!
濯剑礼依历代弟子的水平而定,下次濯剑礼怎么也要十年以后了。
到时候徒弟的玉清心法也就修炼的差不多了,不会再被魔骨操控,任他魔剑妖剑,都只是普通长剑一把。
楚霜衣悠哉地掂了掂手里的长剑,心道小师兄这把利剑属实上乘,正好拿给徒弟用,就当作是不能参加濯剑礼的补偿了。
他可真是个为徒弟着想的好师尊。
星移露转,楚霜衣披着月色踱进六清斋时,已是深夜。
他刚一踏进前厅,就听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鬼魅似的从身后传来。
“师尊,去哪了?”
楚霜衣下意识就回答道:“岭竹峰。”
他答完才反应过来,哪有徒弟质问师尊行踪的!
楚霜衣正要反驳,一只微凉的手掌就扶了上来,引着他落座在桌前。
“等多久了?手这么凉?”楚霜衣心一软,教育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不凉。”裴夙垂眸望着灯下师尊白皙的侧脸,反问道:“师尊,白日里去林子里做什么?”
楚霜衣闻言当即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本能地捏了捏手,支吾道:“为师、为师迷路了。”
徒弟锐利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让楚霜衣有种莫名被看穿的心虚。
但徒弟迟迟不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默起来。
就在楚霜衣快要被盯得装不下去的时候,总算听到徒弟冷冰冰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迷路?出门?
楚霜衣的发散思维越想越离谱,隐隐滑向了某些不健康的联想。
他悬崖勒马,及时遏制住随意发散的思维,正自我谴责时,忽然闻见面前飘来了些许家常饭菜的香味。
他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个冰凉的玉盘。
“裴夙,你做菜了?”楚霜衣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兴奋,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些。
“凉了。”
徒弟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闷闷的,似乎藏了些不动声色的委屈。
楚霜衣愧疚难当,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拿起忘在一旁的长剑,大方道:“你的剑不是在林溪村折断了,为师给你重新选了把,拿去。”
凉凉的长剑被人拿走,换成了个热热的、粗粗的长条东西。
楚霜衣捏了捏,还是软的!
他捧起那东西放到鼻尖深嗅了一口,惊喜道:“烤红薯。”
“我去热菜。”
许是受师尊的情绪影响,裴夙的心绪也畅快许多,利落拿起桌上的琉璃玉盘,向小厨房走去。
“好。”
楚霜衣叼着半块香软的红薯,含混应道。
裴夙听的头皮一紧,肺腑中仿佛多了一股欢愉动荡的情绪,没头没脑地在他身体里四处乱撞。
他心里有点奇怪,这样的情绪,他给小苏热奶时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在跟师尊相处时,就总会出现这种情绪呢?
百思不得其解,裴夙索性搁下乱糟糟的想法,手上加快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等裴夙热完几道菜,楚霜衣手上的烤红薯也吃掉了大半个。
他叫徒弟拿个空盘子装好,讲解道:“徒儿有所不知,凉掉的烤红薯其实别有一番味道,也很好吃。”
“师尊吃过凉掉的烤红薯?”
楚霜衣一噎,心说不小心暴露了,他耳根微红,说了个谎:“为师,自然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裴夙没再追问,按他的吩咐将半个烤红薯装进高足玉盘,并排放在一盘新鲜的果子旁。
白玉盘,玲珑果,这半颗烤红薯的身价陡然提升了百倍不止。
楚霜衣吃饱喝足后全身都懒洋洋的,他不禁感慨有个裴夙这样的徒弟还真好,原主还是不懂得珍惜,暴殄天物。
手腕忽然被人扯了过去,他刚要抽回来,就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又严重了。”
原本都忽略了的伤口被徒弟这一碰,又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但很快又被药膏平复下来。
裴夙是个“孝顺”的好徒弟。
楚霜衣在脑子挑挑拣拣了半天,选出了这么个形容词,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可他总归是要回到现世的,到时候只剩徒弟一人,难保不会再遭受从前那些苦难。
他昨晚查过了,徒弟的黑化值只剩42了,这代表着他也快要走了。
得想个办法让徒弟在他走后也能安稳地过完后半生。
楚霜衣心念一闪,反手抓住徒弟的手,问道:“徒儿,为师收你做义子如何?”
