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宫中尚且没有“如勒伯伯尔拉都”这味西洋御用药。
而未来的七阿哥胤祐生来跛足,不良于行,数次被太医诊断病危,是靠着这味药,才能保命长大成人。
保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献上此?药,便足够了。
十月的天依旧似火,京城里头热得生不起半丝凉风,香山行宫倒是沁爽清凉。
康熙今儿个心情大好。
前线捷报,泉州之危已经解除,隔壁漳州也大获全胜,勇挫郑军士气。今晨康亲王军情急报刚递上来,说?是郑经手下水军死伤过万,已然退守厦门?了。
这可算是今年以来最叫人痛快的战报。
康熙原本想去寻赫舍里,好好分?享自个儿的欢喜,谁知却扑了个空。
夏槐行个蹲安礼,笑道:“皇上来的不凑巧,娘娘一早就约着德贵人去了香山寺,说?是为二?阿哥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去呢。”
康熙悻悻而归,到底心有不甘,又跑去了郭络罗贵人那儿。谁知,往日待他有几分?温柔小意的郭络罗贵人,今儿个却只把他往外推。
康熙臭着脸:“今日前朝有喜讯,朕特意前来,为的是你这朵可共享乐事的解语花,可不想看宜嫔使小性子。”
郭络罗贵人便轻轻用团扇点他一下:“嫔妾哪里是不想侍奉皇上。只不过,嫔妾如今有着双身子,怕是……比不得妹妹能讨皇上欢心。”
康熙呆了片刻,继而大喜:“何时有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昨日太医来请平安脉,嫔妾亦是刚知晓,如何早早告诉皇上。”见康熙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想听胎动,郭络罗贵人忍不住笑了,“太医说?,才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哪儿就能听到动静呢。”
香山寺内,撞钟敲响,发出庄严肃穆之音。
赫舍里虔心敬了香,等德贵人拖着将要足月的身子礼佛完毕,这才笑着同她跨过门?槛,向外走去。
佛前不说?是非。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那档子事儿,相携出了寺院,走在山道上。
德贵人终究没有沉得住气。
她快走两步,忽然拦在赫舍里前头,半福着身子道:“恳请娘娘相助,叫嫔妾能有机会抚育腹中的孩子。即便……即便是养在阿哥所?,也好过旁人膝下,难得再见面啊。”
赫舍里笑着将人搀起身,松开手道:“这事儿其?实不难,只是妹妹身在局中,有些迷了眼?。”
德贵人微怔:“嫔妾愿闻其?详。”
赫舍里继续道:“事情的关键无非在佟贵妃那里。她身子亏空恐难有孕,才会想着抱养一个孩子。你若要养腹中的孩子,便得同时讨了皇上欢心,再寻一个孩子补给?贵妃,也就两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落在德贵人眼?里,便是难于登天的两件事。
赫舍里弯唇笑道:“说?来也巧,昨日,祁太医诊出郭络罗贵人有孕了。”
她又紧跟着:“本宫还听闻,香山余脉——碧云一带近日有蛇出没,那些蛇虽瞧着艳丽,实则无毒,也要不了性命,倒确实是个护驾揽功的好机会。”
“妹妹,能不能抚养腹中的阿哥,还得看你自身啊。”
又过了几日,也不知康熙从何来了兴致,带着德贵人、郭络罗贵人一道,乘着步辇去了碧云水石边垂钓。
晌午,皇上在溪边遇上两条色彩艳丽的小蛇。
郭络罗贵人惊恐怔愣之间?,德贵人已然冲上前去护驾,被蛇咬中了脚踝和小臂。
香山行宫内顿时如临大敌,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紧急奉诏入园,御药房更是严阵以待,唯恐皇上和龙嗣出点什么差池。
当夜,德贵人便提前发动了。
第27章 戏弄
园子里的奴才到底比不得宫中充盈。从上灯到天明,外院的抬水太监、烧水丫头、煎药宫女、乃至近身侍候的嬷嬷,都连轴转着没能合眼。
太医们跪在屏风下,议定之后的用药。
待到天光曈曈,暖阁内终于传出婴孩的响亮哭声。
德贵人果真诞下了一位皇子。
