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谢濮高,垂头伸过手时,谢濮下意识就想躲开,但被蒋雪青摁住了肩膀,“别动。”
他把谢濮的衣领往上翻了一下,“有吻痕。”
谢濮蓦地僵住,他忘了,靳隼言留在他身上的咬痕还未完全消失,这次的衬衣又比他平日穿的衣领低一些,所以遮不住是正常的,“谢谢。”
“抱歉,我有点好奇。”蒋雪青帮他整理好衣领,“宿舍里都是公共浴室,你是怎么洗澡的?”
毕竟连脖子上的痕迹都这么明显,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想到这个,蒋雪青再次郁气。
谢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都是等晚上没人才去。”
蒋雪青发出一声气音,“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回答啊。”
对上谢濮茫然的目光,他笑了,“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善良,竟然有心平气和地给情敌遮吻痕的这一天。”
话虽如此,他心中的郁气却莫名奇妙地散了。
第30章 因为在等你
视频的拍摄很顺利,所需要的场景都在医院内,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拍摄完,接下来就是剪辑,如果有问题的话再补拍。
周日当天,谢濮又联系了一次叶明朗,和他约在一个咖啡馆见面。
下午咖啡馆里人不多,叶明朗推门进来,找到谢濮,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临时有任务,你等很久了吧?”
他们原本约在两点见面,但叶明朗突然有事,于是时间又推迟了两个多小时。
“还好。”谢濮给他点了杯咖啡,“你说有事要向我确认,到底是什么事?”
叶明朗匆匆赶来,身上的警服还没换下去,他理了理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端正一点,“其实是上次的那个问题,谢医生,你高中是市三中的吗?”
“是这样没错。”谢濮依稀有印象,叶明朗确实问过他这个问题,“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叶明朗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恳切,他以为会是很重要的事情。
叶明朗的眼神微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这个,我也是三中的学生,比你小两届,学长,我可以叫你学长吗?”
只是个称呼而已,谢濮点头同意。
叶明朗又弯眼笑起来,他生了张阳光明媚的脸,和他的名字很般配,“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次低血糖晕倒,是你把我送去医务室的,离开时你还给了我一个面包。”
说到这里,他像是羞涩,低下了头,“我一直记得你的样子,在四院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但我怕唐突你,才想把你约出来说这件事。”
高中的记忆并不美好,谢濮刻意遗忘了那时的很多事情,所以根本想不起来叶明朗所说的这件事。
“抱歉,我不记得这件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绝对不是。”叶明朗很笃定地说,脸颊泛上红晕,“我记得很清楚,学长送给我的面包我也有好好吃,真的特别好吃。”
谢濮便没再反驳,往咖啡里扔了块糖,“我想不起来,所以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特意感谢我。”
“不只是为了感谢,我也想见学长。”对上谢濮疑惑的目光,他的笑容更大,“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嘛,还这么有缘分,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啊,我没什么朋友,学长就是我的朋友,我有好多事情想跟学长分享。”
从校友一下子变成朋友,用了连一杯咖啡都没喝完的功夫,叶明朗的态度亲近但不令人讨厌,谢濮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这样稍显冷淡的态度却让叶明朗极受鼓舞,他说:“就比如上个月,我们破了一起抛尸案,受害人被凶手肢解后丢进了护城河里,但后来我们打捞的时候,却多捞出了一只手。”
谢濮问:“意思是可能还有一起抛尸案?”
“没错!”叶明朗打了个响指,“但奇怪的点是除了这只断手之外再没有其他身体部位,断手主人的身份也无法确定,我师父愁得头都要秃了。”
谢濮想到邢警官秃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叶明朗看他感兴趣,又说了些和同事之间的趣事,在他的带动下,两人相处的气氛十分融洽。
太阳逐渐西沉,谢濮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靳隼言,问他还要多久。
谢濮看了眼时间,回复说:我现在就过去。
他要离开,叶明朗起身要送他,被谢濮拦了下来,“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好吧。”叶明朗失落几秒又挂上笑容,“学长我们下次再见吧。”
“嗯,下次再见。”
叶明朗就很高兴地摇了摇手臂,直到谢濮走出咖啡馆才放下。
目的地是靳隼言独居的别墅,不是上次去的庄园。
和叶明朗见面花费了比预计要多的时间,他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下去,靳隼言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照在他挺拔的身影上。
谢濮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进去?”
