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画符的by七野与八
七野与八  发于:2024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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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山坐在陆霜白对面帮其把脉, 见宿淮来了, 他收回手, 嘟囔道:“跟屁虫又来了。”
因为有逃跑前科,惠山被乐新抓回来后被迫签下不平等条约, 十年来一直守在陆霜白身边,成了陆霜白的专属医师。
惠山从一开始的捶胸顿足,到如今乐在其中,劳天的功劳莫不可少,这对酒搭子有事没事就一起泡在酒罐子里,谈天说地。
如今的惠山脸上还没长出皱纹,少年气十足,说话时两边梨涡若隐若现,他的嘴和他可爱的模样不大相符,略毒。他的头上还没有长出盘旋的硬角,不过爱穿华服的爱好倒是没有变化,十分专一。
今日他穿了一身翠绿色锦袍,发丝用镶着宝石的金簪挽起,手腕上也戴着不少金银珠宝,像个暴发户。
他与宿淮一家有血缘关系,与桥逊年岁相当,不过辈分大了好几倍,是两人的长辈。
陆霜白先一步将袖子一拢,遮盖住青紫的筋脉,温和地说道:“好多了。”
宿淮老远看到一只花枝招展绿孔雀,走近后才认出是小爷爷,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眼看对方的招摇。
宿淮坐在陆霜白身边,贴贴他的手,还是冰的:“哥哥今日中午想吃点什么?”
“就你前日做的干炸带鱼吧。”
抓鱼杀鱼,得费不少功夫。
惠山哼哼唧唧,内心腹诽,殿下好手段。
一个眼神杀过来,惠山被看得心口一抖,忙喝口茶掩饰尴尬,下一秒,又觉得不对劲,怎么了嘛,表达下不满都不行?他长辈威严何在啊!
人前是条傻狗,人后是条狼狗。
殿下许是伤过眼睛,眼神不好,居然把狼狗当傻狗养啊!
稚嫩少年蜕变得更加成熟,宿淮的脸型褪去圆润的婴儿肥,开始变得棱角分明,已经初有百年后的模样,十年间,他的性格也愈加稳重,一手包办了陆霜白大大小小的事,衣食住行牢牢把关,不愿假借他人之手。
“哥哥觉得好吃,那我今日便多做一点。”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陆霜白终于将人哄走。
本是疯玩的年纪,却要留下来照顾他这个病人,他又心疼又欣慰。
“天天哄孩子有什么意思。”
而且你睁大眼看看,他是个好孩子嘛!
六界内每个医师都被他找上门了,就你不知道!
惠山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翻白眼吐槽:“你吃不下就别硬吃,伤你的不是武器,是忘川河水,已经和你的血融为一体了,除非你能分辨开你血液里的忘川河水才有办法救你一命,如今不过是吊着命罢了。”
“忘川河水弱水三千,至阴至寒,创世以来便与天界的弱水相通,鸿毛不浮,芦花沉底,大罗神仙掉进去捞晚点骨头烂了,泡久点魂飞魄散,魂魄消融在忘川河,这水得有多脏啊。”
作为医师,他觉得十分不卫生,自然万分嫌弃,对于地府的某些做法也很是不耻:“那些不愿喝孟婆汤跳进忘川河的倔种,整日苦天喊娘掉眼泪,怨气冲天,再干净的河也被污染了。都说孟婆汤五味杂陈,是因为孟婆手艺好,这骗骗人就算了,不就是地府图省事捞上来煮煮热,没有原材料价格,还没中间商赚差价,名头倒是被他们打得响亮,以后我医术高超的名气传出去,我也要多收点银子。”
“哎呀,话扯远了,总之,那个趁你不备伤你之人,真是阴险至极。”惠山背上药箱,打算去找劳天喝酒,“子无真人在外帮你寻药十年,只见寄回来的草药,没见他人影,他知道自己治不好,不敢回来见你,溜了。到时你要是那啥了,也别怪我啊。”
子无真人曾在神界任职,医术高超,即使惠山嘴硬自己的医术是六界第一,也不敢在子无真人面前拿乔,背后牛气哄哄,面对子无真人,他只能夹着尾巴做妖。
琼珠捧着一叠公文,与离开的惠山打了个照面,观察惠山的表情,她知道今日殿下的情况依旧没有变好。
她与劳天乐新三人在天界人界来回奔波,隐瞒殿下的病情,只说殿下在人界游历,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日子长了,总有有心人起疑,更何况如今…… 平和只是表面。
“出什么事了?”
