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楚山咕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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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灵如风、飘渺如烟,秦鹿的轻功显然臻于化境,若非一路迁就他们,恐怕凭他一人,早就扫了整座峰头。
而秦鹿一语未发,只和影卫一道分作三个方向,飞驰疾去。
须臾,两黑一白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林海之间野风呼啸,恍如呼喊,又似悲号。
华子邈僵在原地,哭得嗓音嘶哑,又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曹、曹哥,我看错了吗?那是人的速度吗?她、她真的是小凤的娘子,不是什么女鬼吗?”
曹瑜也半晌无法出声,尤其是秦鹿离开之前,和他对视的那一眼——
眼中分明烧腾着熊熊急火,却让人遍体生寒、如堕深渊。
周围人唏嘘不已:“那毕竟是她夫君,难怪商公子特意叮嘱她,这侠女功夫也不赖啊……”
“说起来,商公子还是倾少侠的学生,要是知道此事,不得掀了天去?”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但愿倾少侠吉人自有天相,他还这么年轻呢。”
“真出了事,下次登陆的就是且去岛岛主本人了吧?”
华子邈犹带哭腔:“完了完了,要是他们都出事怎么办?不行,我也要去!”
曹瑜把他衣领一拉,咬牙道:“你去能顶什么用?走,我们去找商公子和雪昭,只有他们还有可能想出办法了!”
任谁都无法想象,寺庙之下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地牢。
密闭的牢房内不时传出怪异的惨叫,阴湿晦暗,只有墙壁上照明的灯火驱散了些许阴冷,但不过是聊胜于无。
五十弦实在没办法对小花母女说出真相。
甚至,她本来也不知道真相,此刻以这种姿态重逢,四人相顾,她和穆青娥都如遭雷劈。
“……五十弦姐姐?青娥姐姐?”
小花的笑脸还是那么天真烂漫,秦鹿赠她的手环从衣襟处露出了一点边角。
她不理解两个姐姐因何沉默,只当她们是太过惊讶,小花一边笑着,一边把银镯拿出来,双手呈给二人看:“是我呀,我是小花,怎么才两天就不认我们了?”
秀姐似笑似嗔地往她手上一拍,示意小花藏好银镯,自己则掩面轻咳两声——服过穆青娥的药,她的身体已经见好,只是毕竟时日还短,不可能彻底根除。
即便如此,秀姐的精神还是好了许多,面色红润,笑意盎然:“没想到恩人的目的地也是观棠县,虽不知道观棠县为何大关城门,但留在这里,偶尔能获知小花她爹的消息,我们也就姑且接受了。”
五十弦张口结舌:“可、可是这里是监牢啊!”
穆青娥打她一下,怪她多嘴。
秀姐却摇摇头,一副很能理解的模样:“恩人说得在理,原先我也这样想,以为是上了当,甚至打算拼死抵抗。但真的住进来后,才理解了事情缘由,倒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穆青娥定了定神,问:“那是什么缘由?”
就在她们对话的时候,周围还是此起彼伏的哀叫,穆青娥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合情合理的缘由能让秀姐接受现状。
秀姐答:“我们一路打听过来,听说先前被带走的人都送到了观棠县,就急急忙忙跟过来了。刚到县城,就听官兵说外来的不许进城,都要到县郊隔断几天,看看是不是被蛇妖诅咒过的。”
“诅咒?”
“是啊是啊,我们还打听了被诅咒的人会变成什么模样。听完对比了一阵,和我们、和她爹都没什么关系,官兵说,她爹多半是隔断结束后就送进城里候审,但只要没被诅咒,过个十天半月,一定就放他出来了。”
五十弦和穆青娥相视一眼,神情却未缓和。
五十弦继续问:“我不懂,既然他能出来了,你们又为什么被关进来?”
