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维说:“那我……那我先走了。”
周钧南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郁维去拿背包,周钧南走过去拎起他的衣领,抬起手就照着他鼻梁上给了一拳。
“唔……!”郁维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压根没想到周钧南上来就会打这么狠,旧伤口挨了一拳,鼻血顿时溢出,跪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周钧南冷着脸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不要想着蒙混过关。”
郑毅文慢慢地垂下手臂,再一点点地回过头看着周钧南,有点儿无助地说:“周钧南……?”
这比很久以前对王寒的“西瓜帽恶作剧”要严重许多。郑毅文想。周钧南是真的生气了。那条小巷里,周钧南只是恶作剧,想要坏心眼地吓吓欺负过他的王寒,但现在不是……这一拳不仅把郁维打懵了,也把郑毅文看懵了。
周钧南走过去,拿过郁维手里的背包,翻到最里面,果真拿出一串自己的耳机,还有两瓶未拆封的面霜。周钧南嗤笑着说:“你倒是挺会挑的。”
郑毅文的脑袋瞬间嗡鸣一声,转头去看郁维,艰涩地问道:“为……什么?”
郁维的鼻血流了一脸,没有回答郑毅文的问题,周钧南用手指了指他,质问道:“还有什么?”
“没……没了。”郁维说。
郑毅文如同一尊雕像般站在原地,片刻后,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知道了。郁维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自己太笨了,居然让他偷了周钧南的东西!
周钧南长长地叹了口气,压着怒气说:“没了是吧。那请你把这段时间以来,吃我男朋友便当的饭钱补一下吧。不……这怎么补得齐呢……郑毅文他拿你当朋友,但你估计不是这么想?觉得他很好玩很好笑?觉得他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好像很好欺负?找到乐子了?捡着大便宜了?”
郁维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想狡辩:“不是,哥,你误会了……”
周钧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着他道:“我没有误会,你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在想什么,就他妈的只会欺负弱势的一方,觉得软柿子好捏。”
周钧南又拎住郁维的衣领,郁维吓了一跳,以为周钧南又要揍他,连忙哭喊道:“对不起!哥,对不起!真的……真的我不敢了。我……我一时糊涂……我也,我也没有办法……我也被逼得走上绝路了……我不敢了,我真的……我知道郑毅文对我很好,我贱……”
郑毅文还站在那棵圣诞树旁,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晨光升起,窗外的街道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滚吧。”周钧南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开手,对着郁维说,“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郁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背起包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
他走得很急,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只剩下周钧南和郑毅文——他们是这个房子的真正主人,许多时刻两人都在这里度过,是他们一点点填满了这里。周钧南背对着郑毅文,才发现右手的指关节因为揍人而破了皮。
周钧南这时候才有空脱掉外套,他回来得很急,心里想着趁郑毅文去上班前和他待一会儿,哪知道却阴差阳错地……不,真得幸亏有这个巧合,他才能知道这一切。周钧南沉默地洗去手上的血迹,忽然想起来,靠,他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了,就是之前曾经在ktv门前见到过的那个。
一时之间,周钧南心里凝固的怒气值又往上升两格,他走出去,看见郑毅文还在围着圣诞树打转,想要把掉落下来的彩球给挂回去。
“郑毅文。”周钧南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语气,“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之前我没问过你,这个人从哪儿来的?”
“是……”郑毅文说,“在ktv认识的。”
周钧南简直快要晕倒,他疲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说:“在那种地方遇到的人……算了。不对……不能算了,有些事情不能算了……你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要看好知道吗?!请别人吃饭,一次两次就行了,不能像个食堂一样,每天举着牌子,还在那边说‘欢迎光临’吧。人是会得寸进尺的!”
郑毅文的手掌里有五个颜色不一的小彩球,他跪在地上,慢慢地把它们挂回原来的位置。他的心里很乱,一边听着周钧南的话,一边却在想,奇怪,怎么还原不了……周钧南送给他的圣诞树,到底是怎么装饰的?
