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霜衣从系统那里领过一个荷包大小的百宝袋,里面能装下半座浮光山,现下正好用来装几位师兄送来的丹丸法宝。
他正一个一个收拾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啼哭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才猛然想起,小苏还离不开徒弟的照顾呢。
他伸手扯了扯百宝袋的口子,掂量着能不能把小苏也放进去带走,却被徒弟按住了手腕。
“师尊,我自有办法。”
楚霜衣大抵也猜得到徒弟的办法是什么,除了对翟凌不太友好之外,确实是个好办法。
修士外出最是简便,一把剑一袋银,就能遨游四海。
当天午时,楚霜衣在诸位师兄的再三送别之下,终于带着徒弟飞出了浮光山。
比起徒弟,楚霜衣本人对这趟出行则更为憧憬,怀揣着一颗小学生春游的童心,事事都充满了新鲜感。
然而就在一连风餐露宿了五六晚之后,他的新鲜感终于彻底告罄。
既后悔拒绝了小师兄的豪华飞舟,又懊恼没把寒玉榻装进百宝袋。
最可怕的是,楚霜衣渐渐发现,自打那晚他说要认徒弟做义子之后,徒弟就变了。
变得既高冷又黏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
具体来说,徒弟愈发寡言少语,还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肢体接触。
但是,徒弟又把他看的很紧,他只要稍稍走远一些,就会立马招来徒弟贴心的问候。
这种反复无常的态度令楚霜衣十分煎熬,就连甜丝丝热乎乎的烤红薯吃进嘴里都如同嚼蜡一般,没了味道。
他裹紧了身上的鲛袍,坐在四面漏风的土庙里,兴致不高地咬了一口烤红薯。
斟酌了半晌道:“裴夙,你最近总是躲着为师,为师知道你的顾虑。”
正在神像后为师尊铺金丝软榻的裴夙动作一停,垂下黑眸,反问道:“师尊此言何意?”
楚霜衣放下烤红薯,真诚道:“你放心,为师不会强行收你做义子的。”
饶是身体强壮的裴夙,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继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条织锦被摆了上去,仔细地铺展开。
“师尊多虑了。”
真是他多虑了么?
楚霜衣一边思考,一边捡起方才放下的烤红薯兴致缺缺地吃了个干净。
土庙的侧墙露了两个大洞,呼啸的风声扰的他压根静不下心来。
若是放在平常,楚霜衣宁愿彻夜赶路也要找个客栈投宿。
但这地方离奇的荒凉,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土庙,庙里供着三座不知何方神圣的土像,破烂的程度还不如好人家的茅房。
唯一的优势就是没有什么异味。
风声呼啸,楚霜衣再也坐不下去了,转而去神像后指点徒弟修习心法。
三座并排的神像后是一片宽敞的空地,楚霜衣的金丝软榻挨着墙面,地上铺了一条毛皮褥子,是徒弟的简易睡榻。
楚霜衣爬上软榻,一挥手,在神像后筑起了一道结界。
霎时间,风声、鸟叫、虫鸣全都化作一片微弱的声响。
照旧,楚霜衣循序渐进地讲解了几段心法,就交由徒弟自行体悟其中深意。
月上中天,裴夙融汇最后一句心法,收起灵力,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画面却顿时扰乱他了道心。
刻了符箓的夜明珠悬在梁上,犹如一匹清透的素纱勾勒出床榻上卧着那人的起伏身段,凌乱的衣物堆在腰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腰肢,往下是细长的腿,正松弛地叠在一起。
裴夙望着眼前这朦胧的背影,默念着师尊二字,心间却愈发动荡不安。
忽然间,师尊像是没睡安稳,发出微弱的呢喃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裴夙……太硬……”
一股诡异的灼热感顿时直冲面颊,裴夙不自然地别过脸,手里的长剑握得死紧。
他心内正剧烈颤动之时,又听师尊断断续续地说道:“床、床太硬……寒玉榻……给我寒玉……”
裴夙黑眸一沉,彻底没了睡意。
他走出土庙,手中长剑刚一出鞘,就陡然察觉到一片浓厚的妖气。
栖在枝头的鸟纷纷惊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乱飞,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纷纷扬扬的尖锐鸟鸣划破了夜空。
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粗嘎的鸣叫声!
