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娥给两人上药,驾车的重担就落到了商吹玉头上。
而微茫此行没能拿下花游笑,本人也不知去向,胡缨却不知从何得知了凤曲一行人已经拿到认可,甚至笑着丢来一瓶金疮药。
“比起我们,‘摇光’大人的伤势好像更加严重吧?”凤曲回忆起那一剑刺入的手感,还是心有余悸。
虽说那是阿珉刺去的一剑,但他们既然一体双生,该赔罪的当然也要一起。
胡缨打马徐行,和他们的马车齐头并进。她本来是被“摇光”临时叫来,没能抓到花游笑,现在就要独自返回观棠县,正好路上和凤曲等人聊聊闲话——胡缨倒不忌讳,甚至颇为享受。
“那有什么紧要的?我们大人没那么娇气,不妨事的。”
“娇气?”凤曲想起那一股股直飙面门的滚烫的血,不禁哆嗦,“再不娇气,也会疼吧?”
五十弦一边让穆青娥上药,一边忍不住接过话头:“她真的不怕疼吗?那剑刺进去的时候,她居然完全没感觉一样,都不捂一下伤口,直接就……”
胡缨笑吟吟转移话题:“我们大人心志坚定。”
凤曲却品出一丝不对。
微茫的动作的确太流畅了些,寻常人哪怕再怎么视死如归,也不太可能完全不受剧痛的干扰。阿珉那一剑刺得极深,换作别人,只怕当场就会气虚委地,奄奄一息。
不过,微茫已经认可了他们队伍,他也不好再问。
“请问,‘摇光’认可的标准是什么呢?”穆青娥冷不丁开口,“是因为凤曲刺中了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如果是以刺中为要求,恐怕不少队伍都达不到吧。”
今日见识了微茫的本领,就能看出她的能耐不容轻视。
之前还说只要围攻就能拿下,但她只身一人,也能同时应对来自凤曲和五十弦两人、以及秦鹿两名影卫的截杀。
要知道,这围攻微茫的四个人单拎一个出来,都是外界傲视群雄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伤到微茫才能得知考题,那对考生也太残忍了一些。
胡缨眉梢微抬,笑说:“刺中?这个条件有些过于严苛了,大人岂会这么不近人情。不过要说‘标准’,其实也是看大人自己的心情,但据我观察,有一种人是万万不可的。”
穆青娥隔着车窗对她抱拳行礼:“洗耳恭听。”
“唔,其实你们队里就有一个呢,我原以为是绝对不会让你们通过了。”
凤曲瞪大眼睛:“我们?谁?”
“就是杀心过重、野心过盛之人。”胡缨竖起一根手指,“朝廷要选的是武林盟主,又不是第一刺客,我们大虞还是讲究礼义仁德的,即使是江湖人,侠气可以,煞气还是不行啊。”
五十弦摇头晃脑,拖长尾音:“煞气还是不行啊——”
穆青娥轻啧一声,也把目光投向了凤曲。
凤曲仍旧扒着窗户,苦思冥想:“煞气?我们有谁杀气重吗?”
思来想去,凤曲哎呀叫唤:“不会是说花游笑吧?大人明察,我们和他真不是一路的,我们个个都是守规矩讲道德的……”
“小凤儿,”秦鹿一手合上车窗,笑着打断了他,“我们快到了哦——观棠县。”
话音刚落,胡缨的提醒也在车外响起:“观棠县内门户紧闭,比令仙县管得更紧。你们的目的地,是城西北的一座酒楼,叫百里酒庄。你们过去,就报我的名字和商公子的名字,那儿的人自然晓得你们的身份。”
五十弦问:“这是主考方指定食宿吗?不会趁机涨价吧?”