周钧南说的口干舌燥,猛地把冰水全部喝完,又说:“不要动不动地就相信别人!外面的人会装的多了去了,每个人几乎都是利己主义,你……你可能不懂,但你一定要有警惕心!要是我不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给他介绍工作?你知不知道他……根本……”
咦?周钧南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一股酸胀的感觉从他的心口处开始往外蔓延。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要真的说起来,他根本不在乎差点被偷的那些东西,对于周钧南来说,那点东西算什么呢?他真正感到难过的是郑毅文——郑毅文以为自己交了个朋友,可却只是被利用、背地里还要被嘲笑的那个。
郑毅文终于不再折腾那棵圣诞树,他站起来,侧着身体仍然不敢看周钧南,只是有些艰涩地说:“我介绍的那些工作的确不适合……对不起,南南,我没想过差一点你的东西会被……偷走……”
周钧南安静片刻,又提高声音说:“郑毅文,你要把我气死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跟你说什么!我的东西被偷就偷了,无所谓。最关键的是你……你不要再……靠,我怎么跟你说呢?你怎么有时候还是这么笨啊!你不在乎的吗?你每天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怎么不生气?你难道真的很在乎那个人吗?喂——你看着我。”
郑毅文想,怎么能无所谓?他很重要。周钧南,你根本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郑毅文觉得天地在旋转,光线一点点透过阳台的窗户洒进来,照亮郑毅文的脸。太阳还是冰冷的吗?是因为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却搞砸了一切吗?
“你看着我。”周钧南走过来,双手掰过郑毅文的脑袋。现在,两人都站在那片日光之下,再也不能隐藏什么。眼泪从郑毅文的眼角无声地滑落,周钧南微微一怔。那一刻,时间静止下来。
郑毅文可以解释很多,但他只是靠过来,看着周钧南,侧过头很轻地吻了他一下,他说:“我没有在乎他。但是……他有一个角度看起来和你很像。”
他说:“我受不了和你有点像的人……在外面……饿肚子……”
他说:“我怎么知道你’出差’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如果……如果万一,万一你也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但是没有人帮你的话……我会特别难过。但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郑毅文……?”
“你不会有事的。”郑毅文笑了笑,“是我想多了,你一直很厉害。”
那片光落进郑毅文的眼睛里,汇聚成小小的一点,又像是群星掠过的痕迹。他的眼睛不完全是黑色,像是颜色很深的琥珀。他的眼睛一直很清澈,没有猜忌,没有躲避,像是孩子。他给出的“理由”却让周钧南感到震颤。
周钧南和郑毅文面对着面,过去很久很久,他都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擦去了郑毅文没有声音的眼泪。郑毅文仿佛也察觉到周钧南心中的怒火正在一点点熄灭,他伸出手环住周钧南的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周钧南说:“我没有‘出差’……我……我只是去算命大师给的方向找你姐姐了。”
郑毅文说:“嗯。”
周钧南说:“我找不到……我不厉害。郑毅文,你是不是都知道?但你从来都不说?”
郑毅文说:“我……猜到了。”
周钧南说:“我好想你,郑毅文,我好想你。”
郑毅文说:“我也很想你。”
周钧南抱着郑毅文,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拥抱很久,仿佛一切都不会流动了,仿佛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在一个冬天的、洒满阳光的阳台。郑毅文放轻声音,在他耳边说:“我见过很多小鸟,大部分人都像是麻雀。有的小鸟会死,有的小鸟会飞走。我外婆是死去的小鸟,我姐姐就是飞走的那一只。小鸟死去了,不是你的错。小鸟飞走了,也不是你的错。”
周钧南浑身一震,他也感觉到了这一刻天地的旋转。他被拉入了郑毅文用语言构造出的回忆与梦境,像是一脚踏入灰色的旋涡。跟着郑毅文一起,他看见时光倒退,倒退到他们在夏天树下的见面,倒退到麻雀的葬礼,倒退到自由的蓝天,倒退到一切烦恼以前。
“但我不想做小鸟,我想做一棵树,这样你飞过我的时候,也许会为我停留。”郑毅文是在恳求他,“你不要再走了,南南……我爱你。”
很快,郑毅文交友不慎的这件事传到了其他真正的朋友耳朵里。
大家都非常愤怒,金阳甚至把郁维的“通缉令”发布了许多次,如果他还敢再来——就要给他好看!
