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靳隼言退开,定定地看着他。
谢濮神情不解,眸中水光潋滟。
“因为我答应你不再理他,但还是跟他说话,还被你撞见了?”
“不,不是。”谢濮喏嗫,“门没关。”
靳隼言低笑,周身氛围顿时一轻。
柔软的顺从总是值得愉悦。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关门,又落锁,咔嚓一声,谢濮的心也跟着这道声音重重一跳。
身后的玻璃被染上了温度,谢濮维持着并不舒服的姿势,看着靳隼言一步步走过来,然后腰侧被搂住,靳隼言再度靠近,在呼吸交缠中开口:“我说错话了,阿濮不是旧识,该是新欢。”
断指被捉住,谢濮眼睫颤了颤,靳隼言紧追不舍地问:“阿濮呢,想做我的旧识还是新欢?”
谢濮沉默地摇头,他不想做只能存在于回忆里的旧识,也不想做如春风一度般短暂的新欢,他想长久的和靳隼言在一起。
他太需要靳隼言。
他没有回答,靳隼言仿佛也不在意,那只在他腰间摩挲的手缓缓向下,指尖轻佻地、狎昵地勾了勾。
谢濮想要躲开,“别,现在不行。”
罗阳还在闻郁病房,如果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会找过来。
“第二次了,我不喜欢听这种话。”靳隼言隐在暗处的表情恶劣十足,他扳过谢濮的下巴,将他没什么血色的脸贴在玻璃上,“看见那只鸟了吗?”
谢濮的视线向下,斑驳的窗沿上,有一只麻雀,它低垂着头,借着月光,能看见从它嘴角溢出的血液。
它快死了。
“好可怜是不是?”靳隼言声音平静,“阿濮要听话,不然也会变得可怜的,嗯?”
被缚之鸟不再挣扎,它的一双翅膀早已无力,连伸展开来都无法做到,清脆的鸣叫变为喘息和呜咽,它想要请求,却得不到怜悯。
只有月亮见证这一切。
谢濮的制服乱作一团,睫毛上面全是未干的泪水,靳隼言拢着他的腰,吐息含着湿气,“阿濮为什么不能做我的主治医生?”
他自言自语,片刻后低头在谢濮颈上咬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濮脑内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再次向外看去,窗沿上空荡荡,那只濒死的麻雀消失了。
制服被揉皱,幸好已是夜晚,没人会仔细看,谢濮看到闻郁的病房漆黑一片,罗阳肯定早就离开了。
下楼后,他绕了一圈,在一棵树下找到坠落的麻雀的尸体。
它彻底死了,身体变得僵硬。
谢濮把它埋在树下,也许它想和树木相伴。
翌日中午,谢濮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秦长安突然跑进来,十分急切地拿了一支镇静剂。
他说有病人发病,于是谢濮也跟了过去。
秦长安跑得快,谢濮到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他问罗阳是怎么回事,罗阳也是刚到,一样什么都不清楚。
最后还是旁边路过的一个护士给出解释:“是金大勇,他刚才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病,差点伤到其他病人。”
罗阳纳闷:“不对啊,他不应该在病房里吃饭吗,怎么跑食堂来了?”
