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byBrokkoli
Brokkoli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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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濮又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有些疹子上的皮肤都被抓破了。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忐忑说:“太痒了我才抓的。”
“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抓了。”谢濮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又抬高声音,“还有谁身上也起了这样的疹子,举手我看看。”
他话落,又有几个孩子举起手。
谢濮点点头,出去找蒋雪青,把事情告诉他,蒋雪青带的药膏还有剩余,可以先拿过去用,不够可以向上面反映,会尽快送过来。
谢濮拿着药膏回去,帐篷里的孩子都起来了,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他。
“现在要涂药膏了,谁要第一个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走出来,有些警惕地说:“我帮女孩涂。”
有警惕心是好事情,谢濮把药膏交给她,“那好,谢谢你的帮忙,涂完了要晾一晾,记得告诉她们不要用手抓。”
女孩很认真地记下,“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叔叔吧。”
“叔叔……”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哥哥比较好。”
谢濮失笑,叫男孩子们过来涂药膏。
这些疹子是受潮起的,都不严重,谢濮按着大小顺序帮他们涂,一边嘱咐不要用手抓,有外向一点的孩子就说:“哥哥,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谢濮问:“是么?那我说了多少遍?”
“十遍!”
“不对不对,是十二遍……”
帐篷里响起争辩的声音,谢濮摇摇头。
女孩那边已经全部涂完,帮忙的女孩走过来问:“你也是负责救援的医生吗?”
谢濮刚才听到有人叫她海棠,看来是她的名字,“算是吧,我是辅助医生。”
“辅助医生是什么医生,我只知道有的医生会做手术有的不会。”有人抢着说。
“我们是精神科的医生,负责做心理疏导。”谢濮耐心解释。
“什么是心理疏导?”一个年级比较小的孩子问。
“心理疏导就是……如果你觉得最近不开心,总是很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可以去找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男孩举手,“海棠就很难过,是不是可以去找你?”
“我才没有!”海棠反驳了一句。
男孩嘟囔:“就是啊,我昨天还听见你偷偷哭了。”
海棠不说话了,垂下头。
谢濮让其他孩子先回床上去,然后才说:“偷偷哭对身体不好,你告诉哥哥,我不告诉其他人。”
海棠面露纠结,最后小声说:“我只是……想我爷爷了。”
“家里房子被淹了,爷爷说房梁上还有他藏起来的钱,是留给我以后上初中用的,他要去拿回来,但是……但是他没回来。”
海棠没哭,只是很平静地说。
反而是谢濮听得心里发赌,他还没有开口,海棠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昨天哭完就后悔了,爷爷说哭会把运气哭没,我猜爷爷肯定没事,他身体才好呢,比村里所有老人的身体都好。”
“你说得对。”谢濮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最后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临时安置点有好几个,你爷爷肯定在其他安置点。”
那天以后,海棠成为了谢濮的小帮手。
谢濮虽说是蒋雪青的助手,但也不是时时跟在蒋雪青身边,偶尔人手不够用的时候,他会被叫去帮忙包扎伤口,海棠就在他旁边帮忙递纱布。
今天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后,海棠突然说:“我以后也要做医生。”
她看着谢濮补充:“和哥哥你一样的医生。”
谢濮笑笑,“应该是比我更厉害的医生。”
“不要比哥哥厉害,像哥哥一样就很好。”海棠摇摇头,“哥哥又温柔又有耐心,我们都喜欢你,其他帐篷的大人也在夸你,我还听见有人打听你结没结婚呢,说想给你介绍对象。”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想看谢濮会不会不好意思,但谢濮更像是呆住了。
海棠有些慌,“哥哥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谢濮回过神,“没有,只是……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当然了。”海棠没有犹豫,“我很讨厌男人,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愿意相信你。”
谢濮想起这几天的观察,海棠确实很不喜欢和男性接触,他有了些许猜测,严肃问:“海棠,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男人吗?”