这时候蚊子多,咬一个包要难受很长时间。
靳隼言单手夹着一支烟,但没点燃,谢濮看到后又问:“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吗?”
“嗯,但是现在想抽了。”指尖上的烟转了一圈,靳隼言说,“还有第一个问题,回答是因为在等你,所以没有进去。”
他捉住谢濮的手,“以后要一起住在这里,第一天当然也要一起进去。”
他轻而易举就能撩拨人的心房,谢濮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靳隼言打开指纹锁,“里面重新装修过了,不满意的地方你再提。”
谢濮说:“我不会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已经足够满意。
靳隼言笑了笑,“刚才去见谁了?用了这么长时间。”
谢濮如实说:“见了叶明朗,他说有事情向我确认。”
别墅刚装修完,电闸还没拉,目之所及都是灰蒙蒙的暗。
靳隼言哦了一声,“看起来阿濮和他聊得很开心,都说了什么?”
谢濮说了以前帮过叶明朗的事情,靳隼言似乎嗤笑了一声,很轻,“原来是学弟啊,下次也让我见见吧,我对破案故事也很感兴趣。”
电闸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他们踩着地毯前行,发出的声音很小,黑暗中,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谢濮感觉到靳隼言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侧头去看,靳隼言的神情也隐藏在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清。
“靳隼言,你怕黑吗?”他迟疑地问。
靳隼言的步子停下来,过了几分钟,在谢濮以为靳隼言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没错,因为以前经常被关进黑屋子里,所以对黑暗产生了恐惧,阿濮会嫌弃我吗?”
又是那些伤害他的人吗?
谢濮抱住他,“不会的,就算害怕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被抱住的身体僵住一瞬,靳隼言在黑暗里面无表情,“阿濮是第一个呢,对我说这些的人。”
真蠢,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长久待在黑暗里,黑暗已变成他的世界。
他说完,拉下电闸,别墅内很快亮起灯光,谢濮仰头,看着靳隼言在光晕下有些模糊的脸庞,精致冰冷得不像人类。
谢濮突然想到他的猫。
他曾有过一只猫,一只躲在草丛里的流浪猫。
虽然是流浪猫,但它却拥有雪白得毫无瑕疵的毛发,蔚蓝如天空的眼睛,他只看第一眼就很喜欢。
他花费大把时间引诱这只猫,他用省下来的食物喂它,猫最开始很警惕,在他靠近时用尖锐的爪子抓伤了他的手背,但是渐渐的,他来的次数变多,猫记住了他,偶尔的时候,猫会冲他软软地叫几声,然后用蓬松的尾巴圈住他的小腿。
他对这样美丽的猫着迷,认为自己的引诱十分成功,猫已经彻底属于他。
但猫还是离开了。
它离开的那天,谢濮浑浑噩噩,把买给猫的面包送给了晕倒的陌生同学。
灯光下,靳隼言让他想起猫。
他们无比相似,拥有一样的美丽。
但他们是不一样的,谢濮在心里反驳,靳隼言不会抛弃他的。
这一瞬间,他突然生出勇气,“那就不要他们了好不好?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不要再见了,以后我会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有彼此,这样好不好?”
他羞怯又认真,眼眸潮湿诱人,靳隼言盯着他纯洁的面庞,“说出这样可爱的话,也是因为喜欢吗?”
“嗯,喜欢。”谢濮抓紧他的衣角,“很喜欢。”
喜欢、喜欢,又是喜欢。
他的乖顺、他展现出的迷人姿态,全都是因为喜欢。
多可笑的喜欢,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已然错付了对象。
靳隼言心中再次升腾起那种莫名的情绪,不是愤怒,比愤怒更甚一筹。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能想到的只有摧毁。
是了,他已捕获到猎物,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于是他捧起谢濮的脸,柔声允诺:“我答应你,阿濮。”
“我记得,周二是你的生日,我们一起过好吗?”