“阿打——”金阳在员工休息室里挥拳头,做李小龙的经典招牌动作,“什么人渣!让我好好教训他!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身高187的小孩儿第一次感到崩溃:“……”
这件事绝对会成为他的耻辱柱。
郑毅文隐隐约约意识到,以后万一他们遇到什么事情,周钧南一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上他一万次。你看,你这么笨!你总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笨蛋笨蛋笨蛋……
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很开心的。
周钧南对他说:“我不会走了。”
那个承诺像是一个游泳圈,让这段时间以来茫然无措的郑毅文找到了可靠的伙伴。他屏住气游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可以浮出水面。
离过年还有几天。
礼拜天,周钧南和郑毅文一起去商场里买新衣服。郑毅文很少过年买新衣服,这还是第一次。一开始郑毅文觉得没什么,但直到周钧南疯狂给他买火红的毛衣,火红的围巾,火红的手套时,郑毅文终于觉得自己这样走出去,会变得——
“我好像辣椒。”郑毅文说。
周钧南笑道:“过年好!红的好!红红火火过大年,你没听说过吗?”
“恭喜你发财——”郑毅文跟着商场广播里面华仔的歌声小声哼着,“恭喜你精彩——”
试衣间里,周钧南帮郑毅文整理了一下衣领。
柔和的光线从两人的头顶洒下,镜子里的郑毅文一直在笑,他垂着头,一脸收不住的傻笑。周钧南被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声说道:“干什么……别笑了。”
郑毅文嘟起嘴。
这回换周钧南发出爆笑,手往他嘴巴上捂住,说道:“救命,你正常一点。”
郑毅文亲了亲他的手心。
月海结束了工作,一帮人要在今天晚上聚餐。周钧南和郑毅文先把买好的大包小包都放回家,再一起打车前去吃饭的餐厅。他们定了一个花园餐厅的包厢,像是透明花房般,冷冷给他们开门,对着郑毅文笑道:“哈喽,正义!”
郑毅文把袋子里的礼物拿出来,里面有一些他用自己工资买的小礼物,分给月海和其他朋友,他道:“新年快乐。”
“哇!”冷冷最捧场,其次是大猫,“什么什么?可以拆吗?”
“拆吧。”周钧南笑道,“不过都不是些贵重礼物,送你们作纪念的不要太挑剔啊。”
确实不贵。有些是在泡泡玛特买的盲盒,有些是数据线,还有扭蛋,给冷冷的是护手霜,以及在商场里面扫码领取的大牌试用装。
冷冷心花怒放,说道:“我喜欢,实用。”
盛泽辉带着他女朋友也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来和他们见面,姑娘看起来非常温柔文静,盛泽辉的脸上全程露出一种让人觉得“恶心”的笑容。
“来来来——”盛泽辉举起杯子,“新年前的最后一聚哈,毕业后的半年都不容易,但我相信大家一定会越来越好,我先干了!”
郑毅文跟着举起杯子,周钧南没看清楚,他也没看清楚,喝了一大口之后郑毅文脸色忽然顿住。
“我靠。”周钧南说,“怎么是啤酒。”
说起来,这竟然是郑毅文第一次喝酒——这就是啤酒吗?这竟然是啤酒?好难喝……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一桌人安静一刹那,宋时晨茫然道:“啊,我倒的……怎么?小文不喝啤酒吗?”
“我……”郑毅文说,“我没喝过酒。”
“什么?!”宋时晨受到了惊吓,“你没喝过酒!”
冷冷伸出爪子,捏了捏郑毅文的肩膀,对他道:“太可怜了……太难喝了,姐姐给你倒果粒橙。”
“嗯。”郑毅文没拒绝,默默地把那杯啤酒送给了周钧南。
宋时晨还给他们带来另一个神秘的礼物。
他问大家:“你们还记得之前在小南老家,我有个导演朋友吗?”
