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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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归还的还有……一本书?郑毅文看了很久,好像从来没有看完,也从来没有问过周钧南里面到底讲了什么。雨伞和书他离开时有带走吗?周钧南也忘了。
来到客厅,周钧南先是把沙发和茶几擦了擦,再把那落灰的switch充上电。他的游戏进度一定还在, 不,是郑毅文玩得多一些。不管怎样,周钧南终于给自己收拾出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干脆脱掉羽绒服外套, 像是夏天那样半躺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茶几的抽屉里,里面有一瓶……青草膏。嗯,青草膏。周钧南一个人缓缓地笑起来,他像是一个潜水员,正在一点点下潜。每找到一样过往的东西,都能想起他和郑毅文的回忆。
沙发,沙发也是他俩经常待在一块儿的地方。许多时刻,他去找郑毅文玩。后来,不知不觉中变成郑毅文来找他。他们在一起吃西瓜、打游戏,那时候的晚霞是如此绚烂,仿佛永远不会落幕。也就是那时候……周钧南发现他和郑毅文之间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爱。爱诞生于某个瞬间。星火般的一点,却能不断燃烧与蔓延。周钧南有过无比犹豫和动摇的时刻,他的试探与挣扎,郑毅文或许也经历过。周钧南又想起那片蓝天下的野湖,姜宇对那里总是情有独钟,现在周钧南也想再去一次。
周钧南闭上眼睛,想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他想起郑毅文在这里第一次留宿,周钧南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那样的郑毅文会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慢慢地越来越了解他,知道郑毅文的事情,发现他好像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啊。周钧南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那跟他大概有点儿像。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周钧南也总是一个人。他睁开眼睛,看见对面柜子上的白色提灯,想起有天晚上郑毅文悄悄来找他,说要给他讲一千零一个故事,那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等等。周钧南想,不对啊……郑毅文只讲了一个故事就把他骗到手了吧!还剩一千个!一千个!他后来怎么完全忘记了?该不会郑毅文其实才是背后的大boss,假装对周钧南神魂颠倒,其实呢……神魂颠倒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周钧南想到这里,又一个人笑起来,忍不住戳开郑毅文的微信,给他打电话:“喂?正义……嗯……我差不多收拾了一下,冰箱里没吃的,晚上还是去你家吧。”
“你还要待多久?”郑毅文那边吵吵闹闹,像是姜宇还在沉迷玩他的奥特曼。
周钧南说:“一会儿吧……对了,我想问你,我的雨伞和书,你是不是一直没还我?”
郑毅文顿了顿,很迷茫地说:“……嗯,好像是?”
周钧南继续翻旧账,说:“还有,某个人说要给我讲一千零一个故事,就讲了一个!”
郑毅文丝毫不慌乱,很认真地说:“嗯……在准备了。”
周钧南顿时笑起来,说:“郑毅文,你一直在忽悠我。”
郑毅文也笑起来,说:“没有忽悠你……只是……”
“只是什么?”
郑毅文像是故意压低声音,贴着周钧南的耳朵,语气上扬,说:“只是你特别喜欢我啊。”
恃宠而骄!周钧南想,哼哼,这绝对是恃宠而骄!