胡缨噗嗤一笑:“是给你们免去食宿。酒庄里居住的都是考生,也有观天楼的门人在那儿等候,他们会为你们述明宣州考试的全部内容。”
“我再最后提醒你们一遍,也是看在你秦鹿算我们半个同僚的面上。
“这趟考试事关重大,说是关乎你们乃至你们族亲同门的脑袋也不为过。一旦住进了百里酒庄,就是死生不论。”
胡缨一勒马缰,隔着车窗虽然看不见秦鹿表情,但她还是仁至义尽,把自己的关切都说个干净:“若是遭遇什么你们不能处理的意外,都可以到观天楼来寻我——当然,那时就不是平白无故的帮忙了,都是明码标价的交易。但愿你们不会沦落到那步田地。”
这说的,就是类似前世阿珉所作的“交易”了。
一根手指、一颗眼珠,想想都浑身发疼。如果可以,凤曲当然也不希望重蹈覆辙。
说罢,胡缨也不等他们道谢,对着车厢拱手一礼,便一振马鞭,长笑而去。
正如胡缨所说,观棠县内比令仙还要冷清。街上来往的兵卒甚至比行人商贩还多,层层防守,,人人面上都带着恐慌,好像全城都已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张。
凤曲已经猜不出是官府禁止百姓外出,还是妖邪引发的混乱让居民不敢再露面。
总之,这一路由南而北的差别,也让他理解了为何“妖邪之说”如此荒谬的谣言会有人听信,两地对比,实在让人唏嘘。
好在百里酒庄并不难找,它是观棠县有名有姓的酒楼,随便寻个巡街的官兵问路,就能打听到百里酒庄的地址,接着长驱直入,毫无阻拦。
百里酒庄外,两道身穿黑袍的人影守立门前。
二人面庞干瘦,气息却很祥和宁静。端守的姿态如两座老石,极易被忽视过去,众人却明白,越是这样气势沉着的前辈,越是不能轻易招惹。
商吹玉勒马停车,凤曲等人鱼贯而出,在酒庄门外站作一列,凤曲为首,朝两位老者见礼。
“冒昧叨扰,是胡缨大人让我们来此。”凤曲顿了顿,道,“说是报上‘商吹玉’的名字即可。”
两人不卑不亢地还礼,也不检验他们身份。
其中一人将桃木削的手杖往地上一拄,紧闭的大门豁然震开,露出庄院内里宽敞的青石路道。另一人信手接过马缰,唇里吹出一声口哨,双马便自发跟了上去,不消牵引,亦步亦趋。
“随老朽来吧。”开门的老者忽出人言,也不多看,默默领着一行人徒步走进门内。
凤曲左右看了两眼,心下一横,跟着走了进去。
这一条路约有百尺左右,并不算远,两侧植株攒簇,最惹眼的便是一棵古槐。
槐上停着三两只黑鸟,老者过时,黑鸟并未惊动,但等凤曲跟上,啼鸣声声,群鸟乍然飞离了枝头。老槐无风自动,凤曲才留意到,槐下一泓小池,池畔一个小童捧书慢走,边走边读,但他脚步过处,也没有雀鸟惊飞。
难怪微茫不许煞气太重的人进入。
无论是两个老者,还是这名小童,凤曲都能看出他们虽然面相淡泊,但多半深藏绝技、不可小看。可他们却能毫不刻意地融入这片山水——仿佛一身兵戈锐意都能敛藏进骨血,半点不会惊扰自然。
随着脚步深入,他们来到主楼之前。
老者抬手推开大门,袍帽适时脱落,云冠岌岌,更显得他仙风道骨。
老者道:“诸位请进。”
方才读书的小童不知何时也近到跟前,帮忙扶住另一扇门,凤曲分神间和他对上眼神,见他眼睛弯成月牙,笑容乖巧而机灵。
接着,进来的就只有小童,老者独自返回门外去了。
主楼的楼层呈环状分布,敞开的中庭由多层共享。
众人踏进门槛,扑面便是一指劲风,凤曲站在首位,刚和小童对上笑脸,强风吹起他的鬓发,最具威胁的杀气却在他眼前静悄悄地化开。
小童翻一页书,笑容垮下:“华少侠,再对新客人出手,贫道可要报给师父了。”
随后,他又看向凤曲:“倾少侠,好本领。”
凤曲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华少侠”才从二楼钻出脑袋,和他一起露面的还有数不清的侠士,一片好奇的眼睛围绕着中庭里的几人,尽管无人开口,凤曲还是仿佛听到了嘈杂的私语。
“玩笑而已咯!新人不会这么计较吧?”华少侠扶着阑干,嬉笑着对凤曲抱拳行一记吊儿郎当的礼节,“有点本事啊,新人,叫什么名字?我先报上,在下华子邈,师从常山剑派。”
在他身边神色各异的,想必就是这个华子邈的同伴。
华子邈端详着凤曲表情,目光落到他背上的剑,嘿地一笑:“呀,你也用剑!我只看出你内力浑厚,不想还这么有缘。要是有机会,你我切磋两招啊,如何?”