康熙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又因?为?德贵人护驾有功,便决意要?给她一份殊荣:
“德贵人乌雅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实有一宫主位之能。今特准其晋至嫔位,诏为?德嫔。顾太监,你且走一趟宫中,着内务府筹备册封礼吧。”
顾问行是敬事房总管,闻言应一声退出去?,吩咐手?下的小太监,麻溜去?换了?德贵人的绿头牌。
不到一年工夫,竟从个?宫女爬上?嫔位。顾问行咂摸着其中深意,摇头笑笑。
——还?是咱们皇后娘娘高?明啊。
德嫔的身体底子好,生?下的小阿哥也随了?额娘,一副健壮有劲儿的样子。
康熙去?瞧过?几?回,见这孩子不哭不闹,饿了?只叫唤两声,唯独见到阿玛额娘才会?露出笑脸,不由有些心软了?。
乌雅氏毕竟已是嫔位,又有功在身,她的孩子不好再抱养去?承乾宫。可表妹那头又已经答应下来……
康熙为?这事儿烦扰着,便又在香山行宫多住了?几?日,直到赫舍里亲自寻来。
赫舍里今日穿一身梅子青的旗装,戴着嵌珠宝翠玉的花卉钿子,树影光斑下自有一番风姿绰约。
康熙看得呆了?,稍许才起身迎过?去?,伸手?扶着她:“甚少再见你穿这样清丽的颜色,叫朕想起当年,索尼头一次带你入宫时的样子。”
“皇上?这话,可是嫌弃臣妾不复少女容颜了??”赫舍里佯嗔一句,又凑到康熙耳边掩唇低语,“若非出宫来了?园子里,臣妾作为?皇后,哪敢这般松快。”
康熙甚爱赫舍里这副模样,笑着握住她的手?:“是朕让舒舒受委屈了?。往后,我们年年都出宫住一阵子。”
赫舍里倚着康熙肩侧,温柔点了?点头,继而笑道:“来年且不论,皇上?今年在园子里可是足足住满三个?月,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宫了??德嫔要?养身子,郭络罗贵人也才刚有孕,得仔细安胎呢。”
康熙听着这话,忽而灵光一闪。他捻着手?指喃喃:“郭络罗贵人……”
赫舍里便顺着话茬道:“是啊。臣妾瞧着郭络罗姐妹这几?日都不怎么言语,怕是闹了?脾气,难为?她还?怀着身孕,要?哄着宜嫔这个?妹妹了?。”
“说起来,小阿哥交予德嫔抚育,皇上?可想好了?佟妹妹那头要?如何解释?”
宜嫔与亲生?姐姐的关系竟都不好吗?那这孩子出生?后,她还?能尽心抚养?
须臾之间,康熙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拉着赫舍里坐在凉亭内,下头就是曲水流觞,鸟鸣啁啾。
“朕想过?了?,宜嫔骄纵,不适合抚育皇嗣,且再磨两年性子吧。郭络罗贵人这一胎叫太医院仔细照料着,日后交由贵妃抚养,也算周全了?两宫的关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赫舍里心中门儿清,宠妃与贵妃就是帝王在内廷的制衡之策,必不会?叫天平太过?倾斜于哪一方。
她露出一抹称得上?温婉的笑颜,将下巴搁在康熙肩头:“皇上?既然拿定主意了?,这些后宫的琐碎小事,臣妾自该分忧才是。”
康熙反手?抚摸赫舍里的脸颊:“有舒舒在,朕总是安心的。”
天下皆知帝后情深。
可唯有赫舍里清楚,这份情里头,满载了?多少年的陪伴与苦心经营。
一只金钗横空飞来,擦过?郭络罗贵人的脸颊,落在地上?发出“铮铮”声响。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是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对待。
宜嫔摔完东西,冷笑一声坐回主位:“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姐姐,有了?身孕,闹得整个?行宫上?下全都知道了?,妹妹我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郭络罗贵人垂眸听着,并不分辨。
宜嫔便又冷嘲热讽:“若不是姐姐起了?歪心思,承乾宫怎会?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可好,腹中的孩子不光你养不得,本宫都养不得了?!”