周钧南又挂了电话,把之前买的漫画书拿下来装进袋子里——他总是和郑毅文在一起,被盛泽辉嘲讽两人像个连体婴。这次过来除了简单打扫一下卫生,也是为了把之前的漫画送给姜宇看,免得小孩儿总是吵着要玩平板。
院子里的那辆自行车好久没人骑,周钧南也辛辛苦苦地擦了一遍。今天出太阳了,天不再是雾蒙蒙的灰色,光线从云层后出现,暖暖地照在周钧南的身上,空气里漂浮着极其细小的尘埃,他单穿着毛衣和运动裤,骑着车在院子里晃了两圈。
什么都好。周钧南想。他爸做了让步,自己和郑毅文一起过了年,年后他们要先回学校,周钧南也要准备起来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年郑毅文出国读本科,周钧南就去读个硕士。去哪儿好呢?澳大利亚?美国?或者去一个欧洲的小国家,找一个可以看见海的城市。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周钧南单脚点地,依然跨坐在自行车上,微微有些出神地看着四周——这一道院墙,隔绝了他爷奶以前的生活。院墙外,向前走,穿过树林,是郑毅文的家。也是……杨悠乐的家。
什么都好,可是杨悠乐没回来。周钧南还是忘不了杨悠乐,他知道郑毅文至今仍然会在网上发帖找她,但其实无论他们做什么,杨悠乐如果不想出现,她就有办法一直不出现。或许郑毅文可以再去问问他舅舅,但……算了,还是不要联系那个男人了。
这一刻,周钧南再次怀念起夏天来。他的记忆里,郑毅文的画面当然很多,但还有一个女孩的身影也很重要。周钧南把自行车停在一边,进屋坐在沙发上,打算再休息一会儿。
那一天,他还记得自己接到老爸的电话,心情很低落。加上郑毅文的微信后,他第一次收到一条语音,但那不是郑毅文的声音,而是一个明亮欢快的女声。
“你是谁呀?我弟弟怎么给你备注哥哥?我是郑毅文的表姐。出来见我一面!”
周钧南想着想着轻轻笑了一下,风吹动天上的游云,温暖的冬日午后有一瞬间要和记忆里的那个夏天重叠,恍惚之中,周钧南像是听到了一个来自梦里的声音:“ 喂!周钧南!你在不在家?我看见你家门没关啊——”
那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语调和咬字还是那样熟悉。她忽然出现在周钧南家门外,骑着车,邀请他一起出去玩儿,说自己和他念同一所大学。她在阳光下笑得眼睛弯起来,自我介绍——
不对。周钧南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他好像真的……真的……听到了!周钧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吼一声:“杨悠乐?!”
“……我靠。”门外女孩的声音还在,并且被吓了一跳,“你吼什么,呃……周钧南!你没事吧?”
周钧南从屋里跑出来太急,脚下被绊了一下没控制好,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扫把,他心跳如鼓,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穿过他的身体,抓紧他的心脏。那混乱、惊喜、不敢相信的情绪像是打结的毛线团,把周钧南紧紧捆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急切地拉开门,穿着红色羽绒服的杨悠乐把那一头脏辫拆掉了,剪了看起来很乖巧的短发,她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眼睛在冬日暖阳下像是一潭波光粼粼的湖水。
“周钧南。”杨悠乐看着他笑起来,“你还好吗?”

九个月以前,深夜教堂的石台阶,那是周钧南和杨悠乐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被“走出象牙塔”的浪潮卷入其中,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明白,那一刻他们失去了什么,又将面临什么。
生活不再是一起抽根烟,生活像是透过万花筒的镜片,变成一种复杂又斑驳的彩色图案。
杨悠乐在“逃离”中再次“逃离”,无影踪的,像是一只失去联系的小鸟。周钧南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再见面,会是在哪一种情况之下。他想了很多,但真正面对这一刻,却发现生活总是这样,喜欢给他措手不及,喜欢看他错愕,喜欢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
“傻了?”杨悠乐在他面前打着响指说,“喂——回魂了。”
周钧南终于一点点地笑起来,哑声说:“没,你……你什么时候?”
杨悠乐说:“我去你家坐会儿?”
“好。”周钧南像是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
走进屋,周钧南才想起什么,要去拿自己的手机,激动地说道:“我给郑毅文打个电话……他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杨悠乐拦住他,笑着说,“等会儿吧,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样?”
周钧南说:“你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杨悠乐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像以前一样,周钧南跟着她一起笑。两人在屋里的沙发上坐下,什么都没说就先傻乐半天,杨悠乐把背包拿下来,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提议道:“抽根烟吧?”