“不是关呀,我们只是配合官兵。左右我和小花是没有染上诅咒的,我们又不曾见过大妖,只要待够时日,自然就出去了。”
五十弦瞪直了眼睛,问:“那被诅咒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据说旁的没什么异常,就是身上会长蛇一样的红斑,一条条一缕缕的,一见就知道是撞过邪了。”
这么说来,她们母女的确还算干净,衤果露在外的皮肤不曾露出什么红斑,说话的精神也很好,不像是生病或者撞邪的。
但五十弦还是不平:“说这么多,我越听越不信什么诅咒。要我说,能不能唯物一点?这分明就是瘟——”
话未说完,穆青娥冷着脸把她的嘴一堵。
五十弦才注意到,在她们身后,那两个小僧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持佛礼,安安静静地尾随着二人,既像引路,又似督促。
五十弦只得把话一咽,两个小僧向她们一礼:“少侠若是看够了,还有大人召见。”
穆青娥问:“什么大人?”
小僧安然不动,反而看向五十弦:“大人只召见了一位。”
“一位?”五十弦脸色冷肃,“不会是想把我引开了欺负脆皮奶妈吧?我不去。”
“……阿弥陀佛。大人是为大局而计,建议少侠还是听劝为好。”
五十弦双眼一瞪,系统面板应声弹出,她是真想提刀砍几个人泄愤了。
但穆青娥一手拉住了她,平静道:“你去吧。”
“我——”
“我也需要时间看看这些百姓。”穆青娥以眼神询问,“我可以留下来看吧?”
两僧颔首,五十弦只得泄气,无可奈何地扫视一圈,对小花道:“小花,姐姐不在,你要帮忙盯紧青娥姐姐哦,可不能让她出事。”
小花虽然不解,但立刻信誓旦旦地挺起胸膛:“我会的!”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许走远。”五十弦握紧穆青娥的手腕,无比严肃,“……我很快就回来。”
穆青娥看她一会儿,轻轻拨开了她:“快去快回。”
五十弦这才松手,剜了两个小僧一眼:“带路。”
随后,她便随着其中一僧登上地面。
在地洞再次关合的动静之后,穆青娥望了一阵,低回头,对小花道:“小花,把手伸出来,姐姐摸一下你的脉。秀姐,你也是。”
或许她早该知道,有些宿命是无法逃避的,但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有所准备。
至少不用再连累她至亲至爱的人们。
小僧推开的殿门,乃是寺庙中心的大雄宝殿。
殿中供有三尊佛像,左中右依次分布,五十弦借系统分析一阵,确认了眼前乃是“纵三世”。
“纵三世”指以时间先后为序,分别代表着过去、现世和未来的三尊佛像。
五十弦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乍然面对佛像,倒也没什么心虚。
但那一抹青灯古佛之下,背朝着她正对佛祖跪拜的背影,倒是让五十弦猛地紧张了一瞬。
小僧没有入内,而是徐徐关闭殿门,殿内只剩摇曳的烛火,衬得气氛越发诡谲。
五十弦倒吸一口冷气,叫出那人的名字:“‘摇光’?你……还是佛教徒啊?”
明明动起手来这么狠毒,哪里像佛教徒啊?
微茫:“……”
她朝佛像拜了三拜,缓缓转过脸来:“我是无信仰者。”
“你还懂无信仰者?厉害,所以你叫我来有什么事?不会是看我好欺负,要把我们逐个击破吧?”
微茫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拍拍膝盖,脱下帷帽。
她的长相还是那副甜美可爱的小孩脸,但气势瘆人得紧,五十弦和她对峙片刻,微茫才从袖子里摸出一副——无框眼镜。
五十弦:“?!”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忘得很彻底,竟然还帮着NPC攻击我。不过那也无妨,毕竟我们阵营对立,我很高兴看到你全身心沉浸在这个世界,这证明了这部作品的价值。
“容我正式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何子涵,米罗尔科技公司的一名程序员。虽然目前以‘摇光’的身份和你们相处,但就和你的‘五十弦’一样,这仅仅是我们选择的躯壳。”
这段话让五十弦的后背爬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不禁退后几步,直到脚跟触碰到紧闭的殿门。
佛殿内不知从哪儿渗入的阴风八方呼号,五十弦竭力压下不安,颤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本世界是以一部武侠小说为基底,而衍生出的一个全息游戏世界,由米罗尔科技公司统筹制作,而我,正是该项目的负责人之一。
“如今正是游戏的第二轮内测,我们邀请了包括你在内的一百名玩家来测试bug。鉴于你丰富的游戏经验和优秀的表达能力,我们破格为你开启了特殊通道——只有你的意识被投放到原著角色‘五十弦’的身上,和原著角色一起跟进剧情。按照保密协议的条款,我们暂时屏蔽了你现实中有关游戏本体的记忆,同样,当你返回现实,也会忘记作为‘五十弦’经历的一切。这些都是你亲笔签名的协议内容。”
“什么……?”五十弦怔怔说,“可我明明只是穿书……”
“抱歉,我知道你现在有些糊涂,但希望你能记住,你只是一个玩家,我们给你这样的机会,不是让你被一群虚拟的人物同化,而是相信你的深度测试能提供给我们更有价值的反馈。”
微茫,或者说何子涵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她,五十弦被她看得心惊,只好收拾情绪,狼狈地别开眼神:“是。”
何子涵这才露出些许满意的意思,她点开五十弦不可见的屏幕,在上操作一会儿。
接着问:“你为什么会和原主角一起行动?”