郭络罗贵人终于掀起眼皮子,看向惯来跋扈的妹妹:“可皇上?说,是妹妹的脾性不好,得多磨两年。”
宜嫔被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呛了?,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郭络罗贵人却实在心累了?。
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嫔妾有着身孕,就不陪娘娘坐了?。”
宜嫔看着姐姐布音珠远去?,终究没忍住,又摔碎了?一只内务府刚补上?的玉蝉摆件。
然而近前侍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
宜嫔主子脾气确实大,但左不过?就是摔摔东西、骂骂人罢了?,不疼不痒的。赶明儿皇上?一来,她又能笑着打赏他们这些奴才。
东配殿这头。
郭络罗贵人由人扶着,坐在榻边软垫上?,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的贴身丫鬟也是从母家?带来的,免不得要?多说几?句:“二小姐也真是的,在家?里要?压着一头,来了?宫中更是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小主如今还?有着身孕。”
郭络罗贵人扯开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口中却反过?来安抚道:“好了?,与她计较什?么。纳兰珠打小就好像那黑漆皮灯,泥塞竹管,就是个?一窍不通的蠢材。若要?将腹中的孩子交由她抚养,我才是真真要?担心呢。”
丫鬟张了?张口,竟觉得这话十分有理。
她还?是有些担心:“小主这一胎,当真要?对承乾宫拱手?相让吗?老爷若是知道了?……”
郭络罗贵人摇摇头:“阿玛自身难保,管不到咱们的事儿。至于承乾宫——”
“我冷眼观着,佟贵妃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窄心眼儿,相反,佟家?将女儿培养得样样出挑,德才兼备。若必须为?这孩子二择其一,终究还?是跟着贵妃强一些。”
免得再叫纳兰珠带出个?漂亮的草包来。
十一月,圣驾启程回宫。
佟佳贵妃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知道乌雅氏诞下个?小阿哥,她比谁都欢喜。即刻就张罗着小孩儿的衣物床褥,还?打算叫佟家?寻两个?精奇嬷嬷来。
被派来传话的梁九功头皮发麻,只好梗着脑袋打断:“……贵妃娘娘,乌雅氏此番护驾有功,又诞下皇子,万岁爷已经封她为?德嫔,不日就要?带着小阿哥迁去?永和宫住了?。”
佟佳氏的笑容先是一僵,继而冷下去?,伸出的右手?也缓缓垂落了?。
“皇上?可还?有旁的话要?你带来?”
梁九功连忙一股脑儿倒豆子:“有,有。皇上?说了?,郭络罗贵人眼瞅着有了?两个?月身子,待明年,就将她生?下的孩子给抱来承乾宫。娘娘的心事万岁爷都记着,今回欠下的,来日也定都补上?。还?请娘娘莫要?因?此一事伤了?心呐。”
佟佳贵妃仰头,眯着眼看向承乾宫院墙内四方的天儿。秋日天高?云淡,阳光灼得她眼中生?疼,竟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连忙闭目缓了?片刻。
良久,自嘲一哂:“本宫知道了?。你且回禀差事去?吧。”
梁九功如蒙大赦,弓身一礼,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微风拂过?承乾宫前院的一株柏树。
这树年头才被春雷劈了?一道,枯去?半边,内务府派人来补栽时,佟佳氏却说“这枯木也有枯木的美?”,将人都打发走了?。
今时今日,她轻抚枯木焦黑的半身,终是改了?主意:“去?叫花房弄些白?木香的新苗来,种在树边。”
待到明年春日,定是满树繁华盛景。
才一回宫,赫舍里便给荣嫔带来个?好消息。
“今年三月的时候,绰尔济重病缠身,到底还?是撒手?走了?。皇上?念着他家?中也算皇亲,便将三阿哥继续留在府中。如今不同了?,来年春,太医院就要?着手?给阿哥公主们种牛痘,皇上?便许了?接三阿哥回宫。”
赫舍里这头话才说完,荣嫔便高?兴地抹起眼泪来。
两个?小的聚在一边正玩儿积木。这东西是内务府按着阿哥吩咐新做的,能拼出好大一座紫禁城,孩子们刚拿到手?,真是又新鲜又痴迷。
伊哈娜隐约听到荣嫔哭,这才撇下玩具跑过?去?:“额娘,你怎么了??”