海棠迟疑一下,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点头,“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得到谢濮的保证后,她才开口:“我有一个邻居姐姐,她很漂亮对我也好,但她不爱出门,我想见她只能过去找她,有一天我去找她,我看见……我看见……”
海棠的声音抖了抖,谢濮安抚说:“不要急,你慢慢说。”
“我看见有人压在她身上,脱光了她的衣服。”
说到这里,谢濮已经明白了。
海棠其实还是懵懂,只是凭直觉认为那个画面很恐怖,“那个人是我们村的混混,他离开以后,我去问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姐姐只是哭,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还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谢濮问:“你姐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海棠茫然道,“她有一次想要上吊,但被我拦住了,那以后她就不爱说话了,也不再理我,后来下暴雨,我被带到安置点,就没再见过她。”
海棠的姐姐心理一定出现了问题,说不定还会再次寻死,谢濮冷静道:“海棠,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你姐姐现在生病了,必须进行心理疏导,不然她还会继续寻死。”
“不行!”海棠慌起来,“姐姐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而且……而且她不会相信你的,等我以后成为医生再去治她的病还不行吗?”
“来不及的。”谢濮轻声说,“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你见过蒋医生,他是一名比我优秀很多的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姐姐。”
“可是……可是姐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我这样做对吗?”
“你是在救她。”谢濮声音放低,“海棠,等灾情结束,你带着姐姐来找我,好吗?”
良久,海棠点了下头,“欺负姐姐的混混要怎么办?凭什么姐姐那么难过,他却能过得很好。”
谢濮沉默一瞬,说:“这件事要你姐姐来决定,看她要不要混混付出代价。”
这件事定下来,海棠再次确认:“我真的是在救姐姐吗?”
谢濮给予肯定的回答。
海棠说:“我以后要做一个最厉害的医生,救很多很多人……像姐姐这样的人。”

第82章 你别拿刀戳我的心了
晚上谢濮把事情告诉蒋雪青,蒋雪青摇摇头,只说:“不会这么简单。她不敢把事情说出去,不止是怕得到混混的报复,更怕的是外界的流言蜚语吧,她怕到这种地步,把所有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又怎么会肯接受别人的帮助?”
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更别说是在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
谢濮问:“那就置之不理吗?”
“你都把我架上去了,我怎么置之不理。”蒋雪青说,“等灾情结束我问一下相熟的女医生,女性的话她应该更能接受一些。”
经蒋雪青这样一说,谢濮才发觉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谢谢你蒋医生。”
帐篷里熄灯早,蒋雪青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没什么好谢的,毕竟我是个‘优秀’的医生。”
第二天谢濮先过去安置病人的板房,看他们的伤口有没有发炎,海棠就跟在他身后,谢濮检查完一个,说没有发炎,她就在纸上画一个勾,做得有模有样,期间有人开玩笑:“海棠这么厉害了,都做医生了。”
海棠回一个笑,“是谢哥哥教我的。”
检查完所有病人,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海棠跑出去询问,很快回来对谢濮说:“物资到了。”
谢濮记得物资应该下午才能送过来,“怎么来得这么早?”
海棠说:“我问清楚了,到的不是政府物资,是有人捐赠的物资。”
原来是这样,现在路不好走,政府送的物资都要调直升飞机,不知道私人捐赠的物资是怎么送过来的。
谢濮穿上雨衣,一边对海棠说:“三号房病人没有发炎情况,你把这个告诉隔壁帐篷的医生,我去外面帮忙搬物资。”
海棠应了一声。
海棠做事细心,谢濮没有不放心的,他掀开门帘往外走。
今天雨下得不大,空中只有飘散的雨丝,显得远处有些雾蒙蒙的。
物资不能被雨淋,有部队的士兵帮忙,大家都沉默地加快了动作,谢濮被这种气氛感染,也跟着加入进去。
物资里有食物也有一些其他生活用品,他草草看了两眼,在心里感谢这次的捐赠人,一边抬起箱子,他连着走了几趟,觉得自己只拿一个箱子还有余力,于是学着旁边士兵那样一次搬两个。
抬起的一瞬间谢濮就知道他高估自己了,路面泥泞,他没走出多远,就在地上滑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箱子那头多出一个人,帮他扶住了。
谢濮看不清人,只能道谢:“谢谢,麻烦再帮我一把,一起抬进左边的帐篷里。”
那人没回答,也没收回手,谢濮压力减轻,加快步子把箱子搬进帐篷里。
雨衣里面闷热,他早就出了汗,此刻更是气喘吁吁,帮他忙的人反而没觉得累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气息平缓。
“你应该是过来送物资的吧,刚才真是谢谢你……”
谢濮转过身,看清他身后的人,喉咙跳了跳,他跟着失声。
“怎么?认不出我了?”