“是说商吹玉和秦鹿吗?”
“是的,你们队伍的构成太奇怪了,按照剧情,他俩应该和商别意一队。”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在瑶城遇到他们的时候,倾凤曲、商吹玉和穆青娥就已经结队了。秦鹿虽然是后来加入,但也比我更早认识他们。”
何子涵动作一顿:“你说……瑶城?”
“我是觉得,也未必非要按照剧情来吧……”
“如果他们无法呈现出原著的效果,那这堆数据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五十弦悚然一惊,立马住了口。
她从何子涵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精英感,好像这类人群对自己的作品都有着极高的追求和超强的控制欲——想来,何子涵大概也是那种人吧。
半晌,何子涵拿定主意,推了推眼镜:“其实我早就发现,一部分角色似乎因为上一轮测试的数据残留,而发生了错误的反应。你可以理解为先前的数据垃圾成为了一种病毒,使角色不肯再按照原设定推进剧情,我这次亲自利用‘摇光’的躯壳来监督测试,就是为了排查出这些问题角色。”
“这个问题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如果放任他们歪曲剧情,这次测试乃至这个项目就都要宣告失败了。”
五十弦低眼不语,她正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何子涵的质问。
按理说,看到来自现代的同胞,她明明应该兴奋不已。
这么多年以来,“回家”都是她最强烈的心愿,如果不是坚信着自己可以回到现代,五十弦根本无法熬过这十多年的江湖。
可当同胞——何子涵如此清晰地站在面前,告诉她一切都只是虚拟的游戏,而她的身份,实际是如卧底一般蛰伏在众人之间,将他们的异样反馈给制作方的时候,五十弦又感到难以接受。
连她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矫情。
“总之,你先从倾凤曲和穆青娥的身上调查吧。”
“为什么是他们?”
“商吹玉和秦鹿是最关键的主角,商别意也是他们之间重要的催化剂。可现在他俩居然跟着倾凤曲和穆青娥胡闹,说明一切的根源都在倾凤曲和穆青娥身上,你只要试探出是谁先提出的登陆瑶城。”
“……只是登陆瑶城,就能判定病毒了吗?之后要怎么处理呢?”
何子涵平静道:“如果是倾凤曲,他的后期剧情太重要,确实还要观察一阵。穆青娥的话,她的剧情占比不大,原设定在宣州地图结束后不久,她也就基本杀青了。所以,让她提前下线也不是不可以。”
五十弦哑声问:“那就是说……要销毁穆青娥?”
“只是排除隐患而已,不需要这么严重的词汇。”
话虽如此,何子涵反驳的语气却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正经。
五十弦毫不怀疑,如果真的证明了是穆青娥有问题,何子涵绝对会让穆青娥从现在这个世界里消失。
难怪上次见面,“摇光”就对穆青娥格外在意,难道从那时起,何子涵就盯上穆青娥了吗?
五十弦这么想着,嘴也跟着问了出来:“所以你上次才要带走穆青娥?花游笑也是病毒吗?”
