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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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色的天空还剩下最后一点未消散的光。
周钧南和郑毅文到了饭点不乖乖吃饭,只是面对面吃着西瓜,然后再低头吐掉西瓜籽。
“唔!”周钧南和郑毅文两人的动作统一,却很没默契地撞到了对方的头顶。
“你头怎么这么硬。”周钧南被撞了一下,不小心把西瓜籽咽下去了。
郑毅文一怔,说:“对不起。”
周钧南说:“西瓜籽被我吞进去了。”
“不会在肚子里长西瓜的。”郑毅文像是在保证道。
周钧南笑起来:“居然没骗到你。”
两人边吃边聊,不久后天才暗下来。夏夜的虫鸣在静谧的夜里回响,有风吹过树叶,早晨叽叽喳喳响起的鸟叫声现在倒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我的书都读完了。”郑毅文收拾了一下吃完的西瓜皮,对周钧南汇报。
“这么快?”周钧南说,“上次我给你选的那些吗?”
“嗯。”郑毅文点点头。
周钧南说:“前段时间打折我也买了点,在我房间,你挑几本带回去看。”
郑毅文看起来有点儿惊讶,眼睛微微睁大,说:“可以吗?”
周钧南好笑地说:“可以啊。”
“我能进你的房间吗?”郑毅文说。
“可以……我的房间又没有设什么结界。”周钧南站起来打算去丢垃圾,对着郑毅文挥挥手,“楼上,你先去。”
“嗯。”郑毅文说。
可等周钧南走到厨房里时,他忽然浑身一僵,好像有人当头朝他浇下一盆冷水,立刻低声喊了一句:“不对!”
周钧南回头发足狂奔,一路跑上楼,边跑边喊:“郑毅文!我桌上那个ipad你不要看!”
晚了一步。
郑毅文上楼很快,周钧南又去了一趟厨房,桌子上的ipad没有自动锁屏,画面定格在……那种不怎么绿色的、适合深夜一个人观看的盗版澳门威尼斯人网站上。
我靠啊……周钧南跑到门口时还差点儿被绊了一跤,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抬头看见郑毅文站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不知何时被继续播放的ipad。
“啊——!”周钧南惨叫一声,一个飞跃朝郑毅文扑过去。
郑毅文被周钧南撞得倒退一步,腿弯碰到周钧南的床边沿,站立不稳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周钧南此时面红耳赤,顾不得太多,一把抢过那个该死的、发出奇怪声音的ipad,手颤抖着两下,终于按下暂停键。
因为太过紧张和混乱,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只腿跪在床上,以一个很亲密的姿势接近着郑毅文。两人继续面对面,周钧南耳朵的热度在持续上升,快速把安静下来的ipad藏在被子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周钧南简直要泪流满面了。在暧昧聊天记录被老爸看到之后,周钧南的社死居然还能更上一个台阶?!人生啊,如此惨淡。不对,等一下……
周钧南严肃地看着郑毅文,战战兢兢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郑毅文也有点懵,暂时没有搞清楚周钧南的真实想法,“看到两个男的,一个黑发的高一些,一个金发的皮肤更白,两个人叠在一起,高个的把……”
“啊啊啊!!!”周钧南叫得更加惨烈。
他想要的回答是——我什么都没看见!是这种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和放过彼此!可这是郑毅文……这个人是郑毅文!郑毅文……怎么真的开始给他描述起来了……!
周钧南搭在郑毅文肩膀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用力,把他推倒在床上,另一只手捂住郑毅文的嘴巴,恼羞成怒地命令他:“闭嘴。”
郑毅文:“……?”
周钧南又说:“五秒。把你刚才看到的东西忘掉。我来数数,做好准备了吗?”
夏夜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窗外的夜色不知不觉中加深几分,郑毅文躺在周钧南的床上,周钧南的手捂住他的嘴巴,他的鼻息间似乎又闻到了那种甜甜的柠檬味。
一刹那,郑毅文从那种短暂的懵懂状态中脱离,意识到周钧南和他之间的距离后,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像是海浪般吞噬了他,令他放在身侧的指尖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那束光……
那束暖黄的光从周钧南的身后照过来,穿过他俊秀的脸和修长的脖颈,穿过他柔软的发丝。周钧南的声音和味道入侵了郑毅文,郑毅文不由自主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周钧南。郑毅文在心里念起他的名字,周钧南。
“我开始数了啊。”周钧南垂下头看着郑毅文,“五、四……”
“唔唔唔。”郑毅文说。
周钧南放开了一点郑毅文,说:“什么?”