小护士说:“他这两天情况稳定,林医生就说让他出来活动活动,毕竟咱们是医院,哪有把人天天关在病房的。”
谢濮听了一会,这才把人名和面孔对上,金大勇就是之前和闻郁打架的光头男人。
“添麻烦了,还耽误了你们吃饭。”负责金大勇的林医生走过来,面露歉意。
谢濮和罗阳都说没什么,林医生又朝谢濮笑了笑,“早就知道药剂科来了新人,我还没来得及去见见,谢医生,今后要麻烦你们科室了,我打算给金大勇换一种治疗方法,还得你们帮忙配药。”
谢濮说:“分内之事,我们应该做的。”
事情解决,林医生和罗阳先后离开,谢濮没走。
食堂里还有两个保安,剩下的病人都在吃饭,靳隼言也在。
谢濮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靳隼言就这样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
谢濮一瞬间觉得他吃的不是食物,而是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吃完也没急着离开,等谢濮走了才起身,食堂里没几个人了,他走到方才金大勇的座位边,弯腰从桌腿旁捡起一个桃核。
他捏着桃核,指尖转了转,然后走到低头吃饭的闻郁旁边,将手中洗得十分干净的桃核放在闻郁手旁。
肉眼可见的,男孩的身体僵住。
看来要有场好戏,靳隼言眯眼,可惜他没有兴趣欣赏。
第10章 有病不就该治吗
“金大勇,今年三十六岁,病史八年,最初被诊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当时他在其他医院治疗,用药以奥氮平为主,转入四院后他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伴有异常兴奋和妄想,这是狂躁症的典型症状,我给他用的药有氟哌啶醇,氯丙嗪……”
林医生把文件夹递给谢濮,“得麻烦你抓紧看了,明天你再跟我去病房一趟,其实我本来想把金大勇转给蒋医生,但被他拒绝了。”
谢濮接过文件夹,“蒋雪青?”
“对,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林医生点头说,“我看过他的简历,他在国外留学时就接触过这类病人,我觉得他在治疗金大勇上应该会有新看法,不过他说自己精力有限,我倒也不好强迫。”
一旁的罗阳插了句话:“他不是就只负责靳隼言一个人?”
林医生咳了一声,罗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补充说:“当我没问。”
这种特权阶层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送走林医生,谢濮和罗阳一起回到宿舍。
新的值班表刚排好,谢濮排在明天,要配合另一位医生巡检病房,四院医生少,把“人尽其用”的原则贯彻得很彻底。
白色的医生制服一尘不染,口袋里装着一张纸条,是今天靳隼言塞进来的,就在他们交错而过的瞬间,他做得那么自然而熟练,没人会发现。
指尖碰到纸条,谢濮恍惚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罗阳没有不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谢哥你明天去见金大勇,要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
依林医生所说,金大勇的病具有一定攻击性,谢濮又亲眼目睹过他发病时的情形,自然不会把罗阳的话当做夸大其词。
“他刚来四院的时候真把医生打伤过,也是近几个月病情才稳定下来,可你也看见了,他最近又开始频繁发病。”罗阳神情认真许多,声音压低,“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个,金大勇他杀过人。”
树枝在夜风的作用下打在窗子上,谢濮陡然一愣,“什么意思?”
罗阳不打算细说,只大概道:“反正就是他杀了人,经过精神病鉴定程序,证实了他在犯罪过程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无须承担刑事责任。谢哥,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反正你记住这个事,和金大勇接触的时候谨慎点,尽量别激怒他。”
从进入四院以来,谢濮从罗阳身上接收到的是完全的善意,他不自觉地摩挲断指,点头应下了。
“林医生,今天下午我还能出去活动吗?”
“目前还不行……”
声音隐隐约约,谢濮抬手敲门,病房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林医生走过来开门,将他带进病房。
“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不想待在病房。”病床上的金大勇面露不耐。
金大勇长得高壮,比平常人胖,半躺在单人病床上更为显眼,一旦发病要几个人才能控制住,一旁的男护士见状忙拿过早就准备好的静定剂,目光询问地看向林医生。
“干什么?我还没发病你们就要给我打药,当我是什么,犯人还是病人?”金大勇看到男护士的动作,抬手就去夺男护士手上的镇静剂,却被男护士早有准备地躲了过去,他自己也被林医生摁住双手。
“你要是想出去活动,就更得稳定情绪,如果你之后几天都没发病,我可以考虑让你出去。”林医生是金大勇的主治医生,显然见识多了这种场面,声线依旧平静,“这是谢医生,他会辅助我对你展开新一轮的治疗,以后会常跟你见面。”
金大勇挣扎无果以后才将视线投向谢濮,这一看却古怪的平静了下来,“谢医生?看着挺年轻的。”
林医生以为他是在质疑谢濮的水平,又补充说:“谢医生有相关工作经验,你不必担心这个。”
金大勇惯常耷拉下来的眼皮忽地抬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他询问说:“我以后有事情是不是也能去找谢医生?”
