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画符的by七野与八
七野与八  发于:2024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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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画技精湛的壁画,上面的颜色在千年间已褪色,只留下斑驳的黑色痕迹勾勒了历史的轮廓,却不难想象出千年前它曾多么鲜艳与生动。
而令陆霜白最好奇的,却是石窟内壁上的蜡烛,有些已经燃尽,有些像是刚刚才换上去的,红色烛油顺着石壁滴落,可石墙和地面却不邋遢,看起来有人会来定时清理。
这些蜡烛遍布每一个石窟,照亮了每一条小路,从不见白天的魔界因这些蜡烛照亮了半边天空,配合着龛像,总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虔诚。
这些蜡烛仅仅是用来照明的,还是有别的用途?
怀揣着这个疑问,陆霜白跟在陈楚非身后,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石窟外的吊桥前。
“全场大促!王八蛋老板吃喝p赌和小姨子跑啦,一件八折,两件七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两银币一件,两银币一件,跳楼大甩卖!”
“老板欠债,每样十元,是钱就卖!”
小贩的吆喝声从脚下传来,陆霜白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这里的石窟虽然是悬浮的,其下却是一个大型集市,各式各样的商店齐聚一堂,不少魔族人正在进行交易。
魔族人的长相并不如人类一样统一,一双眼睛一只嘴巴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他们长相大径不同。
有些完全是人类的模样,有些是在人类模样的基础上多一双尖角,或是变形的鼻子和耳朵;再有一些则是半人半兽的样子,上身人类下身动物,或者相反;其余的则完全兽化,身材高大,自带一股子凶神恶煞的气势,还有其中一部分只有四肢和人类的一样。
不论他们的长相有多大区别,他们身着麻布粗料的灰袍,年轻一点的魔族人则穿着T恤短袖,不过也洗得泛白,是十几年前过时的款式。
看着竟比合莲镇的人类穿得还差,这让陆霜白更加确认魔界是个穷苦的地方。
“嗷——”
一声吼叫声响起,陆霜白探身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黑色头巾只露出一双灰瞳的魔族人,牵着一头红色的巨兽游走其中,众人见此,纷纷避让。
这头红色巨兽乍看像是牛,细看却又像是羊,只那鼻孔巨大,喷散着热气,有魔族人捏紧鼻子一脸嫌恶,想来这头巨兽大概率很臭。
“那是可上战场的魔兽,只有魔族士兵可有。” 陈楚非站到陆霜白身侧,将他探头的脑袋拉回,“别把头露出去,你身上的披风可以掩盖你的人气。魔界有几百年不见人类了。我也摸不准他们什么态度,保险起见,你最好披严实点。”
听闻,陆霜白立即拢紧披风,和好奇心相比,小命更要紧,他眼前不就是个太好奇所以作死的例子?
引以为鉴,引以为鉴。
穿过这座吊桥,两人又走了七八分钟,终于到了宿淮所在的石屋。
石屋内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不知名的药材挂满石壁和房顶,这里应该类似魔界的医院,两边摆放着数张石床,近一半的石床上都躺着魔族人,更奇怪的是,他们所有人都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纱布被鲜血渗透,唯一露出的双眼中只有疲惫与绝望。
陆霜白神色严峻起来,宿淮在这里,说明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很快,陆霜白的猜测被证明。
陈楚非带着陆霜白停留在一间漆黑的石门前,一道年迈的声音传出,焦急又恼怒:“敲什么敲,别催,等着!”
有魔族护士路过,悄声道:“他今天心情很差,非常差。”
极低的音量,里面的人还是听到了,恼羞成怒地吼道:“老夫心情好得很!这世上没有老夫医不好的人!”
没过多久,石门开启,浓郁的血腥味立马钻入鼻腔,通体漆黑的石台上,宿淮赤luo着上身躺着,他受伤的地方皆用纱布包扎完毕,只有腹部,被木夕中伤的地方,盖着一层被血浸透了的纱布,止不住的黑血顺着石台流下,小山一样的止血纱布胡乱扔在地上,触目惊心的场景令陆霜白心脏都失了一拍。
他连忙走近一看,失血过多的缘故,宿淮面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若不是他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陆霜白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黑色符文依旧执拗地缠着宿淮,似乎要与其不死不休,可是宿淮已经昏迷了,没有动用任何法力,他也从没有冲破封印的行为举动,为什么这道符文如此霸道?