郑毅文得到了自由,嘴唇有些红,脸也有些红,他快速地说:“三二一。”
“嗯……”周钧南迟疑地看着他,“你忘了吗?”
郑毅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钧南,轻声说:“我忘了。”
他没有骗人。
他都忘记了。
在周钧南触碰他的那一刻,郑毅文就什么都忘记了。

周钧南在上,郑毅文在下。
这本该是一个带点居高临下的控制性场面,但周钧南却无法忽视郑毅文看着他说话时候的……侵略感。
怎么会这样?
周钧南的念头一闪而过,郑毅文温热的手掌抚上周钧南的手臂,周钧南呼吸一滞,抬起眼再看郑毅文,他又变成乖巧无辜的模样。
郑毅文重复一遍:“我忘了。”
周钧南反应慢半拍:“嗯……”
郑毅文向后支起手肘,一直看着周钧南的眼睛——他的衬衫本就没扣扣子,松松垮垮的衣服往左边肩膀滑下来,露出微微隆起的手臂肌肉,白背心成了恰到好处的裸露,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光。
周钧南从床上站起来,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对着躺在他床上的郑毅文伸出手,说:“起来。”
“哦。”郑毅文也把手伸过来,手指却要穿过周钧南的与他扣紧。
周钧南敏锐地换了个角度,捏住郑毅文的手掌,教训他说:“不能这样牵手。”
郑毅文说:“不能吗?”
周钧南说:“不能十指紧扣!你见过谁没事十指紧扣的?”
郑毅文皱眉,思索片刻后说:“偶像剧里。”
周钧南都快忍不住笑了,说:“你也说了是偶像剧!你现在又没有演偶像剧。”
“……好吧。”郑毅文被周钧南从床上拉起来,大半个肩膀还在外边,周钧南眼疾手快,“唰”地一下帮他拉好衬衫。
郑毅文垂下眼睛,彼此温热的呼吸短暂地交错,周钧南的心跳得飞快。
“送你回家?”周钧南挠挠脑袋,想让发烫的耳朵赶紧降降温。
郑毅文说:“不用。”
送到门口还是可以的。
周钧南看着郑毅文骑上杨悠乐的车,对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周钧南忍耐着,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夜风,忘记了杨悠乐告诉他的不能站着原地不动,直到手背上忽然痒起来,低头才发现被可恶的蚊子咬了一个包。
“靠!”周钧南抓了两下手背,重新走回屋内,去把郑毅文给他送来的“外卖”热一下吃掉。
味道还蛮不错。周钧南想,郑毅文是不是挺有天分,要不建议杨悠乐以后先送孩子去新东方吧……
“哎。”周钧南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他本来是想让郑毅文挑几本书带回去的……
周钧南心不在焉地吃完饭,把郑毅文带来的小黄鸭饭盒洗干净,回到楼上找到手机,坐在桌子前苦思冥想一会儿,算好郑毅文快到家的时间,给他发语音:【你没有拿书。】
随后他又想,郑毅文可能之前的那句话没错,他什么都忘了。
手机一震,郑毅文的语音也传了过来:【明天来。】
周钧南说:【明天下午?】
郑毅文说:【嗯。】
周钧南看着手机屏幕,无意识地把郑毅文发来的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
头痛——
周钧南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着头倒在床上,伸手把藏在被子底下的ipad拿出来,然后彻底关掉让自己社死的小视频。
看个片而已……不构成什么大罪。
成年人……大概多多少少都看过一点儿吧。
但是郑毅文就不好判断了。周钧南睡了一会儿,最后恼怒地一拳头砸在床垫上。他的负罪感为什么这么强烈?怎么就不能再小心一点?!
