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byBrokkoli
Brokkoli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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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濮的动作踟蹰了一瞬,最后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谢濮刚把走廊里的窗户打开,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罗阳。
“谢哥!”罗阳看到他,伸出手向他挥了一下,几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拿着的手机递给谢濮,“有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有什么要紧事。”
谢濮道了声谢才接过手机,垂眸看了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罗阳瞥过去,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谢濮脸色不太好,罗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钻进了餐厅。
等四周都没人了,谢濮掸了掸裤子上沾染的尘土,接听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出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声音大到震耳朵,听起来应该是喝多了。
谢濮见怪不怪,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了一点,“你有什么事?”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现在对我不耐烦了是吧,忘了这么多年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了?”
男人不停地骂骂咧咧,期间还夹杂着啤酒瓶砸在木桌上的声音。
谢濮厌恶地皱眉,他实在讨厌这个声音,伴随在他年少时的每个夜晚,翻来覆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曾在心里诅咒着男人快点死掉,最好是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被汽车撞死,破碎的身体散落在马路的各个角落,死在男人最爱的酒里。
偶尔他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罪恶,心底更深处还有害怕,如果男人死了,他就真的变成孤儿了。
“谢濮!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不是聋了?”
“是我自己。”谢濮的思绪被拉回,他轻声说。
是他养活他自己的。
“你说什么?”已经完全被酒精支配的男人听不懂他的话,仍旧同以往一样颐气指使,“给我打点儿钱,不然我就去你们医院闹,让你的同事都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对自己爹的!”
谢濮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我知道了。”
那头的男人醉醺醺地笑了几声,他总觉得自己能一直拿捏谢濮,无论是多年前懦弱的小孩,还是现在能很轻松制服他的成年人。
挂了电话,后背濡湿,快要被汗水浸透了,谢濮捏着手机,过于用力的指尖发白。
病人们大多已结束用餐,他转过头,靳隼言正倚在墙上,手上摆弄着琴叶榕的叶片。
谢濮顿了顿,眼中溢出些许慌张,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切被靳隼言听到了多少。
靳隼言耸了下肩,直起身子,神色自然道:“谢医生没事的话,能送我回病房吗?”
他如此询问,但没给谢濮拒绝的机会。
雨丝轻拍窗户,谢濮盯着他的背影,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6章 雨天
雨天沉闷,光线暗淡,楼梯间也昏沉沉的,靳隼言走在前面,谢濮跟在他身后,几次张嘴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靳隼言什么都没听到呢?
其实听到也不会怎么样,但自尊心还是作祟,在面对靳隼言的时候,他的难堪会放大数倍。
于是两个人都很安静,一时间只有相同频率的脚步声轻响。
靳隼言的病房在五楼,走到三楼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声调依旧低沉,但足以占据楼梯间的每一处角落。
谢濮因他的话发愣。
他很少多言,尤其是面对靳隼言,靳隼言是进攻者的角色,他则是承受的一方,他的情绪、他的话其实并不重要,抛开这些,他也不知道什么话能用来讨好和取悦,与其令人生厌,不如索性沉默。
但他记得一件事,在他们第一次做/爱的那晚,靳隼言亲吻着他说:笑一笑,很漂亮。
谢濮想,这样做应该不会被厌恶,于是他仰头抿开一个笑。
他总是这样,模样纯洁,内里却是诱惑。
靳隼言看得蠢蠢欲动,也跟着笑了。
他惯常的笑只是勾唇的动作,某种程度上根本算不上是笑,但他此刻弯了眼睛,眼中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让谢濮清晰地意识到——他取悦了靳隼言。
谢濮盯着靳隼言琥珀色的瞳孔小声问:“你喜欢猫吗?”
很突兀的话题,让靳隼言产生了一种自己在逼迫谢濮的感觉,他在高了一节的台阶上稍微俯身,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猫是一种过于狡黠的动物,我不喜欢。”
狡黠吗?谢濮从他眼里看见了缩小的自己,面庞有些扭曲,接着赞同说:“猫的确很狡黠。”
他们终于踏出楼梯间,靳隼言在入眼皆是纯白墙壁的长廊里放缓脚步,等待谢濮与他并肩。
谢濮步子放大,“我从前在书上看到,古代有一种聘猫的习俗。”
“聘?下聘礼吗?”
