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梓珩吹了吹刘海,帅气地合上剑,昂了昂下巴说:“我可不是姜大少爷。”
姜彦摇着折扇悠悠地说:“这种辛苦活当然不用本少爷亲自做。”
青寻早就习惯了同伴们的拌嘴,将饼子掰成几份分给他们。
天很快就黑了,冷风吹在密密的野草上,影子摇晃,为夜里平添几分寒意。
为了避免火散开,火堆小小地聚在中央,少年少女们围坐在旁边打瞌睡。
有什么细微的声音,通过风声吹进了人的耳朵里。
姜彦睁开眼,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像是铃铛声?”
曲梓珩和青寻都摇了摇头,严亦萱仔细听了听,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类似于那种铃铛碰撞的声响,我娘曾有个钗子,流苏上缀着小小金铃,碰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是这种声音。”
其他三个人因为严亦萱的话打起了精神,曲梓珩面上带上喜意,道:“有这种声音,说不定有人!也许我们能找到向导呢!”
姜大少有些无语这位朋友的乐观,荒山野岭,谁家戴珠钗的女子会在这里出现,就算有,也可能是魔教中人。
在全神贯注下,比起铃铛声,四人听见了更熟悉的声音。
蛇鳞游动蹭过草丛的声音,太过密集以至于发出较大的声响,草晃动的更加厉害。
“药粉怎么会这么快失效?”
青寻皱眉,疑惑地看着周边。
“铃铛声,我也听见了,还有脚步声!”曲梓珩眼眸一亮,大声呼喊,“前面是不是有人路过,能来帮帮忙吗?”
严亦萱嘀咕:“白天不还说我喊没用吗,自己还不是喊上了。”
脚步声在夜里清晰了些,草丛已经停止了晃动,青寻注意到那些蛇居然都退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同伴说这个发现,便看见了拨草走过来的人。
一前一后有两人,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青年,他的容貌极盛,在这杂乱的野外有种不似真人之感。
后面一位穿着青白色衣袍,袖口领边绣着竹叶,显得温和斯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眼上蒙着的白绸,应是双眼有疾。
这两人便是赶来西南的林织与戚禾,昨日他们快马抵达了据说有戚横断出没的山坳,可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汇报消息的人早就进山寻找,但因为这里地形复杂,加上野草蔓生,林子过密,并没有什么收获。
看见戚横断的人叫他老疯子,说他神智不清醒,几年前出现在了这里,像是山里的野人,有时候会出来抢东西吃,头发胡须挡住了脸,他们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在找他的刀,但他们从没在他的身上见过他的刀。
林织的人没有走太深寻找就退回来了,因为在山坳的另一边,是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草堆,内里有很多虫蛇,蛇尤其多。
林织打算带戚禾来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痕迹,深入没多久,就嗅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的焚烧东西的味道,而后又听见了喊声。
这草真的太密,若不是走过来,很难看见这里还有几个人,连微弱的火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眼前四人显然都是江湖中人,而且是初出茅庐并未有太多江湖经验的少侠。
站在中央的少女一身绛红色衣衫,腰间别着短剑,她左边的少年一身金色滚边云纹红白锦袍,手里拿着缀着玉坠的折扇,腰间的宝剑剑鞘镶嵌了玉石,更像是个富贵公子。
她右边的青衣少年穿的最为朴素,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很可能是医师。
走到他跟前十分热情的俊朗少年想来就是刚刚出声的人,果不其然,下一刻这人便开始自我介绍。
“二位阁下,我叫曲梓珩,清安人士,这些是我的同伴,严亦萱、姜彦和青寻,江湖儿女一家亲,如今相识即是有缘,你们可是本地人?”
曲梓珩看见了青年背后少年背着的剑,笑的更真诚。
林织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淡笑道:“不是,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
姜彦:“你们不是也……”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曲梓珩极快地回答道:“我们来找蛇窟,你们难道也是吗?”
姜彦默默用扇子挡脸,夜半这两人出现在这分明就很可疑,一个手无寸铁的美丽青年以及一个盲眼少年剑客,曲梓珩居然傻乎乎地打招呼,还透露了他们的目的。
他看了一眼剩下两位同伴,算了,都没心眼。
“我们只是迷路了,正在寻找出口,你们去蛇窟做什么?”