衣服摩擦发出悉索声,靳隼言一步步逼近,下颌崩得极紧,脸色在雨天里显得格外阴沉。
身后是叠在一起的物资箱,没办法再向后了,谢濮伸手抵住靳隼言的胸膛,不让他再向前,“你为什么来渡洋?”
靳隼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盯着谢濮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才开口:“为什么,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来渡洋?”
他自问自答:“你是来救援,因为你善良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你是医生你有责任,我不是,我是个烂人,身上更没有什么责任,我为什么来渡洋?我是为了你!”
哪怕谢濮用手抵着他,他也用力向前,最后与谢濮紧紧贴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失踪又有多少人被水冲跑,救都来不及救,我跑了两个安置区才找到你,这些天眼都合不上,一闭上眼就是你在水里喊我救命,你还问我为什么来渡洋,阿濮,你别拿刀戳我的心了。”
靳隼言吐息灼热,胸膛起伏,谢濮碰到他汗涔涔的脸,却凉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发现靳隼言根本没穿雨衣,身上衣服全是湿的,他卸下力气,任由靳隼言压在他身上,“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靳隼言眼中红血丝明显,看人时有些莫名阴狠,他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难看透顶,别过脸去,“你走的前一天,我在想要如何布置我们的家,别墅怕你住腻了,我想重新买个住处,由着你的心意来布置,要挑个有大花园的,种很多树来讨你欢喜……我想着这些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去找你,却被告知你走了。”
靳隼言苦笑起来,亏他还以为挽回谢濮一事有了进展,实则不过是他的错觉,“真可笑,我在计划和你的未来时,你却想着要逃离我。”
谢濮眼睛不知为何发酸,险些落下泪来,他仰头止住,抬眼却看见靳隼言面颊滚落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打在他的雨衣上,声音那么响。
他被靳隼言的眼泪咂得愣住了,直到又有人进来,放下一箱物资。
幸好他们所在之处是边缘角落,如果不刻意发出声音,不会有人发现。
谢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揽在靳隼言的腰上,另一只手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似是轻哄。
靳隼言红着眼睛,哑声问:“这是做什么?看我太傻怜悯我吗?”
谢濮有些讪讪,他最近总和孩子们在一起,哄孩子的手段无师自通,刚才愣神一阵,他把靳隼言也当做需要安慰的孩子了。
这个不能和靳隼言说,谢濮趁机推开他,“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换衣服吧。”
靳隼言手腕被谢濮牵着,像狗被牵住绳子一样跟着走,“我没带衣服,给我穿你的吗?”
“……”谢濮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还能穿谁的衣服?”