“嗯。”谢濮点头,在心里回忆书上的字眼,“如果聘的是家猫,就会准备盐和糖做聘礼给猫主人,是野猫就要给猫妈妈送一串小鱼。”
“听起来很有趣,阿濮也是有趣的人,所以才能发现这样有意思的事。”
谢濮没对这句像是夸奖的话做出任何表态,他侧过头,抬眼看着靳隼言撑到脑后的手,这样懒散的姿势由他做出来反而十分自然。
靳隼言的病房在长廊尽头,要比其他单人病房宽敞许多,以他的身份,这种特殊是被默认的。
只能窥见一角的病房干净整洁,靳隼言单手抵在门框上,没有邀请谢濮进去,“多谢阿濮送我回来。”
他没给谢濮说话的机会,抬了下下巴,“阿濮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好。”
大脑根本未经思考,答应的话已先一步从嘴里吐出来。
穿着洁白制服的医生自长廊尽头折返,身形瘦削,略长的发尾戳着衣领,随着他的步调轻轻晃动。
靳隼言指尖摩挲门把手,半晌后,才收回意图不明的目光。
靳隼言关上门的时候,谢濮刚好走到倒数第五间病房,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他下意识回头看,随后余光瞥到身侧门玻璃上映出的一张脸——不知道站了多久,竟然无声无响的。
是一张十分苍白青涩的脸,属于一个年轻男孩,上面嵌着的两颗幽深眼珠正凝着谢濮。
谢濮顿了顿,上前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认出来这是食堂打架事件的主人公之一,罗阳叫他小郁。
男孩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拿着的东西,啪的一声摁在玻璃上,“拼图,少了一块。”
拼图只差最后一块就能拼好,画面里是大雪覆盖的森林,松鼠和小鹿围成一团,一个小男孩坐在它们中央,手里高高举起一只红色气球。
缺的那块正好是小男孩的一只眼睛。
谢濮稍微弯下腰,“需要我帮你找吗?”
“不用。”
男孩的声音从拼图后面传来,听着有些冷淡,“罗阳哥哥拿走了。”
谢濮明白过来,对他说:“那好,我和他说一下,让他送回来。”
“谢谢。”
男孩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收回拼图。
透过门上的玻璃,谢濮看见他坐回了窗前的椅子上,用一只手拨弄桌上的积木,出奇得安静,让人无法联想他发病的模样。
正午刚过,食堂内一片安静,只有几个换完班的工作人员还在用餐。
秦长安单手抱着一只纸箱,他旁边的罗阳用剪刀划开纸箱封口处的胶带,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玻璃罐子。
“小秦你妈又给你寄腌菜来了?”吃完饭的男医生凑过来,抬手想往纸箱里摸,“上次的酸萝卜还有没有?给我拿一罐,还有酸豆角,那个也挺好吃的……”
罗阳不动声色地挡开男医生的手,“我刚想起来,王哥,你这周末是不是想请假来着,去参加你小姨子的订婚宴,是吧?”
