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楚山咕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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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我同行,根本不需要再带上这个女人。
“此人居心叵测、城府深沉,只会成为您的负担。”
「前世交手时,商吹玉给我的印象与疯子无异。」
「他的招式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狠毒,我没有听过他开口说话,但坊间对他的评价大多是‘傲慢阴鸷’,就连皇帝也对他有着诸多不满。」
「不过,在他长兄病逝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风评都只是普通的‘纨绔’而已。所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怎样变成那样孤僻狠毒的性子,我都没有刻意打听过。」
“对不起,”凤曲的脸上微有难色,但没有丝毫犹豫,“可同伴不是用来放弃的。”
商吹玉面色一急,似乎又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凤曲先他一步挡在穆青娥身前:“我会争取通过‘天权’的考试,彼时再来邀请二公子,那样就能证明我们没有人是‘负担’了吧?”
他说得斩钉截铁,径自把商吹玉对穆青娥的不满归咎于他们尚未通过考试。
众人都没有忽略这一点带偏话题的小心机,但穆青娥抿唇不语,商吹玉则渐渐失神,少年漂亮精致的面孔上满是被放弃后的无措。
引歌知情识趣安坐帘后,她清楚商吹玉的性格,小公子虽然跋扈,但向来还算进退有度。
虽然连她都不知道商吹玉为何对凤曲这么殷勤,但看情况,他还舍不得在凤曲跟前发疯。
果然,商吹玉懵懂地呆了一阵,轻声问:“所以老师是……不要我了?”
他一边说着,脸上又浮现出弃犬似的不甘:“她都不曾对老师坦诚来历,老师,她——”
凤曲摇头,截断他的话语:“二公子,我不在乎。”
这回连穆青娥也收回目光,沉默看向了他。
商吹玉哑然片刻,忽而低笑:“不愧是您,从来就不在乎。”
凤曲歪了歪头,一时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但他是真心不想从别人口中听说穆青娥的秘密,这对穆青娥而言太不公平。
人总是难免会有秘密的,商吹玉对他一口一个“老师”,想必也是商吹玉不愿对外人提起的秘密。
“还有一件事,”凤曲笑嘻嘻开口,“我想帮刚才大堂里的那个小姑娘赎身。”
穆青娥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可不借。”
凤曲问:“可她那么可怜,你就完全不心软吗?”
穆青娥别过头去:“我没工夫照顾一个包袱。”
“……好吧。”凤曲叹息,“既然不能把她带在路上照顾,那就只能拜托二公子把我也买下来,让我陪在她身边照顾。”
穆青娥险些被他气笑。
十七岁的人了,还跟她玩这套。
一拍脑门就要救这救那,明明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不料凤曲半开玩笑的一句话,穆青娥没搭理,商吹玉却一本正经问:“老师想要多少?”
凤曲:“?”
怎么这么明显的玩笑话,二公子还真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数钱了啊??
“差不多得了,既然这里没有线索,我们就该去下个地方找了。”
穆青娥冷声打断,忽略商吹玉仍对自己抱有敌意的视线:“商二公子,烦请看清,凤曲名正言顺的队友是我,你才是那个给人添乱的‘负担’。”
“穆姑娘。”引歌开口起身,珠影摇乱,帘后现出她惊为天人的容貌。
“既然二位不打算为山庄效力,妾身也不能勉强,辛苦二位徒劳一场,但妾身只好送客了。”
商吹玉还想留人:“老师……”
引歌轻声制止:“二公子,山庄有山庄的规矩,这里是山庄治下的天香楼。”
话音刚落,商吹玉的威压便已倾然轧下,引歌膝腿一软,险些就要跪倒下去。
但引歌挣扎片刻,还是没有跪下。
她本就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敢和商吹玉对峙。
哪怕是为凤曲着想,商吹玉也该理解她的苦心。
果然,僵持许久,商吹玉伸出的手指一颤。
犹豫再三,明明分外不舍,他最终还是落回了手。
随着引歌的动作,珠帘带动了吊顶悬挂的绫罗绸缎。
清脆细碎的风铃声此起彼伏,负责送客的引烟已然敲响门扉,恭恭敬敬候在门外。
穆青娥重哼一声,抓起凤曲手腕便往外走。
凤曲被她拽得无力反抗,只能扭头与商吹玉遥遥相看。
目光相接,凤曲心中微有所动。
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商吹玉清冽的嗓音在他颅内响起:“丑时,我会等您。”
凤曲和穆青娥的身影彻底隐没,以江湖人出众的听力,商吹玉甚至能听见他们渐行渐远、已经迈出天香楼的脚步。
引歌倾身为他献上一杯热茶,又持锦帕轻轻擦去宴行琴上沾染的细灰。
房间中静默无声,唯有绫罗千铃因风作响的脆音。
凤曲不在,商吹玉的面上再无笑意,只剩一派冷淡疏离的平静。
“……刚才穆青娥点名过的那几样文玩,都仔细收拣起来,别再示人。”
引歌微微抬目,但面对着凤仪山庄最乖张的主子,她根本不敢多言:“是。”
“你会告诉商别意吗?”