谢濮在他怀里点头,“我会向医院请假的。”
“嗯。”靳隼言摩挲他的嘴唇,“我会给你一场最难忘的生日宴。”
这样喜欢靳隼言的你,值得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第31章 被骗了呢
碧空如洗,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小路两旁的柳树低垂着枝条,也在阳光下显现出倦怠。
摄影师架起摄像机,高声喊道:“可以了。”
谢濮和蒋雪青一唱一和地说出早就背好的台词,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完成了补拍工作。
沈立白在旁边鼓掌,今天天热,他只站着看了一会就热得不行,更别提谢濮和蒋雪青还要穿着长款制服,他连忙招呼他们俩去更衣室里换衣服,“快去快去,别被热坏了。”
两人被沈立白推进更衣室,面对面,都看到对方鼻梁上的汗珠。
离得近,谢濮又闻到了蒋雪青身上的酒味,“你又通宵喝酒了吗?”
“是啊。”蒋雪青随口应着,脱掉身上被汗浸湿的制服。
他长得高,穿上衣服时身形纤瘦,脱掉衣服后反而并不瘦弱,换完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谢濮话里的意思。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这次不是为了靳隼言,我是在酒吧通宵,玩得挺开心的。”
得到情敌的关心,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感觉并不坏。
谢濮点了点头,蒋雪青一向很坦荡,连起初那点微妙的敌意都未曾掩饰,所以他并不怀疑这是假话。
收拾好已经是中午,今天食堂的菜单里有凉面,谢濮夹了一碗坐到罗阳对面。
罗阳正在埋头苦吃,只在他过来时打了声招呼。
谢濮把带的水分给罗阳一瓶,问他:“今天晚上你有事忙吗?”
罗阳吃面像吸面,这点功夫,他已经快速解决掉一碗,“哥你有事找我?我晚上没事,就打算看看书,过两天不是要比赛么。”
四院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医疗知识问答竞赛,罗阳是去年的冠军,今年他也一样努力。
谢濮说:“今天到我值班,但是晚上我有事要出去。”
“行,放心交给我吧。”罗阳开始吸第二碗面,声音含含糊糊,“不过哥,你要出去做什么?”
谢濮想到靳隼言的允诺,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也没什么事,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哥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连个礼物都没准备,哎呀我真是——”
他急得要站起来,又被谢濮摁回去,“又不是特别的日子,没什么的。”
罗阳翻出手机,一边说:“那怎么能行,生日一年就那么一回,我找人帮忙去市里买个蛋糕,总不能连个蛋糕都没有吧。”
谢濮赶忙制止他,“真的不用了,我今天和人约好了,过两天咱们一起吃个饭,算作补给我的生日,行吗?”
罗阳突然顿悟,“一定是跟嫂子约好了吧?这样的话你就别管我们了,只管和嫂子约会去吧,咱们再另外定一个时间吃顿饭。”
他对谢濮谈恋爱这件事深信不疑。
谢濮这次没反驳他嘴里的“嫂子”,应声说好。
因为有了期待,时间也好像过得很快,快下班的时候,谢濮给靳隼言发了一条消息。
靳隼言很快就回复:【我在门口】
谢濮的心脏因为这两个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明知故问:【在哪个门口?】
靳隼言:【医院门口】
谢濮收起手机,往更衣室跑去,心脏跳动的怦怦声传出胸口,清晰可闻,他分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奔跑,或许是因为靳隼言。
在更衣室换好了衣服,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对着柜子上的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衣着。
半天后,他得到了一个明确又清晰的认知——因为靳隼言。
他的心,因为靳隼言而跳动。
从更衣室出去迎面碰到了罗阳,谢濮的发丝因为主人的动作在空中飞扬,“晚上的值班就拜托你了,我要先走了。”
罗阳难得见到谢濮这样有神采的模样,愣了一下,“放心吧,和嫂子的约会顺利啊!”