他一打岔,男医生露出一副愁容,“可不是么,可这周轮到我值班,不好请假啊。”
“这个好办。”罗阳揽过男医生的肩膀,一边冲秦长安使了个眼色,等秦长安抱着纸箱离开才继续说,“林医生周末有空,我跟他说说,让他帮忙跟你换个班。”
男医生顿时一脸喜色,“真的?那咱们说好,你可一定得把事给我办成。”
“放心放心。”
罗阳笑呵呵地应着,抬眼看见走进来的谢濮,他耸了下鼻子。
目送男医生走出食堂,罗阳凑过去和谢濮说:“谢哥你看见没,这人叫王志,又抠门又爱占小便宜,以后你要是碰见,少搭理他,表面应付得过去就行。”
他说完才想起来问谢濮刚才去了哪里,谢濮很笼统地回答说:“在附近随便转了转。”
他现在还处于熟悉环境的阶段,罗阳没有怀疑他的话,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食堂仅剩的几个人也走完了,谢濮把拼图的事情告诉罗阳,罗阳一脸纳闷,“拼图?我没拿过啊……难道是我忘了,等回宿舍找找看吧。”
“他、小郁的病情很严重吗?”谢濮问,从方才的接触来看,男孩的表现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精神病患者。
罗阳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说真的,哥,我在四院待了快两年,接触过这么多病人,年轻的有年纪大的也有,除了发病的时候,他们就是正常人,像四楼的一个病人,人家下围棋的,能参加国家级比赛拿奖的那种,沈主任也爱下围棋,碰着问题还过去请教呢。”
他说到这里,乐了乐,“所以我是觉得吧,对待这些病人就要像对待平常人一样,他们自己也不想受到偏见,而且他们是生病,又不是犯错。”
“你说的对。”谢濮点头,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发现罗阳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格圆滑但不世故,对待病人也有耐心,他人缘好是正常的。
听到谢濮的赞同,罗阳得意地抓了抓头发。
细长的树枝在风的作用下摇晃,拍在玻璃窗上发出很大的簌簌声,谢濮张开手,从窗户外接了几滴零星的雨水。
精神病患者也是人,不应该受到偏见,但在靳隼言的位置上,他身上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掌心的雨水微凉,谢濮无法欺骗自己,他是伤害了靳隼言的人,靳隼言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呢,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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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啦更新啦!真的很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更新,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来调整心情。
前面的内容小小修改了一下,建议大家重新再看一遍吧【亲亲】我现在是有存稿的人,请大家放心追更!!

第7章 不后悔
晚些的时候,谢濮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闻郁,郁有丰盛美好之意,也指忧郁,很少有家长用这个字作为孩子的名字。
罗阳一边翻找被褥一边说:“我看过他的病历本,上面有他妈妈的签名,他妈妈姓郁,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闷青色的天空中闪过一阵亮色,雷声接踵而至,天气预报很准,今天的确是阵雨,雨停了又下。
谢濮收回视线,弯腰从床脚捡起一小片没什么重量的东西,灯光照出上面画的一只圆眼睛,他递到罗阳面前,“找到了,应该是这个。”
罗阳满头大汗,看见他手中的拼图松了口气,“还真是我拿回来的,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过找到就好,小郁认真拼的,要真是丢了一块就太可惜了。”
正说着话,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罗阳喊了声进来,门外伸进半个身子,秦长安的眼镜上沾着雨滴,头发也湿漉漉的,他显然没有打伞,看上去有点狼狈。
“出事了?”罗阳忙问。
“没有没有。”秦长安摆手加摇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瓶腌菜,“阳哥这个给你。”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我家比你家近,不用抢你这好不容易寄过来的母爱,你当我是王志啊?”
最后一句声音压了下去,背后说人毕竟不好,罗阳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说话连珠炮似的,秦长安说不过他,直接把腌菜放在桌子上就走,还对一旁的谢濮也说了一句:“谢哥你也吃。”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罗阳嘿了声,“这小子长本事了。”
周末过后,谢濮收到正式的入职通知。
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办公室,沈立白捏着树枝逗鸟,眼也不转地说:“合同在桌上。”
谢濮把歪在一旁写着主任沈立白的立牌扶正,然后从笔筒里抽出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好了。”
鸟笼里传出几声振翅声,羽毛光滑的两只鸟不太想搭理沈立白,叫都没叫几声,沈立白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还是向往自由啊。”
他重新坐回黑色皮椅上,合同没再看,直接收了起来,末了又问:“真不后悔?”
谢濮脑海里想起那天靳隼言问他的话:“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我?”