引歌沉默。
“无妨。”商吹玉淡淡道,“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二公子……”
作为凤仪山庄的一员,对商吹玉在山庄里的处境,引歌远比外人要了解。
本就是庶出,性格又这样招人嫌,能在山庄立足才是难得。
可惜商吹玉是最恨被怜悯被施舍的性子,她软软地唤了一声,便自觉住口,改道:“属下都会安排妥当。”
商吹玉没有追究她的欲言又止:“还有——”
“门外候着的那个婢女,今日起调到山庄。”
引歌愕然:“您当真要收留她?”
商吹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她。
顶着冰冷的视线,引歌的后背炸起一片寒意,急忙垂首:“属下遵命。”

第011章 夜惊魂
顶着穆青娥质询的目光,凤曲立刻从实招来,把自己和“老板娘”、商吹玉的交往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说到老板娘异于常人的言行,和关乎秦家的出身,穆青娥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
“顶着秦家的名号招惹商吹玉,你是怎么敢的?”
凤曲无辜地眨眨眼,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穆青娥胸中气闷,但又拿他无计可施。
更何况,凤曲刚才还在商吹玉面前慷慨陈情,让她这会儿感动也不是、发火也不是,只能杏目圆瞪地和他对视。
半晌郁郁,穆青娥解释道:“总之,拉拢商吹玉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为什么?他不是很有钱吗?”
“可他也很招人嫌吧!”
“啊?”凤曲挠了挠脸,回忆商吹玉那一身金贵的穿着配饰,真诚道,“我不嫌啊。”
他超喜欢的!
穆青娥:“……”她问,“你坦白说,到底是看上这个人还是看上他的钱?”
凤曲回以嘿笑。
“商吹玉虽然有钱,但凤仪山庄可半点不会偏爱他。”穆青娥道,“他的哥哥‘商别意’,才是商家赫赫有名的嫡长公子。群玉台的首功、‘天权’的挚友、今上的亲信,比起商别意,商吹玉至多算是寄生于凤仪山庄的一棵杂草。”
凤曲没有接话。
杂草怎么了?长在凤仪山庄的杂草,那能是杂草吗?
那是“草,好有钱”的草。
穆青娥不打算透露太多,只是通知他:“别再靠近商吹玉。‘第一美人’至今没有下落,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
凤曲只好微笑。
可颅内还回响着商吹玉翻来覆去的“老师”,那一声声迫切的呼唤、和初见他时惊喜的笑意都不像作假,连他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真的有过相遇。
而且,他们从前世起就是死生宿敌,恐怕不是他想甩就能甩掉的。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穆青娥的秘密,但凤曲隐隐可以感觉到:
商吹玉对穆青娥一定比他知道的多。
穆青娥的身份是什么?
穆青娥的目的是什么?
她为什么能够对盟主大比的流程了如指掌?
商吹玉说不定了解一二,否则不至于表现出那么赤衤果衤果的反感。
「我不明白。」阿珉问,「商吹玉比穆青娥有用得多,为什么不答应商吹玉?」
凤曲微愣,反问:“为什么答应?”
