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来人一声冷笑,“现在就把你做成狐狸皮,怎么样?”
谁啊,这么残忍对狐!
狐崽们一脸懵,咦,这不是陆医生的声音啊?
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冷脸煞王俯瞰着他们,杀气浓郁。
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快跑呀,吃狐的鬼来啦!”
眨眼间,白色团子一个也不剩。
失去掌心的毛茸茸,陆霜白丧着张脸。
别说崽子们了,他看到宿淮这张冰脸,这浑身寒气,他也想溜!
宿淮扫过陆霜白身上单薄的衣物,皱眉道:“感冒不算工伤。”
陆霜白更丧了。
这冷酷的资本主义,居然还不允许员工感冒!
宿淮似乎急着处理工作,直接用了分部的法阵传送回本部。
两人回到第三外交部时,正好是午饭时间。
已是冬天,有毛的小妖本就不爱出门,再加上宿淮出差,没人天天盯着他们,天性释放了个彻底,偌大一层办公室旷工严重,只三个小妖还在坚持岗位,一只原身是猞猁,一只是貂熊,还有一只是阿拉斯加,都是耐寒的。
空气中充斥着鸡汤的浓郁鲜香,三只小妖埋首在鸡汤里,感慨:“曼雯姐一谈恋爱我们就有口福,希望这次的男朋友能多坚持一会儿。”
庄应荣大口朵颐,一旁已经放了三只碗,连骨头都吃了个干净,万分赞同,八卦地凑过去问:“姐,我的亲姐啊,听说你在和一个人类谈恋爱,对方怎么样?”
能不能长长久久,包下他一辈子的鸡汤。
朱曼雯吞下口中的鸡汤,舔着嘴角道:“很美味。”
也不知道是在说汤,还是在说人。
单纯的小妖们不住点头:“真的非常美味!”说着,又拆开一个盒饭,最近伙食太好,猞猁胖得眼都快睁不开。
反正同事们都不上班,他就帮他们解决这些烦恼吧!
这时,大门推开。
宿淮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冰冷的视线扫向众人。
一只鸡爪卡在庄应荣喉咙里,桑蛮嫌弃地将人一脚踹开:“别喷我身上。”
她笑着和后进的陆霜白打招呼:“回来啦,快来喝鸡汤!”
宿淮冷若冰霜地略过众人,办公室门关上,庄应荣艰难地吞下鸡爪,喉咙微痛,嘶哑道:“陆小弟,你们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吗?”
怎么提前大半天回来了,他都没来得及通知小妖们。
完了,老大要扣大家工资了。
他低声问道:“谁惹老大了,怎么这张脸?”
陆霜白:“唔,大概是想找回点面子吧?”
将宿某抛向脑后,大家其乐融融喝着鸡汤,谁也没想过要拿一碗给在办公室里烦躁踱步,不时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宿某。
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还伴随着一阵嚎啕大哭声。
染黑头发的乐浮站在门口,仰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桑蛮担忧地给乐浮擦眼泪:“怎么了这是,你今天不是去面基吗?哭成小花脸了,早叫你买防水的,你偏不听。”
桑蛮掏出镜子一照,乐浮立马止住哭声,顶着眼下一团黑晕:“我被骗了……”
“谁?那个网恋对象?”
乐浮点头,掏出手机一滑,示意大家看:“你看这人,长得多好看啊。”
说着,她又一滑,“你们再看,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几颗脑袋聚在屏幕前,一起沉默了。
眯眯眼,大蒜鼻,还有一口大黄牙,和前一张帅照毫无干系,比油烟机上的陈年油渍还油腻。
收起手机,乐浮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我还给他花了好多钱,这个数!”
庄应荣心痛:“五百?”
乐浮摇头。
桑蛮不屑:“五千?”
乐浮继续摇头。
朱曼雯挑眉:“不会是五万吧?”
乐浮泪眼朦胧猛摇头。
陆霜白颤抖着小心脏:“……五、五十?”
“哇”的一声,乐浮哭得更大声了:“他骗我感情可以,但是不能骗我的钱!”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话还没说完,乐浮迈着两条细腿跑开,她要去找那个丑陋的渣男算账!