“啊——”周钧南颓败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彻底蔫了。
郑毅文回到家,外婆和杨悠乐都吃过晚饭,冰箱里的红烧蹄髈专门给他留下几块。郑毅文自己热了点饭,凑合解决一顿。
他很久没有站在院子中对宇宙发射信号,每天都很快乐地上床睡觉。然而今天晚上从周钧南家回来,郑毅文却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想……做点什么。郑毅文有点儿迷茫地一边洗碗一边想,但具体是什么呢?给周钧南发语音吗?看一场电影吗?去和杨悠乐聊聊?
不对,这些事情好像都差了那么一点。
郑毅文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把洗好的碗立在一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片刻后,杨悠乐过来开冰箱,看见郑毅文还愣了几秒,随即笑道:“你回来了啊,怎么跟个猫一样,走路没声的。”
郑毅文看着杨悠乐,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轻轻“啊”了一声。
杨悠乐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瞪着眼睛,挑眉说:“怎么?”
“有一件事你说的没错。”郑毅文煞有介事地说。
“什么?”杨悠乐一脸懵。
郑毅文认真地说:“周钧南不喜欢你。”
杨悠乐心想这虽然是事实,但听着怎么这么令人不爽呢,接着问道:“……周钧南亲口说的?”
“不。”郑毅文摇头,“我自己发现的。”
换一个人这么说话,杨悠乐一定要骂他神经,但和郑毅文聊天,杨悠乐倒是已经习惯了。
姐弟俩人分别拿了可乐上楼,杨悠乐好奇地问:“怎么发现的?”
郑毅文开始铺垫:“杨秀珍喜欢明道,所以看《王子变青蛙》。”
杨悠乐好学地点头:“嗯嗯。”
郑毅文说:“同理,周钧南看的东西里面只有两个男人。”
杨悠乐继续:“嗯……嗯??”
“他大概喜欢的是……”郑毅文皱着眉回忆,“个子比较高的,有点肌肉,不能太干瘪的身材……”
杨悠乐愣了几秒,一巴掌拍在郑毅文的背上,抓狂道:“周钧南给你看了什么啊!”
郑毅文的眼神闪烁几秒,低头说:“我忘了。”
杨悠乐说:“……郑毅文,你不要装了!”
郑毅文说:“再见。”
房门关上,郑毅文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他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但是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影子。
郑毅文站在原地,脱掉衬衫,又抬手脱掉背心,赤裸着上半身站在窗户前,左右打量了一下,又悄悄地站在门框边量了一下最新身高。
187。
没有长高,还是去年的数字。
郑毅文垫了垫脚尖,偏了偏头,倒映的人影跟着他一起动作。最后,郑毅文关了灯,对着黑暗说道:“晚安。”
翌日一早郑毅文遵从生物钟醒来,下楼看见杨秀珍一个人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手机,眉头紧紧皱着。
“外婆?”郑毅文喊她。
老人看向他,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情绪,可很快又笑起来,问:“想吃什么?”
“玉米可以吗?”郑毅文没有察觉到异样。
“再加个蛋吧。”杨秀珍笑道。
午饭后,杨秀珍钻进杨悠乐的房间,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郑毅文看见杨悠乐走出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问:“怎么了?”
杨悠乐粗声粗气,声音低沉:“有些自以为是的老男人要让我去相亲。”
“相亲?”郑毅文不解,“你的明道呢?”
杨悠乐耸了耸肩,说:“他们不喜欢我男朋友。”
“我挺喜欢。”郑毅文说。
“奶奶也挺喜欢。”杨悠乐笑了笑。
郑毅文安静片刻,说:“你不应该去。”
杨悠乐说:“我不想去,但不去更麻烦,我去走个过场就回来,十分钟吧。”
郑毅文很坚持,皱着眉说:“你已经喜欢了一个人,就不能去。”
杨悠乐知道和郑毅文说不通,便假装答应他:“那我去拒绝。”
“嗯,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这么对我喜欢的人。”郑毅文看起来松了口气。
杨悠乐盯着郑毅文看了一会儿,心情复杂地道:“郑毅文,你喜欢谁?”