“谢医生在药剂科工作,只参与配药问题。”林医生说,这是拒绝的意思。
林医生盯着金大勇吃完药,才和谢濮离开,这期间金大勇很配合,只不过会很故意地把话题带到谢濮身上,林医生以为他在表达不满,不等谢濮开口就打断他的话。
关上病房门,谢濮松口一口气,那道萦绕在他身上的阴冷目光也随之消失,他只当是他自己的错觉。
林医生看了眼时间,建议说:“要到饭点了,一起去食堂?”
谢濮拒绝说:“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
他步履匆匆,让林医生不免羡慕了一把年轻人的好身体。
依照上次的路线,谢濮又来到操场角落。
靳隼言早早就等在那里。
天不冷,他却穿了件外套,衣摆沾了一片树叶,要掉不掉的。
地面上被踩得平整的枯叶还留存着上次的痕迹,谢濮做贼心虚地垂下眼,“你来了很久吗?”
“不是很久。”靳隼言站直身体,朝他走过来,“这里怎么弄的?”
他扯过谢濮的袖口,洁白的制服上有一点刺目的红。
“是颜料,不小心蹭到的。”谢濮摸了摸,颜料已经干透,金大勇病房里有很多颜料,最多的是红色,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沾上的。
靳隼言若有所思,“这样啊,下午还有事要忙吗?”
谢濮抿了抿唇,摘掉他衣摆上的树叶,慢吞吞地收拢进掌心,“今天可以不要吗?我晚上要值班。”
靳隼言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你在想什么?和我说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树叶在掌心被捏得变形,呆滞的谢濮被靳隼言搂住,修长的脖颈毫不设防地仰起,完全暴露在靳隼言眼下,“那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说说话也不行吗?”靳隼言说,“你整天忙,我和你一句话也说不上。”
谢濮更加不明白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靳隼言所做的一切他都不明白,“靳隼言,你好像忘记了,是我把你发病的视频和诊疗单发出去的,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你应该怨恨我。”
他神情惶惶不安,颤抖而不自知,“是我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人、我不知道是谁,他发给我一封匿名邮件,让我曝光你的秘密,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钱,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收到了那笔钱,就在我的账户里,我可以给你看……”
靳隼言用亲吻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阿濮,我相信你的话。”
谢濮的呼吸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哑声说:“你真的明白吗?”
——那为什么还亲吻他?
“我不怨恨,阿濮做得很好。”靳隼言表情坦荡极了,“有病不就该治吗?”
第11章 人总是会变的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哥你别忘了拿伞,哎哥?哥?”罗阳拍了拍谢濮,后者转过头,给他一个颇为迷茫的表情。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今天找别人换个班?我看你一直在走神。”
谢濮恍然回神,掩饰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天晚了,我先去住院部,你也回去吧。”
他说着离开,罗阳在原地站了一会,好半天反应过来,“不对,哥!伞还没拿呢!”
可惜谢濮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他兀自嘟囔:“算了,我晚上再过来一趟吧。”
值班内容很简单,晚上九点病人睡觉,在这之前要查房,接下来每隔两小时在走廊巡查一次,查房由值班医生负责,巡查则是值班医生和护士交替进行。
谢濮和一楼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向值班办公室走,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已经有人在里面。
他打开门,里面的人也跟着转身。
垂到大腿的制服晃出弧度,年轻医生表情很淡,“谢医生看到我好像很意外?”
谢濮看着屋内的蒋雪青,摇头说:“不,只是……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不是林医生吗?”