“你是谁?”
思索间, 一颗脑袋突然探出来,自称“老夫”的医者不停嗅着陆霜白:“后生崽,你身上的味道好生奇怪。”
陆霜白被突然怼到眼前的角吓了一跳, 连忙往后退, 还不忘拉紧身上的披风。
这个暴躁的魔族人是个穿着紫色华服的老人家, 他头顶盘旋着坚硬的角,比他的脑袋还大,绕了好几圈弯, 像是肉桂面包, 又像是卡丁车赛道。
惠山皱眉打量陆霜白,眉头能夹死一只衰鬼:“老夫觉得你身上有点子奇怪。”
陆霜白又紧了紧披风, 生怕被认出是人类:“您闻错了。”
惠山:“不可能!老夫的鼻子可是魔界鼎鼎有名的狗鼻!”
陆霜白默默上移视线:你不是一只咩咩吗?
陈楚非偷着笑挡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你忙了这么多天都没洗澡, 说不定是你自己身上的馊味,你快去洗洗吧。”
“还不是你!”惠山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恼怒, “老夫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衰鬼身上的腐肉清理干净,但是这伤口老夫用尽办法, 甚至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还是怎么也止不住血, 纱布都被这衰鬼用完了, 你说你带这衰鬼回来干啥呢!”
“这衰鬼要是死了,老夫的一世英名也被你毁了!”
“你知不知道皇族有多讨厌这衰鬼, 要是被那谁谁谁知道这衰鬼在老夫这儿, 老夫这医馆准被那厮掀翻!到时候你怎么赔老夫!”
惠山跺着脚气道, “要不是从前你父母对我有恩, 老夫才不帮你救这衰鬼!”
说完,他一拂袖, 怒气冲冲跑去屋后,没多久就传来哗哗水声。
他虽年纪大了,但也是个爱干净的老头,不遭妖嫌!
终于只剩下俩人,陈楚非走到陆霜白身边:“宿淮身上的外伤倒是其次,并未伤到要害,眼下最棘手的是他身上的封印。若无法让封印归位,外伤无法痊愈,宿淮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霜白:“你的意思是他现在伤口无法愈合,是封印的原因?”
“我猜的。他腹部的伤口的确严重,但按惠山的医术不该连血都止不住。”陈楚非继续说,“惠山是整个魔界,不对,他可以说是整个六界医术最为精湛的医者,就如他所说,这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我刚发现你俩时,宿淮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幸好发现得早,他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惠山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止住他伤口的血,所以我猜……这道封印不简单。”
符文如今遍布宿淮全身,陈楚非弯下腰,一脸猥琐,“你信不信他现在连裤dang里都是符文,打个赌?”
“……不了。”陆霜白一言难尽,婉拒道,“人类教育从小要做眼保健操,保护眼睛,我拒绝一切长针眼的危险行为。”
陈楚非jian笑两声,换上正色,他眯起眼思索道:“也许,封印里有道禁制,比如无法控制被封印者时,将其灭杀。”
陆霜白沉默半晌,他作为一个人类,并不了解封印,也从未使用过封印,按他的理解,封印的力量巨大,用来压制无法被消灭的存在,比如宿淮封印了拥有信仰之力的青城妇,又比如太子殿下封印的那些长相怪异的魔族士兵。
若陈楚非的猜测是真的,当初布下这道封印的人,许是觉得宿淮不可控,因此加上了这一个条件。
可他也听说过,宿淮身上的封印是他的哥哥们布下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道封印解不开,也无法再重新封印。”陈楚非神色严峻,“我想不到这世上能解开封印的还有谁,而且……若我没记错,这是一道上古封印。”
没等陆霜白询问,陈楚非径直解释说,“当年宿淮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他师从于太子殿下,我们虽是同龄,但他的法力甩我们一大截。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他上战场对抗魔族和邪妖时,我们被父母勒令待在家中不许出门。”
“与邪妖一战后,宿淮失踪。直到上天降下征兆,我们才知道宿淮惹怒了天道,却不知他到底为何惹怒。等大家找到他时他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他本就旧伤未愈,还硬生生扛了四十九道天雷,再落下最后一道,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
“后来他的三个哥哥联手布下这道封印,从长辈口中我才知道这是为了保住他的命。”
当年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当时的宿淮血肉模糊,没有任何求生意志,他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
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友,他看着怎么可能忍心?
