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byBrokkoli
Brokkoli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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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嗡鸣一阵接一阵,谢濮眼前发黑,他听见有人问他怎么了,可他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再一阵嗡鸣后,他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谢濮费力睁开眼睛,看见蒋雪青正在和海棠说话,海棠不时朝他担忧地看一眼,然后冲蒋雪青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脑袋一动就疼,谢濮挣扎着坐起来,捂住头。
“醒了?”蒋雪青语气惊讶,“刚才海棠还来问你醒没醒,早知道我让她多留一会儿了。”
谢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嗓子太干说不出来,蒋雪青见状给他端来一杯水,看见水谢濮才发觉自己渴得厉害,他几口喝光杯子里的水,“孩子……”
“这件事是我的问题。”蒋雪青面露歉意,“那孩子一直被大人抱着,我就没看到他。”
谢濮放下心,“靳隼言他怎么样?”
“还没醒,估计也快了。”蒋雪青说,“不过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吵架了?”
谢濮蹙了下眉,“我们早就没再一起了。”
蒋雪青了然,“所以靳隼言追来渡洋是为了挽回你?”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但蒋雪青说的挽回和靳隼言正在做的挽回不是一个意思,谢濮没说话,算是默认。
蒋雪青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要和他重归于好吗?”
谢濮木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思绪凌乱,关于靳隼言的一切更是理不顺。
蒋雪青抱臂想了想,“让我猜一下,你其实不想和靳隼言重归于好,但他昨晚为了救你受伤,你很感动,因此迟疑,是不是?”
谢濮无言。
蒋雪青又道:“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谢濮说:“应该不会。”
蒋雪青轻哂,“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谢濮轻阖上眼,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靳隼言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伤口处的麻药没完全过劲,他感觉不到疼,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伤口刚缝好,看着有些狰狞。
昨晚他全部心神全放在了谢濮身上,竟然真的没感到一点疼。
这话可信度太低,哪会有人身上破了口子都感觉不到,谢濮可能不会相信他,他得去解释清楚,他套上外衣,走到外面拦住人问谢濮在哪里
不是每个人都认识谢濮,他接连问了三四个人,才有人给他指路。
他道了声谢顺着路走过去,安置点里人来人往,并不算安静,靳隼言站在门外,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声音。
“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应该不会。”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属于谢濮的声音。
“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值得更好的人……几个字在靳隼言喉咙里滚过一遍,他在想象里看到谢濮奔赴别人的场景,刺激得他牙关紧咬,嫉妒之火瞬间把他吞噬。
他猛地推开门,冷眼看着屋内的蒋雪青。
谢濮看见闯进来的他,很明显怔住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伤口怎么样?”
“阿濮真的关心我吗?”靳隼言冷笑地问,“反正我对你而言是不值得的人。”
“你听见了?”谢濮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隼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来向你解释,昨晚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也没觉得疼,你相信我吗?”
谢濮昨晚见过靳隼言的伤口,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怎么会感觉不到疼,靳隼言背着他走了整整一路,到底多么忍耐才能做到面色如常地和他说话,他无法经历在这些后还苛责靳隼言,“你先回去养伤……”
“你不相信我。”靳隼言打断他,“我在你心里是没有任何信誉的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对吗?”
靳隼言状态不对,谢濮肩膀被拍了一下,蒋雪青朝他做口型,让他先安抚住靳隼言。
谢濮抿了抿唇,“我相信你。”
靳隼言没听见一般,目光在屋内逡巡,“我一直在后悔,给你带来的伤害无法弥补,所以我努力地想要挽回你,但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阿濮,我们重新开始吧。”
谢濮顺着靳隼言的话问:“怎么重新开始?”
他和靳隼言发生的一切都是既定事实,如何能够完全忽视重新开始。
靳隼言拿起窗边放着的水果刀,缓缓攥紧掌心,“我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阿濮,最初骗你之事,你还怨不怨我?”
“……我说过了,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你。”
“好,那就是我害你断指之事,因为这件事你才要决绝地离开我,是不是?”