“戒了。”周钧南说。
“这么不合群!”杨悠乐愣了一下,随即自己点了一根。
烟雾混合着冬日的尘埃,一圈一圈地上升,她的脸隐藏在那层雾气之后,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情绪。
周钧南坐在那儿,手握在一起,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杨悠乐,但居然一下子无从说起,只好道:“我找过你。”
“嗯。”杨悠乐用鼻音应道。
周钧南说:“郑毅文也是。我们在网上找过,后来你前男友回来了,我们去跟他聊。你爸报过警……但我不知道有没有找你。还有一些别的方法……你……没事就好。”
杨悠乐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如周钧南所说,他戒了烟,烟灰缸里确实空空如也。
杨悠乐说:“我知道。”
接着,她把手机相册打开,给周钧南看一些截图,说:“你们发了好多帖子是不是?”
“嗯。”周钧南说,“有些是盛泽辉女朋友在发,有些是郑毅文发的……”
杨悠乐把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有些皱的纸张,上面有她的名字和郑毅文的联系电话。周钧南震惊地打量,发现这些是当初自己托同学塞在快递纸盒里的寻人启事。
“你买到了?”周钧南说,“居然真的这么巧。”
“我没买。”杨悠乐把寻人启事摊开,纸张上面沾着一些油渍,“是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时候看到的,老板娘拿来垫桌子。”
周钧南忍不住笑道:“我靠。”
“还有……”杨悠乐又把手机打开,给周钧南看一个视频,“我看见了,月海……”
——那是过去几个月里,宋时晨一直在演出开始前的“闲聊”,他说,新朋友,希望你能回来。
“新朋友”的交情嘛,也就那样。他这么坚持,到底是因为从杨悠乐的“逃离”中看到了自己,还是因为和周钧南的关系太好?
宋时晨肯定不会说的。
“还有什么?”杨悠乐和周钧南都安静很久,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滞,“你还试了什么?”
“我……”周钧南鼻尖有些微微发酸,“我去算命了,找了一个据说很灵的算命大师。我还想过要不要去开网约车,天南海北的,谁知道坐车的人里面会不会是你……”
杨悠乐的眼眶刹那间红了一圈,周钧南看着她,却依旧没有继续追问。
“给你说说郑毅文吧。”周钧南忽然笑道,“他去年过来之后,送过快递、做过好些兼职,还在ktv里当服务生,哦对了,还差点儿交友不慎。我爸也知道我和郑毅文的事情了,郑毅文年后打算回到学校里念书……”
杨悠乐一边听一边笑,声音颤抖着问:“那你呢?”
周钧南说:“我啊,我没什么……很普通地接了之前找的那个offer,去写字楼打卡上了半年班,后来不想干了,直接跑了,里面的人都好智障。”
杨悠乐转过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周钧南停下来,默不作声地拿纸巾递给她。
杨悠乐小声地说:“谢谢……周钧南……我本来不打算哭的……”
周钧南轻声说:“没事。”
杨悠乐说:“我有很多想告诉你们的,但我一下子说不出来。”
周钧南说:“没事,你不说也没事。你……别再走了,有困难可以告诉我。”
杨悠乐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那午后的太阳仍然慷慨地将它的光芒洒向大地,到处都暖暖的,仿佛一夜之间冬天就要过去。气温回升得如此快,周钧南感觉到身上穿的毛衣笨笨的,像是披着一层熊皮。
他的手变得很热,脖子也很热,心里在想——杨悠乐回来了,杨悠乐回来了!她没事,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她从哪儿来的?她是不是总喜欢这样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
光线从屋外照射进来,杨悠乐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女孩的眼角红红的,鼻头也有些红,她像是终于露出脆弱的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哭的太丑了。”
周钧南笑起来,随后摇了摇头。
上帝啊。周钧南又想。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再去一次那座小教堂。
两人又彼此待了一会儿,都笑起来,杨悠乐说:“靠!不要煽情了!这不是我的风格!郑毅文在家是不是?你等会儿是要去找他?”
周钧南点头:“对,我们……姜宇缠着我带他玩儿,我本来打算带着他们去市里……”
杨悠乐笑道:“那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算我一个。”
周钧南当然不会拒绝,他说:“好,我们一起去。”
还是那个神奇的组合。
这四个人,到底能玩什么呢?