陈楚非神色严峻,“大多数封印只需施法者法力高深,而上古封印在千年前为神族所用,神族陨落后大多失传,其余五界哪有人堪比神族之力,能掌控神族的封印?即便是天族,也需要施法者付出相应代价。”
难怪,三部里的小妖都知道宿淮有八个哥哥,却只谈论过桥逊和铁蛋的爸爸。
陆霜白思索用什么语言恰当,迟疑问道:“那宿淮的哥哥们……”
“还活着,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三人,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陈楚非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所以这道封印解不开,也无法再重新封印一次,除非让其自动归位。如果现在宿淮是清醒的,我认为他有能力控制封印,但他现在不想醒。”
陈楚非的视线落在宿淮身上,眼中似有不忍,这道封印封住了他的法力,也封住了他的记忆,他不想醒来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梦很甜吧。
美梦难醒。
陆霜白偏过头,也顺着陈楚非的视线看到了宿淮微微上扬的嘴角,他想,如何叫醒一个不想醒来的人呢?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内屋里洗澡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没有冷场太久,陈楚非又换上嬉皮笑脸的笑容,伸手竖起食指道:“而且如果宿淮醒不来,咱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魔界,你会成为第一个老死在魔界的人类哦,人生成就get。”
陆霜白翻出死鱼眼看着陈楚非,对他的恶趣味很是无力:“……我应该感到光荣?”
“给你造座金碑纪念一下,这大概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仪式感吧。”陈楚非“嘿嘿”一笑,很满意自己不是跟不上潮流的老年妖,真是非常与时俱进!
说完,他又开始发愁了,“唉,我真的好想回去,我现在很想念你们人类创造出来的那个甜滋滋的水。”
陆霜白不动声色地将眼神一瞟:“有一种甜滋滋的水比奶茶更好喝。”
陈楚非被顺利勾起兴趣:“什么?”
“康复新液,一种天然饮品。”
“这是什么,喝了能康复?”
陆霜白胡言乱语:“通利血脉,养阴生津的一款……饮料,只需要一口就能让人充满力量,而且很健康,没有添加剂,独属于大自然的馈赠,比奶茶健康得多。”
陈楚非真心实意地夸道:“哦?你们人类在这一方面果真厉害,等我出去一定尝尝。”
陆霜白微笑:“当然,我请客,让你喝个够。”
“说回正事,陆霜白,我需要你去叫醒宿淮。”
“我?为什么?”
陈楚非义正言辞:“在这里,只有我、你和宿淮三人彼此信任,你去叫醒宿淮,我得在一旁为你们护法。”
的确,他不会他们妖的法术,也不知道怎么护法,由他进入宿淮的意识叫醒他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宿淮醒不来,他们也出不去,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宿淮死亡概率也越大,而等待救援……太冒险了,胡婆婆即使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大概率也找不到进入魔界的门。
眼下唯一的方法,只有自救。
没有思索太久,衡量之下,陆霜白爽快同意。
他躺到屋内另一张石床上,只见陈楚非拿出一盏油灯放在他头顶前,这盏灯上面的火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幽蓝色,渺小的火焰在靠近他的那刹那突然大了两倍不止,像是有意识般欢快跳跃着,让人看起来很舒心。
陈楚非将手掌轻轻覆盖在陆霜白眼前,他的眼皮随即感到沉重,下一秒,他沉沉睡去。
陆霜白不知道的是,在他沉睡的瞬间,幽蓝色火焰突然跳动,由一簇分成两份,自动悬浮在他和宿淮的眉间。
“冥冥之中,自由天定。”陈楚非朝窗外看去,魔界的天空从来没有过光亮,虽是千年未曾变过的黑夜,可谁说从未有过黎明?
他眼神沉沉,担忧地看着两人:白叔,希望你没有算错。
“要知前生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哈哈哈,因果因果,何为因,何为果?”惠山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更为华丽的金纹白袍,他手拿一只酒葫芦,脸色红润,已经喝得烂醉,连说话都充满了酒气。
他的耳朵比嗅觉还灵敏,在内室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慢吞吞走到陈楚非身侧,冷嘲热讽道:“老夫和你也算半个亲戚,你居然说不信老夫?你个骗子!你一大把年纪还骗人,厚颜无耻,你是大骗子!”