荣嫔忙着擦眼泪,赫舍里便笑道:“你们三弟过?几?日就要?接回宫了?,你额娘这是高?兴的。”
胤礽也抱着一堆木块挤过?来:“三弟?是胤祉对不对!”
赫舍里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小的便欢呼着转了?两圈,脑袋对着脑袋凑在一处,商量起给胤祉准备礼物的事儿来。
荣嫔稳住了?情绪,便又笑着对赫舍里道:“嫔妾可听说了?,德嫔的册封礼推迟到了?明年五月,因?而人虽然搬去?了?永和宫,小阿哥却跟不过?去?。不知如今由谁来抚养?”
“皇上?怕养在承乾宫闹出是非,便托了?本宫亲自照看。”赫舍里提起这个?便想叹气,“虽只有几?个?月,阿哥的事儿却也马虎不得半分,本宫只好叫景仁宫上?下警醒着些了?。”
在赫舍里看来,这还?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尤其是碍着前世记忆,四阿哥胤禛最终杀出重围,成了?登上?宝座的人,赫舍里心中便更觉得不舒坦。
她也知晓,胤禛如今只是个?吃奶的孩子,白?纸一张。
便只能克制着情绪,少去?看他。
荣嫔从这句话里头,微妙的听出了?皇后娘娘对德嫔那头的态度,心中便有了?数。
她也不声张,打个?哈哈笑道:“娘娘对后宫向来施以仁爱,皇上?和太皇太后总是看在眼里的。”
赫舍里便无奈笑看她一眼:“若论嘴甜,这宫中还?得是你。”
没过?几?日,三阿哥接回宫后,小阿哥也被抱到了?景仁宫来。
小阿哥一开始没起名字。因?宫中孩子大多早早夭折,康熙不愿伤心,便都在三五岁之后才起名。这回是小阿哥满月之后,德嫔胆怯地提起此事,康熙看在她一片爱子之心,便给赐名胤禛。
这名字到了?景仁宫,便换了?个?风味。
胤礽每日一下学,便从尚书房飞奔回宫,口中喊着“禛禛弟弟”,守在围床边能玩儿大半个?时辰。
赫舍里最初还?有些担忧,唯恐儿子对胤禛这个?弟弟付出太多真心和疼爱。
毕竟,他也是将来夺嫡的阿哥之一。
直到一日午后,她亲眼瞧过?胤礽是怎么“玩”小阿哥的,便彻底不再操心了?,甚至还?觉得儿子有几?分欠。
今日胤礽回来也是直奔弟弟的婴儿围床。
他可真是太喜欢逗四弟弟啦!
