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L:“湖.jpg”
YYL:以及,最近隔壁村来了个女生,想要做直播,卖各种农产品,我和她加上了微信,我俩准备今天晚上一起喝酒,再聊聊直播的事情。也许你和郑毅文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女企业家了。
YYL:?
z:姐?
YYL:哈喽?
z:这是什么。
YYL:记录回忆的地方。
Sheet2-更名为“z和Y”
“小南睡觉.jpg”-“小南做饭.jpg”-“小南打游戏.jpg”-“小南写作业.jpg”
z:这是实时保存的?
YYL:你到底有多少张周钧南的照片……你买那么大内存的手机就是为了拍照和修图是吗?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z:没问题……
YYL:有没有学坏?
z:没有。
z:“小南喂猫.jpg”-“小南上课.jpg”-“小南骂人.jpg”-“小南打篮球.jpg”
z:尽管周钧南练习十分刻苦,但很遗憾的是,他的三分球从来没有中过。
YYL:郑毅文,你现在这么损我倒是没有发现!
z:乐乐姐姐,我不怎么会说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酒瓶砸得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会帮你揍他的。我现在比以前强。
YYL:有没有“很强”的照片?
Z:一个不注意,被郑毅文发现了这个共享文档……怎么还放我这么多丑照上来!
Z:“郑毅文的演出.jpg”
Z:郑毅文终于告别了三个初中生的乐队,来学校里找到了同好,为他鼓掌。
同时编辑:S、LL。
S:求求你们了,各位哥哥姐姐,别人用共享文档都是在干活,要么就是吐槽行业潜规则……你们用共享文档建相册是吧!周钧南这个人从小就自恋,我知道。但我没想到这一个文档会出现他这么多的照片!要不我添砖加瓦一点,补充一些他小时候的照片上来吧,嘻嘻。
S:“十分高糊的周钧南.jpg”
Z:??
LL:“最近的宋时晨.jpg”-“最近的大猫.jpg”-“最近的冷冷.jpg”
LL:月海最近有好消息!我们有一首歌竟然出圈了!月海最近还有一个坏消息!宋时晨的新粉开始半夜考古他的微博,把他底裤都要扒掉,之前发布的社死言论好像又把新粉快整没了。正义快回来,等你回来我和你组个新乐队吧。
Z:郑毅文的手机已经被我暂时没收。
Z:最近的感悟是,我可能真的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比起这里的生活,我还是坚定地想要回国。不过这次出来也不容易,我会好好学习拿到毕业证。
一转眼认识大家很多年了。昨天晚上做梦,梦见我那时候本科刚毕业上班,你们来我新公寓吃披萨的那个晚上。人生很神奇,我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在昨天,那时候我知道了长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又觉得长大了可以认识大家很幸福。
等我们老了,还能继续在一起玩儿吗?月海一定要开开心心做音乐,等我六十岁了还去看你们的live……
Z:翻到一张以前的合照。
“对着镜头大笑的照片-大学时代.jpg”
LL:小南你好!宋时晨和大猫两个人都在窥屏,但他们两个男人太懒了,只允许我把他们的一些照片发上来。你说等六十岁了还来看我们的live,我很感动,但不知道那时候宋时晨还唱不唱得动。听天由命吧!
三十岁“危机”即将到来,我们可能比你大几岁,所以会提前帮你踩踩坑。你和郑毅文一眨眼也出去好久了,回国的日子定了吗?我第一次见到郑毅文的时候他在看三岛由纪夫,现在还喜欢日本文学吗?