“这衰鬼再怎么样也是头瑞兽,就算被封印了力量还强得可怕,老夫从没见过这样的后生,若不是这封印做怪,估摸着比那惊才艳艳的太子殿下还要强上两分。那人类进入这衰鬼意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么意识被这衰鬼控制,更糟糕点,意识被这衰鬼攻击,到时候这人不死也痴傻。”
“你不和他说明风险,到时他若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他不会的。”陈楚非定定地看着陆霜白,半晌,嘴角一勾,“他等了很多年,怎么舍得伤他。”

第77章
意识下沉, 陆霜白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被束缚着, 像是被困在一个躯壳里无法自由行动。
他听见陈楚非在和惠山说话, 可两人的声音若有若无, 像隔着一道屏障,模糊了话语听不清楚。
忽然一道嘹亮的鸟鸣声滑过脑中,取代了两人的谈话, 随着这道清亮的叫声, 陆霜白缓缓睁开眼,亲眼看到了百年前的天界。
发出声音的是一只青色如翠的大鸟, 陆霜白第一次见,并不知道它是什么, 却自动在脑中浮现它的名字:青鸾。
它的羽毛似孔雀般华丽,尾羽流光溢彩, 见陆霜白抬头看着她,宝石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它昂起脑袋扬声一叫,打完招呼便振翅而去, 很快消失在天际。
清风扑面而来, 带着莲花的清香,陆霜白混乱的思绪顿时冷静下来, 打量四周。
云雾缭绕, 琼楼玉宇。复道回廊, 金碧辉煌。
与魔界的烛火通明截然相反, 天界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身侧是一池碧水,漂浮着三两朵金莲, 红色的锦鲤自在地摆动鱼尾,不时吞吐泡泡,或用鱼尾拍打水面,可爱又顽皮。
陆霜白微低下头,看到一只沉睡的小兽崽正躺在他的腿上。
小兽全身毛茸茸的,像是金子做成的小豹子,尾巴更接近龙尾的模样,看着就威武不凡。他头上还长着一个圆柱形的小尖角,陆霜白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往小崽子的角上抚摸,又轻柔地揉搓着他的脑袋。
直觉告诉他,这是幼时的宿淮。
下一秒,陆霜白听到来自自己胸腔震动的声音,他笑着打趣:“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只弱崽?”
宿淮一听立马睁开圆圆的双眼,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他食指上,并不痛。小崽子不是重重地咬,很轻,连牙印都没有,只是想表达一下不满。
“我说错了?你看看哪家崽子一百来岁了还和你一样不会化形。”陆霜白弹他脑门,也没使劲,宿淮却向后倒得四仰八叉,正好看到倒着走的劳天。
温热的手掌很快将他扶正,宿淮侧着脑袋,不明白劳天这个时候过来干嘛。
今天他休沐,往常定泡在酒罐子里不理工事。
劳天长相风流,眉如墨画,眼如漆,上挑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天生笑唇更是增添了几分恣意倜傥,总是看得天界一众仙子脸红心跳,可人人皆知他只爱美酒不爱美人,不知惹了多少仙子春心破碎。
许是休沐,劳天并不如往常一样衣冠济楚,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袍,脑后只插着一只简单的玉簪,若是换个长相定用不修篇幅来形容,但在劳天身上,只感觉到放荡不羁的慵懒。
相处百年,两人不似君臣更似朋友,劳天直接坐在陆霜白身旁的石凳上,他眼下微红,眼神倒是清明,看起来应是喝酒途中想起重要的事才过来的。
“殿下还是这么宠着阿淮,说好每日跟着我挥剑一千次,却隔三差五找不着这崽子。”劳天凑近宿淮说道,他不受控制打了个酒嗝,臭味熏得宿淮立马一爪子挠向他脸。
劳天吃过的饭比宿淮吃过得盐还多,早一步缩回身子,得意道:“打不着。”
陆霜白抵唇忍笑,一手制止着宿淮毫无攻击力的小拳头,问劳天:“今日休沐,你怎到我这儿来了,昨日还听你说清洛阁出了好酒,今日要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袍的白净青年端着加了花蜜的浓茶走进花园,他是陆霜白的侍从,靳默。
他是两百多年前,陆霜白从人间带回来的,如今已是元婴修为。在人间,两百多岁的元婴修士是天才,但在天界,即使他是唯一未飞升便在天界任职的修士,但没有仙骨难入眼,能做太子殿下的侍从已经够令人眼红了。
靳默为人与他的名字一样,安静又沉默,不争不抢,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太子殿下尽心打理着衣食起居从不出错,靳默做事细致,将殿下身边所有人的喜好都记在心中,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他面容温和,温润的眼神毫无攻击力,放下茶盏便自觉离开。
酒后喝一杯加了花蜜的浓茶是劳天的习惯,劳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冲他背影高喊:“多谢。”
唯有小崽子自靳默出现便一直瞪视着他,很是不喜。
劳天不由打趣:“哟,咱们阿淮怎得还是不喜靳默?”