共事百年,琼珠状似轻松,其实心事重重,陆霜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事啊。”琼珠整理公文的手一顿,抬头笑道,“殿下多心了,我哪有什么事。”
陆霜白合上奏折:“我还不了解你?”
琼珠叹了口气,算了,这事早说晚说都一样。
她神情凝重道:“玉青女帝自五日前下落不明。”
“她一直劳心魔界的煞气情况,时常带兵去魔界净化煞气。可自五日前,所有人都失踪了,包括玉青女帝与她的侍从。天帝派人去魔界,带回了她身边的侍从,死了。”回想今日看见的场景,琼珠拧着眉头,不忍心说,“全身肿胀腐烂,呈黑紫色,被掏空了五脏六腑。”
“何处发现的?”
“魔界禹城。”
陆霜白记得禹城是靠近煞气的城镇之一。
自无恙魔尊身死,新任魔尊虽上任,一定程度上稳定了民心,却难以服众。魔族内部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他们应该继续攻打天界,一派认为既已签下和平条约,那便得守约。
不过两派对于天界派兵净化煞气的决策却一致同意。
天族不易被煞气侵蚀,既然有人愿意为他们处理烂摊子,何乐而不为?
姑母法力高深,能伤她的人没几个,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
陆霜白正在思索这事,天边突然降下征兆——
青天白日,星辰陨落,光华于天际消散。
陆霜白瞳孔一缩,来不及回屋拿披风,立即赶回天界。
天界正门,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被一柄银白长剑贯穿腹部,高高钉在石柱上,染血的衣裙随风晃荡,正是失踪多日的玉青女帝。
“咔嚓——”
她头颅本高高昂起,似乎感知到她已到家,终于放松地低下了头,凌乱发丝中,洁白晶莹的玉簪碎裂成两半,一半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众人看到征兆,聚集在天界门口,却不敢上前。
他们的殿下独自一人站着,他抬着头,安静地看着,脸色冰冷,不发一言,周身却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与警告。
琼珠落后一步,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玉青女帝浑身是血,却没有一滴血流下来……
她流光了血!
她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殿下……”
陆霜白脚尖一踮,飞身上前,他拔出长剑,同时接过下落的玉青女帝。
他将剑扔给琼珠,轻柔地环抱着她,落地后再将人轻轻地放在地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个动作,似乎不久前他也做过一次,他亲手送走了俩人。
这下,众人更加看清她的惨状,陷入一片震惊的死寂,没人敢动。
她四肢筋脉尽断,青葱玉指只留下了三根,双眼被剜,徒留两个血肉模糊的洞,她身上脸上都是剑痕,皮肉掀翻,面目全非,始作俑者似乎是为了宣泄不满与怒气,每一道伤痕都深刻见骨。
杀了她之后竟还要这般折辱她吗?
不对……
陆霜白伸手触碰,还是热的……
她是活着时受到这般非人的折磨!
陆霜白微抿着唇,眸光森冷不见底,他细细翻看她的伤口,不放过任何一处,在心里记下一笔笔账。
在场没有人敢出声,他们惊恐又茫然,盯着陆霜白的背影,猜测他此刻的心情。
只有琼珠看到,殿下天生带笑,即使在战场上,也从未露出过如此锋利的一面,他的神情看不出丝毫波澜,可他给人的感觉,却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陆霜白站起身,长久的跪资使双腿僵硬,他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摇晃,制止琼珠扶向他的手。
他沉声命令周围的天族士兵:“把这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报天帝,将玉青女帝的尸首带回我住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碰她。”
“是!”