「只有四个名额,理应留给更有用的人。」
凤曲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质问。
可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无需言语,只要心里的一点情绪都足够回应。
所以,即使凤曲沉默抵抗,阿珉还是会轻易掌握他的心情。
良久,凤曲只能坦诚。
“我才是那个没用的人。”凤曲答,“因为没用,就要时刻担心被抛弃,这种心情太折磨人了。更何况青娥胜过我千倍万倍。”
阿珉陷入了比他更久的沉默。
良久,阿珉的叹息声在心底响起:「我明白了。」
入夜,天香楼内歌舞达旦、灯火通明。
一旦入夜,天香楼和群玉台便是偌大瑶城唯二耀眼的存在。
二者都是同样的堆金砌玉,只不过前者久处红尘,后者渺若云烟。
不过邀约的丑时实在太晚,以至于凤曲来到时,只剩大堂隐可窥见之前的荒唐与旖旎。
宾客们大都在客房歇下,楼中春声叠叠掩于帘幕。
灯火凉寂,一名女婢低头上前:“少侠,请上楼。”
凤曲握紧剑柄,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
他本能地走至那间挂有“别有洞天”的房间前,但还不等敲门,门就被人从里拉开。
商吹玉的脸就这样撞进眼帘,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小声叫:“老师!”
凤曲打量四周,发觉堂中廊内都没什么人。
阿珉也笃定道:「没有杀气。」
商吹玉再次把门敞开,毫无隐瞒地迎他入内。
绕过精雕花月的数幕屏风,曲折的小径走至尽头,豁然开朗处不见引歌,只有一把琴独独安放,案几上置有一只小箱。
商吹玉双手送来了那只箱子,凤曲一头雾水,只能打开。
入眼是三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贵器具。
凤曲小手一颤:“二公子这是何意?”
“嵌松石白象牙杯、透雕祥云纹组玉佩、鎏金嵌珠莲鹤纹镜。”商吹玉低声说,“老师带回去吧。”
听着耳熟,凤曲记起这是穆青娥点过名的宝贝。
这是什么意思?是穆青娥和商吹玉的暗号?还是商吹玉大发善心决定捐给他们?
眼见凤曲依然一脸迷茫,商吹玉眉宇微动:“您果然不知道穆青娥的身份。”
凤曲眨眨眼:“那些与我何干?我只要知道青娥不会害我即可。”
“可是……她兴许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商吹玉不禁急道,“老师,我不能坐视您让自己置身险境,穆青娥来历复杂、目的不明,倘若事发,不堪设想。”
凤曲安静站在原地,呼吸声在房中此起彼伏。
听罢商吹玉的劝阻,凤曲答道:“多谢二公子告知,今后我会更加仔细保护青娥的。”
商吹玉:“……”
他问:“那么,您的安危该如何是好?”
尽管那张面孔依旧精致,凤曲却能清晰窥见商吹玉眸底的急火。
他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哪怕自己还是没能记起和商吹玉的过往,但他不计前嫌,仍然把自己视作“老师”在崇拜、在关心。
“二公子,”凤曲问,“我实在不记得九岁以前的事了,我们曾经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商吹玉微怔,嘴唇颤了颤:“九岁?可是我们……”
可是话到嘴边,商吹玉没有继续,而是闭目片刻:“老师的安危才是第一,此外诸事都不要紧。”
接着,他把箱子往凤曲的方向一推:“这些都是穆青娥的东西,老师一并带走吧。”
“青娥的?”凤曲微愣,心中疑惑未减,但还是接过箱子。
箱子不算很沉,但他见识过里边装着的宝贝。
件件都不似凡物,若是送去典当行,应该能换到不少的银两。
可是商吹玉和穆青娥不像旧识,穆青娥现在的拮据也不像演的,难道这是穆青娥家道中落后卖给凤仪山庄的宝物?
商吹玉见他怔忡,又说:“老师一定能看出来,穆青娥原本的家世……”
凤曲的眸光暗了些许,打断他道:“那是青娥的秘密,我不想胡乱打听。”
商吹玉还想再说,却不等凤曲以道谢截断,寂静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引烟的劝阻隐约传来:“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许你们私闯二楼……”
她的话音很快中止,似乎是被某人截住,片刻,引烟改口道歉:“奴婢失言,请庄主责罚。”
商吹玉的神情立刻一变。
来人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凤曲同样听到了“庄主”两个字。
凤曲讷讷问:“令尊……?”