宿淮翻了个白眼,他不止讨厌靳默,他还讨厌酒鬼。
陆霜白轻拍宿淮脑袋,虽是教训的话,却明显听到其中的宠爱:“阿淮,不得无礼。”
宿淮撇过头怒视陆霜白,圆溜溜的眼睛表达心中的不满:为了那个侍从和这个酒鬼你拍我脑袋?!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陆霜白许是觉得好玩,轻笑出声,对于这毫无攻击力的怒视,他完全没有感到威胁,问劳天:“说正事吧。”
“唉,还不是为了那战事发愁。”劳天一撸额前的头发,喝不着酒已经让人很烦躁了,一想起战事,更烦了。
天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事已经延续近五百年,两界交界处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未间断,却一直没有机会将魔族一网打尽,这都是因为魔界有无恙魔尊。
在未有矛盾前,有无恙魔尊如此的强人,六界都感到心安,可若他变成强敌,只觉得头疼。
在战场上,将领的法力不是唯一评判胜利的条件,还有他的智慧。不巧的是,不止法力无恙魔尊是五界中的佼佼者,他的谋略也是楚翘,至于民心,他为魔界带去长达八百年的安宁,魔界谁不服他?
殿下身怀神骨,可他太年轻,岁数只有无恙魔尊的零头。若假以时日他定能铲除无恙魔尊,可如今他们缺少的就是时间。
魔族人天生好战,躯体强壮,个个生来都是战士,近百年来,也不知魔族是怎么练的兵,战斗力比以往更甚。而天族更擅长法术,近战根本讨不着好。
上个月,两族交战,他与和乐新二人合作终于砍下魔族大将军的脑袋,将领死,士兵乱,魔族战败退兵,百年来第一次离开两界交界处,这一仗他们虽是赢家,但死伤严重。
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喘息的日子,今日他却又得到了一个不怎乐观的坏消息。
“线人来报,无恙魔尊有新动作了,他召集了魔界周边部落的将士,大致预测总共十万魔军。”
陆霜白撸猫的手一顿,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
魔界周边的部落更靠近煞气弥漫的区域,他们犹如魔族和煞气的人肉隔绝带,世代守卫在两方其中,听闻他们比魔族士兵更为勇猛善战。
百年来,他们从不服从魔族皇族的命令,也从未参与过两界之争,他们独立存在,逐渐形成一股特殊的部落势力。
没想到无恙魔尊竟说服了部落参与两界之战,他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不过这个问题如今也不重要了。
劳天继续说,“两界的仗打了百年,不说你我,大家都烦不胜烦,这些年财力物力人力,每方面都耗费巨大,再继续下去,恐怕天界撑不住。看魔族这动作,大约也是如此,想与我们殊死一拼,做个了断。”
劳天单膝跪地,神色冷峻,“此事还请殿下再三深思定夺,劳天愿身先士卒,做殿下的利刃,以死为殿下开路。”
汇报完战况,劳天解下腰间挂着的盛满酒的酒葫芦,乘着飞剑又赶往清洛阁。
宿淮伸爪拍拍陆霜白的手背:“哥哥,你不想打吗?”