何子涵皱眉,抬手推眼镜:“不,我在‘扮演’微茫的时候是不会考虑现实工作的,虽然微茫只是一个和五十弦一样无足轻重的配角,我也有义务力保微茫的还原。”
“听不懂。”
“……”
何子涵无奈地摇摇头:“就是说,微茫本身就很在意花游笑和穆青娥,仅此而已。”
花游笑可以理解,那小子张扬跋扈、作恶多端,微茫关注他,八成就是他们先前分析的赶尸、丐帮之类的原因,但——
五十弦深谙自己的智商不高,坦然追问:“那在意穆青娥是因为微茫是女同吗?”
何子涵:“……”
何子涵:“还请不要造谣。”
大概是被五十弦满口跑火车的脾气激怒了,何子涵背起双手,咬牙解释:“虽然给你的剧本有一些删改,但推理难度也不是很大吧?再给你一个提示,你也知道,穆青娥是定州慕家的人,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你马上就会理解,她对微茫的吸引力来自何处。”
五十弦睁大眼睛,还想接着追问,但天色已暮,殿外刮起阵阵阴风。
何子涵抬手制止了她,缓缓看向窗外,忽然说:“剧情,彻底乱了。”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们以后用邮件沟通。”何子涵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者你有什么困惑,只要不影响剧情,都可以联系我。”
“那宣州的诅咒到底——”
“这是原著剧情,我不会多说。能够解决这场灾难的人姗姗来迟,但也已经到场了。”
“……所以,不会有人死在宣州,对吗?”
何子涵却只是一笑:“不知道噢,剧情可是被你们搞乱的啊。”
“加油把它拉回正轨吧,玩家大人。
“……”
五十弦崩溃捂脸:“好吧!”
但此刻一口应承的五十弦并不知道,何子涵遥望的方向,正是此刻深雾四起、兵荒马乱的不正山上。而在怪石堆叠的一处深穴里,清瘦的少年背影正向穴内的某人徐徐逼近。
凤曲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那片叶笛吸引,定在上边好一会儿挪不开眼神。
就连少年开口叫他“主人”,凤曲都费了半天时间才反应过来。
“诶,你在叫我?”凤曲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叫我什么?主……主人?”
前有师徒情深商吹玉,今有敌友未明先表忠。
可他对这张脸,几乎比对商吹玉还要陌生——这么羸弱瘦削的一个小少年,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确像极了大户人家逃跑的仆僮。
但不正山已经被围了起来,今晚能在山上出现的,应该都是考生才对。
“……你忘记了。”少年却瞬间了解了凤曲的意思,他戴着半边眼罩,蒙了右眼,露出来的左眼清亮得仿佛能望进人的心底。
不过和商吹玉当时的委屈不同,少年对于“被遗忘”这件事的反应相当平常。
他只是安静注视着凤曲,眸中几无情绪,只能看出纯粹的认真。
凤曲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别开视线:“啊呀,总之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我叫凤曲,你叫什么?是你把我藏到洞穴里来的吗?外边还是很多蛇?”
他一连串问了许多,少年歪了歪头,艰难地理解着。
半晌,他才逐渐消化了这些问题,迟缓地对凤曲点头。
能交流,那就还好。
不过他看上去有些笨拙,似乎不像寻常人的神智,说不定,还真是被打傻了的小仆,误打误撞跟着江湖人上山了而已。
更何况这孩子还救了自己一命,凤曲心中侥幸极了,对他抱拳一礼,诚恳道:“多谢你救我!”
少年眨眨眼睛,面上的困惑更重了。
须臾,他却肯定地点了点头:“主人很危险,我,救了主人。”
那就没错了!
凤曲顿时生出一股豪情,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要叫什么主人了,我猜你肯定是认错了。你看上去还很小呢,上山来一定很害怕吧?没关系,接下来就交给哥哥!”
并在心中发问:“对吧阿珉!”
阿珉:「……」
总之烂摊子都是由他收拾,阿珉自己也快习惯了。
少年的手冷得不像个活人,凤曲看了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心里又不免叹息。
虽然仲春已过,但夜里的深山还是冷的,这孩子穿这么少,想必吹叶笛也是想要求助,可惜没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好险才和他汇合。
凤曲一边想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衫往少年身上一罩:“虽然不太暖和,但好在能挡一点风,但愿你别嫌我的汗味。”
少年乖乖听他说着,闻言低头深嗅。
凤曲阻拦都来不及,一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还特意闻啊?要是熏到你怎么办?”