大家担心乐浮,一个连着一个,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下跑得没影。陆霜白怕这群妖不懂人间法律,也担心地跟了上去。
听不到动静,推开办公室门的宿淮:“……”
天色将晚,冬日余晖照进办公室。
宿淮落寞地坐在办公椅上,正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被孤立了吗?
手机铃响,屏幕显示“陆霜白”。
宿淮立马接通,他喘出一口气,沉稳出声:“喂?”
“您好,是宿先生吗?”
电话另一头传出陌生地男音,宿淮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用力,屏幕登时碎裂。
“你是哪位?”
冷肃的声音吓得年轻小警察一抖,他今天果然还是穿少了,这破天气,怎么这么冷。
“您好,这里是关行区警局。您的几位下属,需要您亲自走一趟,来保释。”警员详细解释道,“他们几人公然殴打一名男性,桑蛮女士把他的腿打骨折了,朱曼雯女士把他的右手折断了,乐浮女士卷入一起杀猪盘,正在录口供,哦还有,庄应荣先生把人一口牙都打碎了,陆霜白先生……”
宿淮急切打断:“他怎么了,有受伤吗?”
“哦,他没事,他拉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人打成脑震荡了。”
“嗯,没事就好。”宿淮穿上外套,瞬移到了车里,“能不能就保释一个人?”
挂断电话,年轻小警察嘀咕:“这上司怎么这么不近人情,都当老板了,保释费能花多少,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他一拍脑门:“啊,忘了说!狗也在咱们警局呢。”
拘留所内,面露死鱼眼的五人排排坐,不善地盯着一只被一群女警们疯狂摸头的胖狗。
“这只阿拉斯加好有灵性啊,还会翻肚皮给我摸!”
“它不吃狗粮,就爱吃火腿肠。”
“摸起来好软乎啊!来给姐姐抱抱!”
黑色胖狗不停发出哼哧声,露出一脸满足的傻笑。
他可真机智啊!
警察来的时候立马化为原型,不像他可怜的同事们,一只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一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现在正在去林业局的路上。
还好他是一只狗!
他好庆幸他是一只狗!
做一只狗好快乐呀!
汪汪汪,姐姐你好香!
栏杆外,欢声笑语一片。
排排坐的几人嘴角一扯:呵,狗心好脏。
宿淮赶到警局时, 几人已经全部被保释出来,一个个坐在椅子上,乖得不行。
四人一狗, 少了一人。
宿淮:“陆霜白呢?”
庄应荣往前方一指, 透过百叶窗户的缝隙, 办公室里,陆霜白正与一个平头帅哥交谈甚欢,不知在说些什么。
桑蛮:“听说那人是他的发小。”
“他一来, 警局的人就马上把我们放了出来。”朱曼雯一手玩着发尾, 一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上头有人真好啊。”
乐浮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明觉厉。
原来恋爱是这样谈的!
宿淮眯眼一看,眼中冷光四射, 大步走向办公室。
有警员回头侧目,这人长得这么帅, 怎么脸臭成这样?
座椅上的四人接头交耳。
庄应荣:“老大什么时候这么在乎陆小弟了?”
桑蛮自信满满:“当然是因为患难见真情啊,认同小陆也是咱们三部的一员, 老大面冷心热,也是这么在乎我们的, 不然他怎么会大晚上的来接我们呢?”
庄应荣感慨:“咱们三部真的好团结啊。”
朱曼雯闻言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 转头对乐浮传授自己的经验:“乐浮啊,咱们看男人, 都得擦亮眼睛。”
乐浮不住点头, 几乎快把朱曼雯的话奉为圣旨。
朱曼雯对付男人游刃有余, 一句话就把对方撩得要死要活, 是她的偶像!
办公室内。
郑楚一从小长了一张正气十足的脸,配着脸, 又养成了一副严谨严肃的性格,大多数人对其第一印象便是不苟言笑与认真,只有亲近的好友知道这人不仅如此,还是个天生打工人,只有在工作的时候能多挤几个字。
“前段时间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听顾涵说你去出差了,怎么来拘留所出差了。”
陆霜白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啊?”