谢濮的身影在转角一拐,很快消失,他羡慕地嘟囔:“我也好想谈恋爱……”
靳隼言靠在车旁抽烟,西装裤修饰长腿,烟雾缭绕之间是掩盖不掉的散漫,却并不过分,让人觉得他天生就是如此。
打火机在指尖转动,偶尔被打开,喷出一小簇火舌,靳隼言用余光窥着医院正门,瞧见谢濮的身影就将手中的烟熄灭,朝他迎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阿濮都属于我吗?”
他问,身上的烟味从四面八方入侵谢濮。
谢濮握住他刚刚捏着烟蒂的手,轻轻应答:“嗯,属于你。”
他们一同上了车,但并未回到靳隼言的别墅,靳隼言将车驶向商业街,“提前订了蛋糕,先过去拿,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温柔又周到,是世上最难得的恋人。
谢濮摇头,“只要生日蛋糕就足够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谢存强也没有酗酒赌博,每年到了他的生日,他就会得到一个小小的、能用一只手捧住的蛋糕,虽然很便宜,但他还是会开心很久。
到后来,一切都变了,也再没人在意他的生日,他连一个最便宜的小蛋糕也得不到。
谢濮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因为幼时缺失了太多东西,他的渴望也越来越多,但在此时此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真是容易满足。”靳隼言微微笑了一下,“难得的好日子,阿濮现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要想烹饪一道美食,烹饪过程不必说,前期的准备也必须十分完美,靳隼言是天生的猎手,从小就深谙此道。
让兔子毫无戒心地跳进陷进,再残忍地吐露自己的捕猎计划,兔子惊慌害怕的表情就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正式开始之前,靳隼言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
可这只兔子生了颗太容易满足的心。
最后除了蛋糕,靳隼言还是买了一样东西。
在街转角的玉饰店里,他买了一个吊坠,是由白玉雕刻的兔子,单纯可爱的样子很像谢濮。
驱车回到别墅,太阳正向西方坠落。
指纹锁滴答一声,门还未被打开,谢濮被抵在门上。
靳隼言的声音沉而动听,像极了他夹在指尖把玩的那支烟,味道是轻柔的,却毫不掩饰它蛊惑人的意图。
灼热而滚烫的嘴唇从颈窝缓慢攀爬,喟叹一般地说:“乖兔子……”
从谢濮的角度,能看到靳隼言放肆般野蛮生长的头发,他抬手摸上去,又痒又扎人。
今天的靳隼言有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甚至从他层层呼吸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味道,谢濮在片刻的清醒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却又立即被靳隼言带入下一片混沌之中。
他们在亲吻。
夕阳的余晖覆盖在他们身上,将这个吻映衬得虔诚又神圣。
谢濮的唇珠被叼住,舌头被卷住,被吮吸,带着轻微的疼痛,大脑皮层上的细胞愈发兴奋,命令着、叫嚣着让他忍不住张开手,紧紧拥抱住面前的人。
明明是靳隼言处于主导地位,控制着谢濮身体的每一寸,看起来却像是谢濮在紧紧禁锢着靳隼言。
夜晚已至,客厅的吊灯没开,只有餐桌上的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蛋糕是水果口味,颜色漂亮,能闻到香甜的味道。
“阿濮想先看礼物还是先许愿?”
靳隼言把蜡烛插在蛋糕上,手心里平放着一个打火机,他的眼瞳里跳跃着一抹光,像是交给了谢濮一个重大的选择权。
谢濮的指尖动了动,嘴唇还肿着,“我可以先拆礼物吗?”
“当然,当然可以。”靳隼言嘴角的笑叫人捉摸不透,他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边的一个信封,递过去,“阿濮一定会觉得惊喜的。”
越发诡异了,明明眼前的场景是谢濮在梦里都在期盼着的,温馨又美好,可身体内的所有零部件都在不安地抗拒着,仿佛只要碰到那个信封,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良久,他还是接过了信封,眉头锁在一起,犹疑着询问:“是……什么?”