Z:(插嘴)他根本没看懂。
LL:认识你也很开心。以前觉得你是一个有钱的大方学弟,但后来发现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活得很真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家庭条件好,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你家永远不要破产,以后多请我吃几顿饭。
Z:(插嘴)再请你喝82年的奶茶。
LL:另外给你和郑毅文一个list,帮我代购如下东西。
Z:(插嘴)我就知道!我们逃离不了代购。
YYL:“田地.jpg”-“农产品直播现场.jpg”-“发货的路上.jpg”
YYL:围观。
YYL:这一页的成分太复杂了……哈哈。最近我太忙了,农产品直播比我想象中要顺利,我和合伙人开了两个淘宝店,销量还挺不错。现在不仅仅是隔壁村……我在想能不能把我们周边的一些特色推广出去。
外婆的小院子已经变了样,是不是看起来又像是以前那么漂亮了?哎,对了,最近我还养了一只狗,是个小土狗,叫黑黑。黑黑长得机灵,但美中不足的是智商实在太低,好在它生活得挺自由,勉强算是帮我看家。
YYL:我已经很久都没去城市……我觉得我已经是个乡村girl了。买了机票之后记得在群里通知一下我们。
YYL:“蓝天.jpg”
YYL:夏天到了,周钧南和郑毅文快回家,欢迎来找我玩!
十二个小时后,机场。
周钧南和郑毅文落地之后,心里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两人背着包,郑毅文戴着墨镜,在机场也大大方方地牵着周钧南的手。周钧南很久没回来,找不到路的方向,全靠郑毅文认路。
……终于把书念完了。
周钧南长叹一口气,郑毅文提前租好车,之前他考了驾照,已经完美顶替周钧南的司机职位。两人把行李搬上车,周钧南坐在副驾驶座不肯挪窝,郑毅文说:“你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再去吃点什么?”
“你真的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周钧南低头刷着手机笑道,“我不饿。”
郑毅文也笑道:“我怕你爸说你瘦了。”
“才没有——”周钧南懒洋洋地看着窗外,“我早就胖了。”
“走吧。”郑毅文定好导航,“不想吃饭的话,我们就早点出发。”
“嗯。”周钧南系好安全带,“如果我睡着的话,不要叫我。”
“好。”
周钧南果真在车上睡了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恍惚中还有人温柔地伸出手,帮他扶正了一下脑袋。当车终于停下来,郑毅文俯下身,替他解开安全带,亲亲他说:“小南,到了,我们回家了。”
第70章 一千零一夜(正文完)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六年。郑毅文的十九岁到二十五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六年前的七月一日,周钧南离家出走开始的那一段旅程,像是一列不会停下的火车,沿途风景千千万,郑毅文在夏天的湖边上了车。
梦可真神奇。周钧南想。梦超越了现实,似乎真的有一辆从天上飞来的火车,让他停留在这里,跑过那段摇晃的树林,一直跑到湖边,看见郑毅文站在阳光下。
梦……周钧南的脸颊被人捏住,又左右晃了晃,郑毅文的声音恍若电影的旁白,从天而降道:“到家了,还不醒吗?”
周钧南睁不开眼睛,身体还困在梦境里。他觉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对着身边的人笑了笑,说道:“再睡一会儿。”
郑毅文的怀抱永远都那么温暖,周钧南待在他的身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而后,郑毅文似乎陪着他静静地坐在车里,又过去不知多久,郑毅文走下车,绕到周钧南的那一边。
郑毅文在他耳边委委屈屈地说:“你懒死了。”
他还笑着说:“快点下来,我背你走。”
周钧南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让郑毅文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然后软趴趴地倒在他的背上。这一刹那,如同轻纱一般的暖阳洒向周钧南的全身,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仍能感受到光线的跳跃。郑毅文抄起周钧南的腿弯,让他勾住自己的脖子,站起来背着他慢慢地走。
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过争吵,尤其是在国外的这几年,只有周钧南和郑毅文两个人——恋爱的神秘光环褪去,再亲密无间的关系也有磕磕绊绊的地方。
话又说回来,他们出国前就吵过一次。周钧南还记得那个冬天的清晨,他差点儿要因为郑毅文太相信别人而咆哮……不好不好,怎么到底还是把周德明的大嗓门给继承下来了。