大郑自毕业后便被招入国家秘密组织,三人平时都是通过手机联系,他记得上一次联系还是顾涵拜托大郑打听陈阳的住址,之后大郑就因执行秘密任务失联了。
“我们接到了好几起类似的报案,都是男性骗财骗色。”郑楚一拿着一个档案袋,十分有厚度。
他就是因为接到了相关电话,才赶来关行警局,没想到隔着铁窗看到了发小,“没想到这次的受害者是你同事。”
“不过你同事和这起连续作案没有关系,纯属倒霉。”郑楚一意味深长地看了好友一眼,“我推测这起案件是人鬼合作作案,二白,我需要你的帮忙。”
郑楚一直接说明来意,正色道:“我们的人在追踪逃犯时,发现他们进入了无阴之凼。我有下属跟着进去,生死不明。如果他们还活着,我希望你能将人带出来。报酬方面,不会少你,你随便提。”
“你考虑一下,改天给我个答复。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听到敲门声,郑楚一起身,离开前回过头又说,“对了,老爷子让你后天去家里吃饭,他说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朱曼雯打了个车去找男友,陆霜白坐在副驾驶,其余三人坐在后座,后备箱里传出委屈的嗷嗷声。
庄应荣探头道:“老大,还有小舍和大熊……”
宿淮启动车子:“让他们在林业局待着吧。”
庄应荣喉头一哽,同情了一秒钟,随即羡慕得不行。
大冬天的待在林业局内,要是送到动物园还有吃有喝,每天躺着睡觉,不用早起上班。
没过几日,血棺运到了第三外交部,陆霜白还收到了一封来自胡钟玲的信。
活了好几百年,有些习惯改不掉,胡钟玲虽然也有手机,但还是更喜欢手写。
信上说,劳天的骨灰已经收集了起来,埋在一处风水极好的桃花树下,让他安心。
将信纸按着痕迹重新折好,陆霜白郑重地放在床头柜里。
闹钟铃响,陆霜白惊醒,太阳穴涨得生疼,这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枕头上满是汗渍。
这几天他的睡眠都很差,每天都在做梦,醒来后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不过今天的梦,他能隐约想起一些片段。他梦到了去世的父母,两人去世时,他不过五岁,早就记得两人的长相,这么多年也从没梦到过他们,奇怪的是梦里两人的模样清晰可见。
来不及多想,快到上班时间,陆霜白赶忙冲了个澡出门。
公共厨房内,充斥着煎蛋和培根的香气。
电视里放着《走近科学》,配合着诡异的BGM,配音缓缓道来:“欢迎大家收看走近科学第二十八集,某男子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有两人踩着飞剑于云层上空飞行,修仙之人是否真实存在,还是该男子得了梦游症……为您揭露事实真相。”
这个月的庄保姆苦口婆心念叨着:“蛋啊,咱们也别光顾着吃,多了解了解人类生活,以后才不会被雷劈啊。瞧这种御剑飞行惹麻烦的,迟早被扣工资。”
铁蛋埋头吃饭,小身子几乎埋进足有十厘米深草莓大碗中,发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他鼓着腮帮子抬头。
这个人类脸色怎么这么差?
听说人类脸色差是因为在生病,生病就会死。
两爪一推,贴心的小铁蛋把自己心爱的草莓碗推到陆霜白面前,示意陆霜白快吃。
满脸麦片和奶渍,可爱得不行。
庄保姆把做好的丰盛早餐放陆霜白前,拨回草莓碗,对铁蛋道:“你吃你的儿童餐。”
他鼻头微动,疑惑道,“陆小弟,你喷香水了?怎么这么香。”
陆霜白一愣,随即含糊道:“估计是我买的洗衣液太香了。”
庄应荣没有多想,转过身继续做早餐。
除了八卦,他最大的爱好便是下厨,平时都是他负责大家三餐,乐在其中。
陆霜白没忍住手痒,摸着铁蛋一边吃早餐。
果然侄子像叔,这手感,啧,和宿淮不相上下。
铁蛋屁股怼着陆霜白,也不知道是吃得高兴还是被撸脑袋太舒服,尾巴甩来甩去,陆霜白眼神一瞥,忽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原来铁蛋叫铁蛋,不是因为贱名好养活……
节目放到一般,底下蓝条滑动温馨提示:今日林业局自居民区内找到野生保护动物,希望各位居民如若发现,及时拨打林业局电话xxxx-xxxx。
吃饱喝足,陆霜白去上班,办公室门口多了块立牌,上面写着:狗与阿拉斯加不得入内。
牌子有点歪,陆霜白伸手扶正,满意极了。
迫于宿淮的威严,这日不少小妖挣扎着来上班,不知不觉中,皆化为原形围绕着陆霜白,睡倒一片。
陆霜白左手摸着兔子同事的脑袋,右手摸着小熊猫同事的耳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果然冬天是最适合摸毛茸茸的季节啊!