盛泽辉说:“记得,他不是说要来拍电影的吗?最后好像啥也没拍啊。”
“还是拍了一些片段的,最近他终于剪出来一点。”宋时晨把手机掏出来,“他发给我了,我传到群里给你们看看。”
周钧南打开手机,群里果真有一个小视频,打开来一看就是乡村音乐会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唱歌,大猫——
“大猫耍帅失败。”周钧南和郑毅文凑在一起,发现郑毅文还有点儿紧张,“你找什么?”
“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郑毅文问。
“不知道,这一段镜头这么晃……”周钧南说,“手持的吧。”
镜头没有固定机位,应该是某个人手持着拍的,视角也变来变去。有一阵子,镜头从乐队身上移开,之后又是一片夜空,然后再切换到人群……
“有你!”周钧南居然看见了郑毅文,“欸?但我明明没有找到……”
郑毅文的眼睛盯着舞台,杨悠乐的脸也一闪而过。周钧南把进度条又往回退了一些,两人再次看着杨悠乐的笑脸。而后,又播放了一次。
周钧南把视频暂停,认真地问郑毅文:“那天晚上你去了吗?”
“嗯。”郑毅文说。
“你看见我了?”周钧南又问。
“看见你了。”郑毅文侧过头来,轻声说,“你最好看。”
周钧南一愣,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们以为那晚只是转瞬即逝的一瞬间,却没想到有人真的记录下了那一切。那一刻的周钧南和郑毅文,还没有谈恋爱。但那时候的郑毅文,原来就只会看着周钧南一个人。
酒过三巡,一帮人从花园餐厅里出来互相道别。
“新年快乐!”大猫走过来拥抱了一下郑毅文,在他背上拍了拍,“新年会更好。”
“新年快乐,郑毅文!来年再见哦!”冷冷原地蹦蹦跳跳,“有空来找我们玩儿啊,我们练一练,下次音乐节让你做鼓手啊!”
大猫回头笑道:“喂——那我呢?”
冷冷做了个鬼脸。
宋时晨跟在他们后面抽了一根烟,拍了拍周钧南的肩膀,说道:“你别担心了,你……我过年要回趟家,你知道我家挺远的,但那算命的不是说是西北吗……我家就挺西北的,到时候我去问问。”
周钧南点点头,也和宋时晨抱了下,说道:“我知道,没关系。”
“过年怎么说?”宋时晨年纪最大,考虑得也最多。
“硬着头皮上吧。”周钧南想了想说,“顶多被我爸揍一顿。”
“勇士。”宋时晨给他竖大拇指。
盛泽辉和他女朋友最后走,周钧南和郑毅文陪他们等车,盛泽辉很严肃地说:“少爷,你别和你爸硬刚,你俩真的太阳刚了,这次一定要以柔克刚,还有……不能不接我电话。”
“放心放心。”周钧南一再保证,“不会失联了。”
郑毅文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总觉得他们说话都像是打哑谜。
一直到晚上,周钧南问他几号能不去工作,郑毅文说:“明天就不去了。”
“那明天你就跟我走吧。”周钧南看着日历算了算时间。
“走?”
“去我家,过年啊。”周钧南看了他一眼。
郑毅文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没想过,不,他还是想过一些的。周钧南很少提到他家里的事情,郑毅文只知道他爸爸有一家公司,平时很忙。
“我……”郑毅文说,“我以为你会送我回家。”
“回老家吗?”周钧南把行李箱打开来收拾东西,“晓霞是不是要你去她家里吃饭?”
“嗯。”郑毅文说,“去年是在她家里吃的,今年她也早就喊我了。”
“你就说不行……”周钧南对他笑了笑,“你说要去我家吃饭。”
周钧南有点儿紧张,郑毅文能感觉得到。晚上两人睡在一起,郑毅文把周钧南抱在怀里,周钧南主动对他说:“之前跟我爸出柜闹翻过一次,后来他出了意外,一直没能再聊。郑毅文,你怕吗?如果我爸打你骂你,你怎么办呢?”