“琼珠。”陆霜白双眼深入寒潭,“拿上这把剑,随我去一趟魔界。”

第86章
临近魔界, 天空黑压压一片,黑色报丧鸟成群盘旋在禹城上空,在稀薄的空气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远看着, 禹城门口重兵把守, 里外围了三层, 却无人出入。
禹城不是个繁华的小城,因靠近煞气边缘,并不是魔族人居住的最好选择, 然而这里盛产香料, 平常往来商人众多,络绎不绝, 无人出入的情况便显得奇怪。
这时,一队士兵现在两人视线中, 不过十余人,却驾驶着六辆马车。
不知马车上装了什么, 车轮在地上碾压出一道道沉重的痕迹。
这些士兵的穿着也很奇怪,他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眼睛,而这一双双眼睛里, 没有透露出士兵该有的坚韧, 而是疲惫与恐惧。
两波人马在门前交流一番,随即马车径直进入了禹城内, 继续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陆霜白平静地看着, 眉眼沉黑, 他立即跟上, 琼珠上前阻拦:“殿下,让我去探路吧。”
她天生身怀净化之力, 对污秽之气最为敏感,如今禹城内气息混杂,怨气肉眼可见拧成血红黑海,在禹城上方凝聚叫嚣,久久不散。
更何况,玉青女帝之死,不管是对天界还是殿下,都是不小的打击,若她真的死于魔族之手,那天魔两界重新起战,还需要殿下带兵出征。
现且不知禹城内情况如何,殿下伤势还未恢复,在不知情下贸然进入,太危险。
俩人虽先行来了魔界,但天界不会放任不管,很快就会派兵前来,殿下并不需要以身涉险。
“不必,走吧。”陆霜白果断拒绝琼珠的提议。
杀死玉青姑母的剑来自右护法。
在这等严防死守下,对方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任何人发现异常,因此,肯定不会选择打草惊蛇的法子,更不会在这关头杀害玉青女帝来挑衅天界,或者让天界察觉。
所以,玉青姑母的死另有隐情,他必须查清楚,兴许与他身上的伤也有关系。
拿出两张隐身符,陆霜白说:“隐身符只能隐身,无法隐藏气息,路过他们时记得收敛气息。”
两人悄无声息,又正大光明地进入禹城。
进入禹城后,两人心中的猜疑被打破。
原本熙来攘往的繁华街道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哪儿还有半点往日喧闹的模样。
两侧房屋坍塌,被烧得面目全非,木质结构的房屋只留下几根烧焦的木头,到处都是焦黑的残骸,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烟味和糊味,还有一股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腐烂臭味,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不适。
黑漆漆的灰烬漂浮在空中,粘在身上,或铺满地面,全城寂静无声,街道上看不到魔族人,甚至一只家畜,只有破损严重的房屋,预示着主人已经遇难。
走到一处屋舍前,陆霜白只随意瞥了一眼,只见烧成黑炭的木梁下,压着一具同样烧焦的尸体,看样子是着火前想逃出来却没有成功,死前还在挣扎求生。
这群士兵似乎对周边的一切习以为常,他们目不斜视,也没有停留,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他们终于在一处豪华别院停下。
这处院子依山建造,层楼叠院,错落有致,处处刻着精致的镂空雕花,和不远处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
和禹城门口一样,这里也是重兵把守。
一个穿着管家服的中年人迎面跑来,他神色憔悴,眼下乌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点头哈腰:“各位军爷办事辛苦了……主、主子命你们速去大厅汇报情况。”
说到“主子”两个字,陆霜白看到这个管事忍不住浑身一抖,他似乎对这两个字很恐惧,以至于想到这人便无法控制来自身体的自然反应。
士兵中领头之人眉头一跳,试探着问:“右护法可是外出了?”
管家挂着僵硬的笑,似是提醒:“左护法继位魔尊,咱们魔界也无左右之分了。”
领头人视线下移,这时他才注意到管家鞋底边缘沾染着一层血迹,他一路从地牢跑来,在青阶石板上留下一连串血色脚印。别院的仆从似乎习以为常,动作很快,拿着水桶和抹布跟在身后打扫。
他喉头一动,忍着泛红的眼眶,强装镇定:“管事说得是。”
他领头继续行驶,将马车驶入地牢后,转身离去。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羞愧,可很快,又被极度的恐惧替代。
两人站在地牢入口,还没走进去,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讨饶声。
难道禹城的魔族百姓都被关押在此?