林织的面上带着些好奇,看来这些人和他们目的不一致,不是为戚横断而来。
“听说蛇窟里生长着罕见的蛇云草,我们想采一株。”
蛇云草是一种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的上等草药,十分稀有,市面上几乎没有这种药材流通。
戚禾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动,被白绸遮住的眼眸微眯。
“这么心直口快的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将草药独吞?”
林织轻笑,这四个人里,也就那个像是富贵公子的姜彦防备心高一些。
“难道你知道蛇窟怎么走吗?再说了,你们两个人,我们四个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坏人。”
曲梓珩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惊喜的意味在里面,并没有把眼前的二人当成威胁。
眼前的青年身上连佩剑都没有,生的好看又温和,身后的少年眼睛还看不见。
严亦萱附和道:“就是啊,你们这么问了怎么会是坏人,对了,你们还没说你们的名字呢,你们怎么也会来这里?”
“我叫林织,这是我的徒弟,林禾,我们一路游历到这里,没成想进来迷路了,还没找到出口。”
林织的神色不变,丝毫不见谎言痕迹。
严亦萱同情道:“真是和我们一样倒霉。”
姜彦的扇子已经遮住了脸,不愿多说。
“我可以带你们找到蛇窟,但东西怎么分,我们要先说好。”
林织对那株草药很有兴趣,对这些人也很感兴趣。
严亦萱身上的短剑其实并不常见,清影派有一门武艺,就是用这种短剑作为武器。
至于曲梓珩,他剑鞘上有着不明显的北斗七星,这是七星门的标志。
姜彦他看不出来,青寻身上的药香应该是长时间在环境内熏染出的味道,而且碧源山庄这一代的医师,就是以青为代号。
几个可能是大门大派出来的青年弟子聚集在一块寻找一株草药,的确引人好奇。
严亦萱眼睛一亮:“如果你可以带我们找到,我们肯定会有重谢,草药如果有两株,我们就对半分,如果只有一株,我们拿草药,你们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
青寻疑惑道:“不过你们不是迷路吗,能带我们找到蛇窟?”
林织道:“我们白天迷路的时候经过了那里,还记得路。”
自然不是这样,身为蛊师,林织自有寻蛇的办法。
曲梓珩:“太好了!”
戚禾偏头道:“你们等着蛇云草救命?”
曲梓珩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摇头说:“不是。”
“我们好几天前,杀了一个魔教中人,得知赤羽门下的第二堂堂主正在寻找这个草药,我们还拿到了图,所以我们想拿到草药后假装献宝,混到他身边去,趁机杀了他。”
曲梓珩说的激昂,问道:“二位要不要加入我们?除魔卫道惩恶扬善乃是我辈职责所在,那赤羽门行事残暴,那第二堂的堂主更是荒淫,吸人血练魔功,若是除了这江湖祸害,人人都会拍手称快。”
曲梓珩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们还能扬名立万,成为人人敬仰的真正的大侠。”
严亦萱眼里也有着向往,即使是姜彦眼里也带着期待。
这是个愣头青计划,但未必不可行。
江湖有许多规矩,但成为武林至尊,所有的规矩都会为之让步。
“师父,我们去看看吧。”
戚禾勾了勾师父的手,轻轻晃了晃。
戚禾的态度让林织知道这件事或许和他当面被灭门之事有关,点了点头。
某种意义上也是魔教中人的林织面不改色地说:“当然,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如此,若是只有一株,那便也不用什么酬谢了,等到天亮就出发吧。”
林织和戚禾都不受光线干扰,但这几位可不行。
曲梓珩笑容灿烂:“谢谢林大哥,你人真好!”