商吹玉撩开白天时引歌藏身其内的珠帘,不由分说将凤曲往里一推。
凤曲刚张开嘴,商吹玉的俊脸在他眼前逼近,话中满是歉意:“抱歉,委屈您了。”
凤曲只得打量四周,珠帘内的空间比他想象的更加狭窄,除了一些弃掷角落的宝具,就只有两三幕屏风。
屏风上的绘画不是常见的四时风物,但凤曲一时间来不及琢磨,姑且钻去屏风后边。
“别有洞天”的房门适时而开。
与先前急切密集的脚步声不同,凤曲等候片刻,只等来了一人响彻房间的脚步。
商吹玉端坐帘外,瑶琴横陈于他身前。
来人开口,语气却完全不似凤曲想象中那样稳重从容:“商吹玉!你哥哥病成那样,你也不愿回家看他一眼吗?!”
……果然来者不善。
面对来人,商吹玉的回应远不如对凤曲那么耐心细致。
他答得漫不经心,甚至低头调了调自己的琴:“生病了就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你!你哥哥向来对你宠爱,当年山庄除了为父,只有别意愿意接纳你。你倒好,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离家出走不说,连哥哥病重都不能换你一句好!”
商吹玉不再搭话,他的父亲却越发恼怒,顺手抓起一旁的一盏琉璃灯,狠狠往地上一砸。
伴随着琉璃碎声,四溅的碎片形同骤雨。
穿过屏风间的缝隙,凤曲清晰看见碎渣掠过商吹玉的手臂,刮破了一点衣袖。
“阿珉,你说商吹玉为什么不躲?”
「他躲不了。」
“……嗯?”
「凤仪山庄的庄主商晤,不是你想的那么废物。」
凤曲怔忡片刻,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并非寻常高手。
这是凤仪山庄的庄主,是可以从雷厉风行的先帝手上抢回一座瑶城的狠角色。
江湖高手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又何况是本就锋利的琉璃碎渣。
十六岁的商吹玉在商晤面前,至多算是一头莽撞的幼兽而已。
商吹玉终于开口:“真是父慈子孝,令人涕下。”
“你说什么?”
“我说——”商吹玉顿了顿,将宴行琴抱回他并不宽敞的怀抱里,“你们自己就足够美满幸福,何苦强拉上我这个不会捧场的观众呢?”
商晤怒目圆瞪,毫不犹豫将一耳光扇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甚至以凤曲的目力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看见商吹玉的脸向左一偏,一丝血腥味在静谧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阿珉、阿珉你看到了吗?”凤曲浑身僵硬,在心里呼唤阿珉,“阿珉,我们帮帮他吧?”
这不是普通的父子争吵。
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父子争吵。
尽管背对着商吹玉,可他能看清商晤的表情。
他看见了,商晤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为人父亲的慈爱,与之相反,商晤瞪着商吹玉的双眸,更像在注视不共戴天的仇人。
“凤仪山庄就是你的家。”商晤一字一顿说罢,目光落在商吹玉怀抱的宴行琴上,“我看你就是玩物丧志,若非别意总帮你说话,我早就把你这破琴砸个粉碎。”
商吹玉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商晤又道:“对着长辈还堂而皇之坐着,你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商吹玉只得徐徐起身。
室中又是寂静。
片刻,商晤似乎平复了心情,变回刚进房间时那副苦口婆心的表情:“总之,别意很想见你。就算天香楼的事务再忙,天亮之后也抽点时间回家看看你哥哥吧。”
“……今天不行。”
商晤的脸色骤然狠厉起来:“你说什么?”