裴夙闻声抬眸望去,只见一只硕大如船只的怪鸟直奔自己而来,随着距离的缩短,怪鸟的全貌也逐渐显现出来。
除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之外,它全身的羽毛都十分稀疏,仅有一层灰色的短毛覆盖,露出粉红的皮肉来,看起来十分狰狞。
一双黑色覆有鳞片的巨爪猎猎生风地抓下去,裴夙抬剑一挡,却挡了个空。
那怪鸟在半空中陡然一转,竟然飞向了不远处的土庙。
裴夙放眼一望,只见从土庙破旧的屋顶上露出荧荧的亮光,正是师尊拿出来给他照亮用的夜明珠。
原来这怪鸟是被夜明珠的光亮的吸引来的!
裴夙一个纵身跃起,拔剑就是一招鸿渐于陆,雪亮的剑光砍上那怪鸟的巨爪,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火花。
火花过后,剑光仅是在怪鸟的巨爪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怪鸟目标明确,并不打算与裴夙多做纠缠,一个急转直奔土庙的破屋顶而去。
师尊还在里面!
裴夙当机立断,踏上长剑,御剑直追,手中飞速地刻画着符箓,就在怪鸟的巨爪触及土庙的一瞬间,符箓画成,泛着淡紫光芒的巨大符箓猛地拍向怪鸟。
怪鸟身形巨大,躲闪不及,淡紫符箓瞬息没入怪鸟体内,骤然爆发出一阵的明亮的火焰,竟是将怪鸟从内里整个点燃了!
怪鸟被符箓之火灼烧的痛苦难当,粗哑的叫声不断,它在半空中横冲直撞,一只巨爪堪堪擦过那座土庙的房顶。
裴夙甚至来不及阻止,尘烟暴起,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庙顷刻间就坍塌成了个小土堆。
他眉头紧蹙,飞快地冲进了尘烟之中。
片刻后,尘烟四散,只见一个流光溢彩的坚固结界极其扎眼地杵在小土堆上,护住了一方干干净净的小天地。
楚霜衣忍着呛鼻的灰尘拍了拍灰头土脸的徒弟,疑惑道:“徒儿怎么落得一身灰?”
因为看了师尊的腰,动了色心,跑出去练剑,这才遇见鸟妖落了一身灰。
这样的原因,裴夙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他只得缄口不言。
徒弟迟迟不肯开口,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楚霜衣心疼地摸向他的肩膀,“吓着了?”
“没有。”
裴夙冷漠地侧过脸,看似漠然,实则是不敢对视那双清灵的眼睛。
“一身灰,快去收拾干净,外面为师来处理。”楚霜衣只当他是年少脸皮薄,也不点破,径直向外走去。
步履匆忙间,鬓边几缕散乱的青丝随风拂过面颊,带起一片细痒。
自打到这里来,伤盲磕碰都还能忍,只是这头长发烦人的紧。
他脚步不停,信手拔下发顶的玉簪,含在嘴上,空出两只手来。
纤长的指节在乌发间粗粗地梳拢了两下,粗暴地扯下眼前的鲛绡,将一头黑发绑成了个高高的马尾,再取下唇间含着的玉簪,斜斜一插,就算完工。
楚霜衣深受浮光派上下照拂,二十七便入道成尊,加之他容貌清朗,此刻鬓发高束的模样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宗门少侠。
裴夙本想跟上去,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看见师尊将玉簪含入口中的那一刻,登时忘了此身此地,整具身子全听眼睛支配了。
待他反应过来,是真的不能再追出去了。
楚霜衣刚踏出结界外,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天上盘旋挣扎的怪鸟被烧的没了力气,两只翅膀一歪,直直地坠了下来。
它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扑打个不停,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尘土飞扬,浓烈的焦臭味儿呛的楚霜衣连忙挡住了口鼻,他辨别出这嘶哑的鸣叫声是鸟叫,心中忍不住惊奇,好大的鸟。
此地荒凉无人,死气沉沉,唯独这鸟妖却长的如此巨大,多半是它强占了此地的灵气所致。
楚霜衣思忖间,手指已然在半空中飞快地画起符箓,然而符箓未成,那鸟妖竟然带着一身符火,摇摇欲坠地重新冲向天际。
巨大的翅膀裹挟着热浪带起强悍的气流,碎石瓦砾卷集其中,相互碰撞切割,化作更锋利的碎片。
罡风掀起他的衣袍,充作发带的月白鲛绡同乌黑的发丝一同迎风张扬。
巨妖强风之前,青色光芒仍然源源不断从楚霜衣指尖流淌而出,汇做半幅灵符,抵挡着碎石断木的冲击。
鸟妖借助着旋起的罡风,双翼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听声音似乎已经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不好!它身上还有符火!