真是奇怪,除开最开始的那天,他从未想起过靳隼言,他以为自己正在一点点丢弃他对靳隼言的感情,可当靳隼言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那些他丢掉的感情重新鲜明起来,充盈在他心间,跟着脉搏一起跳动着。

第83章 我竟然从没爱过自己
谢濮把靳隼言带回帐篷,觉得不妥,这里是他和蒋雪青一起住的,他带人进来,应该先征询一下蒋雪青的意见。
他找出衣服,还没想好把靳隼言安排在哪里,有人过来传话说,为了感谢靳隼言捐赠物资,特意给他腾了间帐篷,让他今晚住下来休息。
谢濮这才知道今天捐赠物资的是靳隼言,靳隼言看他惊讶,轻挑了下眉毛说:“你在这里治病救人,我总不能拖你后腿,别的我做不了,唯独有一点钱。”
谢濮心头被触动,靳隼言辛苦寻来这里,担忧他是真,捐赠物资也是真,都是切实摆在他面前的行为,做不了假,“我替灾区的群众谢谢你。”
他顿了下,“我……我也谢谢你。”
靳隼言背对着谢濮换好衣服,重新恢复清爽后他才敢去抱住谢濮,等把谢濮牢牢搂在怀里,他后知后觉感到疲惫,“口头上的不做数,你也抱我一下。”
谢濮抬起手,靳隼言跟着一喜,然后就被推开,谢濮垂下眼,“你淋了雨,要先吃点药。”
靳隼言心想,药有什么用,他跋山涉水来讨的不是一口药,而是一个谢濮。
谢濮回去拿药,碰到给大人帮忙的海棠。
海棠刚才看见谢濮和靳隼言在一块儿,对他们的关系很好奇,问道:“谢哥哥,刚才来的是你的朋友吗?”
谢濮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靳隼言和他的关系,“算是吧。”
海棠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谢濮拿到药后准备回去,但有新的获救群众被送过来,他被叫过去帮忙,处理完这些,已经快过去两个小时,放在口袋里的药盒都被雨水浸湿泡软了。
帐篷里只有靳隼言一个人,谢濮直接走进去,靳隼言躺在床上,正眯眼睡着。
谢濮放轻脚步,走过去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有些烫,“靳隼言,先别睡,把药吃了,你有点发烧。”
听到他的声音,靳隼言睁开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头好疼。”
“过去帮忙耽误了点时间。”谢濮把他扶起来,喂他吃完药又喝了一杯水,“还有哪里不舒服?”
靳隼言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你别走,你陪着我,我就哪里都不疼了。”
他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就彻底没了声音,再次昏睡过去。
谢濮看得出他很累,没再出声打扰他,等他呼吸平缓以后,才把他放回枕头上。
靳隼言身上穿的是谢濮的衣服,对他而言有些紧了,谢濮怕他不舒服,起身帮他整理,上衣松开两颗扣子,裤子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松一松腰带和裤脚,整理到裤脚时,谢濮鬼使神差地往上拽了拽,露出靳隼言被泡得发白的小腿,那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痕,想来是走山路时被划伤的,没经过及时处理已经有些肿了。
之前强压下的酸涩感再次冒出来,谢濮摁了摁发烫的眼睛,低声说:“我相信你是真的担心我了。”
伤口要尽快处理省的发炎,谢濮刚才只拿了退烧药,这下还要回去找消毒药和涂抹伤口用的药膏。
事情不麻烦,不过折返一趟的事,谁料到靳隼言根本不让他走,他明明闭着眼,却能精准抓住谢濮的手,央求说:“别走阿濮……”
谢濮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口叫海棠把药送过来,海棠记性好,各类药名都记得清楚,把谢濮说得每一种药都拿了过来,谢濮和她道谢, 她摆摆手,能帮到谢哥哥的忙她很开心。
谢濮很细致地处理完靳隼言腿上的伤口,因为伤口不深,不用缠纱布,这期间靳隼言醒过来一次,看见谢濮在给他上药,往后躲了躲,“不疼,你别弄,过来歇着。”
谢濮就放下棉签,到他床边坐一会儿,等他睡过去后,再接着给他上药。
靳隼言这一觉睡得长,一直到下午还没醒,谢濮给他试过体温,发现烧退了,他放下心,趴在床边也睡了一觉。
快傍晚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紧凑的铃声,谢濮惊醒,听见有人用喇叭喊:“所有人,立刻转移,所有人立刻转移……”
靳隼言也被吵醒,揉着头问他怎么了。
谢濮披上雨衣出去问,有人给他解释:“附近的河口决堤了,咱们这里恐怕不安全,要尽快转移。”
这是紧急情况,谢濮也知晓这件事的严肃性,他当即跑回帐篷带上应急用品,蒋雪青也在帐篷里,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把必需品装好,谢濮对蒋雪青说:“帐篷里那群孩子还要你多照看两眼,我要到靳隼言那里去一趟。”
蒋雪青下午听说了靳隼言过来的事情,点头应下:“你放心交给我。”
谢濮背着背包回去,靳隼言还坐在床上等他,一见他便问:“怎么回事?我听有人说要立刻转移。”
谢濮把情况简单叙述,找出一件雨衣让靳隼言穿上,靳隼言长得高,雨衣穿在他身上只能遮挡到膝盖上方,谢濮想了想,蹲下身给靳隼言的两只小腿缠上纱布,“一会儿穿上雨靴,最好不要碰水。”