谢濮隐约猜到靳隼言要做什么,面露仓惶,“不是,不只是因为这个。”
但靳隼言已然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把所有一切归咎于此,失了神智般行为有些癫狂,“对不起,阿濮,因为我你才失去一截小指,现在我还给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靳隼言像是疯了,谢濮现在没有力气,只能向蒋雪青寻求帮助:“蒋医生,求你帮我拦住他。”
蒋雪青神情平静,“我拦不住他。”
靳隼言已经认准了,谁也拦不住他。
“别担心,阿濮,我不怕疼。”靳隼言微笑,“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言罢,他高高举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刺下去。
“不要!”
谢濮猛地提高嗓音,扑上前一把推开靳隼言拿着刀的手,但还是迟了一点,水果刀刺下去,不过偏了一点,扎进靳隼言的手掌里。
谢濮脚腕针扎似的痛,扑上来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他跌坐在地,不可置信:“靳隼言,你疯了!”
“我没疯。”靳隼言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他感觉不到疼一样,把水果刀从皮肉里拔出来,谢濮颤了一下,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他脑中思绪空白一瞬,突然无力地向后倒去,蒋雪青一把接住他,朝靳隼言怒斥道:“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刚从昏迷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问你怎么样。”
靳隼言似有动容,最终一把甩开水果刀,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一点也不在意,强硬地把昏过去的谢濮抱进怀里。
离开前,他停下脚步,淬着寒意的眸子对准蒋雪青,“我不是靳隼言。”
不管蒋雪青能不能听明白,他接着说:“他疯得厉害,上次见面他已经傻了,我给你地址,让你去见靳隼言。”
靳隼言当然没那么好心,他不在意疯子的死活,也不想管疯子和蒋雪青之间的事情,他只是不想再给蒋雪青接触谢濮的机会。
靳隼言抱着谢濮离开了,蒋雪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良久,他捂着脸笑了。
靳隼言不是靳隼言。
听起来有些荒谬,他却相信了,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85章 求你教一教我吧
靳隼言抱着谢濮,手上鲜血淋漓,惹得其他人纷纷向他侧目,海棠站在人群中,皱着眉咬了咬牙,眼见着靳隼言要走开,她冲上前去张开手臂,“你要把谢哥哥带去哪儿?”
靳隼言垂眼看着细瘦伶仃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他本就长得不好惹,现在脸上被溅了几滴血,看着更是凶神恶煞,海棠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弱下去:“你和谢哥哥是什么关系?”
靳隼言嗤了一声,觉得有意思,好像什么玩意儿都能在他和谢濮之间插上一脚,凭什么?这是他和谢濮两个人的事情,哪轮得到旁人来评说,“我愿意为了他去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海棠被他的话震惊到,不由自主让开路。
怀中人的肩膀颤了颤,靳隼言放轻动作,低头对上谢濮刚睁开的眼睛,他眼睛红着,是刚才被吓哭的缘故。
靳隼言看到这般可怜模样的谢濮才感到后悔,或许蒋雪青说得没错,他就是疯了。
他轻轻瞥向看热闹的人群,更加用力地抱紧谢濮,“我们回去。”
进了屋,靳隼言关上门,把谢濮放到床上,这是一个单间,不算大,水泥铺的地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椅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看着简陋,其实在临时安置点已经是极好的住处,靳隼言要不是顶了个物资捐赠人的身份也住不进来。
床上被褥柔软,谢濮看着朝他走来的靳隼言,之前发生的一切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他瞳孔轻缩,蜷缩在床角。
靳隼言被他的反应刺痛到,“你怕我?为什么怕我?”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谢濮,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的脏污痕迹,而谢濮那么干净,对比之下让他失去了触碰的资格,他撑起嘴角,“没关系,我去洗洗,把血洗干净就好了,你别怕。”
“别动!”谢濮突然向前,半跪在床上,扯住靳隼言的衣摆,“伤口、伤口不能碰水,你快点去处理。”
他有些急了,他眼睁睁看着靳隼言把刀扎进手掌皮肉里,伤口有多深他根本不敢想象。
靳隼言停在原地,慢慢收住心中涩然,“阿濮,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小心翼翼捧住谢濮的手,“你对我心软了,对吗?”