楚霜衣反应很快,当即放弃画了一半的符箓抬手就要召出纯钧追上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箍着他的劲腰,带着他飞快地向后掠去。
热度、声音都逐渐被拉远,只有耳畔急促飞掠的风声。
脚尖刚一沾地,楚霜衣就愤愤地质问道:“裴夙,你抱着为师跑什么?”
“那鸟妖连化形都化不出,难道能伤到为师?”
“鸟妖身上还有你下的符火,若是带到别处生出事端怎么办!”
怀中满是清淡的柳香,师尊愤怒的骂声也成了靡靡之音,裴夙的手臂还勒在师尊的腰间,他目光一划,就落在那支斜插着的玉簪上。
那支玉簪方才还含在师尊的嘴里,视线不受他控制地滑向那张正开开合合的嘴唇,饱满且红润。
碍事的鲛绡也不在眼前,全黑的瞳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诡异,反而愈发水润纯粹。
师尊不像是师尊,像是个备受师门宠爱的小师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
裴夙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心中大逆不道的欲念已经捅破了苍穹。
“别拿你的剑顶着为师!”
楚霜衣越说越生气,徒弟滚烫的体温也跟着烦人起来。
他一把推开还愣愣抱着他的徒弟,愤怒地召出纯钧,言传身教道:“拿出来,去追!”
裴夙脸色一滞,弥漫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恼怒。
他状似平静地抛出长剑,然而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才稳住的剑身却将他真正的心境流露了出来。
好在鸟妖受裴夙的符火钳制,还没有飞的不见踪影。
符火燃烧的不止是凡物,而是一切有灵力的气息,它越是动用妖丹飞动,符火燃烧的越是旺盛。
按说这鸟妖灵智低微,但飞了这么远,也应该体会出来了才对。
为何还是一副飞蛾扑火的急迫模样,以徒弟的修为来说,这样的符火再烧上一个时辰,这鸟妖的妖丹恐怕就彻底熔尽了。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鸟妖?
抑或是有什么地方让它觉得到达那里就能获救?
楚霜衣稳稳地操控着纯钧,正分心琢磨鸟妖时,忽然注意到熟悉的铃音。
急速的风将徒弟身上的小铃铛吹的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徒弟小时候提着花灯的背影在脑中重演。
楚霜衣放下鸟妖的事情,有些后悔方才呵斥了徒弟,说好了要保护好他的。
赶紧了结了这坏鸟,好腾出时间来哄哄徒弟。
楚霜衣当即加快了速度,纯钧化作一线寒光,登时拉开了与徒弟之间的距离。
裴夙望着眼前那道陡然缩小不少的身影,沉下眼眸,挺拔的身姿浸满了失落。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那只浑身的符火的巨鸟冲入了一处隐蔽的洞穴之中。
洞穴入口巨大,开在一处山体上,放眼望去尽是碎石堆积,里面黑漆漆一片。
“师尊,是处山洞。”
裴夙上前探了探,隐隐闻到些许腐臭的味道,心底便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它的老巢了,进去看看。”
楚霜衣没将纯钧剑收起,而是反握着剑柄贴在手臂上,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人牵住了手。
“师尊,这鸟妖的洞穴想必复杂曲绕,以防走散,不如带上子母镯如何?”
子母镯共有两只,两人佩戴,若是分离超出一丈,子母镯便会持续缩紧。
加个雷击符就是副自带电击效果的银手镯,这在各大宗门的地牢中比较常见。
楚霜衣点点头,徒弟倒是很有见识,连这种东西都……随身带着?
“此法倒是可行……不过,你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裴夙浑然没有半点私藏违禁品的羞耻,语气淡然地交代道:“弟子昨日为师尊铺床的时候,在百宝袋里发现的。”
“哦,原来是在为师的百宝袋里发——”楚霜衣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他并不记得自己在百宝袋中放过子母镯。
不过在徒弟面前,还是要以身作则的,他尴尬地清咳了两声,解释道:“兴许是你宋师叔送东西来的时候,遗漏下来的。”
他话音一转,趁着机会教育道:“你还小,这样的东西要记得远离。”
其实楚霜衣也不明白,子母镯为何是修真界的违禁品,毕竟类似的捆仙绳都没有被明令禁止。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恭顺的话顺嘴而出,裴夙面无表情地取出一只墨玉子镯,不着痕迹地融了株朱红的草叶进去,十分自然地牵过师尊瓷白的腕子套了上去。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楚霜衣抬起手摇晃了一下,近乎黑色的墨绿手镯随着他的动作也在腕间晃了晃,“为师记得,这子母镯只对元婴以下的修士有效吧?”