少年这才抬头,澄澈的眼睛里依然看不出情绪:“主人的味道,和以前,一样,喜欢。”
凤曲心下微颤:“你果然是认错人了吧。”
少年摇头:“我,只有姐姐,和主人。不会认错。”
“就算你这么说,你记得自己名字吗?”
“唔。”
“看吧,你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认错了我也很正常。而且,不管你以前的主人是谁,现在既然逃出来,就不要再叫主人了,人和人之间哪能那样叫呢……”
凤曲正唠叨着,却感到臂上一紧,少年猛地拉住了他,比他稍矮的个头使得少年必须仰视。
他的体温低得惊人,被他抱住手臂,竟像是被一块冰贴着似的。
但凤曲一时没能挣脱,听到少年坚定道:“野。主人叫我,小野。”
凤曲一怔,在“小野”这个称呼冲进耳廓的刹那,他的颅内竟然真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仿佛什么深埋在封印之下的东西呼之欲出,挣扎之间,却让他备受折磨。
然而不等凤曲捉住一丝灵感,面前的少年冷下脸庞,豁然转过身去,极其熟练地将凤曲往背后一护。
一支冷箭直扑面门而来,那点寒芒越绽越盛,凤曲一惊,刚拔/出剑,却被一只拳头轰地挡在面前。
小野只抬单手,精准截住那支来势汹汹的暗箭。
手背青筋微露,“啪地”脆响,箭矢断裂纷飞,只剩残渣。
凤曲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冷爬上后背。
小野握断了箭,面朝无边深雾,声色俱冷:“……找死。”

“滴答”、“滴答”……
冥冥中,水滴的声音像在奏一面鼓,穆青娥蹙起眉头,试图躲开那阵惹人心烦的动静,可它又像吵人的蚊虫,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穆青娥竭力想要躲开那些喧闹,此时才发现,自己眼前黑沉沉的,竟然没有睁眼。
她便睁开眼睛,信手往眼前一挥,想要赶走噪音的存在。
然而,入眼却是阴森森、黑黢黢的地宫。
水滴声不减反增,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的压抑的呼吸,从四面八方朝她聚拢,或深或浅、或急或缓。穆青娥便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强过一声,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不觉急促起来。
她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摸黑爬了起来,匆匆奔跑在狭长的甬道上:“凤曲?五十弦?秀姐,小花,你们在吗——”
她原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来着?
她是不是肩负着什么不得不的使命?
那件赌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来着……?
是向“鸦”复仇吗?
不是,不对,她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她要做的是——
指尖触碰到了墙壁,坚硬冰冷的触感让穆青娥顿觉悚然。
周围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唯独水滴仿佛从未远去,一如既往地“滴答”“滴答”,仿佛某种诅咒一般的陪伴。
她循着墙壁,摸到了尚未点燃的灯把。
穆青娥大松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吹亮自己的火折子,往灯把上递火。
幽暗沉静的地宫豁然亮了。
眼前的墙壁饱经水淹火烤,长满霉臭的老苔。一股近乎腐烂的暗臭传入鼻腔,穆青娥后知后觉地转回脸去,霎时间僵住了。
——油黄色的火光惨淡地照亮周围,两侧的牢房生满红锈与白蛆。
比那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牢房里,透过铁栏杆望向了她的一双双眼。那些面黄肌瘦、了无生气、灰败铁青的脸庞,眼睛都深深凹陷下去。
却不论男女老少,他们都齐齐注视着穆青娥一人。
在无数双眼睛中,穆青娥看到了小花母女。
她们再也没有对她绽放笑容,而是同样呆滞地投以注目,死气沉沉,好像正在劝说着她,一齐沦入地狱。
紧接着,正式和水滴的源头对上了眼。
那是一颗发蓝的头颅,或者说,一颗石头佛像的头颅。乌发肉髻、面相慈悲。
它被悬挂在半空,脖颈之下空空荡荡,只有滴滴答答如血的水滴。
——这是一尊残缺的药师佛①。
名为绝望的情绪久违地在心间膨胀。
时隔十年余,她又感受到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救救我们!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
“快跑,清安,不要回头,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不是神医的徒弟吗?你不是能治吗?你说话啊!他为什么还不睁眼,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治啊?!”