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刚刚碰到谢濮,他就剧烈抖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抽开手,“我信你的话了,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他没办法接受靳隼言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错了。”或许是谢濮愿意接受他的触碰,靳隼言焦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的话,我想要和你重新开始,可惜刚才刺偏了,刀也不太锋利,你是不是不满意,我可以再做一次……”
“够了!”谢濮提高声音打断他,“你不知道痛吗?真的蠢到以为伤害自己就能挽回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挽回,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
莹莹泪光在他眼中闪烁,随着眨眼一滴滴滚落,谢濮说不清自己具体是什么感觉,在靳隼言用刀刺破手掌的那一刻,他到底是害怕惊惧,还是感到心疼?
“别哭。”靳隼言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他的眼泪,却发现手实在太脏,于是试探性地凑近,用嘴唇轻轻吻去他脸颊上咸涩的泪珠,“不要哭,阿濮,你哭得我心疼死了,我是挺笨的,可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爱上的人,我从没学过怎么爱人,又能做得多好呢。至于你说的挽回,我不是在挽回,我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
他又一次说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听起来就是特别好的字,可现实远不会像说起来这样简单,谢濮承受着靳隼言安慰般的轻吻,弓起的肩胛骨止不住颤抖,但他没躲开,只是稍微别开脸,看着窗外垂落的房檐,“你昨晚为什么要拽住我呢?”
是他自己踩空,靳隼言却陪他一起滚下滑坡,若不是为了拽住他,靳隼言也不会受伤。
这是令他很疑惑的问题,靳隼言倒是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会再让你受伤,我要保护你。”
竟然是因为这个么,谢濮从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没想到靳隼言是认真的。
脸颊被吻过的地方在发烫,谢濮意识到自己渐渐相信了靳隼言的话,他在内心里筑起的高墙正在一寸寸变矮,好方便靳隼言再次进入,谢濮对自己的转变感到恐惧,他捂住脸向后退,后背抵在墙上,“别这样,你不要说这些话,靳隼言,你变得不像你了。”
左手失去了知觉,动弹一下很费力,靳隼言用完好的右手撑着墙壁,把谢濮拢在怀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不会一成不变,你不能把从前对你坏的我一直当成我,你睁开眼看看,现在在你眼前的我已经改正了错误,你发发善心,给我一个变好的机会好不好?”
他放软声音,当真祈求起来,有些低哑的嗓音在谢濮耳边响起,让他很不自在,“你别再靠近了。”
靳隼言察觉到谢濮对他态度的软化,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凑得更近,几乎亲上谢濮的耳垂,“当初拒绝你的心意,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傲慢自大,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我太害怕了。”
谢濮从指缝里泄露出声音:“你也会害怕吗?”
靳隼言只有面对谢濮才愿意卸下所有伪装,他展露出所有懦弱,“我从小到大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你就只有一只兔子。兔子被靳文东怂恿疯子毒死,我潜意识里认为属于我的一切都会像兔子一样收获悲惨的结局,阿濮,我怕你也变成兔子。”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从前他以猎手自诩,怎么会直视自己心底的懦弱。
谢濮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你用自大掩盖软弱,我一味地渴求外界的爱而忽视自己的感受,你看,我们都没拥有健全的人格,所以我们之间才会一塌糊涂,或许我们不该遇见。”
谢濮又一次会错意,靳隼言胸口被重重砸了一下似的,呼吸不顺畅,他急切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在一起,阿濮,你不想和我一起变好吗?”