“受着。”郑毅文说。
周钧南轻轻地笑起来,说:“你笨啊……其实他不会打你骂你,他应该只会打我骂我。”
郑毅文迟钝地想,他好像知道周钧南为什么之前一段时间变得如此焦躁,大概不只是单纯因为他姐姐,原来还有他的爸爸。
他们在一起,真的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爱情的维系不单单只是爱情,还会牵扯到别的东西。不。郑毅文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想,如果周钧南爸爸要动手,那还是打他吧,他耐打一点。
这天晚上,郑毅文难得做了一些迷迷糊糊的噩梦。翌日上午,他挣扎醒过来,发现周钧南又在外面收拾行李箱。他昨天买了很多东西,有一些东西不是他俩需要的,而是要让郑毅文送出去的。
郑毅文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凭借本能穿好衣服。他没做太复杂的早饭,只是简单地热了几个包子,两杯豆浆,走过去往周钧南嘴里塞一个,他自己也咬着一个,接着去阳台收衣服。
晾衣架在窗外延伸,郑毅文咬着包子,拿晾衣杆想把远处的衣服叉回来,却看见一辆低调的黑色suv以一种极其倔强的方式开进老小区。接着,从里面走下来两个中年男人。一人个子挺高,表情冷冷的。另一人头发鬓角有些发白,但看起来比旁边的人儒雅随和些。
郑毅文分了神,他看着这两个男人往他所在的这栋楼走过来。偏巧在这时,郑毅文嘴里的包子一下子没咬稳,咻的一下掉下去了!
郑毅文:“!”
要命,完了!怎么会这样!他又没咬稳!以前是碎碎冰,现在是包子……包子比碎碎冰危险,下面有人啊!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郑毅文手忙脚乱地想把晾衣杆缩回来,就听见下面有个男人中气十足地怒吼:“谁啊!往下面乱扔东西,万一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还是个咬了一口的包子!缺不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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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6、7)休息一下,周四再见~
(肉包子打狗)(划掉)(肉包子打老丈人)
第64章 父与子
周钧南做好了回家挨骂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爸周德明会提前过来找他。另一个跟在他后边的人是……王振博。
“王叔叔。”周钧南看着两个中年男人,“王间谍。”
王振博猛地开始咳嗽。
周钧南又想,其实他早有预感,对着周德明说不出的话都说给了王振博听,但到头来还是周德明在听。
没有多余的拖鞋,周德明和王振博直接穿鞋走进来。两个男人打扮得风度翩翩,周德明一眼看到客厅里的圣诞树,略带嘲讽地说:“这什么玩意儿?你的发财树长这样?”
周钧南忍住了,心平气和地说道:“圣诞树。”
王振博说:“老周你真土。”
周德明:“……”
周钧南的行李箱还打开放在地上,一副兵荒马乱的架势,他挠挠头说:“爸,叔,你们随便坐,这里太乱了。”
周德明和王振博两人坐在客厅的那张小沙发上,非常局促,非常拥挤。周钧南去倒水,心想,不对啊,郑毅文呢?怎么没声音了?
也不是周钧南一个人在找郑毅文。周德明浑身难受,总是想到处看,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就是……就是没看见周钧南的那个男朋友。说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酷刑。忘了忘了,不生气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王振博在他耳边念。
周德明嘴角抽搐,怒道:“你非跟着我来干什么!”
王振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谁叫我做间谍,我问心有愧。”
“刚在下边差点儿被包子砸到……”周德明眼神转了转,看见儿子家桌子上也有包子和豆浆,“这里的居民素质真的是……”
周钧南端水出来,正要硬着头皮去喊郑毅文。下一秒,他就看见郑毅文猫着腰从阳台偷偷溜出来,周德明和王振博止住话头,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郑毅文极力把自己缩在圣诞树的后面,想要躲着走。
周钧南:“?”