“无妨。”裴夙将另一只母镯套在自己的手上,黑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暗色,“只要弟子能感知到师尊就好。”
“也好。”楚霜衣不觉有他,仗剑率先踏进了洞穴。
洞穴内并不平整,崎岖的地面忽高忽低,从深处传来一股淡淡的潮湿泥土味道。
越向里走,地面越是凹凸不平,湿润的泥土味道越是浓重,不时还有突出的枯树枝刮着衣裳,真像个鸟巢似的。
“裴夙,若是看不见的话,就拿夜明珠出来。”想必越向里走越是不见天日,楚霜衣记得百宝袋里放了几颗夜明珠,他虽然用不到,却可以给徒弟拿来照路。
“可以看见。”裴夙简短回复道。
他确实没说错,他们眼下所处的地方显然是洞穴深处,洞穴内全由干枯的树枝穿插覆盖,宛如一个巨大的树洞。
树枝交错的角落间堆满了各色闪烁明亮的珍珠宝石,其中不乏夜明珠,堆聚在一起,堪堪照亮了整个洞穴。
忽然间,楚霜衣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一滩软泥,好在徒弟飞快地牵住了他的手腕。
楚霜衣微微侧目,疑惑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裴夙垂下目光,借着旁边宝石的幽光望过去,只见地上的东西赫然是一具穿戴富贵的男尸,还未腐烂的指骨上还带着枚异常炫目的红宝石。
男尸的肚腹被像是被钩子活生生勾开了一般,肝肠淌了一地,师尊踩到的,正是那人的一滩肝肠。
这具尸体还是新鲜的,放眼望去,前面这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还躺了好几具,浓重的腐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裴夙眉头紧蹙,不动声色地将师尊将拉向自己身旁,淡然道:“鸟屎。”
楚霜衣脸上立时出现一副恶心嫌恶的表情,他就知道,鸟妖的身体那么大,鸟屎想必也小不到哪里去。
真是个不文明的鸟,在自己家里还随地大小便。
不对!他凝神细细一想,发觉出些许诡异来。
既然是鸟屎,这洞穴里怎么浑然没有一丝异味?
“裴夙,”楚霜衣似有所悟,脸色一沉,质问道:“你是不是在骗为师?”
“师尊何出此言?”裴夙眸色一深,波澜不兴的语调幽幽地回荡在洞穴中,莫名诡谲。
楚霜衣侧过脸,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能透过层层黑雾洞彻人心,“如你所说,洞穴中脏乱不堪,为何为师没有闻到一丝异味?”
身侧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一片炽热的暖意陡然倾倒下来,“师尊,真的没有闻到么?”
楚霜衣轻嗅了嗅,似乎真的在徒弟清冽的气息之外,嗅到了那么一点难闻的味道。
但他心中仍然泛起了些许难以名状的不安,在这洞穴中,他的感官全然不复往日的灵敏,就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住了,气味、感觉都模糊了不少。
然而这也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徒弟的热度、气息他还是实实在在的感觉的到的,说不出来的诡异。
裴夙一脚踢开横在前路上的尸块,斜睨了一眼眉眼茫然的师尊,拉住他的手腕坦然向前走去。
在这满地腐尸的洞穴之中,于他而言却像是犹入无人之境,堂而皇之地深入其中。
这洞穴内看似弯弯绕绕,实际上却只有一条路,蜿蜒向下,直通地下深处。
也正是这洞穴奇怪的构造,致使鸟妖一进入这里之后,就完全失去了踪迹,纵使它一路磕磕碰碰发出声响,也都被这环绕不休的洞穴隔绝在了底下。
师徒二人脚步轻快,不多时,在微弱的光芒中就看见一个十分明亮的入口。
到此已经不再有尸体的腐臭,反而时鸟妖本体的巨大的腥臊味道。
不计其数的宝石明珠从巢穴中堆积到门口,想必那就是鸟妖栖身的真正巢穴了。
“到了。”
裴夙反手将长剑横在胸前,挡在师尊身前压低了脚步声,缓缓向前探去。
楚霜衣也屏住气息,一路走来,这样巨大的巢穴恐怕不止栖身了一只鸟妖。
这只鸟要是个群居的种族,可就难办了!