那时他没回答,此刻他认真点头,“不后悔。”
“我想在这里。”
四院坐北朝南,从正门进来,经过的第一栋建筑属于保卫科,向前是病人活动的操场,操场对面的大楼是主楼,一楼为门诊部,向上设有精神科、神经科、心理科、药剂科、精神卫生科等科室。
员工宿舍主楼后侧,经过小操场,谢濮工作的地方就在主楼三层的药剂科,几天的时间,足够他把四院的内部格局了解清楚。
主楼右侧是住院部和康复活动中心,其中住院部的楼层最高,内部主要分为开放病房和封闭病房,根据病人特点又分男女病房、物质依赖病房和儿童青少年病房等。康复活动中心则要简单许多,除了阅读室,还有一个小型健身房、心理治疗室、电休克室及配备的一些治疗仪器。
药剂科原本有两位医生,刚好可以互相配合工作,但其中一位在两个月前离职,剩下的医生要处理原本两个人的工作量,两个月来身心俱疲,所以对谢濮的到来很高兴。
“左边箱子里是住院病人的病史和用药史,你不用着急,慢慢上手,虽然你有工作经历,但咱们四院毕竟是精神病院,和其他医院不太一样,这两天我先带你走一遍流程。”
房间内有两张办公桌,一左一右靠在两侧,谢濮把带来的东西放进抽屉里,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我会尽快上手的。”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关咏荷,你叫我关姐吧。”女医生指了指胸前的名牌,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因为最近没少加班,“以后都在一个办公室,少不得我要找你替我值班呢。”
“好,以后值班的话关姐你尽管找我。”谢濮没拿她的话当玩笑。
关咏荷看着他,噗嗤一下笑出声,“小谢你人真有意思,你家不是本地的?周末不用回家吗?”
谢濮手指蜷了蜷,“本地……但家里人不怎么管我。”
“我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真好。”关咏荷感叹一句,“我还是得多跟你这样的年轻人接触,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似的。”
谢濮花了一个上午来看住院病人的用药史,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中午,对面的关咏荷抻了个懒腰,叫他去食堂吃饭。
谢濮冲她摇头,“我还不饿,还是先把这些文件看完吧。”
“那可不行,我说小谢,你这个思想太不对了,工作哪是能做的完的?再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必须要按时吃饭。”
关咏荷声音温柔,话里带着关切,让接收到善意的谢濮有些无措,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两人先后踏出办公室,关咏荷因为转头去拿水杯,慢了一步,出来时看到谢濮看着前方发怔,调侃了一句:“我就说嘛,工作会把人变傻。”
等顺着谢濮的视线看过去,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打招呼说:“小蒋,你吃过午饭了吗?”
前方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听到声音后都看了过来,穿着医生制服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容貌清俊,他微微颔首,“还没有,我们正要过去。”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他靠着墙,身上是略显宽松的条纹病号服,袖口被他挽到手肘,露出的一截小臂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线条感。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身高几乎一样,肉眼无法分辨谁更高一点,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势均力敌。
谢濮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他不能在这里叫出靳隼言的名字。
“那正好,咱们一块过去吧,我介绍一下,这是谢濮,今天刚到药剂科入职……”
关咏荷的声音变得十分虚幻,好像被大脑自动屏蔽在外,靳隼言看了过来,谢濮和他对视,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原来是新同事,谢医生你好,我是蒋雪青,在精神科任职。”年轻而英俊的医生说。
谢濮好半天才给出回应。
原来他叫蒋雪青,是靳隼言的主治医生。