比起不满三岁就变成书呆子的三弟,还?是四弟弟更好玩一些。这小家?伙是个?天生?的扑克脸,日常吃饱了?便瞪着眼,一副“在想事情别打扰我”的模样。胤礽就喜欢这时候凑上?去?,捏捏四弟的脸颊,给四弟掰出个?猪鼻子,亦或掏出各种美?食在四弟眼前吃光。
每当这个?时候,胤禛就会?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小手?使劲儿去?推他二哥。
胤礽岿然不动。
围床里头的胤禛便只能气鼓鼓地板着脸瞪人。
胤礽每次都被这副表情逗得开怀大笑。
赫舍里旁观全程,见儿子欺负幼弟欺负的乐此不疲,颇有几?分混世魔王的观感?。
她只好无奈道:“方才不是说,今日午膳没吃饱吗?额娘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酸木瓜炖鸡,还?有酸渍乌梅小番茄,快过?来这边坐下。”
胤礽连忙应一声,又吩咐季明德将四弟的小木床也抬到膳桌边。
于是,五岁的胤礽上?桌吃吃喝喝;
满月的胤禛面色平平,却吞咽口水。
酸木瓜炖鸡是打南边传来的菜式。
这里头放的可不是番邦进贡的番木瓜,而是岭南一带本土盛产的酸木瓜。锅子里头没放盐,只借用火腿的咸来调和木瓜酸。胤礽舀起一勺,酸汤裹着微辣的鸡肉,入口甚是开胃。
“呜哇——好吃!”他发出一声赞叹,勺柄在四弟面前绕了?好大一圈,才塞进自个?儿嘴里。
赫舍里瞧着好笑,问他:“这么用膳,不累得慌吗?”
胤礽连连摇头:“才不会?。四弟也最喜欢看二哥吃东西了?,对吧?”
回应这句话的,是围床里头忽然一连串的“咿呀呜哇”声,语调上?扬,节奏紧凑,还?时不时举起了?握紧的小拳头。
赫舍里还?从未见过?四阿哥说这么多话呢。
她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瞧,惹得弟弟生?气了?吧?”
胤礽狡黠一笑,带着几?分自豪:“嘿。就喜欢四弟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赫舍里:“……”
十二月十三日,终于等到举行册封大典的日子。
太和殿内,康熙亲手?将皇太子册、宝授予胤礽,正位东宫,并向全天下颁布诏书,极尽溢美?之词地炫耀了?自家?儿子,这场初次亮相便算是圆满落幕。
之后的大赦、免税等恩典,以及皇太子詹事府衙门的官员选拔,都已被康熙安排的妥妥帖帖,就连胤礽的外祖父噶布喇,都因?此得了?个?一等公的世袭爵位。
唯一叫康熙头疼的,便是儿子的自称问题。
皇太子对外当自称为?“孤”,这事儿早先便有礼官教导过?胤礽。可这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捣蛋,总自称为?“咕咕”。
康熙在养心殿听了?一天的“咕咕”长,“咕咕”短,实在受不了?了?。
大手?一挥道:“行了?,太子年幼,等日后参政再改称谓吧。”
胤礽揉揉鼻子,心安理得的应下来。
小家?伙如今每日上?午去?尚书房读书,下午来养心殿跟随康熙练字,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今儿个?午后才练了?两页《宋词》,便有钦天监的人在外求见。
康熙没避开儿子,只叫他继续写,吩咐梁九功带人进来。
来人是钦天监监正南怀仁,也是比利时遣送来的传教士,因?奉命督造“神威将军”大炮,被康熙看重重新启用,如今在钦天监专程负责监制西洋新法的天文仪器。
康熙一向喜好天文学,见了?南怀仁便笑道:“敦伯,朕命你督造经纬仪,可有进展了??”
南怀仁面露难色:“臣正是为?此事前来。”
天文仪器需要?精准的科学技术支持,而大清在这方面极为?欠缺,叫南怀仁行事有些棘手?。
他此番前来,便是想请求康熙亲自写信给意大利主教,问他讨一批精通天文学的传教士来,才好真正开展工作。
听过?南怀仁的自陈,康熙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
他一向喜好汲取新事物、新知识。若能学得西洋人的长处,大清日后便可越发繁荣昌盛。
康熙起身走到明间御案前,执笔便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起来。
他知晓南怀仁回去?之后,还?会?附带一份译文,便有意写成了?楷书,方便辨认。
而南怀仁袖手?等在东次间内,正与胤礽大眼瞪小眼。
许是他觉得有些尴尬,便从兜里摸出两块彩纸包裹的东西:“太子爷,这是意大利的一种糖果,名叫绰科拉(巧克力),您尝尝?”