郑毅文被她问得愣住,默默地低头喝着饮料,并没有回答杨悠乐的这个问题。
可能……她之前还真的多此一举了。
弟大不中留啊……还真不关周钧南的事儿。
杨悠乐用手扶住额头,心想怎么有一天,她也会和郑毅文聊起恋爱话题!
“我出去了。”郑毅文把饮料瓶子扔掉,“我要借你的车,姐姐。”
杨悠乐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现在喊我姐姐了!一喊姐姐准没好事!”
郑毅文走到院子里,在阳光下对杨悠乐露出笑来,说:“我去找周钧南。”
“不要对我汇报。”杨悠乐嫌他烦。
我去找周钧南。
郑毅文再一次地,不知道多少次地往返于这条乡间的小路。他只觉得身体在阳光下变得轻盈无比,有好几次,郑毅文想要大叫几声,想要张开手臂,让风带着他盘旋。
在经过吴强家的水塘时,郑毅文远远地看见了他。第一次的,那种藏在心脏里的快乐喷涌而出,凝聚成声音在唇边,郑毅文喊了一声:“吴叔!”
“啊?”吴强抬头,震惊地看着来人,“郑毅文弟弟!”
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来,怎么郑毅文现在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郑毅文没有停留,只是朝吴强挥挥手,声音飘远:“拜拜——”
吴强也喊:“哎,拜拜啊,你去哪里玩慢一点。”
那个方向,吴强后知后觉地想,正好是周钧南家啊……
与此同时,郁闷地睡了一晚上的周钧南也吃过饭了。他时不时地看看时间,一会儿在沙发上坐坐,一会儿站起来去楼上看看。郑毅文说要下午来,下午的时段可太多了,到底几点?
周钧南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干脆把院子大门打开,就站在那儿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等郑毅文。蝉鸣嘈杂地在他耳边响起,周钧南的冰激凌吃到一半,郑毅文换了一身他没见过的新衣服,终于骑着车来了。

第18章 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呢?
郑毅文拥有各种颜色的T恤,版型都很宽松,他个子高,身上有肌肉却并不特别夸张,可以很好看地撑起每一件样式简单的衣服。
但他今天身上的这条黑色工装裤周钧南以前没见过,很帅,跟昨天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周钧南觉得再加点儿什么配饰,戴个帽子什么的,出去能迷死一片妹妹。
抹茶味的盒装冰激凌被周钧南握在手心,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郑毅文一口气骑到自己的面前。
郑毅文微微喘气,说:“怎么在门口?”
“乘凉。”周钧南笑起来。
郑毅文抬头看看天,什么遮挡的树影也没有,在哪儿乘凉呢?
周钧南看着郑毅文抬头时露出的喉结,问:“正义,吃冰激凌吗?”
郑毅文点点头,把车停在边上,和周钧南的车放在一块儿,也笑道:“吃。”
他不动声色地靠过来,周钧南身边的光都被郑毅文遮了半边,他要直接伸手拿周钧南手里剩下的冰激凌。
“哎哎哎——”周钧南抬高声音,“给你拿新的,这个我还要吃。”
郑毅文于是又笑:“哦。”
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呢?
地球上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遇见和错身,化学反应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你和我之间?
周钧南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冷气降低了面颊和脖子被晒出的温度。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想不起之前曾经有过好感的那谁了。
哦,对……和他聊天的那个吉他社男孩。
他长什么样?周钧南讶异地想,这才过去多久,自己就能把暧昧对象的样子都忘光了?
也太……
这暧昧关系也太脆弱。
“芒果。”周钧南转过身,关上冰箱,把手里的冰激凌递给郑毅文,“你喜欢吗?”
“喜欢。”郑毅文说。
周钧南说:“那你喜欢吃芒果糯米饭吗?”