也是靳隼言口中那个从高中起就喜欢他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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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请给我一点海星吧~

第8章 旧识
靳隼言在四院很特别,这种特别体现在他跟着几个医生走进食堂,又打了饭坐下来,期间行动自如,无人质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病人本应该待在病房。
谢濮餐盘里的饭摞得老高,里面的菜都是关咏荷推荐的,她看他像个小辈,习惯性地想让他多吃一点。
餐桌是统一的四人座位,谢濮和关咏荷相对而坐,还空出两个位置。
靳隼言单手托着餐盘,径直走过来,坐到谢濮旁边。
谢濮本能地侧头看向他,空气微微停滞。
蒋雪青的动作顿了顿,也跟着坐了下来。
片刻后,关咏荷试图打破尴尬:“一起吃正好,人多热闹。”
饭桌之下,先是小腿传来痒意,随后膝盖被碰触,属于另一个人的腿轻轻贴上了他,像是不经意的动作,但谢濮知道不是。
靳隼言是故意的。
隔着夏季并不厚的布料,彼此的温度在狭窄而隐秘的空间里传递,谢濮用余光看着斜对面对此一无所知的蒋雪青,那种欣喜交织羞愧的情绪再度袭来。
他像一个卑劣的小偷,破坏了靳隼言顺遂的生活,又来渴求他的爱。
“不喜欢?”靳隼言语气平淡,夹走他拨到餐盘角落里的番茄。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昵举动。
关咏荷诧异地看过来,蒋雪青放下手中的筷子,眉心皱了皱。
“你……”谢濮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接着又是疑惑,他以为靳隼言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他似乎想错了。
“小谢你跟靳、靳先生你们认识?”关咏荷忍不住好奇。
“是旧识。”
靳隼言主动回答,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安静的食堂仍旧有些突兀。
“噢噢,这样啊。”
旧识这个词能延伸出很多释义,但谢濮已无法思索于此。
因为就在靳隼言话落的瞬间,他握住了谢濮的手腕。
谢濮的思绪全都乱了。
整理完资料已经入夜,关咏荷一个小时前就下班走了,谢濮检查完电器开关,锁门离开。
下楼时碰到罗阳,他拎着半袋桃子,“正要去给你送呢。”
谢濮问他桃子是在哪买的,罗阳晃晃头,“不是买的,保卫科有个小保安,他老家是搞果园的。”
两人踩着楼梯下楼,罗阳问他要不要去住院部那边走走,他顺便要去看闻郁。
谢濮今天刚看过闻郁的病史,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袋子里的桃子滚来滚去,罗阳说:“小郁喜欢吃脆桃子,我挑了几个,都是脆的。”
谢濮肯定说:“你们关系很好。”
“是啊,我来四院入职的那天,小郁也是第一天入院,我以为能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但他最近发病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种时候,安慰没什么作用,谢濮只能静静聆听。
两人出了主楼,又碰上一个人,对谢濮来说算是个熟面孔。
“哎小罗,可找到你了。”王志迎面过来,“喜糖,特意拿来谢你的。”
罗阳挂上笑脸,“都是同事,有什么可谢的,喜糖我收了,就当沾沾喜气。”
王志好不容易给人送次东西,表现得很是大方,目光接着上下扫了一遍旁边的谢濮,“这位就是药剂科新来的谢医生?”
这话是明知故问,谢濮说:“是我,王医生你好。”
打招呼不是王志的目的,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听说你和靳少爷认识?”
罗阳咳嗽一声,瞥了眼谢濮的神情没开口。
今天中午食堂人不少,谢濮并不意外这件事会在四院传开,他对王志话中的字眼有些好奇,“靳少爷?”
“可不就是靳少爷,他那样的有钱人,不叫他少爷叫什么?”王志说,他瞧谢濮一副好脾气模样,说话愈发肆无忌惮,“我倒是好奇,你有靳少爷这样的人脉,干嘛想不开到四院受罪,你一个蒋雪青一个,四院近来可真是热闹。”
这话越说越离谱起来,罗阳不得不开口:“好了王哥,我们还要去病房,先不聊了。”
摆脱王志,罗阳吐出一口气,“我说这铁公鸡怎么今个拔毛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好好的喜糖拿着倒烫起手了,谢哥你可千万别拿他的话当回事。”
路灯下,修剪整齐的矮树丛里传出虫鸣,谢濮神情平淡,“他说的蒋医生是怎么回事?”