“对了林大哥,你们晚上吃了东西没有,我们这还有些干粮你们要不要?”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哦哦好的,如果有需要就和我们说,对了林大哥,你们是哪里人,游历过什么地方啊,有没有去过我的家乡清安,那里山清水秀,好吃好玩的很多,要是你感兴趣,回头我可以带你去玩。”
林织无意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便道:“我没去过清安,不过听人说过那里风景很好。”
曲梓珩是个自来熟的少年,现在已经以为林织是个侠义之辈,和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家乡。
戚禾有些烦扰地靠在了师父的肩上,只觉得这人话怎么这么密,比林棠还烦人。
到了第二天,戚禾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没有最烦人只有更烦人。
那个叫曲梓珩的少年挤挨在他师父身边,耳边都是他的声音。
“林大哥,你这个是什么药粉啊,比我们的厉害好多,那些蛇都不过来了。”
废话,是他师父驱散了那些蛇。
“林大哥你小心脚下,我帮你除掉前面的草以免你被割伤了。”
戚禾捏了捏指尖,状似无知无觉地往前走,不小心被倒下的树枝绊了一下。
站在他身边的严亦萱下意识想扶,见少年按着林织的身体稳住了就收回了手。
严亦萱提议:“林大哥,不然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来洒药粉,小禾眼睛不方便,你扶着他好一点。”
林织点头,严亦萱向前走,听见了少年低声向他道谢。
严亦萱顿时觉得自己早应该这么做,只有曲梓珩才会那么没眼色。
戚禾过险峰都如履平地,如何会被小小的树枝绊倒,林织并未点破,走在戚禾的身边,任由戚禾握住他的手。
这一路气氛并不沉闷,曲梓珩和严亦萱还有姜彦斗嘴,很快就到了蛇窟所在的位置。
密密麻麻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蛇爬满了地面,让人无从下脚。
严亦萱想扶在墙壁上往里望,却摸到了一手冰凉滑腻,才发现那原来不是墙,而是和墙壁颜色相近的盘踞的蛇,往后退了一大步。
曲梓珩拔出了剑:“还是像我们之前那样,青寻你洒药,我开路,严亦萱和大少爷在左右。”
他们在路上虽然吵吵嚷嚷,配合却十分默契。
曲梓珩的剑式颇有太极意蕴,身手十分了得。
严亦萱短剑悬丝,在她手中无比灵活,姜彦以扇为武器,内嵌铁刃,不断弹开游近的蛇。
青寻则是拿出一瓶瓶药粉,为伙伴在后方进行抵御,偶尔指间飞出两根银针,钉进蛇的七寸。
这一幕非常像话本里游历江湖的主角团,林织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开口道:“如果要把他们全杀了,你有几分把握?”
戚禾思索一会儿道:“七分,这里的地形不易寻人,他们很有可能负伤逃跑。”
戚禾试探道:“师父的意思是?”
这些人应当不是该杀之人,戚禾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林织笑道:“只有五分,曲梓珩的剑术善于化劲,他是七星门的弟子,若是当年我不干涉,你说不定会和他成为师兄弟。”
戚禾不喜欢这种假设,也不喜欢曲梓珩,垂眸道:“还好师父来了。”
“自然,其实在我看来,你未必适合七星门的剑法。”
戚禾声音有些落寞:“师父这么说,是觉得他的天赋更好吗?”