胤礽对新鲜吃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丢下笔便跑过?来,还?不好意思地搓搓小手?:“那、那咕咕就试试。”
南怀仁忍着笑,连忙点头。
绰科拉入口即化,浓香醇厚,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味道。
胤礽眼前一亮,实在喜欢,便将第二块也送进嘴里,还?用期望的眼神继续看向南怀仁。
南怀仁:“……臣从欧罗巴坐船来,带的不多,这是最后两块了?。”
小太子失望的“哦”一声。
南怀仁仿佛看到一条尾巴耷拉下去?了?。
片刻,康熙从外头进来,笑道:“且晾干了?墨迹再走,趁着空隙,南怀仁给朕讲讲永年历法。”
君臣二人当即热火朝天讨论起来。
没人注意到,矮矮的太子爷已悄无声息摸到了?明间,爬上?御座,提笔模仿着康熙的笔迹,从收尾处继续写——
“除此之外,若主教能以‘绰科拉’五百块进贡与大清,朕便可承诺,永不攻打意大利。”
胤礽终于得偿所愿,被康熙揪着耳朵,吃上了绰科拉。
这批绰科拉可不是意大利教皇“上贡”的。
胤礽伪造的书信还没出养心殿,就被康熙发现了,并喜提两个脑瓜崩。南怀仁看太子爷实在?喜欢,便去寻了几位西洋友人,勉强拼凑出来五十块,特意给送来。
康熙看着儿子眯眼享受的样?子,忍不住也凑过去:“就这般好吃?给朕也尝尝。”
胤礽虽然很宝贝这些绰科拉,对阿玛还是蛮大方的,剥开彩纸就径直给他送到嘴边。康熙很是受用,凑上前含在?口中品了片刻,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这东西确实好吃。
他认真思考起了向意大利教皇索要此?物的措辞。
父子俩就这般盘腿坐在?西暖阁,闲渡午后的惬意时光。不消片刻,顾问行双手捧着急报从外头进来。
康熙抬手接过,语调平缓:“是康亲王递上来的?”
顾问行点头应是。
“怕是与郑经议和有?结果了,朕来瞧瞧。”他换个舒坦些的姿势,半倚在?小炕桌边,打开了奏报。
情?况不如?预想的那样?好。
康亲王杰书、新任福建总督姚启圣先后四次招降郑经,劝其退回台/湾,并答应台/湾可效法朝鲜,不登岸、不剃头、不易衣冠,还以澎湖为?两岸的通商口。
郑经却在?此?时蹬鼻子上脸,坚持要以海澄为?界。
议和最?终失败了。
康熙冷嗤一声,将奏报丢回炕桌上:“郑氏王朝内讧多年、钱粮透支,本也不足为?惧。顾太监,叫南书房拟旨,着姚启圣在?福建沿海复启迁界令,北起福州、南至诏安皆设立要塞,高筑围墙,再不容郑经有?贸易之机。”
顾问行当即称赞:“万岁爷这一手高明,想来,郑军此?后便无暇再作乱了。”
见康熙面上仍有?一抹愁色,他又取出袖中的奏疏:“这是姚总督随着军报一道呈上来的,怕是紧要事,皇上瞧瞧?”