“你们在干什么?”
小妖们睁开眼,一眼就看到脸色比锅底还黑的老大,纷纷惊醒,四散而逃。
宿淮不善地看向陆霜白,抿着嘴,沉声道:“上班时间,不许摸同事!”
宿淮将手腕上的麒麟菩提珠戴在陆霜白手上:“不许摘下来。”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进入办公室,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仿佛做了一件毫不在意的,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若有人仔细看,定能看到他几乎快同手同脚的不协调。
看着大步离去的背影,陆霜白:?
大早上的,吃什么zha药了?
隔天正好是周末,陆霜白提前几个小时,先回了躺家。
这几个月不是在三部工作,就是在外出差,他一直没回来过。推开门,许久没打扫的院子已经落了一层灰,又是冬天,菜园内的土壤里都结了一层寒冰。
陆霜白拿了清洁工具,将老爷子的房间打扫干净。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存封的书箱,擦干净后才将其塞入背包内。
陆霜白关好大门,前往郑家。
老爷子生前不是去和顾爷爷吹牛,就是在郑爷爷家蹭饭。如今三位至交好友,只剩下郑爷爷一人在世。
得知陆霜白今天要来吃饭,郑爷爷早早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人影,拄着拐杖站起来招手。
“霜白啊,来爷爷家怎么还提了一袋包子?”郑爷爷心疼极了,孩子平时也没几个钱,只能吃包子。
陆霜白解释:“是李叔给的,说是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一定要谢谢我。”
满是皱纹的脸在听到解释时舒展开来,他又心疼地看着陆霜白:“瘦了。”
三部的伙食待遇真差劲!
人类肯定还是得吃一部的饭菜,那些妖吸吸氧气就能活个上千年,懂什么是人类美食吗?
老人嘛,总觉得在外工作的孩子瘦了,即使陆霜白还重了几斤。
“今天我多吃点。”
郑爷爷乐得喜笑颜开,三小时后,陆霜白撑得痛心疾首。
婉拒了郑爷爷再添一碗饭的建议,陆霜白打了个饱嗝:“吃不下了,我已经吃了三碗饭了。”
郑爷爷听闻,迅速端走郑楚一面前的红烧排骨,这动作利落得根本看不出是个要拄拐才能走路的老人:“行,爷爷全部给你打包回去,别饿着了。”
保姆将打包盒塞得满满当当,满桌的菜里只剩下一点肉汤。
郑楚一不死心地夹了夹,肉汤里连点肉渣都没剩:“爷爷,我还没吃完。”
郑爷爷:“你饿一顿死不了。”
郑楚一:“……”
谁才是你的亲孙子?
离开前,郑爷爷从书房拿出一个木盒,一边掐算着手指,说道:“没错,就是今日,你家老头让我转交给你。三日后,你记得打开看看。”
恋恋不舍地送走陆霜白,直到身影在巷口处消失,郑爷爷忧心忡忡地返回家。
郑楚一拿了瓶辣酱拌饭,郑爷爷恨铁不成钢:“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我让你好好照顾霜白,但他进了三部你才知道消息,你整天除了辣椒拌饭还能做什么!”
“你们一部这么多人,连个骗子都抓不到,还要找霜白帮忙,要是我上任那几年,别说什么骗子鬼,就算是骗子厉鬼我也能在三天之内把他们找出来!”
郑楚一竖起大拇指,毫不走心地夸道:“厉害。”
难怪陆爷爷不爱找你吹牛,一个比一个吹上天。
紧贴郑爷爷家旁,一个浑身穿着名牌的青年出门,他压低鸭舌帽,阴沉地环顾四周,见到有人出现,他迅速关上大门。
巷子口,陆霜白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路灯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宿淮的脸:“上车。”
能省个路费,不坐白不坐。
陆霜白喜滋滋地坐上车:“你怎么在这?”