但周钧南后来也明白,他需要从“保护者”的角色中抽离,让郑毅文去解决自己的事情。
在国外上学的日子里,周钧南反而是相对“内向”的那一个——郑毅文偶尔展现出超绝想象力的聊天方式竟然令他人缘还挺好,这几年他学了很多,交了很多朋友,组过乐队,打过篮球赛,却还是没有忘记以前他送快递时认识的小师傅、杨海,还有当服务生时照顾过他的金阳,总是定期和他们打打电话。
郑毅文有自己的处世哲学。周钧南想。他没有因为一次“交友不慎”而放弃对其他人表达善意,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运行规则,但在层层外衣之下,郑毅文的那颗明亮的心始终在发光。
周钧南有时候想,他喜欢郑毅文的心。
郑毅文背着他缓慢地走,周遭的声音让周钧南逐渐从梦中脱离。小鸟清脆的鸣叫掠过他的头顶,柔和的微风吹过他的耳畔,树叶哗哗作响,远传的蝉发出“滋——滋”的协奏曲。周钧南闭着眼睛,感觉到树影在他的脸上晃过。他被吸引了,不愿意留在梦中的那列火车上,也希望去看看四周——
这是一条被树荫围绕的小路,路两旁的树木林立,周钧南抬起头,看见成片绿色的树海在舞动。他收紧环在郑毅文脖子上的手臂,郑毅文被他勒得轻轻咳嗽起来,笑着说:“你轻点儿。”
周钧南说:“你转个弯,我看看后面。”
郑毅文转了个弯,世界在周钧南面前旋转一圈。郑毅文继续后退着走,周钧南清晰地看到这条小路的尽头,他们的车还停在那里。
周钧南伸手捏了捏郑毅文的耳朵,说:“再转回去。”
郑毅文说:“好。”
另一边,路的尽头处,树海消失——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那片蓝色的湖仿佛等待了千年,无数光点在湖边上随着风吹起的涟漪跳动,天上的游云缓慢地飞过,遗落仙境的石头上没有周钧南六年前见到的小帅哥,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周钧南说:“我们不是要回家的吗?”
郑毅文侧过头对他笑,说:“回家之前,可以先在外面玩一会儿,再说了……你难道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周钧南动了动,从郑毅文背上滑下来,自己走过去蹲在湖边的石头上,把手伸到水中来回拨动。
郑毅文也走过来,摸了摸周钧南的头。
“怎么想起来第一站是这里?”过了一会儿,周钧南问。
“因为……是在这里见到你的?”郑毅文说。
周钧南干脆在石头上盘腿坐下来,夏天刚刚开始不久,天气还没那么闷热,这样一个午后他觉得刚刚好。周钧南仰头看着郑毅文,笑道:“你还记得?”
“记得。”郑毅文垂着头看他,他抬起手臂指向树林的另一边,“你是从外面跑来的。”
“那时候你好像就站在这里。”
“嗯,我在游泳。”
“我们之后是不是也来过这里游泳?”
“是。”
“还在这里看过漫画。”
“嗯!”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像是要把散落在角落中的记忆再次挖掘出来。阳光正好,把回忆晒一晒,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国家里待久了,周钧南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也渗满雨水。郑毅文单膝跪在周钧南的面前,周钧南假装害羞地捂着脸,怪声怪气地逗他玩儿:“干什么?你要求婚?”
郑毅文一愣,笑着说:“我……我系下鞋带。”
“哦。”周钧南一秒钟恢复正常,“我帮你。”
他给郑毅文的鞋带系了个死结。
“这回不会再散了。”周钧南脸上的酒窝再一次若隐若现。
湖边的初见,湖边的夏天,湖的……另一边是他们的野营地。
郑毅文拉起周钧南的手,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郑毅文要带周钧南抄一条近道。这路有些难走,以前杨悠乐带着姜宇,他们决定不让小孩知道这条路,担心小孩一个人会出事。
越往上走,坡越陡。郑毅文轻车熟路地先上去,周钧南在他后面喊:“喂!你是猴子吗!这么灵活!”
郑毅文的身影消失一瞬,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根树枝,递给周钧南。
“猴子来解救你。”郑毅文说。
“幼稚。”周钧南说。
他拉着树枝,另一边的郑毅文用力,周钧南跟着翻过最后一个陡坡,看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支起帐篷。
周钧南第一个反应是:“杨悠乐?!”
他甩开郑毅文的树枝跑过去,帐篷里面空无一人,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零食和饮料。周钧南左看右看,没发现她的身影。也是……杨悠乐这几年的创业之路发展得十分顺利,说要回来找她玩儿,可周钧南也知道杨悠乐估计不像是以前那样有空了。
郑毅文跟着走过来,从帐篷一边的箱子里捞出一个飞盘,看着周钧南,挑了下眉,说:“想玩飞盘吗?”