又去乡村版露营?还是开车去市里的游戏厅?或者去他和郑毅文去过的湖边?
其实什么都好,其实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周钧南想起更多关于夏天的记忆,杨悠乐为他补全一切。回忆海中的潜水员,现在终于下降到海底,眼前散发着光亮的是一个温柔的旧世界。
他们骑车穿过树海。杨悠乐和姜宇在前,他和郑毅文在后。帐篷搭起来,可以看见脚下碧蓝的湖,有着粉色晚霞的天空。所有的画面都在周钧南的眼前回放——
“我有车。”杨悠乐指给周钧南看,“共享单车。”
“姐姐!”周钧南一愣,果真看见一辆小蓝车停在不远处,“要命了……你从哪里把车骑过来的?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骑车旅行?”
“那不是。”杨悠乐背起包,快乐地回道,“我有一段非常、非常精彩的冒险,之后再慢慢说给你听吧。周钧南,我现在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倒我了!”
周钧南也被她的快乐传染,跑回去穿上外套,再次骑上那辆老自行车,跟上杨悠乐,两人慢悠悠地往郑毅文家出发。
——和那个夏天一样。
周钧南想到那次露营他们听的歌,说道:“我想再听一次那首歌。”
“《好风》?”骑在他身边的杨悠乐接道。
“嗯。”
“我唱给你听——”杨悠乐清了清嗓子,“好风,吹过肩头。好人,留在心头——”
好歌,越过山头
好酒,洒在胸口
一步一步的走
一年一年的游
杨悠乐唱的有些走调,但那又如何?这是来自她身体里最真挚的声音,也是这么久以来周钧南丢失的一部分快乐。
他们继续向前,周钧南和杨悠乐经过那棵埋葬着麻雀的树,周钧南停下来指给她看:“这里,以前我和郑毅文一起埋过一只麻雀。”
“欸?你们居然还做这种事。”
“他还在这里吹过竖笛,小星星。”
“好听吗?”
“不怎么好听……”
“哈哈哈。”
“那时候,他很沮丧,外婆刚走。”周钧南微微喘着气,“我告诉他,那只是一段漫长的告别,一切都会过去的。后来你不见了,我很着急,他告诉我,每个人也像是小鸟,你就是飞走的那一只。”
杨悠乐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这棵光秃秃的树上,再往前,乡间道路两旁的树也都是如此。
“漫长的告别啊……但我飞回来了。”杨悠乐说,“你真的很喜欢郑毅文,把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他也很喜欢我。”周钧南说。
两人都笑了笑,越来越多的记忆涌上来。杨悠乐说还记得那场夏天的音乐会,她说想要一直留在这里,不想再到别的地方去了。周钧南一边骑车,目光一边看向天空,忽地,有一阵轻柔的风从两人身后吹来,像是要推着他们,让他们乘风而去。
这是一阵好风,一阵有魔力的风,一阵梦幻之风。就在这时候,周钧南侧过头,看见灰色的田野迅速生长着,绿意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扩散开。他再向前看,那路两旁的树在不断地抽出新芽,风继续吹,所有的树长争先恐后地长出新叶,等到周钧南骑到路的尽头,回头望去的时候,那片想象中的树海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们要到了。
时间可以加速,夏天还会再来。
周钧南的心头是一阵难以形容的轻松,仿佛他越接近目的地,自己身上的衣服便一件件地减少,直到他只穿着那件白色衬衫,让夏日的风穿过他的身体。
“郑毅文!”周钧南快乐地喊,“姜宇!郑毅文——我带了一个人过来,她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郑毅文和姜宇闻声走出院子,杨悠乐也喊道:“郑毅文!姜宇!”
“啊——”姜宇甩开郑毅文的手,迎着风向两人跑来,“乐乐姐姐!”