第167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同你说过,气性相合的功法,会事半功倍,你练其他的可比他有天赋。”
林织敲了敲戚禾的脑袋,语气从疑惑到戏谑。
这也不过是欺负戚禾眼睛看不见罢了,若是戚禾能看见,定然会发现他师父脸上哪有与语气相契合点情绪,只有看穿的逗弄。
他这么说,也不过是顺着戚禾的心意,说些小少年想听的话罢了。
“我知道的,只是想多在师父这讨两句夸,多谢师父夸我,”戚禾唇瓣轻扬,此刻洞穴内传来了严亦萱说找到草药的声音,戚禾向前走了两步对林织道,“我去帮忙。”
在成长期的小少年抽条的速度很快,身影高挑,眼虽然蒙着绸布,却精准地在蛇窟内找到落脚点,背着宽剑朝内走去。
林织低笑:“居然进步了。”
01不明就里:【什么进步了?】
武功吗,任务对象一直在进步啊。
林织笑而不答,他说的自然是戚禾的语言艺术,用后世的话来说,叫做茶艺。
不过戚禾把这功夫用在他身上,哄的他开心就足够了。
蛇云草生长在蛇窟的深处,内里又黑又潮。
严亦萱的火折子丢到了蛇云草的不远处,火光照亮了草药的位置,也驱散了一些旁边的细蛇。
他们四个想取,但也心急不得,四周全是正在爬动的蛇。
因为有青寻药粉的帮助,他们才有落脚的空隙,不至于被蛇缠到身上。
除了这些蛇以外,在蛇云草的旁边还有一截成人男子手腕粗的蛇尾,缠绕在药草的周围,这才是四人暂停下来的缘由。
“我去取药草,你们掩护我。”
曲梓珩的武艺在四人之中最高,也通常是决策者。
其他三人没有意见,曲梓珩运气内力,将前方的蛇团了起来,借力甩到了后头,足尖轻点猛地窜到了蛇云草的跟前,用剑将蛇挑开。
他不能直接拔,若是断了根,这草药的药性就没了大半,即使只是为了假借献宝杀了赤羽门第二堂的堂主,可这种稀世奇珍的药材,绝不能这么糟蹋了。
无需青寻耳提面命,大咧咧的曲梓珩也知道。
酒香散在空中,三人将火折子丢进去,猛地燃起的火让蛇群不敢轻易靠近。
草药旁边蛇尾刚刚被挑开,没等曲梓珩挖草药,黑蛇的速度快如闪电朝着他的手腕上咬来,曲梓珩用剑抵挡毒牙,将蛇甩飞,黑蛇却极为灵巧地朝着曲梓珩的身上缠去。
后面三人也是手忙脚乱没空帮忙,在黑蛇动的那一瞬间,整个蛇窟的蛇像是得到了命令,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墙壁上的,都朝着他们三个人身上扑,无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青寻把药粉洒了它们全身都没用。
青寻的银针已经用尽,用匕首不断地将身上的蛇甩下去,严亦萱手里的短剑都挥出了残影,在蛇堆里跳来跳去,希望能把蛇抖下来。
姜彦的扇子已经浸满了腥臭的蛇血,他徒手从脖子上抓出一只往他衣服里钻的蛇,有些气喘道:“曲梓珩,好了没有,这样下去不行!”
曲梓珩也心急如焚,顾不上回答。
看守蛇云草的蛇王十分难缠,他的手背被咬了一口,边缘已经在泛黑,不仅如此,那些蛇还在缠在他的腿,阻碍他的行动。
剑气生两仪,爆发出的漩涡将蛇吸在一块,让它们掉落,曲梓珩手腕抖动,剑身砍在了蛇王的身上,然而那鳞片却无比坚硬。
“先出去!”
曲梓珩大声道,既然知道了位置他们可以再进来,不能一次折在这里了。
三人毫不犹豫地往后退,有些狼狈地向外逃。
青寻痛呼了一声,甩开了腿上的蛇,严亦萱赶紧去扶他,有些自顾不暇。
一只蛇朝着她的面门而来,她下意识地用手臂抵挡,然而那条蛇并没有落在她的手上。
曲梓珩微惊,他刚刚也挥剑了,但那道剑气比他更快。
还未烧尽的火,让四人看见了走进来的盲眼少年。
曲梓珩大声喊:“小禾!别往前走了,我们先出去吧!”
“里面的蛇太多了,蛇云草旁边守着的黑蛇鳞片很硬,我们先出去再做打算。”
戚禾温声道:“没事。”
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勾起,并不明显。
师父说他只有五分把握,其实也错了,在这蛇窟深处,并非是草木繁茂的外边,他的把握是十成。
曲梓珩的武艺在他之下,而他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两三年后,他只会更厉害。
严亦萱还想劝,却见少年剑客举起他的宽剑,如同挥刀一般向前横斩。
剑气所过之处,身躯断裂的蛇似乎还未意识到它们已经死了,依旧在蠕动。
盲眼少年踩过蛇尸,如同他袖边的青竹一般,淡雅安静地走向了深处。
姜彦微微皱眉,这少年的内力竟然在他们之上,那招式和武器都十分古怪,完全看不出来路,这队师徒的危险性更高了,只有傻大姐才发现不了古怪。
傻大姐一号·曲梓珩双眼放光:“小禾好厉害!你们先出去,我去帮他!”