周钧南说:“我不玩,跟小狗玩没意思。”
郑毅文再次笑弯了眼睛。
他是有多喜欢周钧南?郑毅文想。在没有意识到他的喜欢是那种感情时,郑毅文就对周钧南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总是想待在他的身边,吸引他的注意力,跟着他跑来跑去。
明明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所有的景色都应当看腻了才对,可周钧南一来,郑毅文却发现一切都变得如此不一样。
周钧南实在太好了,他来到郑毅文的世界里,带他看不一样的景色,教他说不一样的语言。
郑毅文是有多幸运?他不知道。出国的这几年,每一笔开销郑毅文都记录了下来。杨悠乐常常和他单独说,花的钱一定要“还”。郑毅文当然明白,他一定会还,即使周钧南的爸爸说不用。郑毅文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和周德明约定的第一步,希望接下来的一切也要顺利。
他从前很少过生日,但和周钧南在外面的这几年,郑毅文年年都会许愿——
他想让周钧南永远快乐。他想让周钧南不要再操心自己的事情。他想做周钧南的“保护者”。他不想成为了不起的人,只求拥有一点可以保护家人的力量。
周钧南是他的家人了吗?姐姐说,你是不是得求一次婚?奇怪……一提到求婚,郑毅文就脸红,仿佛这其中蕴含的幸福已经快要超过他的极限。
周钧南还是和郑毅文玩了一会儿飞盘。“小狗”没有再朝他跑来,只是嘴角扬着笑容看着他,但周钧南每次看回去,郑毅文又无法和他对视很久,转过头留给周钧南一个英俊的侧影。
两人微微出汗,周钧南向郑毅文打手势,对他喊:“过来!正义!”
饮料不是很冰,但很解渴。周钧南喝了一半果汁,想尝尝郑毅文的可乐,便和他交换。他们甚至在帐篷里找到一个手持小电扇,两人并排坐着,郑毅文拿着电扇对着周钧南吹,周钧南张开嘴巴,发出“呜哇哇——”的声音。
郑毅文伸出手,帮他把鼻尖上的汗擦掉,周钧南还在微微喘着气,呼出的热气里还残存着甜甜的果汁味道。郑毅文的喉结滚了滚,控制不住地凑上前去,和他接起吻来。
他们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最后一次做是在酒店。这几年,郑毅文所有的体验都来自于周钧南……两人早就无比了解对方。
小电扇掉落在一边,周钧南抬起手却打到帐篷的一角,郑毅文一直亲过来,让周钧南有些无法呼吸。
周钧南和他胡乱地一滚,两人倒在帐篷里,他抚上郑毅文的脖颈,手又被他抓去放在唇边。
从前的郑毅文话不多,最近倒是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些怪东西,每回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逗他,回国前的那一次就是这样,周钧南气得低头咬他。
此时此刻,郑毅文在缓慢地亲他的手指,周钧南仰起头看他,舔了舔嘴唇说道:“你别来真的啊……”
“为什么?”郑毅文也看向他,像是真的不懂。
“这是外面。”周钧南瞪他。
郑毅文笑起来,轻咬了一下周钧南的指尖。那阵电流透过皮肤穿过周钧南的身体,他一下子抽回手,一本正经地说:“小心我叫破喉咙。”
郑毅文配合他,说:“破喉咙!”
周钧南忍不住笑着打他,说:“别吵……这帐篷是杨悠乐搭的吗?她人呢?”