疑问通过意念传达到陆霜白脑中,他轻声慢语,细细为宿淮分析现在的状况:“这是一场苦仗。”
“天族子嗣繁衍本就没有魔族兴旺,百年来死去的将领不比魔族的少,然而生育速度却远远比不上魔族,更何况魔族擅养魔兽,每一只都天性凶猛。”
“天族虽也养了不少灵兽,但灵兽的训养远没有魔兽轻松。魔界是一块沃土,加上魔族人的驯养手段,魔兽更易繁衍训养,寻常进食便能养成强壮体魄。灵兽则要看先天资质,若天资不错,便要喂食大量灵丹和灵石,因此每一只灵兽的死亡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魔族是天生的战士,再加上十万的数量,我们天族如今连一半也凑不齐。”
现在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十万魔军”的情报,他确实无法裁定。
更何况劳天掩饰得再好,他还是一眼看穿他心中的焦急与恨意,他的妻子,死在两族大战中,尸首至今不明。
还没开战,劳天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他必须为更多的人负起责任。
思绪凝聚,陆霜白不知觉停下撸猫的手,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深沉又深邃。
宿淮一跃而起,一爪子拍向陆霜白紧皱的眉头:“可是哥哥你厉害啊,你以一敌百!而且阿淮也能帮你!”
落在石桌上,未化形的崽子昂首挺胸,颇为骄傲,一下逗笑了陆霜白。
“你连化形都勉强,维持不了一个时辰,还要帮我去打魔族,大言不惭。”
靳默这时匆忙从外跑来,打断宿淮说话,又惹得小崽子怒视。
他急忙说:“殿下,玉青女帝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嗓音便在陆霜白耳边响起:“说了不用通报,难道你家殿下这儿还不欢迎我?”
玉青女帝的声音同她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豪爽和果断。她将长发高高盘起,身着利落,大大咧咧地坐下,笑道:“上次你给我泡的玫瑰菊花茶挺不错,这次也给我来一杯。”
“是。”靳默退下,小跑着前往茶室泡茶。
魔族想要代替天族成为除神族外的五界之首,世人都说无恙魔尊野心勃勃,迎娶玉青女帝不过是他以身探入天界的第一步。
同时,他们也将错归责于玉青女帝,若她不那么自私,若她从未为了情爱与这居心叵测的魔尊成婚置天界子民于不顾,天界又怎会因此动荡百年?
自无恙魔尊将长矛指向天界时,玉青女帝成了众矢之至,她因此卸任传位,不过大家依旧尊称她一声女帝。
对他来说,玉青女帝只是看着他自小长大的姑母。
玉青女帝捏起宿淮的后颈,在半空中抖抖:“这是春瑶家的幺儿吧,怎么还不会化形?”
春瑶是宿淮的母亲,也是玉青女帝的妹妹,不过春瑶和玉青女帝还有陆霜白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春瑶的亲生父母因意外去世,将刚出生的女儿托孤给好友,也就是二人父母。虽是养女,却也被万分娇宠着长大,婚后又被丈夫宠着,生了孩子管不好便往侄子这儿一扔,完美解决问题。
宿淮一个后空翻,顺利从玉青女帝的手中逃脱,跑回陆霜白怀中,拿屁股怼着她,连声“姑母”也不乐意叫。
玉青女帝单手撑着下巴,懒散地开腔:“你也太宠着他了。”
陆霜白含笑打趣:“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儿跑。”
玉青女帝一想,立即明白刚才是谁来过。
“劳天来过了?那正好,我也不多说废话。”
靳默端来玫瑰茶,还顺带拿了几盘糕点,玉青女帝截住话语,等人离开了才继续又说:“不要再手下留情。”
陆霜白嘴角的笑彻底淡了下来。
“不要手下留情”指的不是对魔族,而是对无恙魔尊。
“当年他孤身前往煞气源头将其封印,没想到那煞气天生地长已有了微弱的意识,趁他不注意躲进了他的意识中,我与他成婚五百年,竟然谁也没有发现。等到煞气显现,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玉青女帝苦笑着摇头,“我们试遍各种方法都无法消除煞气,直到有一天,煞气完全侵占了他的意识。他是无恙,却也不再是无恙。”
“你生来就聪慧,应早已发现内情。我知你因我对他手下留情,暗中也在找法子替他祛除煞气,但是天界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姑母高看我了,姑父……无恙魔尊高深莫测,不是人人都能与之匹敌的,你说我放水,我还真没有,是真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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