靳隼言撑着下巴,盯着昏暗灯光下谢濮璞玉般莹白的脸,“阿濮会很满意的,快拆开吧。”
他迫不及待了,开始他的诱导。
谢濮的指尖不知为何轻颤,他缓慢地拆开了信封,一张轻薄的照片从信封中滑落,反扣在桌子上。
他抬眼看向靳隼言,靳隼言朝他鼓励地点头,最终他还是拿起了那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是谢濮无法不熟悉的面容。
照片像是从监控画面中截取下来的,可以很清楚的看清他们的脸,没有一点差别,一个穿着西装站着,一个垂眼坐在一张椅子上。
谢濮浑身剧烈颤抖,他勉强撑出一个笑容,艰难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靳隼言手臂撑在桌子上,倾身到他耳边,仍旧是谢濮熟悉的语气:“怎么办?阿濮,你喜欢的、睡了你的,是两个人呀。”
温热的呼吸游移在谢濮脸颊,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靳隼言如恶魔般低语:“真可怜我的阿濮,被骗了呢。”
他说完,盯着谢濮白软的耳垂,恶趣味地笑起来。
月色下的风翻滚着,眨眼间融入浓重的黑夜里。
“怎么被吓成这样?”靳隼言歪着头,尾音勾得甜腻腻的,他抬手将谢濮鬓边的发丝缠到耳后,动作亲密宛如情人。
谢濮攥着桌角,力道大的使指尖泛白,表情也是紧绷的,像张拉到极限的弓,一个不注意就会断掉。
颤抖的嘴唇到底还是发出了声音:“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靳隼言轻笑了一声,手指戳了戳蛋糕上的奶油,然后涂抹在谢濮的脸颊上,“不如阿濮来猜一猜,看着我的脸——”
剩下的字眼未能说得出来,谢濮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猛地站起身,视线在靳隼言和大门之间游移。
就当靳隼言以为谢濮会夺门而出的时候,谢濮向后退了两步,神情绝望地朝他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卫生间。
靳隼言在原地愣了片刻,低声笑了。
水龙头流水不停,谢濮伏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干呕,大脑浆糊一样搅在一起,晕眩感和失重感同时袭来,胃里一片翻腾,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无力地干呕。
“阿濮不舒服吗?”卫生间的门没关,靳隼言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若是没有刚才发生的一切,谢濮真会把这当成靳隼言对他的关心。
可不是,这是假象。
谢濮的衣服被溅了一圈水渍,发丝也被浸湿,狼狈极了,他紧紧盯着靳隼言向后退去,却被墙面堵住了后路,只能无力地摇头,“你别过来!你不是靳隼言,你到底是谁?”
靳隼言朝他一步步逼近,漆黑如墨的眸子锁定在他脸上,嘲弄说:“阿濮看看我的模样,你口口声声称为喜欢的人,难道自己也分不清吗?”
“你不是靳隼言,你是个骗子……”
谢濮挥舞着手臂,企图阻止靳隼言的接近。
一步之遥,靳隼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着谢濮放弃抵抗般跪坐在地上,看他垂下脆弱不堪的颈,看那张曾被他润红,此刻却苍白的唇。
那颗几乎不能称之为心脏的器官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像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
靳隼言没缘由地有了一点怜惜的念头。
是一种因为谢濮而产生的奇怪感觉。
这实在是不该,猎手怎么能怜悯猎物。
他蹲下身,一只手捏住谢濮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他眼圈是红的,在苍白的面庞上很显眼。
靳隼言用以往哄他的语调开口:“真不听话,没有主人的允许,兔子怎么能擅自弄湿自己呢?这可不是乖兔子该做的。”
来自靳隼言的温度触碰到皮肤,让谢濮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靳隼言擦干他脸颊上的水渍,温声说:“好了,生日还没过完,我们回去吃蛋糕。”
他竟然还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分明是一个恶魔,谢濮干呕了一声,“你不要碰我!”