他手中的纯钧灵力充盈,剑身上早已结了一层薄霜。
就在二人行至巢穴入口处,只听得里面猛地传出千万声凄厉的叫喊声,整座都被着巨大的声响震动的摇晃不止。
活人的生气!
一瞬间,地动山摇的强烈震颤中,楚霜衣感觉到了难以计数的汹涌生气!
然而仅是瞬息之间,那些汹涌蓬勃的活人生气就凭空消失了,好似瞬间被冰封了一般。
楚霜衣当即冲入前面的巢穴之中,他甫一进入巢穴,只觉铺天盖地的冰寒,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故柳峰寒潭的森寒还不足此处的十分之一。
“冰锋珠!”
糟了,徐清婉!
他低喝了一声,脑中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
一声低沉的笑骤然响起,被空荡的巢穴放大了数十倍回荡到楚霜衣耳边。
“就只有你们两个小弟子么?”那人似乎低低地叹了一声,鬼魅般的声音瞬息间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浮光派未免过于自大了……”
就在此时,迸裂的嘈杂声响中夹杂着细微的窸窣声,像是玉碎,又像是裂冰。
“师尊,它在结冰!”
裴夙急促地喊出的这句话没头没尾,楚霜衣却听懂了,冰锋珠正在冻结这里!
巨大的巢穴之中,鸟妖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旁,黑羽上布满了零星的霜点,身上的符火已经尽数消弭了。
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站在正中,他的面前是一块巨石,巨石之上躺着个面色惨白的少女。
冰锋珠就悬在少女的身上,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寒气,地面已经开始缓缓结出冰霜,飞速的从男子脚下蔓延开来。
整个巢穴几乎割裂为两半,一半正在迸裂的洞穴已经彻底被冰霜冻结,宛如深海冰洞,另一半还未被冰锋珠冻结的洞穴还在溃败坍塌,硕大的石块止不住地开裂掉落。
裴夙飞速的跳跃着,手中长剑不停挥舞,抵挡着飞溅的珠宝碎石。
他猛地一跃,视线扫过巨石上的少女,错愕了一瞬。
“裴夙,先救徐清婉!”
纯钧剑身上已经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如同一把寒冰剑鞘,将其整个包裹住。
楚霜衣两指并拢,竖剑在前,指尖带起一道青色流光,从剑柄至剑尖飞速划过,手腕一震,剑身冰霜飞溅的瞬间,整个人随着纯钧一同刺了出去!
霎时间,强悍的剑修威压全数铺展开来。
“骏骨护法,别来无恙。”
纯钧剑一出,巢穴内壁上的冰霜登时又厚上了几寸。
清泠的嗓音流淌在剑刃冰霜间,气势汹汹的剑意瞬间绞碎了男子的黑袍,露出一张邪气四溢的脸来。
骏骨愣了一瞬,随即掌心凝聚魔息,双掌横贯,瞬时化出两柄黑刀。
“铮”的一声,抗住了楚霜衣的纯钧剑!
“裴夙!”
随着楚霜衣的一声低喝,裴夙立时犹如一条灵蛇,飞掠冲上巨石,一把扛起了昏迷的徐清婉安置在一旁。
刀剑反复碰撞,迸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那身黑袍如同云雾般,仅是被楚霜衣击退了片刻,便又如蛆附骨地缠上了骏骨。
再次僵持的间隙,他唇角微扬,阴惴惴笑道:“骏骨一时没能认出仙尊大驾,还望仙尊——”
双刀化作黑雾,骏骨霎时间消失在原地,纯钧剑走势一空。
楚霜衣转腕回剑之际,骏骨陡然出现在他身后,黑雾重新凝成两柄黑刀,双刃挟着万钧之力猛地劈下。
“——见谅”
轻飘飘的两个字这才落下……
楚霜衣分神注意着徒弟,此时却是剑势未转,难以躲避。
“见你爹!”
电光火石间,少年冷冰冰的暴喝陡然响起!