这一刻,郑毅文倒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悠乐跳下那辆共享单车,她率先抱住姜宇,再然后向着自己跑来。女孩用力地抱住他,郑毅文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站稳后小声地呢喃:“姐姐?你回来了?”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光看向不远处,周钧南坐在自行车上,单脚踩着地面,对着他灿烂地笑。
好风带来一只归家的小鸟。
告别也不全是悲伤的事情。
周钧南笑着看郑毅文,双手对他比了个心,用口型对他说:“是真的!她回来了!我……爱你。”
—麻雀们的漫长告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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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end~写到这里我也终于松了口气,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明后天(13、14)休息,还是老样子,周四再见~
ps:本文还剩下最后一卷,章节不多,像是之前插入的 a pause那样,我休息一下,希望可以写好最后的结局。
# a butterfly

“机场.jpg”-“一无所有的开局.jpg”-“全新开始.jpg”
Z:乐乐姐姐最近还好吗?我和郑毅文已经安全到达了,这几天都在忙学校的事情。飞机坐得我有点儿头晕,正义倒是适应良好。我在飞机上失眠,只有喝酒才能睡着,最后全靠郑毅文把我喊起来。
他太紧张啦。我想让他别那么紧张,但郑毅文说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我一开始觉得我爸有点儿残忍,突然一下子把郑毅文投放到彻底陌生的环境,熟悉的语言、文化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几乎可以直接“摧毁”一个人。
但我又想到几年前第一次在老家湖边见到他的时候,仿佛他原先的世界只有脚下的一小块,头顶的灯渐渐升起,让他能走出村庄,再到另一个城市,最后再去另一个国家。我觉得如果换了我……可能也会有点儿害怕。
之后我们一直在买二手闲置,太划算了,果真任何所谓的折扣都抵不上要抛售物品的学长学姐们。一无所有的开局终于有了好兆头,郑毅文吃了几天学校食堂的沙拉菜叶子,吃得他两眼冒绿光,直奔中国超市进货,决定自己做饭。
好吧,我觉得他的确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优点——适应环境。这才过去两个月,郑毅文已经交上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个印度小哥说话口音太重,我有时候都听不明白。另外,我一度担心郑毅文的口音会不会被印度小哥带跑偏……你猜猜看,最终他有没有跑偏?
YYL:有!
Z:有(扶额),但不是被印度人带跑偏的,而是被北京人带跑偏的。
YYL:快看二十部电影冲刷一下(笑)
Z:好的,再贴几张他同学们的照片。
“郑毅文和印度人.jpg”-“郑毅文和北京人.jpg”-“郑毅文和不知道哪国的人.jpg”
Z:一切不习惯的都已经渐渐变得习惯,假期中途我和郑毅文去了法国旅行。
“巴黎.jpg”-“地铁.jpg”-“花店.jpg”
Z:说起来……谈到法国的话,有很有名的“爱在”系列。我和郑毅文走了几个经典场景打卡,日落时分真的很好看,好像做什么都带有一种滤镜。
我俩的法语词汇有限,不过有一个同学住在这里,她给我们做了一份很详细的攻略,推荐的餐厅都很好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有人会喜欢抓住郑毅文问路……郑毅文什么路也不知道,还得现场查。so 热情!
哦……对了,郑毅文来这里喝了很多牛奶,但不好意思,他最终一厘米也没有长高,雷打不动的187。我对他说老了以后可能还得缩点水,他当时的表情我没拍下来,真想给你们看看。
“纪念品.jpg”
买了很多很多纪念品,先寄给你,之后如果有人来找你玩,就分给他们。
YYL:纪念品收到了!
“包裹.jpg”
YYL:速度比我想的快很多,但我发现一个事情。周钧南,你买的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义乌制造,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Z:靠,还有这种事。
YYL:哈哈哈。
Z:赶due,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清晨.jpg”-“郑毅文的黑眼圈.jpg”-“我们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jpg”
Z:开始体会到作为一名“学术人渣”的痛苦了,人还是不要上学的好,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会死在这里。郑毅文要连熬几个大夜,我那天走过去一看,脱口而出道:哪里来的野人!