他高抬起手臂,用力挥下去,啪的一下打在靳隼言脸上,力气很大,他自己的掌心也是麻的。
卫生间里安静一瞬,谢濮也愣住。
靳隼言被打得偏过头,身上戾气更加深重,转头却只是平静地滚了下喉结。
他站起身,捏着谢濮下巴的手下移,手掌张开,微微用力锢住细嫩的脖领,“我说,现在要去吃蛋糕,阿濮听见了么?”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谢濮惶然地摇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靳隼言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他被强制性地带回到餐桌旁。
餐桌上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香甜的蛋糕和带给他噩梦的照片割裂成两个世界,谢濮扑簌簌地流泪,“我不吃……我不想吃……”
“为什么?之前不是很喜欢吗?”靳隼言表情森冷,他陡然间揭开温柔的假面,真实面目是完全相反的冰冷。
“得吃完啊,我第一次给人庆祝生日,阿濮要珍惜我的心意。”
他轻声说,语调漫不经心,动作却强硬地、不容反抗地钳住谢濮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用另一只手挖了勺奶油塞进去。
谢濮变成了一条鱼,搁浅在靳隼言的手心,下一秒就会缺氧而死,香甜的奶油入口,他难以控制地弓起了腰,胃部依旧翻涌,两侧肋骨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弯着腰,把嘴里的奶奶油吐了个干净,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靳隼言冷眼旁观,谢濮痛苦的模样让他神色更冷。
片刻,他突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拖拽着谢濮往楼上走去。
别墅刚刚装修过,又请了专人打扫,深色的楼梯干净得几乎可以反光,谢濮无力挣扎,踉跄地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最后被扔进了一个房间里。
一间狭小而空荡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
谢濮被靳隼言丢在地毯上面,他仰头看着靳隼言,原来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上面出现的表情却那么陌生,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再晚一天,或是早一天,靳隼言告诉他真相都会好得多,妈妈死在他八岁生日的晚上,靳隼言也选择了这一天。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过生日,是靳隼言给了他奢望,又亲手打破。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异常冰冷,谢濮趴在地上,自嘲地想,他早该知道的,他得不到任何东西,即便拥有也是短暂,他最终还是会失去。
是他太不自量力。
他脸上的表情太悲伤,靳隼言蹲下身,将他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捋顺,“如果刚刚你选择跑出去,我不会阻拦你的,可是怎么办,阿濮实在太胆小了,连跑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上,如果当时谢濮向门口的方向迈出一步,靳隼会毫不犹豫地拽住他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将他扯回来,然后锁进屋子里。
他信口胡言,丝毫不觉得羞愧,反正也没跑,不是吗?
他筹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会大发善心白白放走他的猎物。
所有古怪之处都有了解释,这是一场精心筹谋的骗局,谢濮偏头躲开他的手,毫无血色的唇微微抖动,“骗子,你不要碰我。”
靳隼言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他起身,“既然还是学不会听话,就先冷静一晚吧。”
谢濮的眼皮跳了跳,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靳隼言说:“先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还有一个礼物想送给阿濮。”
“不要……”明明正在被靳隼言伤害着,谢濮还是祈求,“让我离开……我不要了。”他不再期待靳隼言的礼物。
他用两只手拽着靳隼言的小腿,生怕下一秒就被狭小房间里的黑暗吞噬。
靳隼言却如高高在上的神,瞬息间作出了对他的判决,不容拒绝的,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没费一点力气。
谢濮在他手里永远没有招架的能力。
靳隼言抚摸自己有些红肿的侧脸,宣判说:“因为刚才阿濮太不乖,所以这是惩罚,老实待一晚吧,明天就让你出来。”
品尝到恐惧的滋味才能学会顺从,这是驯服猎物最好的手段。
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靳隼言给房门落了锁。
“靳隼言!”谢濮睫毛颤动,眼中掠过惶惑,声调几近破碎,“放我出去……别留我一个人……”
他不停地用手拍打房门,可靳隼言只是脚步顿了顿, 连头也没回,很快的,房间里的灯也随之熄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这间屋子甚至没有窗户,此刻真的一点光亮也没有了,谢濮置身于黑暗中,像只受惊的幼兽,张开手臂缓缓地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