曲梓珩有余力,只是顾及同伴的安危所以想着先离开蛇窟,既然有了强有力的帮手,他自然要返回帮忙。
傻大姐二号·严亦萱:“好,我们先出去,青寻好像受伤了。”
傻大姐三号·青寻:“你小心些。”
姜彦沉默了,他到底是跟着一群什么样的人在闯荡江湖。
林织看见了扶着青寻出来的严亦萱,还有跟在旁边的姜彦,让他们到一旁的空地上坐下。
“没事,不用担心,我这里有解毒丸,你们被咬到了吗?”
青寻坐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吃下药丸,熟练地给腿上的伤口包扎。
“我没事。”
严亦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身上满是蛇血的腥味,让她忍不住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姜彦早就把外衫给脱了,正在用外衫擦拭他的扇子。
“小禾和曲梓珩在里面,小禾好厉害啊,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我们从没见过那样的招式。”
严亦萱靠近了林织,忍不住好奇地问。
林织:“我们没有门派,功夫也都学的很杂,你们没见过也是常事。”
姜彦笑眯眯道:“林大哥真是谦虚,小禾武力如此不俗,你这个师父肯定更厉害。”
林织弯唇道:“小禾比我有天分。”
他并不掩饰神色里的骄傲与欣慰,那双生的柔软漂亮的眼眸在日光下水波潋滟。
“林大哥笑起来更好看了。”
正从蛇窟走出来的曲梓珩心直口快道,声音里满满都是欣赏和夸赞。
握着剑的戚禾脚步不明显的一滞,他看不见。
他一直知道师父长得好看,小时候林棠总这么说,连吴风也偶尔会感叹说他师父越来越好看了,让他都不敢多瞧。
到了外边,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总是投向他们的眼神,哪怕是在客栈吃饭都有人送菜送酒想要和他师父结识一番。
现在倒是好些,只要他将云月朝桌上一放,那些人就少了很多。
之前旁人夸师父好看,他会高兴,毕竟那是他师父,定然是极为出色,可如今再听,总觉烦扰,却也不知为何。
戚禾收了剑,走到了师父身旁。
蛇云草已经取到,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曲梓珩找青寻要了颗解毒丸,没裹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和林织夸戚禾,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在所有人都进蛇窟的时候,林织已经给外边等着的属下传了信,让他们离开,因而几人出来后,外边并无人烟。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镇子,去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
“掌柜的,六间客房。”
曲梓珩放下了银子,对着林织和戚禾笑道:“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大忙,这房费就让我包揽吧。”
戚禾:“不用,我们……”
只要一间客房。
林织笑盈盈地打断了戚禾的话,道:“那就多谢了。”
戚禾没再说话,用来遮住双目的白绸,也遮住了他的许多情绪。
第168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林织本以为戚禾会就分房睡这件事和他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他将戚禾带在身边后他们第一次分房睡。
时间一晃六七年,从戚禾还是一个瘦弱的孩子,到如今的少年郎。
何况戚禾还很黏他,和他如影随形。
可戚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清洗后下楼用餐,还在小二报的菜名里挑选最符合他口味的那一样,和平时一般无二。
林织咽下口中的饭菜,喝了一口清茶。
他自是觉得不对劲,但可不是因为孩子长大了和他不亲的古怪,而是觉得这不大符合戚禾的作风。
要么戚禾是有后招,要么戚禾已经对他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所以想躲着些。
林织希望是前者,他也觉得是前者。
他没察觉到戚禾有什么越线的地方,而且就算曲梓珩今日不提,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戚禾已经不再是需要缩在他怀里睡觉的小孩,他已经比他还要高,睁眼都是他在戚禾怀里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林织会担心他某日睡的迷蒙,将戚禾当成了其他灵魂碎片,从而将徒弟拐向不归路。
“师父,多吃一些,不久后入夏,你恐怕胃口会不好,到时又得清减了。”
戚禾夹了菜在林织的碗里,虽然现在才四月,但六月开始林织的食欲就会变差,到时候想让他多吃点都难。
林织只好继续动筷,将碗里剩下的米饭就着戚禾夹的菜吃完。
曲梓珩羡慕道:“你们师徒情谊真好,我师父不抢我的鸡腿吃就算好的了。”
青寻笑着不说话,只觉得这对师徒的关系有点微妙的倒错感,一般不都是师父督促徒弟多吃些吗。
严亦萱则是在暗中观察,在吃完饭后,姜彦忍不住问她:“你注意到了?”