郑毅文说:“没吃过。”
周钧南又问:“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郑毅文想了想,冰激凌被他打开放在手里,他说:“市里,小时候去过。”
于是周钧南转瞬间意识到的另一件事是——
爱情的产生并没有太多的理由,但是当你想要认识一个人,想去了解一个人,在等待他来的过程中饱含一丝期待时,或许已经拥有所有一切发生的必要条件。
周钧南和郑毅文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吃完冰激凌也并没有去选书,而是拉上窗帘,隔绝外边的日光,打开投影一起玩起游戏。捕鱼达人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郑毅文最喜欢的游戏变成了塞尔达。
“走这边啊。”周钧南买了一堆游戏自己不玩,倒是挺喜欢看别人玩。
郑毅文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操作的非常谨慎小心。
“跳!”周钧南在旁边说。
郑毅文有点儿紧张,说:“会死的……”
周钧南笑道:“不会。”
他忍不住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郑毅文一把,按住他的双手操作一下手柄。说不清是郑毅文的身体靠过来,还是周钧南主动过去,等游戏角色成功跳下那个山崖,郑毅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屏幕转移到周钧南的身上。
“看到没?”周钧南说,“丝血存活,正……”
周钧南转过头,郑毅文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温热的,柔软的。
“什么?”郑毅文微微笑起来,低声说。
周钧南立刻往后退,说:“没什么。”
他焦躁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去给自己灌了一大壶水。
不对劲。周钧南越发察觉到有些事情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他把窗帘重新拉开,回过头看见郑毅文眯着眼睛朝他看过来,这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不适应。这一刻,周钧南不知道为何想起很久以前盛泽辉的口头禅:见光死。
当时周钧南和盛泽辉只是两个无聊的高中生,很多时候一有空就去网吧里打游戏,盛泽辉省吃俭用在游戏里勾搭上一个妹子,聊了两月去见面,结果回来便说,太见光死了!周钧南再三追问,盛泽辉才说,见光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郑毅文的高中又是怎么样的呢?周钧南想。初中呢?小学呢?他说过高中时候那个叫做温莹莹的姑娘对他表白过。那……有没有男生?郑毅文能分清什么是好感吗?他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周钧南怎么会想知道这么多,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心。
“不玩了吗?”郑毅文疑惑地问。
周钧南小声说:“不玩了,选点书给你带回去吧。”
“啊。”郑毅文轻轻地、有些惆怅地说,“已经要回去了吗?”
周钧南失笑:“那还留你在我家吃晚饭?你来做饭?”
郑毅文操作着手柄把游戏关掉,站起来认真地说:“我可以做。”
周钧南摆摆手,说:“下次吧。”
昨天令他二次社死的ipad被周钧南收了起来,今天绝无可能再让郑毅文找到。周钧南把郑毅文领到房间,给他看自己从网上买来消遣的书。周钧南看书的口味杂,一大半都是推理小说,另一小半则是漫画,还有一些则是外国小说。
郑毅文看了半天,推理小说和漫画都被pass,最后只拿了一本三岛由纪夫。
周钧南自己都忘了,喃喃念道:“我什么时候买的这本?凑单用的?”
郑毅文说:“不可以看吗?”
周钧南笑道:“那当然……不是。”
自从《100个未解之谜》后,周钧南觉得什么书都可以看。
“还有你的饭盒。”周钧南下楼把洗干净的饭盒还给郑毅文,“给你洗干净了,下次送’外卖’之前要打电话给我。”
郑毅文说:“好。”
周钧南避开郑毅文清亮的眼神,说:“那你快回家吃饭吧。”
“哦,那我走。”郑毅文十分平静地说。
郑毅文把那本《金阁寺》和饭盒一起放在车篓里,没有再回头对周钧南说再见,也没问为什么周钧南等了他半天,又一个劲儿地催他离开。周钧南想,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多半不会再来。
成年人的默契是体面,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后就会收起试探。
周钧南看着郑毅文骑车离开,又在一刹那间感到后悔,也许他不该变得如此摇摆不定。直到再也看不见郑毅文的背影,周钧南才回去屋里,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找到盛泽辉,给他弹了个语音——
“喂?南哥啊?”盛泽辉秒接。
周钧南沉声问:“你不是说要来找我玩儿的吗?什么时候来?这都八月了。”
盛泽辉一愣,说:“……来来来,我南哥这是寂寞了?”