“路过。”宿淮言简意赅,立即补充道,“我加班,碰巧看到你。”
陆霜白不疑有他,妖的视力比人类好,应该是早一步看到了他,所以载他一程。
注意到宿淮衣角有一片水渍,陆霜白抽了张纸巾去擦,坐了人家的车,当然也要表示友好。
更重要的是,宿淮没有灭他口的想法,是他误会了宿淮,他是一只好妖!
宿淮一个急刹车,惊慌失措大喊:“你干什么——”
宿淮整个人贴在车门上,冰冷寒沉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殊不知内心全是纯情少男被摸小手的羞涩与无措。
他耳边充斥着自己猛跳的心脏声,也不知道在期待对方说什么。
陆霜白举着纸巾,一脸懵:“我看到你的衣角湿了,帮你擦一下。”
宿淮不喜欢被人碰,难道连衣角都不行?
见他脸色黑得和外面的天一样,陆霜白又急忙道:“你别误会,我、我怕你感冒。”
话音刚落,他想咬断自己舌头,还没手掌大的湿衣角,感冒个屁啊!
宿淮就这么沉着一张脸, 油门踩到八十码,一言不发载着人回三部。
陆霜白压根摸不着头脑,他好心好意帮忙擦水渍, 被嫌弃的他还没生气, 倒是宿淮先生气了, 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天色渐亮,陆霜白再一次猛然惊醒,他坐起身, 伸手拿过手机一看, 刚过五点。
心脏以不正常的速度剧烈跳动着,陆霜白全身燥热难耐, 像是被放在火架子上炙烤着,口干舌燥。
他想喝水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可微凉的水并不能解决他心中的燥热,他打开公共厨房的冰柜, 整个人都埋入冰柜中,然而这并没有缓解多少, 他不停流汗,打湿了睡衣, 经脉跳动, 在他luo露的皮肤上凸起,纵横交错, 整个人都颤抖着。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身体里破土而出。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陆霜白爬向距离最近的房门。
桑蛮睡眠很浅, 听到动静, 推开房门一看,只见陆霜白蜷缩在地, 整个人如烫熟了的虾,红成一片。
“陆霜白?”
她赶紧将人扶起来,可还没靠近,一柄碧绿色长剑凭空出现,横在她脖颈前。
凛然的杀意令桑蛮大气也不敢喘,直觉告诉她,但凡她动一下,这柄剑定会毫不留情割破她的喉咙。
桑蛮后背冷汗连连,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意识的陆霜白起身,转身往反方向离开,眨眼间,凭空消失在走廊尽头。
碧绿长剑随之消失,桑蛮立刻拿起手机给宿淮打电话。
意识陷入黑暗,却似乎是清醒着的,陆霜白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人一直在指引着他走向某一处,意识回笼,他才发现置身于一处从未来过的暗室。
头顶白炽灯高挂,四周照得惨白,他眼前放着两具醒目的血棺,紧紧拼接在一起,浑然天成,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
血棺被放置在一个不知名的黑色容器中,装着融化了一半的液体,还未消融的部分露出了惊人的金色骸骨。
漂亮的肋骨有一股奇异美感,泛着淡淡金光,神圣不可侵犯。
宿淮的长剑正立于血棺之上,宁侃送予他的碧绿色长剑与之交缠着,恍惚中,陆霜白似乎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这把碧绿色长剑明明在他体内,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来不及多想,一个熟悉的人恍然出现在他面前,长身挺立,风光霁月,是梦里的太子殿下。
陆霜白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近乎直觉地认为他在微笑地看着他,他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好像……他自己也在等待着这一刻,很久很久。
他终于以自己的想法过着这一生。
可他也从未忘过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他是谁?