“变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变好,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但更好的人未必是适合我的人,我只想要一段健康的感情。”谢濮有点茫然。
靳隼言好想毛遂自荐,说他就是最适合的人,但没厚脸皮地说出口,“好,那我们就谈健康的感情。你来教我吧,阿濮,你说爱人的能力是人生来就有的,可我根本算不上是人,我不过是靳文东豢养的困兽,哪里会懂人类的感情,求你教一教我吧。”
谢濮感觉自己被靳隼言绕进圈子里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他低头思考了很久,说:“健康的感情应该让人变得更好。”
这是……谢濮同意了?靳隼言心跳渐渐快了,“我记住了。”
谢濮接着说:“健康的感情应该更注重自己的感受,不能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
靳隼言沉浸在喜悦里,没怎么听清,但很乖觉地点头应声:“是,阿濮,我知道了。”
谢濮朝他抬起脸,“那你还不快去处理伤口?”

第86章 必需品/调剂品
伤口看着严重,其实并没伤到骨头,靳隼言心里有数,但还是点头答应:“好,我听你的。”
靳隼言这么听话反倒让谢濮感到诧异,他催促:“快去。”
靳隼言抱着他的腰不松手,直接单手将他扛起来,“阿濮陪我去,不然我会疼的。”
“不是不知道疼?”谢濮想要挣扎,但想起靳隼言后背上刚缝过针的伤口,又不敢动了,“放我下去,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管他们……”靳隼言话音一顿,他习惯了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思考,又一次没有考虑谢濮的想法。
他把谢濮重新放回床上,俯身问:“我是不是很让你讨厌?”
谢濮微愣,转瞬之间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心情随之变得怪异起来,他被靳隼言的自大傲慢伤害过,理所应当不会喜欢那样的靳隼言,可当靳隼言真的对他小心翼翼起来,他的心里又会觉得难受。
他一时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自己,避开靳隼言的眼睛说:“你不用这样。”
靳隼言神情更加沮丧,他想对谢濮好,却好像总是无法找到法门,“我不知道怎么办了,阿濮,我该怎么对你好?”
这个问题谢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学会要爱自己,如何能教别人来爱他。
靳隼言与他头碰头,“我想再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谢濮内心的高墙已经岌岌可危,可他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早就败落,他轻抿了下嘴唇,“谁说谈感情就算在一起?”
靳隼言微微睁大眼睛,就在谢濮以为靳隼言要质问他的时候,靳隼言反而压下来,重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真可爱。”
“不算就算不算吧,但你不能再和别人谈感情。”
谢濮使劲推开他。
下午回到临时宿舍,蒋雪青和谢濮抱怨靳隼言发疯的行为简直是浪费医疗资源,安置点的医生本来就忙,靳隼言还要找麻烦。
谢濮脑子里还是分别时靳隼言的笑,他很少笑,勾起嘴角的动作显不出什么情绪,可他刚才笑得很灿烂,举起缠着纱布的手说:“阿濮,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要珍惜自己身体的人。”
谢濮在失神,被蒋雪青看出来了,“你们和好了?”
这样算和好吗?谢濮说不清,他明明不想再与靳隼言产生任何纠缠,但他的身体与内心背道而驰,他放任了自己对靳隼言心软、妥协,甚至带着期待,他对靳隼言的宽容远比想象中更多,“蒋医生,我要怎么教靳隼言来爱我呢?”
他实在想不出来,只能向蒋雪青寻求帮助。
蒋雪青一直以为谢濮和他的相交过于平淡,没想到谢濮会问他如此私密的问题,他没有敷衍,回答道:“要我说的话,你根本不用教,从心出发,如果他爱你,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体现出爱你。”
谢濮好像明白了,又不太明白,“我有点害怕,和靳隼言在一起,我怕我会重蹈覆辙。”
短暂清醒后再次变为只会依附靳隼言的玩偶,他会比从前更加痛苦。
蒋雪青不认为谢濮的担心是无病呻吟,他想了想说:“除开这些,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和靳隼言在一起?”