周德明:“……”
王振博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
他们收获了一棵移动的树,以及怎么也藏不住却试图掩耳盗铃的郑毅文。
周钧南“哈哈”干笑两声,把水递给周德明和王振博,然后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郑毅文,给他们介绍:“这是郑毅文,我男朋友。郑毅文……这是我爸,这是我王叔。”
郑毅文紧张到脸色发白,汗从额头淌下来,像个笨笨的熊一般手足无措,对着王振博喊:“周叔叔。”
周德明:“……”
王振博哈哈大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错了错了。”
郑毅文头晕,说:“错了……王叔叔。”
他实在是“抗拒”和周德明说话,因为“素质低下的居民”正是他本人。飞翔的包子……应该……没有真的砸中周德明吧?郑毅文迅速地瞥了一眼周德明,看见他冷着一张脸打量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郑毅文说:“周……叔叔。”
周钧南看不下去了,对郑毅文说:“正义,你去房间收拾一下衣服。”
郑毅文如蒙大赦,直接飞回房间。
周德明气得鼻孔冒烟,缓缓地说:“是他。”
周钧南不明所以,说道:“什么?”
周德明说:“他往下扔东西差点儿砸到我。”
周钧南说:“不可能吧!”
全程围观的王振博已经快忍笑忍到胃痛。
周钧南没想过他爸和郑毅文的第一次见面会这么无厘头,一点准备也没有。这感觉如同还在上大学,偷偷交男朋友跟他在外面同居,结果家长和辅导员都杀了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之前出柜的那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噩梦,简直是噩梦。
他先去房间里面看了一眼郑毅文,郑毅文正站在衣柜旁边陷入沉思,周钧南来了,他一下子惊慌道:“对不起,南南……我……包子掉下去了,差点砸到周叔叔。”
“啊?”周钧南终于反应过来,顿时笑开,“没事……小事,没关系。”
“他认出我了!”
“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柯南。”
“柯南!”郑毅文崩溃地捂住脑袋,“完了!”
周钧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慌乱的郑毅文,他强行按住郑毅文的肩膀,让他坐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突然过来,不要怕,其实……嗯,也没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我不想说话。”郑毅文垂着眼睛,睫毛颤动,“我不怎么会应付长辈……我舅舅……每次都让我很害怕。”
“太可怜了。”周钧南在他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笑道,“你放心吧,别害怕。”
安慰好这一边,周钧南又走出去,跟他爸说:“别发火啊。”
周德明:“?”
他是受害者!但是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周德明只好又自己消化一下,念叨:“不生气不生气……”
“你们怎么来了?”周钧南问,“其实我正打算带郑毅文回去,你们不打招呼就来,再晚几个小时就要扑空了。”
周德明和王振博对视一眼,王振博有点儿惊讶地说:“哦,你们要回去……我和你爸都以为,你今年可能不会回来,所以才路过来看看,正好昨天我们去隔壁市见老朋友,这才顺路的。”
周钧南也有点儿惊讶,问:“我为什么不回去?”
周德明冷着脸,然后手指了下郑毅文的方向。
周德明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的年三十就想开溜,还问我借车……去找谁了我怎么猜不到。”
“嗯。”周钧南忍不住笑了笑,抱着胸看着他爸,“你还知道什么?”
“谈一年了!”周德明压着声音,“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从来没有一张照片,也没有一句问候!上班之后人就像是消失了,像是水流进大海!消失了!”
王振博扶着额头,笑道:“你爸是担心你,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周钧南看着周德明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虽然脸上表情还是冷冷的,但他的心里却有点儿难受起来,说道:“是……主要还是不想吵架……”
王振博说:“你爸来之前跟我保证了,说不发火,现在只要发一次火,就往公司群里发二十个红包。”
周钧南说:“哇——那我能不能进去?我也想抢。”
周德明说:“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你不许进!”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赶路的事儿先放在一边。临近中午,周钧南带着郑毅文,捎上他爸和王叔叔,四人一起去吃海鲜自助。郑毅文浑身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他和周德明都有些沉默,路上还是周钧南和王振博说得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