似乎为了验证陆霜白的猜想,六辆马车的车帘依次被掀开,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魔族人,老幼妇孺,年轻貌美的女人,强壮的中青年……他们双手都被捆绑于后,两腿也被紧紧绑着,嘴中塞着布条,无法行动,任人宰割。
地牢内,一个个魔族士兵走出,他们将人一个个扛下来,当作货物一样,分门别类扔进不同的牢房中,他们动作井然有序,没有言语交流,似乎已经将这事做了无数遍,早就麻木不仁。
陆霜白侧头一点,示意琼珠再深入看看。两人再次屏息深入前行,惨无人道的场景蓦然映入眼帘。
原来靠近入口的牢房关押着新送来的魔族人,往后的牢房内正是禹城变为死城的秘密所在——
这里关押着数不清的试验品。
他们被砍下四肢,光整平滑的横截面上连接着魔兽粗壮异常的兽爪,他们奄奄一息,或躺或靠坐在墙边,痛苦呻/吟着,地上一碗碗浓稠泛绿的药吊着他们的命,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禁术,这些人身上竟出现了明显的变异情况,裸露的皮肤上坚硬的鳞片清晰可见,还有些人异化程度更深,瞳孔已然变成了竖直的兽眼,看不出一丝人性。
一些已经完全异化的百姓则被粗壮的手铐铁链锁住,他们双目赤红,完全失去了理智,透明液体不断从口中流出,宛若一只只兽性大发的魔兽。
“嗷——”
隔壁牢房传来强烈的撞击感,魔兽的吼叫声传遍整个牢房,紧接着,是女子痛苦的嘶喊,这声喊叫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琼珠快步走去,却在接触视线时立马转过头,不忍再看。
女子仰面而上,面色潮红,内脏流了满地,她双眼睁大,满是不甘与怨恨,死不瞑目。
结合着地上碎裂的破碗,可想而知,不管是魔族人还是魔兽,都被灌了某种药,魔兽丧失理智,而体内无法发泄的燥热又让其发狂,魔兽将她一爪按压在地杀死,又遵循着天性,埋首在其身上。
连魔族士兵都要合作抵抗的魔兽,一个弱女子以何抵挡?
而邻近的牢房,关押着一个个肚子凸起的女人,她们无一不神色癫狂,却寂静无声,定眼一看,原来她们都被切下了舌头,发不出声音。
有人开始拿头撞墙,鲜血飞溅到墙壁,赶来的士兵看到,熟练地将人捆绑于石板上。
这是稀少又成功的试验品,不能出了差错。
再往里走,除了牢房以外,这里还设置了无数个木架,每一个木架上都捆绑着血淋淋的魔族百姓,惨叫声便是来源于此。
各个年龄段,不同性别的魔族百姓被捆绑于木桩上,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缺失了某一个部位,这里便是他们连接四肢的地方,他们身边依旧放着那碗绿色的药,一旦灌入身体,令他们连死都成了妄想。
这里似乎刚刚被打扫过,满地血腥被冲刷干净,只剩地缝里深红色的痕迹。而那些被清理收集起来的断肢与器官,则被随意地扔在靠墙的木桶内。
两排,整整十二只木桶,塞得满满当当。
隐身符并不能隔绝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琼珠神色比哭还难看,她上过很多次战场,打过很过仗,见过很多死人,却没有一次,像今天所见的这样,他们被刻意凌虐,不是为了族人的胜利。
魔族起兵是为了魔族百姓不再受煞气惊扰,为后代寻一片安息处,若有一天,天界的环境无法令天界百姓安然生存,她也会为了天族百姓牺牲一切。
但她绝不会如此随意辱没别人的性命!
一串轻不可见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两人此时处于地牢最深处,无处可躲,只能找个角落边缘屏住气息。
琼珠无意碰到一个木桶,她低头一看,连忙捂住口鼻,压下呼之欲出的作呕感——
木桶内扔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死婴!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这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怪物!
陆霜白自然也看到了,他压下心中的愤怒,有了决断。
脚步声不停,来人穿着黑袍金纹,戴着同色金边花纹面具,一直走到最中间的木架前,那里绑着一个无手无脚的人,见到来了,他微抬下巴,眼中满是不屑。
这时,两人才认出被绑着的竟是魔族的右护法!
曾经风光霁月的俊公子成了面目全非的阶下囚。
难怪,难怪管家说了那番话,他是在提醒那些士兵,右护法被捉,即死!