想的,心里跳出这个答案。
靳隼言为他跋山涉水来到渡洋灾区,因他受伤,向他剖析内心展示软弱,他没办法做到丝毫不动摇,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斩清对靳隼言的所有感情,那些靳隼言留在他身体里的印记平日可以藏起来,但会在某些时刻冲破桎梏,重新变得鲜活灼热。
蒋雪青在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其实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你们两个在感情里完全平等,你对任何不适都有权表达拒绝。”
蒋雪青的话拨云见日,谢濮听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一段健康的能让人变得更好的感情,如果将来他和靳隼言的发展偏离预期,他可以随时叫停。
他认清了自己,靳隼言的爱不再是填满他心脏的必需品,只是这段感情里的调剂品,他不会再为靳隼言失去自我。
“我明白了,谢谢你蒋医生。”
蒋雪青接受他的感谢,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外面是大雨连绵后难得的大晴天,太阳高悬,能闻到雨水蒸发的味道,让人感觉很舒服,“天晴了,真好。”
天晴意味着救援队行动更加轻松,更多的遇难者能得到救援,没有雨水的注入,奔腾的河水会放缓脚步,更多人的家园会得到喘息存活的机会,天晴是一件大好事。
解决掉所有忧虑,谢濮如释重负,看向挂着淡淡微笑的蒋雪青,“蒋医生,你好像心情很好。”
蒋雪青不置可否。
他确实心情好,那个没有和他说一句再见的靳隼言,他很快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吃晚饭时海棠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她在安置点找到她的邻居姐姐了。
晚饭吃的是盒饭,三个菜,一荤两素,菜色简单,海棠一边说一边吃:“姐姐还是不愿意和人说话,我今天陪她两个小时,她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谢濮一直担心海棠的姐姐会再寻短见,现在人还安好已经很幸运了,“别担心,等从安置点离开,蒋医生会找一个女医生帮你姐姐治疗。”
海棠重重点头,然后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他们两个在说话,靳隼言从不远处过来,也端着盒饭,和他们坐到一起。
海棠对靳隼言印象不太好,有点怕他。
靳隼言没空理这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小丫头,拆开一次性筷子,伸进谢濮盒饭里,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都夹到自己那里,然后又不知道哪儿掏出一瓶矿泉水,贴心地拧掉盖子后放到谢濮手边,“我听他们说今天的菜有点咸,你喝点水。”
谢濮没说话,海棠先不高兴了,“你夹谢哥哥的菜干什么?”
靳隼言这才打量了一下面前黑瘦的女孩,原来是之前拦着他那个,“你谢哥哥不爱吃这个。”
谢哥哥?叫得倒是亲密,看在是个小丫头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靳隼言咽掉醋意。
“骗人!”海棠说,“谢哥哥根本不挑食,他没有不爱吃的菜。”
谢濮有点尴尬,这话是他在上一个安置点里哄一个孩子吃胡萝卜时瞎编的。
靳隼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濮,没拆穿他,慢悠悠说:“是啊,你谢哥哥不挑食,可我喜欢吃青椒啊,他就想给我。”
海棠被气到了,“坏人!你就是欺负谢哥哥。”
“这就叫欺负了?明明是你谢哥哥自愿给我的。”靳隼言冲谢濮眨眼,神情暧昧得正大光明,谢濮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他的身份可是被承认的。
谢濮不接他的眼神,靳隼言有些失望,看向海棠时又得意起来,心想他还把谢濮欺负得眼泪汪汪过呢,不过是在床上,这个小黑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谢濮把剩下的肉丝全夹给海棠,“海棠去陪姐姐吃吧,你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平常注意一下她的情绪,一旦她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过来找我。”
海棠撇撇嘴,还是听话地点头,“好,那我去了。”
等她走了,谢濮才转头看靳隼言,板着脸,“你跟一个小孩吵什么架?”