“谢哥你说这件事啊。”罗阳挠了挠头,像在思考该如何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靳隼言入院后,蒋雪青就来四院任职了,他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跟着的老师在国际上很有名,来四院确实屈才,而且他入职以后只负责靳隼言一个病人,久而久之就有些传闻说蒋雪青是专门奔着靳隼言来的。”
他说完立刻表态:“我是不信的,这些都是捕风捉影,还有哥你和靳隼言之间的关系,虽然我也和大家一样好奇,但你不说我肯定不问。”
罗阳的好性格体现在方方面面,此时此刻也依旧体贴,谢濮沉默一瞬说:“谢谢,我和靳隼言没什么关系。”
他对靳隼言的渴望如深渊般填不满,但他自知没有资格,所以即便他们在无人的隐秘处忘情亲吻,但确实是没有关系的。
到病房的时候,闻郁正在玩拼图。
比谢濮上次见过的那副拼图要简单许多,闻郁拼好又打乱,如此重复,他好似很享受这个过程。
罗阳一进来,他就不玩了,罗阳问一句他答一句,因为样子稚嫩,放在外面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看上去很乖。
他们在说话,谢濮就顺势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陈设。
闻郁的病房不大,设施简单,但因为是封闭病房,所以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床边的地毯上堆满拼图和积木,很散乱的摆放着,显然主人经常摆弄它们。
罗阳洗好桃子出来,给谢濮和闻郁一人一个,闻郁对谢濮不怎么在意,视线一直追随着罗阳,问他桃子是从哪里来的。
罗阳把之前对谢濮说的话又对闻郁说了一遍,“还有前几次拿给你的,都是他送的。”
闻郁捧着桃子,没吃,“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他问的是罗阳和给他桃子的保安,罗阳很自得地说:“四院就没有和我关系不好的人。”
闻郁应了声拽着他去玩拼图。
谢濮坐在一旁,回忆闻郁的病史。
闻郁今天十七岁,还没成年,但病史已经两年。
他的病是后天所致,他在初中的时候,因为性向问题被父母送进所谓的“戒断所”,戒断所里采用的治疗手段是电击和注射违规药物,试图在伤害身体的同时摧毁他们的精神,以此来达到“治愈”的效果。
后来戒断所被记者曝光,在社会舆论下关闭,相关人员也被逮捕入狱,表面看似风波平息,实则带来的影响并未消失。
闻郁在回家之后,还是会经常产生幻觉,觉得有人在伤害他,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他不仅抵触和人交流,甚至进行自虐。
在一次跳楼未果后,他被家人送进四院接受封闭治疗。
在食堂那天,谢濮就注意到闻郁手腕上的伤疤,愈合了也还是很狰狞,那是他割腕后留下的。
遭受这些伤害的人不止闻郁一个,那些从戒断所里获救的孩子,不知道是否和闻郁一样还在承受痛苦,谢濮看着趴在地毯上低语的罗阳和闻郁,他希望所有获救的孩子得到的都是救赎,而不是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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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敲,有人在嘛,没得评论心慌慌【哭泣】

门外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谢濮窥向还在玩拼图的罗阳和闻郁,无声地推门出去。
窗户没关,夜风与月色无声无息地铺陈进来,身侧传来声响,声控灯再次亮起,谢濮本能地转过头。
靳隼言单手撑着墙壁,就站在不远处。
然后他走过来,在谢濮面前站定,伸出手,像是要给予一个拥抱。
谢濮不免心惊,担忧地朝病房内看去,背对着房门的罗阳和闻郁什么也没察觉到。
靳隼言关上了他身后的门,动作时指尖拂过他的手肘,然后无声道:“过来。”
去哪里?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询问的地方,谢濮跟了上去。
上次没能进入的地方,这次终于在谢濮面前展示出全貌,靳隼言的病房要更加空旷,除去床和桌子这些必要家具,找不见半点属于靳隼言的私人物品。
他好像随时都能从这里离开。
但他又确确实实被困在这里。
谢濮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在门口踟蹰。
“过来。”靳隼言再次说。
玻璃窗倒映月亮,谢濮在走过来的瞬间被靳隼言钳住双手,被迫地向后仰去,后背贴在微凉的玻璃上。
靳隼言的吻随之落下来,从他的眉心顺着鼻梁向下,他无声地表达着欲望。
谢濮的气息变得不稳,抬手抓住他胸口的布料,没用什么力气地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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