郑毅文装无辜,说:“我不知道。”
周钧南眯起眼睛,问:“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他早该发现了,因为一切太过安静,一切又太过巧合。他和郑毅文走下车,在村庄里没有遇见任何人,郑毅文像是早就安排好,像是故意要把他们初次见面的夏天复现出来。
但无论周钧南怎么问,郑毅文都没有告诉他。他们不再接吻,重新地睡在帐篷里,外面的一小片天空出现在周钧南的眼前,蝉鸣时不时地在他的耳边响起,除此以外,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只剩下郑毅文。
学业压力已经远去,工作压力还未到来……他和郑毅文仿佛第二次找到一个生活的悠长假期,躲进来,远离一切,只要快乐。
周钧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郑毅文听见了说:“困就再睡一会儿。”
“我坐飞机上是真的睡不着。”周钧南揉揉眼睛, “每次都看着你睡……”
郑毅文翻了个身,把胳膊垫在周钧南的脑袋下面给他当枕头,说:“嗯,这回不用再飞了。我们就回家来……像以前一样……”
郑毅文的声音像是催眠曲,周钧南居然真的又睡着了。
他再次踏上梦中的那辆火车——郑毅文上车后,乘客渐渐多起来,杨悠乐和姜宇也上来了,还有盛泽辉、月海的众人……
他看见满天绚烂的晚霞,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染红,他们的列车像是飞机般,“呼——”的一声脱离地面和轨道的束缚,在梦里带着他们冲进云层之中。
就这样,列车一直在云层里行驶着,直到闪烁的星河出现在周钧南的眼前。
怎么他的梦像是连续剧,总是能续上?周钧南醒过来,郑毅文的另一只胳膊横在自己身上,他也闭着眼睛,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周钧南记得他们很久之前在帐篷里睡醒过来的那次,那时候他们的姿势远没有现在这么亲密,却还是在一起看晚霞。周钧南微笑着,慢慢地想把郑毅文的胳膊挪走,郑毅文却闭着眼睛说:“干什么?”
“你没睡着啊!”周钧南有些讶异。
郑毅文含含糊糊地说:“我在等你偷亲我。”
周钧南乐得不行,干咳半天说:“那让你失望了啊!”
郑毅文睁开眼睛,搂着周钧南的胳膊用力,让周钧南靠近自己,两人呼吸交错着,却还没有真的亲上。周钧南等待一会儿,只好先主动亲他,说道:“满意了吧!”
“嗯。”郑毅文瞬间精神抖擞。
晚霞消失得很快,周钧南想着去找杨悠乐,但郑毅文却执意再躺一会儿,想要等到天再黑一点。而后,他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大瓶六神花露水,对着周钧南裸露在外的皮肤猛喷一通。周钧南鼻子痒了半天,连打三个喷嚏,郑毅文才和他一起把帐篷拆掉,收拾好东西。两人拖着小车,一路慢慢走回去。
到了此时,周钧南的时差综合征也终于好得差不多,又因为连着补了两觉,现在感觉可以嗨到天明。郑毅文走在他的身边,看着周钧南恢复了精神,开始给他讲着之后要做的事情,讲着讲着,他忽然道:“周钧南。”
“嗯?”猛地被喊了大名,周钧南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怎么?”
“我的故事写好了。”郑毅文说。
“什么啊?”周钧南有点儿迷茫,“写什么故事?”
郑毅文挠挠头,露出一副“你果然忘了”的神情,说:“以前答应你的,一千零一夜……要像山鲁佐德那样,给你讲一千零一个故事。”
“哦……”周钧南想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还记得你只给我讲过一个,是你的梦。”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那是月亮跳进郑毅文怀里的时刻。
“对,后来好像你已经忘了。”郑毅文耸了耸肩,笑着说,“可我一直在偷偷写,这些年又写了九百九十九个。”
周钧南在心里算了算,说:“一加上九百九十九,这才一千,还差一个。”
郑毅文和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牛皮本,说:“这里是一千个。”
“不会吧……”周钧南有点儿目瞪口呆,“你真写了?”
写了。郑毅文想。答应过他的事情没有忘记,总是一直记得。
他不擅长这些,有很多都是梦,要不就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师傅、杨海、金阳、以前乐队认识的初中生……去了国外之后班上的同学、还有参加社团认识的朋友……郑毅文记下的故事里有些只有寥寥数语,有些带着异国情调,有些像是幻想出来的,有些像是深夜的呓语。
然而,都在这里了,一千个,连同几年前的第一个,都在此时此刻交到周钧南的手中。
“你慢慢看吧。”郑毅文搂着周钧南的肩膀,看他已经打开了那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本,“有很多时间去看。”
“嗯。”周钧南非常认真地说,“我会珍惜的。”
郑毅文说:“你一直很珍惜我。”
周钧南说:“你也是。”
走着走着,两人又踏上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一头是郑毅文的家,另一边通往周钧南的家。晓霞一家今年不在这里,一家人去了外地,尽头处亮着灯的房子只剩下一幢。周钧南远远地看过去,小院里灯火通明,外婆走后衰败下去的小院因为这几年杨悠乐的努力,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再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郑毅文忽然拉住周钧南,说:“你能闭着眼睛吗?”