凤曲不动声色还他一礼:“在下且去岛倾凤曲。”
华子邈道:“哦哦,且去岛……”
话音一滞,在二三楼骤响的惊呼声中,华子邈猛地转头探出大半身子:“且去岛?!”
三楼又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喊:“凤曲少侠,你们也拿到‘摇光’的认可了吗?”
凤曲循声看去,正是曹瑜在对他们拼命挥手,面上的喜悦不像作伪。
小童道:“少侠不仅长得好看,功夫厉害,人缘也很不错呢。”
秦鹿早就戴好幕篱,闻言含笑依偎过去,搀住凤曲的胳膊,掐声说:“当然了,我家夫君自是才华横溢、无所不能。”
凤曲:“……”
凤曲挂着笑脸试图推开秦鹿,未遂,还是商吹玉从后伸手过来,把两人强行撕开。
华子邈从二楼翻身跳下,腰间悬剑随他动作摇晃着,一条红缨飘来拂去,就和他的语气一样轻浮。
没等凤曲开口,华子邈像看什么稀奇东西一样迎了过去,口中啧啧:“且去岛啊!那不就是剑祖和小剑仙的门派么?我本来看你长得粉头白面,还以为是三个姑娘养的姘头,没想到阁下很有来历嘛!”
商吹玉冷下脸来,上前半步:“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些。”
华子邈傻傻地抬起脑袋,还是二楼再次飞下一个身影,他的同伴同样把华子邈往身后一挡,赔笑道:“抱歉抱歉,子邈是个剑痴,不通人情世故。说话得罪了,但他真的没有恶意,少侠别往心里去。”
同伴也和商吹玉一样,背着弓箭,笑容滴水不漏。
五十弦倾身过去,和他对上眼睛:“哎,同样是adc,这位说话就比主角哥好听多了。主角哥,你也别跟小华计较,你说话比他好不到哪去。”
曹瑜急匆匆从三楼下来,把两人一起往身后拽,又对凤曲赔礼:“他们都是我的同伴,不过先前来不及和凤曲少侠介绍。啊,方才听说凤曲少侠报了姓氏,是姓……”
凤曲答:“我从师姓,姓倾。”
——虽然事实上是从母姓,但倾九洲的背景,也不便对人提起了。
曹瑜面色一怔,和同队的弓箭手交换一记眼色,便突然对凤曲一拜:“原来是倾少侠,失敬失敬!”
且去岛上能跟着姓倾的师父,怎么想,都是传闻中那个刚刚登陆的且去岛首徒了。
小童看了半天的戏,书也翻得哗哗响。
等他们寒暄完毕,二三楼的其他人还在兴致勃勃地旁观,他便出声叫停:“好了,今天‘摇光’大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想来倾少侠一队就是今天唯一的新人了。其实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今晚就有一场正式考试,具体事宜,还请移步房间,由贫道专门介绍。”
他们来得算晚的,空房只剩三楼还有。
两人一间房,秦鹿又成了唯一剩下的那个,当然,他是求之不得。
小童先把几人叫到一起,寻了一间房,亲自给他们倒茶。
他看上去也就不到十岁,说话却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很符合凤曲心中对道派的印象。
见五人都已落座,小童先问:“贫道先认一下脸,倾少侠、商少侠、穆少侠、秦少侠……您是姓五吗?”
五十弦道:“叫我冰蝶雅晶雪之梦女皇陛下也行。”
小童:“……”
小童:“贫道要报给师父听。”
凤曲哭笑不得,急忙拉回话题:“我们来时听胡大人说,考试内容都要到了酒庄才能知晓。不知道长现在能否明示?”
被叫了一声“道长”,小童眼睛锃亮,立刻端袖清嗓两声:“贫道当然可以明示!嗯……首先就从本次考试的规则说起罢。”
“你们可能还不理解,为什么连得知考试内容的初步考核都要惊动‘摇光’大人。事实上,这次考核不仅仅关乎考试,还关乎宣州百姓的安危,我们不得不慎之又慎。
“百里酒庄的客房,主楼侧楼一道计算,顶天了不过一百间。所以我们至多只能接纳两百名侠客。你们已经是倒数的了,再晚些来,除非先前的考生死掉,‘摇光’大人都不会再给出许可了。”
凤曲一愣:“等等等等……您刚才是不是说了‘死掉’这个词?”