“林医生临时有事,找我过来帮忙。”蒋雪青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知道四院有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但我倒也没有不近人情到连点小忙都不愿意帮的地步。”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自己解释,语气反而是实打实的漫不经心,很明显,他对于自己被误会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
蒋雪青转身从办公桌上抽出名单表格,“这是住院部的病人名单,谢医生你负责一二楼,剩下的交给我。”
谢濮没接蒋雪青递过来的纸,“一楼大部分都是开放病房,花不了太多时间。”
开放病房的病人行动相对自由,除了治疗时间,晚上可以选择在病房休息也可以选择回家过夜,一楼基本上都是开放病房,他负责这一部分的话,要比蒋雪青轻松很多。
“我觉得分工很合适,三楼往上的病人虽然不是我主治,也接触过几次,应对起来比较轻松。”蒋雪青给出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谢濮最终还是接过了名单,他从来不擅与人争辩。
“对了,谢医生,你好像和我负责的病人很熟?”蒋雪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是。”谢濮垂眼说,“我和靳隼言,我们只是认识。”
“好吧,看来你不想和我多说。”蒋雪青没信他的话。
很快入夜,郊外的夜风如期而至。
查房很顺利,谢濮查完一个病房就在名单上打一个勾,靳隼言的病房在蒋雪青负责的楼层,谢濮猜测蒋雪青会趁这个机会去见靳隼言,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他果然还是不该想这个问题。
两个小时后的第一遍巡查,谢濮被叫住。
金大勇的病房里传出哗哗水声,他求助说:“谢医生,我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好像坏了,吵得人睡不着觉,你能进来看看吗?”
走廊亮白色的灯光打在金大勇脸上,让他臃肿的脸和眼下的青黑色无处遁形。
谢濮顿了顿说:“好。”
紧靠着病房门的那块地面异常粘稠,鞋底踩在上面发出啪叽声,谢濮低头去看,地板上铺陈着一片猩红色。
金大勇握紧两只手,在暗处不正常的颤抖,“是颜料,我不小心打翻了颜料。”
谢濮点头表示知道,抬脚往卫生间走去,推开门,洗手池内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流冲击而下发出刺耳的水声,他蹙了蹙眉,走进去拧了下开关。
水龙头拧紧,没有水再向外流。
谢濮看向金大勇,“水龙头没坏。”
金大勇挡在卫生间门口,不让他出去,“水龙头就是坏了!你不能走,必须把它修好!”
金大勇现在无法沟通,谢濮只能说:“我不会修理这个,你让我出去,我找别人来帮你。”
金大勇完全不听他的话,看见谢濮打算上前,他立刻关上卫生间的门,然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他力气太大,谢濮怎么使劲也推不开。
争执间,门外突兀地插进一道声音:“这么热闹?”
金大勇猛地转过头,看见靳隼言正站在门口,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趁着金大勇泄力,谢濮用力顶开门,然后想也没想地跑向靳隼言。
靳隼言把他拽到自己身后,视线还放在屋内的金大勇身上,“我看看,是有人发病了吗?”
他轻笑两声,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金大勇被他看着,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兽类一向敏锐,尤其在面对比自己更可怕的野兽时。
谢濮无暇询问靳隼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陡然安静下来的金大勇,冷静道:“水龙头关了就不会再吵,如果你还是头疼,我可以现在去给你拿药。”
金大勇低下头,额头涌出冷汗,哆嗦着说:“我头不疼了,你们都走!我要睡觉了!”
病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在寂静的夜里有些震耳。
走廊里的声控灯也跟着闪了闪,谢濮的手还被握着,“你怎么会……”
“嘘。”靳隼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偷跑下来的,阿濮送我回去吧,不然被发现我该不好解释了。”
谢濮又一次被动地跟上了靳隼言的步伐。
转过弯就该上楼,靳隼言却没继续步子,反而用手扭过谢濮的脸,让他看向自己,“一脸的欲言又止,阿濮想问什么?”
谢濮下意识摸了摸脸,他想象不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我……只是想不通,你变了好多。”
明明还是原来的那张脸,却时常带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名为疑惑怀疑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总是抓不住。
“人总是会变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似乎是诱哄,“阿濮觉得现在的我属于好的变化吗?”