“一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医术?说了这是诅咒就是诅咒,你非说是瘟疫,引得人人自危,那你倒是找出瘟疫的源头来啊?学艺不精就回炉重造,别再出来丢你师父的脸了!”
“庸医!混蛋!滚出宣州!宣州不欢迎你!”
“小穆——!!”
世界犹如石头激破的水面,忽然扭曲起来,那些来自病患的眼神倏忽消散,唯余耳边急切的呼喊清晰可闻。
在最后的唾骂入耳之前,穆青娥一个激灵,从无边黑暗中再一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面对的是满堂神佛,在数不清的睥睨之下,微弱的青灯映亮了一张满是担心的脸:“小穆,你怎么回事?”
五十弦吹亮火折,点了好几盏烛堆放过来,这才勉强照亮这座清冷的佛殿。
殿外已是深夜,五十弦焦急地摸她额头:“是不是病了?那地宫冷得很,你可别只顾着救人把自己给累垮了。”
穆青娥被她扶了起来,好一会儿没能回神。
直到火焰驱散些许寒冷,五十弦的外衫还盖在她的身上,半晌,穆青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哪里?”
五十弦微怔:“是寺庙呀,这里收容了所有的病患,我俩一起过来看的。”
“宣州……寺庙……瘟疫吗?”穆青娥喃喃说着,却自己摇了摇头,“不,不是瘟疫,是诅咒。我输了,我猜错了,我应该更谦虚的。”
五十弦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我从微茫那里回来,就听说你一个人倒在地宫,小花她们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其他考生也来帮忙,才把你转移到这儿,我也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是吗?”
“是啊,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
穆青娥低眼沉默许久,却问:“你是谁?”
五十弦瞪大了眼睛:“我是五十弦啊!是你雇佣了我,我要陪你们考到朝都去面圣的啊!”
“我们又是谁?”
五十弦彻底吓到了,急忙搓她的手,好像把她双手搓暖就能让穆青娥记忆回笼似的。
穆青娥皱眉甩开了她:“赶紧回答我。”
“呃,难道你失忆了?怎么跟撞鬼一样?”五十弦吓一大跳,正担心着是不是数据被删,但穆青娥看她的眼神并不陌生,反而,更像是迫切地想要求证什么东西。
于是五十弦乖乖回答:“我们就是你和我,还有倾凤曲、商吹玉和秦……阿露呀。”
穆青娥听她说完,神色终于有些回暖:“他们回来了吗?”
“噢,你还是记得的嘛,吓我一跳,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你直接回答就好。”
“还没有呢,一个时辰前才上了山,消息都没回来一点。其他考生都回百里酒庄了,不想在这儿过夜,但我想你突然晕过去,说不定是被这里的什么东西启发了,只好暂时留下来陪你。”
穆青娥点点头,闭眼整理起自己的记忆。
看上去,她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虽然长久不曾梦到那么久远以前的事,但或许正因为被她刻意忽视,情绪爆发之时才更加的来势汹汹。
对于宣州、对于瘟疫、对于这片地宫,她的确不是初次造访。
原以为在瑶城拖延了大量时间,再到宣州时,这场天灾应该已经被观天楼解决了。可是刚刚抵达平安村时,听到村民提起宣州北的大妖,穆青娥就知道大事不好。
天灾还没有结束。
那个可以解决天灾的人,至今没有出现。
“小穆,你真的没问题吗?”五十弦心有余悸,她努力点开系统,借着角色面板观察半天,可从穆青娥身上的确没看到什么已知的debuff,可见不是什么客观原因。
穆青娥静静坐了很久,特意回避了佛像的视线,俄而才缩缩肩膀:“我没事。我只是在回忆为什么昏倒。”
五十弦问:“那记起来了吗?”
穆青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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