左右护法是同僚,亦是好友,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说,你将玉青女帝藏到了何处。”黑衣人怪异的声调,好似将两人的声音合并在了一起,却没有完全融合。
若没猜错,这位便是新魔尊,曾经的左护法。
右护法冷笑连连,嘶哑着反问:“你折磨她这么多日,目的何在,为了泄愤?”
“哈哈哈,我竟不知魔族左护法何时与女帝有私仇。”
魔尊没有说话,没有征兆,他突然一拳砸向他的腹部,足以把肋骨打断的重力,木架自然也随之断裂,右护法的身体像一块破布,折叠成一片。
鲜红的血飞溅到他衣袍上,他抬手一摸,趣味盎然地轻捻着,缓缓蹲下身,柔声说:“你若乖乖听话,本尊何必这样对你呢?好友一场,本尊于心不忍啊。”
右护法拼着最后一股劲,一口血喷在对方脸上。
他浑身剧痛,但他的心更痛!
为魔族未来而痛,为这些遭受非人折磨的百姓而痛!
他自认自己不是善茬,他愿意为了魔族百姓的安危泯灭良心,为其抢夺一片乐土,但无论是他、左护法,还是无恙魔尊,都不会做伤天害理,有害魔族的事!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恨意:“你究竟是谁!”
“我魔族与你有什么仇,你要如此对待我魔族子民!”
“必须有仇,才能折磨他们吗?”他无奈,又轻描淡写道,“那就算有仇吧。”
他欲伸手掐住右护法脖子,就在这时,一柄碧绿色飞剑破空刺来,他动也没动,徒手接住,以柔克刚化解攻势,又顺势用力推回。
碧色长剑回到陆霜白手中,而同一时刻,一道凌厉的掌风当面袭来,琼珠甚至来不及看,白色背影已挡在她身前,而她身后的墙壁瞬间炸裂。
两人身上的隐身符掉落在地。
陆霜白咽下喉间的血腥,不动声色收回被震麻的左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
此人不容小觑。
“来者是客。”魔尊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将手指上的血轻擦在衣袍上,等擦得干干净净,他才拿出自己的剑。
他也用剑,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剑,纯净无暇。
“既然来了,殿下便留下做客吧。”话音刚落,他迫不及待先行动手。
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近至眼前,随着他手腕挥动,剑身如游龙,顺滑有力,寒光闪烁,陆霜白只来得及将身后的琼珠往后一推,衣袖瞬间便被割破。
虽是软剑,可剑锋如刀,被用剑之人灵活地使用着,更增强了其攻击性,难以抵挡。
顾虑着牢中的魔族百姓,陆霜白伸手拿出一张符纸往天花板一扔,下一秒,上方破开一个大洞,他引敌而去,离开前叮嘱琼珠将牢中的百姓救出。
偌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众人注意,琼珠拿出本命武器,严阵以待,她本以为这些士兵要与她一战,却没想到他们齐齐附身跪地。
“请太子殿下救救我族!”

地牢中闻声赶来的士兵和医师俯身跪着, 后脑勺黑压压的一片。
为首的老者穿着白袍,他是一名医师。
可他的手不是用来救族人的。
他支起上身,年迈的身子再一次附身, 额头重重磕地, 血流不止, 但是他终于能解脱了。
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未发声,便哽咽得泣不成声。
白袍上的斑驳血迹, 是他杀害同族人的证据, 可若他不这样做,他的家人便会成为首当其冲的试验品……
他被私情所困, 他不无辜。
许是知道连日的折磨终于能结束,牢房内, 失去行动能力的魔族人们纷纷投来希冀的目光,四处传来哭喊啜泣声。
窒息般的绝望氛围, 即使迎来救兵,也没有消散, 禹城是最后沦陷的城镇,他们获救了, 可其余族人呢?
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 安慰的话音无疑是苍白无力的,琼珠不忍心, 可心有隔阂。魔族百姓可怜, 可是两族百年之争, 死伤无数, 恨意不会因为看到他们如今陷入绝谷而烟消云散。
她……她不愿帮!
她若原谅,她天界身亡的士兵何去何从, 她有何脸面面对他们妻离子散的家庭?