若是收了徒弟当儿子,那师兄们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好好照顾徒弟的,说不定整个故柳峰都能留给徒弟继承!
磕个头,叫声爹,就能继承这么丰厚的遗产,这买卖可划算极了。
徒弟一定不会拒绝的!
楚霜衣特意侧过脸,面对着徒弟,清雅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谁料徒弟却像是生气了似的,猛地挣脱了他的手,不肯再让他抓着。
裴夙盯着那张年轻俊朗的脸,脑中浮现出落款上的那个瑶字,冷冷道:“师尊既然这么想要个儿子,何不亲自生一个?”
楚霜衣被他问的一愣,他确实是想要个孩子的,不过那也得回去才能生啊。
徒弟语气这么生硬,看来是不想。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低声道:“徒儿不想就算了。”
不知怎的,裴夙此刻忽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那张总是风轻云淡的白净面庞狠狠掐在手里,扯掉碍事的白纱,近乎粗暴地对待他,让他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裴夙,来,让为师看看你的伤势。”
为师这两个字像是裹挟在夜风里的两块碎石子,毫不留情地将裴夙从罔顾人伦的绮丽念头里砸醒。
他身体里滚烫的血液瞬间降至冰点,整个人如坠冰窟。
裴夙白着脸,撂下一句“我没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回了房间。
楚霜衣只觉侧脸一阵风吹过,刚刚还在身旁的徒弟就没了人影。
小男孩情绪都这么多变么?
他不明所以地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可能就是单纯的青春期情绪不稳定吧。
楚霜衣随手拿了个果子放在嘴里啃了一口,再没细想。
他心态一向很好,不然穿到这里的第一天恐怕就情绪崩溃了。
是夜,楚霜衣揣着那本厚厚财产名单睡得香甜又踏实,而他那“孝顺”的好徒弟则迟迟无法入睡,沉浸在道德认知的自我挑战中。
约莫自我战斗了一两个时辰,裴夙终于沉着脸从书案前挪到床上。
合眼在床上僵挺了不过片刻功夫,又猛地坐起来。
枕边放剑是裴夙自小养成的习惯,借着月光,他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床头的三把长剑,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禅思。
“这把剑,送你了。”
“谢礼!就是……我……马……”
“你不接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关河的剑?”
“想当初,这把剑可差一点就成了我给仙尊的拜师礼。”
“要不是当时我……马……摔伤……哪还有你裴夙什么事啊?”
半晌,他眉头一皱,拿起关河送的那把珠光宝气的长剑,手腕灵巧地一转,就将那把人间富贵剑投入了书案旁的画缸里。
画缸里存着几幅裴夙誊写的剑法,卷做筒状。
他准头极好,正好将富贵剑投到了一卷纸筒内,把那眼花缭乱的剑鞘挡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又重新合眼躺回去。
扔完剑,那些理不清的纷乱心思仿佛也一起跟着扔了出去,心头竟然真的轻快起来,隐隐有了些困意。
翌日一早,天色微微亮,楚霜衣还在寒玉榻上会周公,故柳峰就已经来了三四波人。
都是各峰峰主遣人来送东西的,天才地宝,珍奇法宝,样样俱全。
“师尊又要出门?”
楚霜衣前脚刚踏出卧房,徒弟凉飕飕的质问就飘进了耳朵。
“是。”他刚应了个声,身边的气压就猛地低了下去,于是又赶紧补充道:“为师自然也带你去。”
“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语气却没有方才那么凶了。
楚霜衣偷偷地扬起唇角,心道青春期的小男孩就是好拿捏。
他摆出个自认和蔼的笑容,哄小孩子似的摆摆手:“去吧,收拾收拾东西,为师带你去见世面。”
裴夙自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开心地欢呼雀跃,甚至拽着大人的袖口撒娇。
他只是默默勾了勾嘴角,又飞快地、欲盖弥彰似的板起脸,不叫人发现他心底的那一点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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