小童点头:“就是死掉。包括你们在内,酒庄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死掉。更具体一点,不如说……现在在观棠县、令仙县这几座靠北的县城里的人们,我们是一起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
“或许你们过来的路上也听说过这件事。两三个月前,我们几座县城环抱的不正山出了一条蛇妖。你们是不是还当玩笑?但连贫道也亲眼见过那个蛇妖幻化的人形,它的笛声能勾动蛇患,那些野蛇无论长短强弱、无论曾经伤不伤人,听了蛇妖的笛声,就会对路过行人群起攻之。”
“先是一个樵夫被蛇咬伤,后来受伤的居民越来越多,县衙接到报案,便组织了专门的队伍上山打蛇。正是那天,他们共同目睹了那个恐怖的蛇妖,铺天盖地的游蛇织成大网,将他们全数赶尽杀绝。”
众人听得越发沉默,凤曲不自觉握紧了拳。
小童接着说:“就在官府联系上观天楼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们又发现,被蛇咬了都不是大事。最致命的,是见过蛇妖和蛇灾的人,都莫名害了怪病,卧病在床期间,凡是靠近的亲朋好友,一律未能躲开——那就是蛇妖的报复,它诅咒了他们。”
“诅咒?”凤曲皱眉,“这种诅咒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小童正色道:“死。而且死状极其恐怖,个个死前都曾百般挣扎、痛痒难耐,那些症状贫道也无法描述。不过,宣州的考试内容就是以此为题,所有考生都要投入这场战争,只要剿灭蛇妖,到时还活着的考生,一概就算作通过考试了。”
穆青娥问:“那要是都死完了也不能杀死蛇妖呢?”
“……按照当前的意思,就继续招揽考生。几万考生都是江湖才秀,总不至于奈何不了一条蛇妖。”
秦鹿则问:“听上去,这诅咒很严重啊,你们为什么不向其他州府或者朝都求助?”
小童答:“那就不是贫道能打听的了。不过上面的人做这个决定,总有他们的理由。先前撞见蛇妖,精神崩溃试图逃窜的考生也有,不过嘛——现在的观棠县是可进不可出,一旦进来,蛇妖未除,就不可能再放你们出去了。所以,为你们好,还是安心帮宣州解除这次灾患吧。”
五人交换眼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凤曲问:“之前道长还说‘今晚就有一场正式考试’,这是什么意思?”
“嗯,这就是贫道接下来要说的。”小童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以桌为纸,画下一根竖线,“其实你们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上山参与今晚及以后的剿灭战,二是……所有遭受诅咒之人,为免殃及他人,我们统一安置在县郊的一座庙里,如果考生里有精通医术,或者实在不愿上山的,可以去那座庙里帮忙照顾。
“不过,上山的危险是直面蛇妖,留守庙里的危险,就是同样遭遇诅咒。可以说二者都不好过,端看你们作何选择了。”
不知是不是凤曲的错觉,小童说话时,他瞥见穆青娥的左手一抖。
小童的介绍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他们思考“选择”的时候。
为了给他们留下些许空间,小童把茶水泼进了盆栽里,便起身告别,推门出去。留下几人坐在房里,虽然沉默,但各自心中都很快有了决断。
凤曲首先开口:“我只能上山去看看蛇妖了。”
他一不会医术,二不会照顾,去了庙里,说不定本来还有救的人们反而要被他折腾死。
商吹玉紧跟着:“我和老师一起。”
秦鹿对凤曲眨一眨眼:“妾身也陪夫君一起,夫君可不要被那蛇妖勾引了去。”
就只剩下两个女孩,五十弦左右各看一眼,试探着问:“小穆,你怎么想?”
在他们看来,穆青娥的武功绝对到不了面对蛇妖的水准。如果那蛇妖真有传闻里那么恐怖,那一群凡人恐怕根本拿它没辙,上山归根结底就是一条死路。
而且小童说到“精通医术”时,分明是多看了穆青娥两眼的。
身为太平山的弟子,悬壶济世乃是世代美名,无论怎么想,穆青娥都更合适去庙里帮忙。
但这样清晰的选择,穆青娥居然迟迟没有开口。
凤曲想起了此前穆青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议改道,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朝着观棠县自投罗网,现在进退两难,说不定穆青娥也正烦躁。
凤曲问:“青娥,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不是。”穆青娥放下茶杯,面色沉静不变,的确也不是什么悲伤气愤的模样。
她随后叹息一声,道:“不过,我也只能去庙里吧。”
不管她能不能救那些被诅咒的人们,至少她的确不是能和蛇妖对战的人。
五十弦顿时更犹豫了:“那我怎么办?”