他从前竟然没发现靳隼言这么幼稚。
靳隼言戳破他:“那你还骗小孩说自己不挑食呢。”
这下好了,他们俩都不是什么正经大人。
谢濮埋头吃饭,靳隼言捏着他细瘦的手腕把玩,“我跟靳律打过招呼了,等灾情结束,我捐一笔钱给这里的山区修路。”
谢濮拿筷子的手一顿,“你……”
靳隼言见周围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他们,他低头,飞快地在谢濮手指上亲了一下,“你忙着救人,我作为家属,总不能拖你的后腿吧。”

第87章 谢谢你教我
之后几天都是晴天,救援事项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本地政府组织的重建工作,除渡洋本市之外的医疗队都相继离开,谢濮他们的四院小队也要跟随长淮的医疗队回去。
离开之前,谢濮又和海棠见了一面,海棠试图说服姐姐接受治疗,但被拒绝,这令她很担心。
“蒋医生要在渡洋多留一段时间,等你们安置好,他会带女医生去见你姐姐,说不定到时情况会好一点。”谢濮写下他的手机号码交给海棠,“这是我的号码,有任何困难都能打给我。”
到了分别的时候,难免产生不舍,海棠点头,“我会的,谢哥哥,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和你一样的学校。”
谢濮笑着摸摸她的头,“先不急,你这个年纪不要太逼着自己,开心一点最好。”
海棠头发生得毛躁,平时最讨厌别人摸她的头,但被谢濮摸头她很开心,“我可以一边开心一边努力学习呀。”
她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这是大家托我带来的,想要送给你。”
笔记本里是什么谢濮大概能猜到,他看见过几个孩子在上面画画,打开看,果然是一幅幅充满童真的画。
海棠有些害羞,“我们想不出要送什么礼物,后来我说不如一人画一幅画吧,大家都同意了。”
“我很喜欢。”谢濮看着远处朝他挥手的孩子们,眼前微微有些模糊,“我真的很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海棠就变高兴了,“我爷爷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谢哥哥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身形佝偻的老人叼着旱烟,张开手臂接住飞奔过来的海棠,祖孙二人迎着朝阳,一步步坚定地走远,他们要重建家园和新的希望。
谢濮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直到后背贴上一个胸膛,他的思绪才被唤回来。
靳隼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好像很喜欢小孩。”
不仅如此,谢濮还很招小孩的喜欢。
谢濮从他语气里听出抱怨,“你不喜欢?”
“不喜欢。”靳隼言没半点迟疑,“小孩都很幼稚,还蠢。”
“幼稚?”谢濮听到他话中的字眼,想笑。
“难道不是?”靳隼言想要谢濮认同他。
谢濮转过身,靳隼言不得不放开手,眉头很不满地皱起来,谢濮说:“是挺幼稚的。”
靳隼言觉得哪里不对,但身体不舒服让他不想思考,“嗯,你不要喜欢小孩。”
他顺势把头抵在谢濮肩膀上,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谢濮撑住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你和我一起回长淮还是留在渡洋的医院?”
靳隼言闷声道:“当然和你一起,我不要去医院。”
“你伤口发炎了,回长淮也要去医院。”
靳隼言不愿意,“那你陪我一起去。”
“我要先回四院见沈主任。”
“然后呢?”靳隼言抬起头,神情委屈,“你不能去医院陪我吗?”
靳隼言生了张漂亮但不显女气的脸,做出委屈的表情时很是楚楚可怜,谢濮帮他戴上帽子,“你去医院,我见完沈主任以后去找你。”
帽子遮住了靳隼言大半张脸,谢濮还是看见他上扬的唇角。
四院里,沈立白听谢濮说完灾区的情况,也很感叹,“不容易啊,尤其是当地百姓,不止是面对灾情,要重建家园也得有勇气啊。”
谢濮在沈立白办公室多待了一会儿,临走前道谢说:“沈主任,谢谢您给我这次去渡洋的机会,我收获很多。”
沈立白朝他欣慰地摆手,年轻人心气儿高点没什么,最怕的就是妄自菲薄,谢濮能早点明白过来是件好事。
谢濮离开后就前往靳隼言所在的医院,靳隼言是背部伤口感染,缝针处轻微红肿,皮下出现少量积液,他到的时候,医生已经给靳隼言进行完清创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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