靳隼言看着谢濮蹲在他腿边温声嘱咐的样子,突然就生出把这人揉碎在他怀里的念头,他喉结滚动,一把将谢濮拽起来,“我自己都不明白了,我想你在意我关心我,可你真的这样关心我,我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谢濮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靳隼言扯开嘴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阿濮,你太好了,嘴上对我说着冷硬的话,其实一次次地对我心软,你这么好,我心疼。”
谢濮的心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外面再次传来急促的铃声,他们该出发了。
手电筒的光亮照亮前路,但路上积水太多,他们还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去,谢濮身边有靳隼言牢牢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有摔倒的可能。
他们要转移到远离河口的另一个安置点,一些不便行动的病患已经先由直升机转移过去,剩下的人数量太多,只能由抢险士兵带队,徒步走过去。
幸好两个安置点的距离在徒步可以接受的范围里,不然他们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路程行至一半,一直走在前方的蒋雪青突然折返到队伍末尾,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有人掉队?”
谢濮和靳隼言一直走在最后,没发现有人掉队,“出什么事了?”
蒋雪青说:“少了一个孩子,我怎么查都少了一个。”
谢濮比蒋雪青冷静一点,“我确定没有人掉队,是不是他还在安置点里没有跟出来?”
安置点里孩子多,平日里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他们就会在帐篷里玩躲猫猫,谢濮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藏起来了,一直没跟出来。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蒋雪青拍了下脑门,“那我回去找一找。”
“还是我回去吧。”谢濮拦住他,“我和他们一起玩过几次,知道他们平日爱躲在哪里。”
蒋雪青倒也没完全失去理智,谢濮说得很合理,他点头同意:“那好,现在路程还剩一半,两个小时你还没回来的话,我就折返接应你。”
“好。”
谢濮从蒋雪青手中接过强光手电筒,把自己的背包交给蒋雪青,“我会尽快回来。”
等他们说完,靳隼言跟上谢濮,“我和你一起回去。”
谢濮一怔,“你不……”
靳隼言打断他:“我来渡洋为的是你,不跟在你身边,我过来有什么意义。”
谢濮定定看着他,“谢谢你,靳隼言。”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谢。”
他们沿路返回,谢濮举着手电筒,“先欠着吧。”
“什么?”
“我现在身上太脏,没办法抱你。”
靳隼言控制不住,笑出声。
谢濮回头看他,靳隼言连忙收起表情,“嗯,那就先欠着吧,我不着急。”
回去的路好走一点,他们顺利回到安置点,谢濮先喊了几声问有没有人,但没得到回应,他又在孩子们经常玩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
“说不定在其他帐篷里。”靳隼言安慰说,陪着他把所有帐篷和板房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
谢濮现在才觉得慌,实在想不出那么小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他拿着手电往安置点后面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前方的灌木丛里挂着一件小孩穿的雨衣,他顾不上多想,急忙跑过去。
灌木丛下就是一个斜坡,谢濮刚抓住挂在上面的雨衣,脚下忽然一空,他来不及后退,身体倾斜瞬间失去平衡,关键时刻靳隼言拉住他,陪他一起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他们顺着斜坡过了几圈,靳隼言撞到什么东西,闷哼一声,在一个水坑里停下来。
“哪里撞到了?让我看看。”手电筒早就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谢濮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紧张地盯着靳隼言。
靳隼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放心,没伤到脸。”
还有开玩笑的力气,看来确实没有受伤,即便这么想,谢濮还是把靳隼言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看不清他只能用手摸,摸到靳隼言后背雨衣被划破一个口子,湿漉漉的全是雨水。
他松了一口气。
靳隼言坐起身,“先别管我,你呢,有没有哪里伤到?”