他生了双狭长凌厉的眼,专注时却很温柔。
谢濮迎着这样一双眸子,不受控制地点头,“是好的。”
树影在月光下晃动,一切都宁静祥和,靳隼言再次亲吻了他的断指。
度过繁忙的工作日,周末如期而至。
周日中午,趁着几个人都空闲,罗阳组了个火锅局,说是局,但人没几个,除了他自己,再算上谢濮和秦长安,也只多加了关咏荷一个人。
林医生人到中年,爱上书法绘画,和同好约着团建去了,别的熟人也都有事的有事,加班的加班,到最后也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桌旁。
“其实王志有空,但我没叫他。”罗阳耸了耸鼻子,开了罐可乐递给关咏荷。
关咏荷拢起长发,对罗阳会意地笑了笑,一边招呼谢濮和秦长安夹菜。
他们吃得没那么讲究,备菜都扔在桌上,谁爱吃什么就往锅里扔。
酱料是罗阳特调的,说是独家秘方,味道不错,就是辣,几口进嘴,几人都嘶嘶哈哈,谢濮还算能吃辣的,没一会脸上也浮气红晕。
罗阳又开了个玻璃罐,从里面挖出半勺辣椒油,“再加一勺这个,长安妈妈寄过来的,特香,这顿饭一过,哥你的感冒肯定好一半。”
一旁埋头认真吃饭的秦长安听到自己的名字,朝谢濮腼腆地一笑,“哥你吃,好吃的。”
辣椒油融进酱料,闻起来又香又辣,关咏荷问:“怎么回事,小谢感冒了?”
谢濮鼻子闷,说话也有些哑:“嗯,可能是前天下雨着凉了。”
“前天……哦,你值班那天吧,确实雨下得挺大的,是不是没带伞,淋雨搞得呀?”关咏荷多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我给谢哥送了伞,可能是雨气吧,太潮了。”罗阳接话道。
“也有可能。”关咏荷没再问,转头又拆了瓶可乐。
罗阳又回想起周五那晚的场景,他晚班结束后就拿着伞去住院部,没在值班室找到人,他又往楼上走了走,然后就看见谢濮、靳隼言和蒋雪青站在一起,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他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两天忍不住想了几次,都想不明白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姐,你朋友圈发的是结婚纪念日的视频吗?”秦长安问,他一手拿着手机,没等关咏荷说话就顺着链接点了进去。
几分钟后,秦长安呆了呆,“原来是财神爷啊。”
关咏荷噗嗤一声,然后笑就收不住了,一旁的可乐差点被打翻,多亏了谢濮手疾眼快地扶住。
罗阳一头雾水,“什么纪念视频财神爷的,我怎么听不懂。”
关咏荷笑够了,解释说:“我在朋友圈转了条视频,标题是此生挚爱,点进去就是财神爷的图片,哈哈哈哈,小秦你实在太可爱了。”
秦长安闹了个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
几天前确实是关咏荷的结婚纪念日,她还发了和爱人拍的写真,秦长安会误会其实很正常。
弄清楚缘由,罗阳忍着笑拍了拍秦长安的肩膀,“看吧,早就和你说过了,吃饭不要玩手机,叫你不听。”
谢濮也跟着弯了唇角。
这一刻的感觉太好,氤氲带着热气的食物,来之不易的、可以称为朋友的人,让简陋狭窄的宿舍也变得温馨起来。
小风扇尽职尽责,卷着火锅气味转来转去,罗阳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关咏荷拽着秦长安在窗口散热,谢濮吃的不多,还有精力起身收拾碗筷,罗阳也跟着站起来,“一起一起,收拾残局人人有责嘛。”
四个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把桌面收拾干净,秦长安拎着锅去水房清洗,他没走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空旷,再加上这时候宿舍没什么人,动静就更大了。
关咏荷奇怪道:“是小秦吗?这么快……”
她的话没说完,宿舍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说:“打起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人听不明白。
“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你说清楚些。”罗阳问,他不笑的时候,两颗小虎牙就会被藏起来,看起来很严肃。
小护士气喘匀了,这才说明白:“有病人在小操场打起来了,情况挺严重的,可能得送去市医院缝针。”
“这么严重?”关咏荷诧异开口,“是哪个病人?”