“你身上还有伤,暂时也不要上山了。既然今晚就有行动,就由我们三个先去山上看看情况……但愿只是三人成虎,说不定蛇妖根本是子虚乌有。”
凤曲说罢,又想起微茫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花游笑怎么样了。令仙县的丐帮集会,莫非全是假话?”
正说着,房门忽然被人重重一敲。
华子邈的笑声隔着门透了进来:“新人!聊聊天啊,你们不无聊吗?聊聊天吧,找我打听一下情报啊,且去岛的那个凤什么?凤、凤……小凤啊!出来和我比一下剑嘛,我好想见识一下且去岛的功夫,你们出来聊咯!”
凤曲:“……”
五十弦长吁一声:“小凤啊,小华找你呢。”
商吹玉提箭起身:“我去和他说。”
话虽如此,但他的架势分明是“我去宰了他”。
凤曲把人拉住,摇摇头:“由他去吧。”
然而没有等到回应,华子邈的叫喊更加激昂了:“小凤啊!聊聊天嘛,你名字很好听诶,是你师父取的吗?我名字也是师父取的,你看我们好有缘分啊,求你了,跟我打一下吧,满足我一下咯,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缘人啊!”
凤曲:“………”
穆青娥腾地站起,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几步上前拉开了门,华子邈刚刚露出喜色,却被她指间一根银针扎进颈前二寸。
华子邈的话音顿时一蔫,难以置信地捂住喉咙:“?!”
穆青娥道:“吵死了。”
华子邈瞪圆眼睛,发不出声,却也急忙用脚顶住门,食指拼命在空中笔画,像在写什么字。
凤曲看了一会儿,再联系他那副震惊无匹的表情,立刻理解了那两个大字——
“神医!!!!”
这回连穆青娥也懒得理他,一脚踩得华子邈吃痛缩脚,门砰地砸上,再不理会这个聒噪的剑客了。
最终,穆青娥和五十弦一道选择县郊庙里,三个男人则收拾行装,准备着参加夜间的行动。
凤曲报过门派身份,再开门时,大受众人欢迎。
除了华子邈还不放弃和他切磋,其余人等都对“且去岛”的头衔颇为崇拜。
更不提“倾凤曲”这个名字已经经历瑶城,传闻中,他连凤仪山庄的两个公子也能摆平,还有那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的徒手登崖,随心一“弱”的著名故事。
凤曲只消举着酒杯傻笑,就能被所有人解读为胸有成竹、意味深长。
被穆青娥临走才拔取银针的华子邈仍然不长记性,和凤曲坐在同一张桌边,忽然问:“我刚贴着门听你们说话,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丐帮集会的事,你们也知道那件事吗?”
曹瑜面色微变,一掌拍向他的脑袋:“荒唐!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说话?”
华子邈抱住头,困惑极了,也委屈极了:“我听力好啊,为什么不能听?”
“这是礼貌问题!”
“礼貌?我很讲礼貌啊,我刚才都敲门了!”
“不是敲门就算礼貌,而且你那种力度根本是砸门……”
华子邈照旧不解,看得凤曲都有些怜悯,侧头问商吹玉:“山上和海外都是一样与世隔绝吗?”
商吹玉面不改色:“老师比他强多了。”
华子邈:“?”
曹瑜知道同伴又闹了笑话,他自己也是啼笑皆非,好在同桌的都是熟人,也不至于真的翻脸。
见凤曲等人也没有太在意华子邈偷听一事,曹瑜暗自松一口气,介绍道:“子邈各位也认识了,这位是明雪昭,和我一样,都是记在十方会的游侠。”
明雪昭就是他们当中用弓的人,应声对几人一礼。
他长得眉目端正,年龄大概在曹瑜和华子邈之间,看上去二十出头,神气明爽。
曹瑜继续说:“我们队伍里也有医师,已经去到庙里了,此外还有一个剑客随行。”
他仔细看了一遍凤曲的队伍配置,笑说:“我们两队的确是有缘呢。”
虽然看不出秦鹿的武器,但一个剑客、一个弓箭手、一个医师总是没错的。
凤曲对曹瑜并无恶感,包括华子邈,虽然显得冒犯,但也不至于踩到痛脚。
他便同样介绍:“这是吹玉,擅用弓箭,弹琴也很好听。”
曹瑜恍然大悟:“原是那位大名鼎鼎琴客?听说二公子一曲千金,有价无市,久仰久仰。”
商吹玉淡淡还了一礼。
“这位是阿露,没有门派,不过一路帮扶我们许多。”
曹瑜同样致礼,秦鹿以帕掩面,柔柔地还礼。
这样便算三人熟悉了彼此,正巧后厨里端出菜来,华子邈一脚踩上长凳,兴奋地拿起筷子:“吃饭吃饭,吃饱了今晚干场大的!”