“今天不行。”商吹玉答,“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我哪也不去。”
商晤的巴掌又一次扬了起来。
不过这次没有落在商吹玉的脸上,而是狠狠抢过了商吹玉怀里的宴行。
没等商吹玉反抗,连阿珉都未能击穿的宴行琴,竟然被商晤高高举起,往地上重重一砸。
琴弦被他杂乱无章地一抓,错乱的响声织作一片。
天籁一般的琴音变作喑哑的呻吟,在商晤手中发出错落的崩响。
一根又一根琴弦彻底崩断,宛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商吹玉的面庞。
商晤的脸色阴沉一片,将宴行抛掷一边:“你只有一个母亲,她就在家里好好的。”
少年的背影沉默决绝,凤曲瞳孔骤缩,只看见商吹玉如同失控的猛兽,甚至没等商晤说完,即刻扑了上去。
他的动作比商晤还要迅速,清瘦的少年身形不由分说缠住商晤,双手更是压上了商晤的脖颈。
但他怎么可能是商晤的对手,商晤一翻身,立刻将商吹玉反压在地。
磅礴的内力犹如巨潮,近乎窒息的痛苦顷刻间压制住两个少年。
凤曲按住胸腔,浑身都跟着难受起来:“阿珉,救救他……”
「退。」
危及凤曲的安全,始终不发一言的阿珉再也不能坐视。
在他掌握身体的一瞬间,阿珉抬腿踢翻屏风,形如鬼魅贴近了商家父子。
紧接着,他将一根琴弦撕下琴身,在商晤翻身之前,紧紧用弦勒住了商晤的脖颈。
室中只剩三人的呼吸。
商晤背对着问:“你是谁?”
他没有收回内力,阿珉的双臂隆起青筋。
冷汗如雨,这场与商晤之间的拉锯注定你死我活。
商吹玉被商晤压制着,脸色由于缺氧而泛青。
这人连亲生儿子也能痛下杀手,如果让他知道凤曲的身份……
阿珉心中一横,手上再次用力。
——不能再留商晤在世。
然而就在他杀念生出的一瞬,双臂的力气却都烟消云散。
凤曲茫然看着自己被琴弦勒出血痕的双手,一阵酸软爬上四肢,他又一次莫名其妙地顶替了阿珉。
“阿珉……”凤曲在心中呼喊,“阿珉?阿珉你怎么了?”
无人回应。
片刻之间,商晤再度翻身。
这次他成功掀落了身上疲软的凤曲,同一时间,商吹玉痛苦的呼声从身下传来:“我回去!”
商晤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他微微挪开身体。
商吹玉喘几口粗气,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摸到一张手帕,立刻抛向了凤曲。
凤曲手忙脚乱捡起,把脸一遮,故意压低嗓子:“我、我是路过……”
商晤眯眼将二人打量一番,许是为了奖赏商吹玉的识时务,他没有逼迫凤曲表明身份。
“今天就回去?”
“今天就回去。”
商晤欣慰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被他摔得颇为凄惨的宴行琴。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脸上又泛起一丝柔情:“你早该听话的,大家团团圆圆地聚一聚,多好。”
商吹玉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反驳。
“别意知道你这么懂事,一定会很开心。”
商吹玉的嘴唇动了动,笑得很假:“让哥哥为我担心了。”
商晤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凤曲身上。
凤曲蒙着脸,下意识往后退步。
商吹玉则踉跄着站过来,把凤曲往自己身后一挡:“父亲,我还要收拾房间,天亮后立刻回家。”
“为父当然相信你。”商晤微微一笑,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为父也年轻过,金屋藏娇而已。她敢为你做到这等地步,可见我儿风流不输为父当年。”
商吹玉和凤曲同时僵住,半晌,商吹玉低声回应:“多谢父亲体谅。”
“嗯,倒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商晤含笑瞥了一眼凤曲露出的半张脸,“既然事情都已交代清楚,为父就不耽误你了,早些歇息,不要耽误了早上的行程。”
说罢,他也全然没有等待商吹玉回复的意思,径自整理衣襟,负手走出房间。
房门再次关合,死寂的空气如旧,唯独满室狼藉证明着刚才的闹剧。
商吹玉这才周身一软,脚下趔趄,扑坐在宴行琴的残躯边。
宴行琴并未彻底毁坏,但如此重创,对琴的形体乃至音色都是不小的打击。
对于琴师而言,琴是比生命都要宝贵的事物,更何况宴行琴与商吹玉的渊源,显然不只是琴与琴师。
“……二公子。”凤曲艰难地张了张嘴,嗓音发哑。
他搜肠刮肚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说:“你还好吗?”
商吹玉背对着他,许久,嗓音依旧清冽:“让老师见笑了。”
“不不,抱歉,我都没有帮上忙。”
“老师不该出手的,商晤性格暴烈,若是伤到老师,那比杀了我还过分。”
凤曲:“……”
这话让他都不禁心疼,凤曲低声问:“他经常这么打你?”