康熙垂眸,见上头题有?“平海十疏”四字,顿时来神。他粗粗翻阅一遍,眉宇间终于恢复了舒朗开阔之色。
“不错,姚启圣只要不提‘开海禁’之事,也算个良才?。”
早些年,姚启圣出任广东香山知县时,曾因私开海禁,叫康熙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官。三藩之乱后,此?人治军有?方,战功卓越,又因先后说?降了耿精忠等人,这才?一路晋至福建总督的位子。
有?了这册平海十疏做定心丸,康熙这才?松了心思,浅笑着伸手掐掐胤礽的脸颊。
且等到平定三藩之后,朕再好好收拾这秋后蚂蚱!
当夜,胤礽回到景仁宫,就将午后听来的政事讲给赫舍里。
小家伙很是佩服姚启圣,一脸感叹地比划道:“他之前都被汗阿玛扒光了,那么那么丢人,竟还能一心给阿玛办事呢!”
赫舍里哭笑不得:“是罢官,不是扒光。罢官就是收回一个人的权柄,不启用他做事了。”
胤礽恍然大悟,还是觉得姚启圣十分厉害。
赫舍里便又笑道:“这正是姚大人的长项了。他为?人爽直豁达,自然不会因一时片刻的困境而?钻了牛角尖,才?能抓住机会翻身?。等你再长大一些,出宫去走?走?,便知这世间不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之事,变化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呢。”
她不知想到什?么,遥遥望向窗外被风雪盖严实的古柏,忽而?释然一笑——
“额娘要教你的,便是不必惧怕变化。无论当下有?多坏,只要坦然应之,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赫舍里作为?母亲,总是希望这世上不再有?任何变故和事端,能够轻易摧垮孩子的心防。
他得立起来,成为?不惧严寒的常青古柏。
两场雪之后,便到了年关底下。
京师今年的雪很大,厚厚地垒在?田埂上,一眼瞧过去,便能想见春雪消融之后,定有?一派丰收景象。钦天监因此?夜观天象,敬告天下来年将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年,唯有?南怀仁这个监正一人唱衰,说?冬雷炸响,怕是要有?天灾发生?。
康熙对待科学?的态度十分灵活。好的嘛他就听听,不好的直接略过。
因而?,他挥挥手打发走?南怀仁,并未对这话上心。
宫中今年添了四阿哥,年后又有?纳喇贵人和郭络罗贵人相继待产,康熙心中欢喜,便按照宫分制度,给各宫赏下去不少好料子。
像低位分的使唤大(小)女子、常在?们,一般能得云缎、春紬、宫紬和硬纱各一匹。贵人们则能多出几匹素缎、杨缎、高丽布以及几张乌拉貂皮。到了嫔位以上,可选用的就更多了。
赫舍里一向不看重服缎。
奈何康熙三天两头开了私库,命梁九功将最?好的挑拣出来一一送来中宫,如?此?几次,景仁宫的库房竟也要摞不下了。
赫舍里扶额摇摇头,吩咐道:“两匹大卷宁紬倒是稀罕物,放着可惜了,拿出来给阿哥做几身?新衣吧。内大红的要冬装,过年瞧着也喜庆些;至于绿的那匹倒是清凉,就做成夏装。另外,去岁余下的四十张里貂皮,匀出一半送去给两位有?孕的贵人。”
闪缎、金字缎之类的不合适她们如?今的位份,只得锁进库里吃灰。
夏槐得了差事,和季明德几个人忙忙碌碌开了库房,清点之后取的取,送的送,之后再将几十觔的陈棉花拿去弹新,命绣房给景仁宫的奴才?们制一批暖和的手套和耳罩。
如?此?拉拢人心,事无巨细。
等回过神,宫中也该过年了。
年初那些个繁杂的宴席自然免不了。胤礽有?去年的经验在?,已?经可以带着三阿哥娴熟地坐在?桌前,假意吃喝敬酒。
等家宴散去,两小只便一道回了景仁宫。
今日是宴外朝,嫔妃不必出席。赫舍里便与荣嫔坐在?东暖阁窗底下,一边剪着窗花儿,一边聊些闲话。伊哈娜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跑去后头寻四阿哥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