另外,郑毅文学会了给我画饼,他说以前和我一起去看美术馆里的画展,等这一切痛苦结束之后,我俩可以一起再去看画展。
其实我俩根本什么也看不懂,进了这种高级场所只能乖乖当文盲。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谈恋爱那阵子总喜欢带他去这种地方玩,现在只想躺在家里。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Z:最近我们喜欢一起去附近的公园。人非常少。早晨的时候水边会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森林的颜色是由浅至深,最里面的那一圈我和郑毅文都不敢去,像是一个黑洞。不过美则美矣,但我总觉得这里的树都阴气森森,还是家里的好!很快就能回去了,待久了我感觉我的语言系统受到了冲击。
Z:“郑毅文(野人赶due版).jpg”
YYL:最近天气不错。
“云.jpg”-“天空.jpg”
YYL:周钧南,还记得以前我说过,我有一段冒险故事吗?当时回来的时候太开心了,和各种人到处吃饭到处玩儿,再之后郑毅文和你都要准备出国上学的事情,我有几次想说,但都被搁置了。最近冷冷来找我,我俩晚上睡觉前谈了很久,再之后又跟我前男友聊了聊。我发现如果再不记录一下,可能我会渐渐忘掉。
我其实还挺感激我前男友,最起码他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当时,在他说要回去之后,我再一次地离开了。我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想走。如果说郑毅文长大的世界是孤独的,那我觉得作为我自己来说,我长大的世界是喧嚣的。
有太多的声音了。周钧南。有太多对女孩的规训……我爸对我的要求,继母对我的要求,邻居谈论我们时说的话。学校的要求,社会的要求。一切一切,这些声音每天催促着我,该怎么打扮,该在什么时间做点什么。我一直被这样的“喧嚣”着围绕长大,我想要安静,一种彻底的安静。我甚至在想,可能直到我爸和继母都死了,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死了,我才能获得这种安静。
可那时候我都多老了啊!我要等太久了!我决定不等了……于是,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谢谢你一直在找我,让你担心了。
说回我离开前男友之后吧……我又认识了一个男孩,不过这个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他一开始对我还蛮好的,你说很有名的“爱在”系列,当时我感觉他认识我就有点儿像那部电影。某一天,在一段旅程中,你遇上一个很有趣的人,你们的世界里换了一种颜色,你们聊天,发现彼此都觉得对方很有意思,于是你们便一直在说话。
我后来觉得,要么是郑毅文的恋爱脑传染给了我,要么是在当时那个我独自“流浪”的状态里太过渴望,于是,我真的像是要抓住某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那个人。他带我去了他的地方,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他的控制欲却越来越强,我想离开,但他不让。
那时候我特别害怕,我觉得我大概真的要交代在那儿了。可能我之前认识的人总是很好,比如你,比如我前男友,所以我失去了一点警惕心。在那里我想过死,我想我干脆死了吧,这样又能快点远离那个男人,又能获得我想要的安静。
只不过有一天,我坐在房间里对窗外看的时候,我发现那天的天空实在是蓝得有些耀眼,太漂亮了,我从没看过那么好看的天空。我又想,凭什么我只能坐在房间里看天空?凭什么我不能出去?凭什么凭什么!那天我不想死了,我要fuck这个世界。
……我拿酒瓶砸了那个男人的头,砸了两下,他当场就倒下了。
我还是很害怕,但这次的害怕里夹杂了很多的兴奋。我拿上东西直接离开,我等了一天一夜,知道他有可能报警,可是他没有。后来我背着包跑到街上,甚至在公园里坐了一晚,我不敢睡觉,就这么一点点地看着天空亮起来。
周钧南。在那一刻,在天亮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我不再坐在长椅上,而是站起来。这世界安静了,在我不想死,并且想要fuck回去的时候,它们对我的压迫,那种经年累月的“喧嚣”消失了。我想,我为什么不回去?回去之后,只要我爸再打我,我就把酒瓶砸到他头上。
你之前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国外,但我拒绝了。我是真的不想去,我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我想一个人生活,只靠我自己。
这阵子我过得很轻松,外婆留下的地我都重新种上了,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问题。我经常去你和郑毅文认识的那片野湖游泳,也不怪你想念它,这里的确是一片被遗忘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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