“什么?”周钧南一愣。
“一千零一夜,还差一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没有办法用文字描述下来,必须要你亲眼去看,所以……你能先闭着眼睛吗?”郑毅文解释道。
“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周钧南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一眨不眨地盯着郑毅文看,“你不会真的要求婚吧?”
郑毅文笑了笑,小声说:“会求婚的……但不是今天,今天真的只是为了补全以前和你的约定。”
周钧南不怎么信任地看着他。
郑毅文再三保证:“没有奇怪的人,也没有杨悠乐……只有我们。我姐姐明天才回来,她去隔壁村了。”
周钧南说:“那我闭起眼睛,你背我吧。”
郑毅文舒了口气,说:“好。”
夜幕降临,周钧南在夜色里闭上眼睛,这回他不会再梦到那辆穿梭在天际的火车,可郑毅文背起他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还没有从天上下来。他在郑毅文的“爱”里获得了飞行能力,他好像真的可以……飞起来。
那段路并不长,郑毅文走的很快。周钧南什么也没看见,只能听见从他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怦怦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急促,让他忍不住要抱紧郑毅文。过了一会儿,郑毅文慢慢蹲下来,对周钧南说:“你现在可以往后坐,记得我家以前院子里的那个秋千椅吗?它还在。”
周钧南说记得。以前杨秀珍还在的时候对他说过,郑毅文的爸爸是个木匠,这个秋千椅是他做的,一直被这么保存了下来。周钧南坐下来,在黑暗中找到了依靠,松开抱着郑毅文脖子的手。郑毅文离开了。
周钧南还闭着眼睛,他可以感受到一点点院子里的光源,却不知道到底会出现什么。郑毅文又走回来,这回站在他的背后,他温热的手捂住周钧南的眼睛。
“你怕我偷看吗?”
“也不是。”
“那是什么?”
“你记得从前那次的音乐会吗?我偷偷来了,然后看着你。”
“记得,但我没有看见你。”
“嗯……我后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我一直想让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的感觉……我看着你的感觉……”
“感觉吗?可是每个人的感觉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怎么还原呢?”
郑毅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周钧南的睫毛微微颤动。郑毅文移开了挡住周钧南视线的双手,那光——那如同从银河上倾泻下来的光亮,慢慢地向周钧南淹没过来。院子里再一次地种满了花,比从前杨秀珍在的时候还要多,藤蔓绕着墙,各种不知道名字的花在这个夏夜里绽放。光的来源是灯,无数灯串穿插在植物中间发出细碎的光芒。
郑毅文说:“我和杨悠乐一起还原了外婆的小花园。”
花园并不算非常特别,但最重要的是——周钧南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蝴蝶。他微微睁大双眼,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看着停留在花圃中间,不断扑扇着翅膀的这群蝴蝶。周钧南慢慢地转过头,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压低声音问郑毅文:“正义,为什……”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郑毅文走向前,他只是轻轻地在空中挥挥手,那群停留的蝴蝶便好像从一个久远、安宁的梦中醒来一般,在同一个时刻,蝴蝶们收到郑毅文发送给它们的讯息——它们在花园的夜色中,在闪烁的灯光中,在花朵的挽留中飞起来,成群的蝴蝶没有特定的轨迹,只是这么翩翩然地飞向了夏天的夜。
周钧南一直看着所有的蝴蝶飞走,被这一刹那难以言说的美所惊得说不出话来。接着,郑毅文朝他走过来,也在他的身边坐下。他没有看向周钧南,倒是有些羞赧地看向前方,他说:“小南,第一千零一个故事,是我遇见你。”
周钧南想,他早该知道郑毅文其实很会说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