严亦萱纳闷:“注意到什么?”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盯着他们看什么?”
“我在想小禾看不见怎么能那么精准的夹到肉丸而不是旁边的莲藕,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姜彦面无表情地甩上了门,差点撞到严亦萱鼻子。
严亦萱愤愤踹了一脚门,说:“大少爷你发什么病?”
她边摸着鼻子边走,嘟囔道:“就是很厉害啊。”
曲梓珩好奇道:“什么很厉害?”
严亦萱分享了他的发现,曲梓珩赞同道:“真是很厉害啊。”
在房中将他们声音尽收耳中的林织轻笑,只要不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他还是挺喜欢和这种心思单纯的相处,就像01.
或许几年后这些少年少女会变得成熟世故,不再热诚单纯,向往着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但至少这时候的他们真心可贵。
那株带着泥土的蛇云草在青寻的手中,它或许关乎一些年轻少侠们都不知道的事,甚至可能关乎戚家的灭门案。
戚禾对那株蛇云草有非比寻常的注意力,其他人看不出来,身为戚禾的师父,加上他又是戚禾的任务对象,林织自然格外注意。
天色已经不早,林织修炼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时吹了蜡烛,脱了外袍坐在了床上,听见了门被轻叩的声响。
林织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戚禾。
“怎么了?”
“师父,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织侧身,让戚禾进来。
“我还以为师父看见我会问我是不是一个人睡不着。”
戚禾坐在了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林织的方向。
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借助视力‘看清’周围,就像此时他知道师父又坐回了床上。
林织:“你又不是小孩了。”
还会哭着找师父要奶喝吗?
剩下半句被林织吞进了肚子里,这句玩笑早两年说还行,现在说他总担心诱导青少年。
毕竟按照戚禾的性子,他定然会记着,而后在某一日还给他。
“我的确不是小孩了,师父不问我为什么对蛇云草感兴趣吗?”
“嗯?我以为你是对这江湖事感兴趣,无名小卒在这里可是寸步难行,你若是借这件事起势,或许能知道更多线索。”
“赤羽门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届时一问便知。”
师徒俩一问一答,玩着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套娃游戏,藏满了似是而非。
要是吴风在这里,又得说他们俩看的让人头疼了。
戚禾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林织的床边。
少年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月光,阴影将林织笼罩其中。
他摘了眼上的白绸,露出那张如同笼罩着烟岚的眼眸。
他的面容长开了些,鼻梁越发高挺,唇瓣薄血色淡,如同月下琉璃。
“师父真的不问?”
林织姿态闲适地望着他:“你想说时自然就会说。”
戚禾想,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看不透的感觉,他的眼看不见,心里也抓不住。
师父就像苗寨里那片广阔的山林,一眼看不到尽头,深入其中,更容易寻不到方向,琢磨不透。
戚禾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知道他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在让师父心软这一方面,好像决定权永远不在他,师父愿意便如他的愿,师父不愿意,任由他如何做也不行。
“师父问的话,我一定说,师父想知道的时候就告诉我。”
戚禾握起了林织的手,弯腰将面颊贴在了林织的手背上。
他狡猾地将主动权让出,实则掌握了真正的主动。
他早已不在意将实情告诉师父,只是他开始不信任师父,到后面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戚禾希望师父能够亲口询问他,想要师父主动了解他,好让师父再多疼疼他。
真是惹人怜爱,林织想,三分演七分真,反倒因为这演的成分,比十分真还动人。
林织并未答话,而是轻轻抽出了手,他并未收回,而是抚着戚禾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