商吹玉没有应声。
灯辉如雪,薄薄地覆盖在他单薄的身体上,凤曲心中微动,又想起刚才那抹和生父殊死缠斗的身影。
如果不是牵扯自己的性命,他相信商吹玉宁死都不会屈服。
“我不会对外声张今晚的事,二公子不用担心。”凤曲道,“但如果二公子心里委屈,或者有别的情绪,随时可以找我聊聊。”
商吹玉沉默片刻:“老师以前,不会叫我二公子。”
凤曲眨眨眼。
少年别开脸,灯影掩藏他眸中涌动的情绪,两片薄唇轻轻一碰:“老师,我是吹玉啊,柳吹玉。”

穆青娥还未起身,凤曲只得先把箱子放在自己的客房。
自从离开天香楼,阿珉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有了两次死生一线的险境,两人都不敢再轻视这次意外,回到房间后便就此事展开讨论。
“两次都和吹玉一起,会不会是吹玉身上戴了什么辟邪的玩意儿?”
「……」阿珉不悦,「我不是邪祟。」
“可你是鬼啊。”
阿珉转移话题:「怎么又叫吹玉了?」
每次他回过神来,凤曲这家伙都能和别人飞快熟络。
他都快疑心是不是他再这样长睡不醒,凤曲能靠这一张嘴征服武林。
“吹玉虽然看着脾气不好,但对我是真的没话说。”凤曲得意洋洋地分享,“而且,明明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他还和我说谢谢。”
阿珉点评:「明显是对你有所图谋。」
“图就图吧,我都无所谓了。”
凤曲隐瞒了自己被商晤误认成金屋藏娇的事,转而道:“所以我觉得我们真的很有希望说服吹玉加入。”
「你先说服穆青娥接受他吧。」
“青娥这么善解人意,一定能理解……”凤曲话到一半,突然“啊”一声,“我们是不是也得留意一下琴行?”
「又怎么了?」
“吹玉的琴不是坏了么?”
「他不差这点钱。」
凤曲很不赞同阿珉的冷漠:“你肯定是太粗心,前世才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队友。”
阿珉:「呵呵。」
一人一魂不欢而散。
天光大亮,穆青娥一如往常起身洗漱,推开门,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映入眼帘。
未及开口,一只箱子也被推至面前。
“……”穆青娥狐疑地皱起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什么?”
凤曲乖乖答:“是吹玉托我还给你的。”
“商吹玉?还给我?”穆青娥面色陡变,“你又去见他了?什么时候的事?”
凤曲连忙解释:“我昨晚见他了,但我们绝对没有说青娥的坏话。我们只是一起听听小曲喝喝茶,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半点没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往穆青娥的怀里送了送:“你先打开看看嘛。”
“我不看。”
“看看嘛。”
“说了我不看!”
凤曲微微矮身,半蹲着仰面看向穆青娥:“求求你?”
穆青娥:“……”
他很擅长用那张脸蛋哄人,而且这种角度更显得凤曲楚楚可怜。
让人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天大的怒火也发泄不出。
穆青娥只得接过箱子,不悦道:“究竟什么东西,大晚上不睡觉也要跑去私会。如果你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让我看点垃圾……”
话音未落,她拆开盖子,三件雕刻精致的器具躺在其中。
穆青娥的话音顿住了。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青娥能在房间里一眼认出它们,一定有青娥的理由。”凤曲道,“吹玉说了是‘归还’,说明他也认可它们的主人是青娥。”
穆青娥怔怔地看着箱子里的三件旧物,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回笼。
她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猛地扣上了盖子。
穆青娥抬起通红的眼眸,怒不可遏地瞪向凤曲:“谁许你自作主张了?!”
凤曲后退半步,无辜又懵懂地眨眨眼:“我做错了吗?”
“万一这是商吹玉的诡计呢?快点送回去!不能被他们发现、不能被发现……”穆青娥竭力把箱子推给凤曲,手却始终没舍得离开箱子。
话语中的哭腔越发浓重,穆青娥蹲下/身子,情绪濒临崩溃:“会死、大家都会死的,如果连你也被拖累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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