“胡扯。”周钧南笑了笑。
“那你前段时间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归田园去了呢。”盛泽辉嘟囔。
周钧南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只是叹了口气,说:“别废话。”
盛泽辉谁啊,跟周钧南认识这么久了,觉得他似乎心情不怎么美丽,问:“怎么?你爸又给你添堵了?你听起来心情一般。”
周钧南只是又叹了口气。
盛泽辉也不问了,笑道:“我来我来,我订个票,好了告诉你。”
“嗯。”周钧南心不在焉地说,“我等你。”
也许这里实在太小了,也许周钧南已经脱离他原来的生活轨迹太久。
盛泽辉过来,周钧南可以跟他玩儿两天,自然就有“借口”不去找郑毅文,也可以不让郑毅文过来找他。毕竟……他也不能真的成天围着郑毅文转,他有自己的生活。
周钧南会有自己的生活。
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最后周钧南又干脆躺下来,侧着身体看到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手柄,不久前郑毅文刚刚玩过的手柄。但是为什么……又在想他?
别想了。周钧南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的意识渐渐昏沉,竟慢慢地听着蝉鸣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吵醒周钧南的是手机传来的一阵震动。
天色暗了,屋子里没有开灯,周钧南揉了揉眼睛接起语音,是之前单独加上微信的杨悠乐。
“喂?”周钧南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杨悠乐?”
杨悠乐的声音有些低哑,她道:“你终于接了。”
“我睡着了,抱歉。”周钧南说,“有什么事吗?”
杨悠乐说:“你……今天晚上能不能让郑毅文在你那睡一晚?我爸不打招呼回来了,他跟郑毅文……郑毅文其实挺不喜欢我爸的,刚刚我们家里闹得有点儿不愉快。”
周钧南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只是说:“哦……好啊。他人呢?”
“跑出去了。”杨悠乐有点儿疲惫地说,“应该是去找你了。”
周钧南说:“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再回你。”
“谢谢。”杨悠乐话音刚落,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砸门。
周钧南冷不丁地被吓一跳,说:“……你确定你没事?要不要我过去。”
杨悠乐拒绝道:“我没事,你别来。”
手机的屏幕熄灭,周钧南的睡意散了大半,但还是觉得杨悠乐打来的电话像是一个梦。他站起来把房间的灯都打开,院门是锁住的,一开灯,外面扑闪扑闪的飞蛾都被吸引过来,绕着光源不断盘旋。
八点。周钧南走出去把门打开,不确定郑毅文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杨悠乐的爸爸,那就是……郑毅文的舅舅?这两人的关系不好吗?周钧南好像有点儿猜到,之前杨悠乐的计划里为什么从没出现过这个人……
“你……郑毅文!”周钧南打开门后顿时愣住,目光所及之处,郑毅文垂头丧气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直至指关节有些发白。周钧南叫他的名字,郑毅文才终于抬起头,勉强冲他笑了笑。
“周钧南,我能不能留下来?”郑毅文很没自信,一些看不见的情绪在夜色里暗涌,“我……可以留下来吗?暂时……暂时没地方可以去。”

第19章 留宿
从周钧南那里借到的东西,除了那把黑色雨伞外,又增加了一本《金阁寺》 ——它被压在小黄鸭饭盒底下,由着郑毅文一路颠簸带回家。
郑毅文的确是迟钝的。
他并不知道周钧南在纠结些什么,他只是想要去找他。
想要看见他,想要和他一起说说话,想要不断地去接近……
也许明天自己会找机会再去。
也许他会先读完这本小说。
郑毅文一路胡思乱想地骑车回家,在快抵达的时候察觉出一丝违和。
有辆眼熟的黑色suv停在他家门口,占挺大的地儿,停车的人显然没有考虑很多,把车停得歪歪扭扭。郑毅文蹙着眉,看了半天忽然认出来——这是舅舅杨小国的车。
一时间,郑毅文的心里涌现出一股烦躁感,心想,他怎么来了?为什么他会来?
他把车停进院子,一走进去便看见穿着白色POLO衫的平头男人坐在客厅里,正翘着二郎腿,手边端着个茶杯。杨小国旁若无人地在屋里抽烟,烟雾缭绕后的脸晒得有些黑,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两只眼睛下面挂着大眼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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