能伤到哪里,一直被你护在怀里,谢濮如此想着,站起身,脚腕传来一阵刺痛,他不得不重新跌坐回去。
“哪里疼?”靳隼言扳过谢濮的下巴,凑近看他的表情。
“只是脚崴了。”
靳隼言弯腰把他驾到后背上,“先不要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谢濮趴在他背上,表情复杂。
靳隼言没察觉他的情绪,一边爬坡一边说:“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人,说不定是蒋雪青查错人了。”
路本来就不好走,还要再背一个人,谢濮听着靳隼言的喘气声,知道他必定走得辛苦,喉咙发干,他吐出的话也有些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让我背你吧,阿濮。”靳隼言认真说,“你不要对我心软,这是我该做的,我想对你好。”
谢濮沉默几许,把脸轻轻贴在靳隼言的肩膀上,“我知道的,你现在没骗我。
谢濮听见周围雨滴落下的声音,混杂在靳隼言的喘气声中,他继续说:“我在渡洋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以后想成为像我这样的医生,我想,怎么能像我呢,我这样普通平凡,她应该成为一个比我厉害的医生。”
“不,你很好,阿濮。”靳隼言忍不住反驳。
“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还没有一个小女孩看得通透,我把自己困于过去,因为过于缺爱而自我厌弃,我拼命地想从外界寻求认同来填满自己,我以为我缺失是来自外界的爱,原来不是,我缺少的是对自己的爱,原来长这么大,我竟然从没爱过自己。”
所以无论他如何从靳隼言身上汲取爱意也无法感到满足,因为他需要的是自己的爱。
雨声扰人,靳隼言侧耳听着谢濮的声音,他知道谢濮渴望爱需要爱,他曾因此嗤笑谢濮,而今却觉得心中无比苦涩,他只剩爱能给予谢濮,如果谢濮不想要他的爱,他还有什么呢?
他心里难受,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谢濮说:“我还是下来吧,你扶着我,我们慢一点走。”
但靳隼言固执地收紧手臂,“我要背着你。”
他不敢放下,谢濮趴在他背上时,是他们的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刻。
“阿濮,你以后还会想要别人的爱吗?”
谢濮帮他擦掉淌到鬓角的雨水,“我还没想好,我以前太病态地渴望爱,那是不正确的,以后我想要一段正常的感情。”
靳隼言语气涩然:“那你……会考虑我吗?”
“……我也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对靳隼言如今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码不是完全拒绝,靳隼言用气声道:“答案还不确定,说明我还有机会,是吧?”
雨势变大,前方传来光亮,有人跑过来,应该是蒋雪青带人来接应他们。
人没找到,他反而受伤了,谢濮还没想好如何和蒋雪青解释,就听见有人惊呼一声:“天,好多血。”
谢濮没明白,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胸前的雨衣上都是血,”我没受伤……
不对,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血,是靳隼言的。
他从靳隼言的身上下来,发现靳隼言后背雨衣破了的地方还在向外流血,原来他之前摸到的不是雨水,而是靳隼言的血。
靳隼言明明受了伤,却还背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谢濮想要质问,但靳隼言比他更加茫然,慌乱地向他解释:“我没骗你,阿濮,我没觉得疼,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受伤。”
谢濮捂住眼睛,今天第三次,他因靳隼言想要落泪。

第84章 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靳隼言后背的伤口需要缝针,打麻药前,他拽着谢濮不松手,一遍遍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疼,没有骗他,让谢濮不要生他的气。
一帐篷的人看谢濮的眼神都不对了。
好在靳隼言的麻药起效快,他昏睡过去放开手,谢濮之前一直借他的力才能站稳,此刻没了靳隼言拽着他,他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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