罗阳已经穿好衣服,领着小护士往出走,小护士闻言说:“是少爷、不对,靳隼言和金大勇。”
金大勇这三个字一出罗阳就感觉到头疼,这个月开始真是事事不顺,偏偏还都有金大勇参与,不过这件事还和靳隼言有些关系……他顿了顿,回头问:“谢哥,你也跟我过去帮个忙吧。”
谢濮正打算跟上去,听到他这话自然点头。
三个人匆匆来到小操场,现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两个值班医生正组织护士和保安把病人送回病房,只留下当事人靳隼言和金大勇在值班室。
金大勇额头破了个大口子,需要缝合,救护车还没来,他只被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肥硕的身体倒在角落,不时哼唧两声。
至于靳隼言,谢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侧身现在桌旁,身长玉立,仿佛置身事外,他身上没伤,唯独右手有一条血痕。
很明显,相对于打架,用靳隼言单方面殴打金大勇来形容这场事故更为贴切。
“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谁知道,看监控这两个人也没吵架,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金大勇呢,他怎么说的?”
“不说话,一个劲地喊疼……”
议论声隐隐约约传进来,罗阳出去说了句什么,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救护车来了之后,金大勇被抬走,靳隼言也被送回病房。
他手上的伤不算什么,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只有谢濮拿了药去找靳隼言。
靳隼言的病房门没关,里面的窗帘半遮半掩,阳光透过玻璃,只能投进一小束阳光。
谢濮循着阳光,看见了靳隼言。
他闭着眼,阳光打在他修理得很短的头发上、鼻尖和睫毛上,落下一小片虚晃晃的光影,虔诚又美好,透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濮时常被这样的美丽蛊惑。
无论是在杂草中找到的那朵野花,还是后来他偷偷豢养的流浪猫,都拥有和靳隼言相似的美丽,却无一例外的都离他而去。
靳隼言也会离开他吗?
谢濮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手指微微收紧,握紧手中的药,他叫了声靳隼言的名字,温热的手很快被人捉住,靳隼言的吻落在他手指上。
像是突然长出的藤蔓,咻的一下钻进了他心里,很痒却被填满了。
“阿濮,你喜欢我吗?”
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潮热的呼吸喷在掌心,谢濮听见靳隼言发闷的声音。
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片刻后,谢濮终于想起来了,靳隼言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就在一个月前。
喜欢和爱之间的界限太模糊,谢濮不知道他对靳隼言的感情是喜欢还是爱,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为靳隼言跳动。
他于是轻声应答:“喜欢的。”
靳隼言忽地抬起头,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深色的瞳孔叫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了。
把药放在桌子上,谢濮拉起他的右手,“我看看伤口。”
靳隼言突然动作,手臂一伸就扣住了谢濮的后脑勺,距离越来越近,他把谢濮摁在自己手背上。
“药没用,阿濮亲一下吧。”
靳隼言撒娇般说着甜蜜暧昧的话语。
谢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理,他的吻难道比得上药吗?
可他却听话地亲了亲靳隼言的伤口,细长的伤口,从上到下,都得到了温柔唇瓣的抚慰。
“阿濮真是喜欢我呢。”靳隼言轻柔地抚摸谢濮细软的头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命令一般的说:“用舌头舔一舔。”
谢濮乖巧地照做,他不敢太用力,怕戳破刚刚结痂的伤口,很快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伤口最后得到了妥帖的处理,当然,在这些之前还被唇瓣和软舌好好照顾了一番。
“为什么要打架?”他最后问。
靳隼言抱着他说:“我发病了,阿濮,你会害怕我吗?”
“不会的。”
靳隼言盯着他的发旋无声地笑,真是个小傻子,好骗得可以,既然他那这么喜欢靳隼言,自己就为他准备一份大礼吧。
一定要挑个好日子把礼物送出去,到时候就可以欣赏兔子惊慌又可怜的模样了,光是想想他就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