明雪昭见他舔过筷子还要夹菜,实在忍无可忍,主动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华子邈的碗里:“你吃这个。”
华子邈大叫:“凭什么?我要吃肉!”
曹瑜低声对凤曲解释:“他们两人向来如此,请别见怪。”
凤曲笑着摇头:“无妨的。”
曹瑜继续问:“不过,刚才子邈提到了丐帮集会,抱歉,不是我有意打听,只是有些好奇。您几位不会是……还被那个叫花游笑的花子缠着吧?”
凤曲怔了片刻,答:“只是路上偶遇过一次,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不过丐帮集会确实是件大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连我也听说,‘摇光’都为此事忙前忙后,很担心丐帮成功集会呢。”
凤曲问:“这是为何?”
可曹瑜也只能摇头:“想是丐帮人多嘴杂,吵闹起来太烦人?如今观棠县不许闲人进入,想要探听消息也不容易,具体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了。”
凤曲和商吹玉、秦鹿二人互看一眼,但三人此刻也分不出心思再想丐帮,只是把曹瑜所说暗自记下,便讨论起今晚上山的筹备去了。
穆青娥和五十弦自打接受了任务,便由先前吹哨的老者引领着,徒步走去县郊。
好在二人都有武学功底,只是走一段路,虽然有些疲惫,但也无伤大雅。
老者带着她们一路走出北边的城门,也无官兵阻挡,再向西十里不到,就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庙宇矗立风中。庙外一棵略显沧桑的榕树垂下厚荫,庇护着这座并不算气派的老庙。
接着,庙内走出两个洒扫的小僧,也和酒庄里道长打扮的小童差不多年纪,二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对着穆青娥两人行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施主愿来此处照料病患,定会佛缘深厚。”
穆青娥不动声色,五十弦只好硬着头皮寒暄:“平身平身,免礼免礼。”
两个小僧旋即转身引路,五十弦再回头时,那个带她们过来的老者已经不见了身影,仿佛凭空消失,踏行无痕。
首先穿过三门——自是走了边门,迎面便是主殿“山门殿”。
小僧带她们先向殿内两尊金刚行礼,之后便免去一系列的繁文缛节,引去钟鼓二楼之后的两边侧殿。侧殿里供奉的佛像,五十弦自是认不清楚,但在进门前小僧交给两人各自一条白布,用以遮蔽口鼻。
随后,他们向佛像一礼,便一齐推开了其中一座。
五十弦凑近去看,豁然大惊:“这是什么?”
只见庄严的宝像之下,赫然是一个能够容纳一人入内的地洞。
然而两个小僧对她摇了摇头,道:“请施主进入。”
“进、进入?!”五十弦一把拉住穆青娥,“不行,我们不去,这都什么怪东西?”
可出乎意料地,穆青娥挣开了她的手。
“小穆,难道你要进去?”
“……不去不行吧。”
“什么不行?!这地方阴森森、怪遭遭的,别进去了——”
话音未落,穆青娥却已蒙住口鼻,探脚踩上了通往地下的悬梯。
五十弦劝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深入地下,急得两脚直蹦,可系统里搜不出来任何有关这个地方信息——这也难怪,主角不曾经历的,剧情里就不会出现,她也更不会看到了。
直到穆青娥彻底不见了身形,两个小僧就在身后安静地注视着她。
五十弦走来走去,终于心下一横,咬咬牙,对两个小孩各瞪一眼:“庆幸姑奶奶不打小孩吧!”
言罢,她也纵身一跃,跳进了那个地洞。
——旋即,五十弦就看见两排冰冷的铁栏杆,犹如大牢一般。
栏杆之后,是衣衫褴褛、呻/吟不休的寻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