他是陆霜白,他也是梦中的那个人。
等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金骨上。
隐约飘动着的金光霎时化为一道霸道的力量,飞速钻入陆霜白体内,如波涛汹涌的海浪,瞬间吞没了他的五感,扒皮抽筋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筋脉尽断,耳边传来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骨骼无法再支撑和肌肉,重重摔倒在地。
在陆霜白昏迷的瞬间,以他为中心,前所未有的磅礴遒劲力量锐不可当,扩散至四面八方,笼罩在三部上方的结界随之震动,两力相施下,三部上下门窗震荡碎裂,玻璃飞溅,众人齐齐惊醒,抱着被子一脸懵逼。
宿淮破门而入,飞身接住昏迷的人。
黑色容器内,血色融化,金色骨架完全展露,却黯然失色。
两把长剑掉落,皆漂浮在忘川河水上。
天亮了。
幽都某处别墅,一个妇人正在浇花。
虽是冬天,花园里却百花齐放,花圃内种植了品种不一样的花,细数少说百种,摆放有序,不难看出主人在精心照料。
妇人身着一身白色旗袍,同色披肩,裸露着胳膊似乎不觉得冷,忽然她心头一跳,猛然抬眸看向天空,惊慌从眼中一闪而过,期盼很快被哀愁替代。
一片六边形的雪花放满速度,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原来是下雪了。
保养得当的面容看不出年岁。
捡起掉落在地的水壶,妇人继续安静地浇水。
没过一会儿,保姆快步走入花圃中,小声提醒道:“太太,先生又来了。”
她在这家工作了五年,非常清楚夫妻关系极差,太太从不允许先生踏入这个家半步,而先生买下了隔壁的别墅,每三日都要来一趟,虽然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她夹在两人中间,不免感到为难,又为太太感到不值。
妇人姿势优雅,仿佛来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只普通的苍蝇,她继续浇花,讲出来的话却与这冬天一般冷:“让他滚。”
还是老样子。
保姆立马应了一声,也松了口气。
听说两人是因早逝的儿子形同陌路。
同为母亲,若孩子的死和丈夫有关,她定然也是要去拼个你死我活的。
做母亲的,只希望孩子平安健康,不求其他。
她既希望太太不要原谅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又心疼太太,在这幢冷清的别墅里,只身一人守着儿子的衣冠冢。
刚放下水壶,熟悉的气息便出现在身后,妇人神色不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见妻子没有反应,丰烨两手无措地搓了搓,小心翼翼道:“奕虹,今日可好?”
奕虹拢了拢披肩,冷淡说道,“既然每天都不走正门,敲门作甚?”
丰烨委屈:“万一你今天让我走正门了呢?”
走正门就说明原谅他了,对吧?
“你觉得呢?”连个正脸都懒得施舍,奕虹转身进了屋,她顺手布下结界,将丈夫隔绝在外。
天界不如人界,天地见证过的婚姻不易分开,若非如此,他的称呼应该是“前夫”。
丰烨更委屈了,哐哐拍着门窗:“老婆!天冷了,你多注意身体!”
“我今天要回一趟天界,明天不能来了,老婆你别想我啊!”
“不过你要是想我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赶回来!”
“老婆!老婆你说句话吧,骂我也行!”
奕虹右手轻轻一抬,隔绝了全部噪音。
她慢慢走上楼,进入一间风水和阳光都最好的房间,供桌上放着一个陈旧的拨浪鼓,边缘做工粗糙,可不论是鼓身还是鼓面都用了最好的材料。
是她当年初为人母,亲手为孩子做的。
她的孩子有着崇高地位,童年却只有一个玩具陪伴,他不被允许哭,更不允许叫苦叫累,只因他是天界太子。
她骄傲儿子建功立业,渐渐忘了自己的初心只是希望他健康平安。
作为母亲,连孩子的尸体她都留不住,亲手被她的丈夫沉入忘川河水,埋藏在三处,为六界和平,为了可笑的大义。
她的孩子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至死,也不快活。
压下心中心疼与懊悔,她终于挤出笑意,温柔道:“儿啊,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后去给你下碗面吃。”
天气更冷了,这场大雪持续了快三天。
和外面的天气一样,一家专门为妖建造的医院内,医生护士们大气也不敢喘,顶楼最好的病房内,大名鼎鼎的煞神坐在其中近三天,不动如山。
沈钱钱哭天喊地给桥逊打电话,务必让他在今天将人带走。
妖界谁不怕宿淮?
那些小妖们一听说宿淮在医院,宁愿忍着病痛,也不来看病,宿某令妖们闻风丧胆,简直比癌症还可怕。
对沈钱钱来说,赚不到钱,他的心脏都快停了。
陆霜白一直没有醒。
做完例行检查,沈钱钱安慰道:“桥四哥,你不用担心,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