半晌,琼珠撇过脸:“快起来吧,我们殿下说了,先救人。”
天空乌云密布,紫光雷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巨响雷鸣,一阵又一阵的隆鸣声响彻天地,五界中人因此惊扰,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魔界的方向。
而此时此刻,禹城上空,两道人影不停交缠分离,打得难舍难分。
他们的速度很快,强有力地卷起周遭空气,洪流般的燥热瞬间挥发空气中的水份,霎时一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黑影凭空出现,这时,距离陆霜白仅一个指节。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忍住身体下意识规避危险的动作,不避反上,侧身险险擦过,他没有停下脚步,在同一时间,双手交换武器,左手反手将剑刃朝对方脖颈间抹去。
轰隆一声爆响,火球正中一处废墟,地面塌陷。
血花飞溅,一截血淋淋的手臂掉落在地。
拉开距离,陆霜白持剑的手一震,抖落剑上的血。
他眼中冷意深邃,静静望着眼前的人。
刚才他那一剑,看似攻击要害,实际直指面具,千钧一发之时,对方以手相挡,竟不惜舍下这半截手臂。
他的面具毫发无损。
“你是谁?”他神色不见一开始的隐隐震怒,冷冷问道,“为何伤我?”
这两个问题听起来愚蠢又可笑,他怎么可能回答他呢?
可下一秒,他恍然大悟,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冷汗津津。
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仅见了一面,他便看出他不是魔族的左护法,竟还确定他就是伤他之人。
陆霜白的提问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测,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哪里露馅了?
魔族左护法,擅用火,一柄软剑从不离身,他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来自左护法的功法和习惯。他伪装的天衣无缝,即使是最熟悉他的右护法,也是在五日前才发现这个秘密。
面具下的人,微眯双眼,眼中有警惕,也有欣赏。
不愧是六界人人称之赞之的太子殿下!
狂风呼啸,雷声轰鸣,他开怀大笑起来,目光却如蛇般,贪婪地盯着陆霜白。
陆霜白面色冷沉,眼中无悲无喜,因为受伤而泛白的瞳孔里没有对他的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他没有把他当作是一个威胁!
是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从始至终,俯瞰着朝他叩拜的群臣。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可究竟怎么做,才能做一个被他在乎的人?
他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吹出一段悠长怪异的口哨声,随着这道古怪的音调,天空愈加黑沉,天地似乎要倾倒,风雨欲来。
穿戴者天族盔甲的士兵从禹城四面八方聚集,是那群听命于玉青女帝而失踪的士兵!
仔细一看,他们面目全非,和地牢中的人一样,只不过这种变异程度更加成熟。一些四肢兽化,一些人的后背尖锐的巨刺高高凸起,刺穿了坚硬的衣物,成了不人不兽的怪物,唯一的共同点是完全兽化的瞳孔。
与此同时,脚下人群传来骚动,无数被解救出的魔族人都朝着地牢外逃跑。
那些不同程度异化的魔族人翻身而起,一口咬在族人的脖颈间,如魔兽般的咬合力,生生撕下对方的血肉和头颅。
一个接一个,他们毫无理智地杀害同族,也不惧怕迎头而来的剑刃,战斗,他们的脑中只有这两个字,至死方休。
在战场上,一个英勇无畏的士兵是强大的存在,可若是一头嗜血残暴得到野兽,不论敌方己方,一概论之。
他们有人的部分,却与野兽无疑。
“殿下,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一阵尖锐激鸣的哨声过后,这群围绕在陆霜白四周的怪物,在眨眼间纷纷纵跃而起,将其整个人完全吞没。
加急赶来的劳天和乐新,已入城便看到了这一幕,目眦欲裂。
“殿下——”
他们心急如焚从远处飞奔而来,半途中,金光乍现,从层层叠叠的怪物缝隙中破开,他们似乎被一股无形推力控制着,一张张手掌大小的符文萦绕、连接在陆霜白周身,却在瞬间变成一道道足有一人高的黄色符文。
符纸边缘充盈着金光,神圣不可侵犯。
鲜艳的朱砂描绘着复杂神秘的字体,浑厚力量呼之欲出,听从主人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一缠绕上这些怪物,牢牢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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