随即,一线寒芒破空而来,几乎未有分毫停滞,毫不留情地贯穿了骏骨的两把黑刀。
裴夙随即掠身而上,一手握住长剑剑柄,一手揽住师尊的窄腰。
清冽的气息瞬时包裹上来,强势的惯性迫使他不得不紧紧贴合着徒弟的身体,
冰霜中呆久了,火热的体温烫的楚霜衣低喘了一声。
裴夙回身又是一剑,忽然听得这一声,面无表情地红了耳根。
骏骨盯着他手上的那把剑,动作一滞,嘴唇蠕动,惊愕地吐出两个字:“九险。”
裴夙手里握着的长剑极不寻常,并非寻常剑身的银色,而是类似古刀般沉重的暗色,只有剑刃一侧雪亮似冰。
若是在夜色中,黯淡的剑身隐于黑暗,远远看去,就像握着一线寒光似的。
剑身越窄越险,楚霜衣的纯钧剑就是难得的窄剑,剑身最细处尚且不到两指宽。
而这把剑剑身虽是寻常宽度,但因其雪亮的一线剑刃,位居窄剑之首,名为九险。
九险,正是楚霜衣从他小师兄手里讹来送徒弟的那把剑。
师徒二人配合密切,转眼间就将骏骨逼落下风。
骏骨见形势不妙,当即扯下黑袍向半空中一甩,那黑袍如烟似物,转眼已是个模糊的人形,不由分说地与裴夙缠斗起来。
那黑雾上来便直掏心窝,裴夙躲闪不及,楚霜衣闻听不对,立时甩开骏骨,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休伤少主!”
正在危急之时,从裴夙袖口突然窜出一条小蛇,面目狰狞地盘上裴夙的小臂,高高地昂着蛇头,蛇头猛冲,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黑雾人被这条小的甚至有些可爱的小蛇一吓,竟然真的缩成一团浓雾,回到了骏骨身边。
骏骨虚空一抓,抓回了那团黑雾,轻蔑地嘲讽道:“少主,他算哪门子的少主!”
“长京,别再做你的白日梦了。”
话落,他一闪身来到裴夙面前,猝不及防地将一道魔息打入他的眉心。
趁着几人惊愕之际,眨眼间就化成一团黑雾逃跑了。
“少主!”
“裴夙!”
两条迥异的声线响起,裴夙只觉眉间灼烧了一瞬,便再无其他了。
没了冰锋珠的维持,这巨大的巢穴立时崩塌了半边,顷刻间就将那只奄奄一息的鸟妖埋了进去。
楚霜衣收起纯钧剑,来不及再顾虑其他,当机立断道:“走!”
裴夙扛着昏迷不醒的徐清婉,动作利落地冲出了巢穴。
不知是洞穴崩塌的缘故,还是体力耗损了太多,楚霜衣快步跑了约有一刻钟,仍然身处在一片地动山摇之中。
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动!
来时只是崎岖不平,而眼下却完全不同,这地面竟然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动了起来。
楚霜衣惊诧之际,陡然间想起了另一件事。
按照他的速度,跑了这么久,早该出去了才是。
他按下心底的惶惑,试探地喊了一声:“裴夙!”
除了渐渐弱下来的山石崩离的声响之外,再无回应。
微凉的夜风袭来,裴夙稍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放下肩头的徐清婉。
“师尊。”
他一转身,刚要去扶师尊,却发现身后的洞口空无一人,而手腕上的母镯正紧紧勒在手腕上,昭示着师尊的消失。
裴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立时就要冲进洞口,却见整座山体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登时塌陷了下来,原本的洞口也被纷纷滑落的巨石堵住了。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杂飞扬的灰尘,浑身一僵,似乎连血液都凝固了。
灰尘弥漫之处,渐渐显出个步履匆忙的人影。
裴夙陡然一喜,不顾灰尘碎石,快步迎了上去。
满心热切的期望,在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后,顿时化作了泡影。
“师……兄。”
手上不断缩紧的母镯正提示着师尊距离他越来越远,他眉头紧蹙,一把拔下插入地面的九险,飞快地交代道:“徐清婉被魔族剖了丹田,取走了冰锋珠,你带她回山。”
纪清羽神色惊愕,眼前这个师弟看起来年纪不大,却面色阴鸷,一身戾气。
裴夙一剑斩断了半幅袍角,毫不吝惜地划破了指尖,血迹飞速蜿蜒流动,汇成血色符箓。
血符的反噬可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承受的,纪清羽立时运转灵力,试图打断他。
然而还未有所动作,那师弟就像洞察了他的心思一般,幽深的黑眸血煞汹涌,盯得纪清羽脊背一凉。
“师尊在下面,我得去找他。”
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震颤的地面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