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楚山咕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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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大小姐,突然就变得眉目亲切、博学多识。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对海内情况如数家珍。
但阿珉不像凤曲这样乐观,在穆青娥离开船舱去和船夫攀谈后,凤曲捧着铜镜,就发现镜面上的俊脸一刻都不曾松开眉头。
「不要对她掉以轻心。」
“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很多?她一直住在海内,知道得多也很正常吧。”
「不。」阿珉说,「在寻常人眼中,宣州距离且去岛更近,人情更为简单,宣州考官也素有美名,不像瑶城那位……风评比较奇怪。但是,我们的确有尽早赶去瑶城的理由。」
凤曲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理由?”
「寻常人不该知道的理由。」
“???”凤曲更不理解了,“你的意思是,穆姑娘不是寻常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连他都不知道!
阿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眸思索了一会儿。
但不等凤曲再问,阿珉道:「我参加过朝都的大比决赛。」
凤曲更茫然了,努力消化许久,也只想到了前朝的武林大比。
于是试探着问:“舍友……祖宗?”
阿珉:「……」
原来十七岁的他有这么蠢?
「我死了。」阿珉字正腔圆地重申,「我是十九岁的倾凤曲,死于朝都的盟主决赛。我的对手是凤仪山庄二公子,名为商吹玉。此外,我死之前,且去岛就已满门尽灭,无一幸免。」
“……”
“………”
凤曲豁然起身,铜镜也顾不得揣,一头冲出船舱。
入目茫茫沧海,他便一挽头发,眼看就要往海里跳。
幸得穆青娥眼疾手快,伸手薅住他的后领,将人按倒在甲板上:“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凤曲攥着她的手腕,他极力想要摆脱穆青娥的钳制,可是武功浅薄、又无阿珉帮助的他不可能如愿,只能急切地瞪大眼睛,“穆姑娘,让我回去!”
穆青娥完全不能理解:“船都出发快一天了,难道你想光膀子游回去吗?”
凤曲话语微顿,赤红着双眼辩解:“可是、可是且去岛……”
“且去岛怎么了?那里还有你师父师弟呢,就算真出什么事,你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用?”
说者无意,凤曲的身形却骤然一滞,和穆青娥缠斗着的双手也失了气力:“……我确实没用。”
他是且去岛有史以来最没用的首徒。
他怕黑、嗜睡、贪吃、懒惰,如果没有他,且去岛本可以比现在更好。
如果这一趟出来的是二师弟,江容一定会比他更加历练有成。说不定、说不定是江容的话,他还有希望阻止且去岛的悲剧。
「你又忘了?」
阿珉旁观着他和穆青娥的动静,终于开口:「我是十九岁的倾凤曲,我是大虞排行第一的剑客。」
“排行第一……?”凤曲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穆青娥蹙眉问:“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又说什么排行第一?”
凤曲却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脸上挂回平日的笑容:“不好意思穆姑娘,吓着你了。”
穆青娥警惕地看他一阵:“你真的没事?”
“我很好。”
“等到了瑶城,我去给你抓一副安神的药?”
凤曲苦笑着摇头:“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穆青娥这才略略放心了一点:“天快黑了,回船舱休息吧。”
凤曲不想让她担心,也便收拾好表情,乖乖返回船舱。
船舱内,面对着凤曲气鼓鼓的质疑,沉默多时的舍友阿珉终于开了尊口:
「我当时是从宣州登陆,报名后才知道盟主大比需要以团体名义参赛。我也从未遇到过‘穆青娥’此人,所以我在宣州随意找了几个路人,凑够人数便上了考场。」
阿珉慢悠悠说着,语气中还有一丝怀念:
「宣州考官是‘摇光’。她一斧头劈残了我的四个队友,为了补偿他们,我赔光了二师弟给我的所有盘缠。」
凤曲:“……”
阿珉:「接着我换了一批队友。吸取教训,这次都是很有名气的侠客。」
凤曲:“这次考过了吗?”
阿珉:「他们是大盗。开考前偷走了我的衣服,我缺考了。」
凤曲:“………”
他突然很庆幸遇到穆青娥,让他迷途知返地选择了瑶城。
虽然不知道瑶城的经历会不会比宣州更悲惨,但至少有穆青娥在,赔钱的时候总能分担一点。
眼见阿珉还想继续怀念宣州之旅,凤曲及时止损地打断他:“那你在瑶城的考试如何?”
「很顺利。」阿珉说,「考官缺考了。」
凤曲:“?”
偌大的大虞朝,就是凑不齐一个正常的考场是吧?
「据说他在大比开始半月后就爱上了一名考生,奋不顾身追爱去了。」
阿珉顺便补充:「今天是大比开始的第三天。」
凤曲:“……”
凤曲问:“所以我得在十二天内拿到‘天权’的信物,否则他就要跟别的考生跑了?”
铜镜里的阿珉看着他。
阿珉的眼神从未如此慈悲而温柔,甚至近似一种老父亲的关怀:「嗯。」
“所以你才怀疑青娥?你觉得她要求从瑶城登陆,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个?——毕竟考官缺考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除了你这个死不了的鬼,其他人不可能预测到。”
「所以,今晚杀了她。」
凤曲反手将铜镜按倒,用行动表示了对阿珉提案的抗议。
无论阿珉是不是倾凤曲,至少他不是阿珉。
阿珉可以对人命视若草芥,不代表“凤曲”就可以等同于阿珉。
而且,依照阿珉所说,两年后他就会成为大虞首屈一指的剑客。
虽然阿珉没有详说,但凤曲知道,以十七岁的自己的底子,要走到那一步,一定付出良多。
单是要从宣州考官的斧头底下生还,凤曲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
他还有阿珉和穆青娥作为陪伴,不知道独行的、十七岁的阿珉当时又是什么心情?
「不要考虑我。」
阿珉冷不丁的发言打断了凤曲的思绪,摇晃的船舱中,唯有心底清冷的嗓音接近真实。
被阿珉拆穿心事,凤曲莫名有些赧然,他在心里反驳:“我是在想今后该怎么办。”
「不用想,因为这次我不会错过了。」阿珉说,「延光四年,七月七日。只要在那之前拿下盟主之位,解除师父身上的蛊,一切都能避开。」
凤曲没有做声。
许久,他小声问:“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阿珉选择了沉默。
那是阿珉不愿提及,也不愿自己知道的故事。
凤曲只好换一个问题:“只要相信你就能做到吗?只要是你就……”
「——是相信‘倾凤曲’。」
凤曲怔怔良久,却没有反驳阿珉。
即使是他,也值得被相信吗?
凤曲没有再问。
现在是延光二年,三月十五日。
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算太多。

穆青娥对盟主大比的了解程度远超凤曲的想象。
她娴熟得像是负责组织大比的朝廷公职,凤曲只管跟在她的身后,从船只泊岸、入住客栈、再到前往报名地点完成登记——
跟着穆青娥,所有事务都得以一气呵成。
“报名的地方叫‘群玉台’,是瑶城最高的建筑。”穆青娥掂了掂手里的请柬,“普通人需要自己想办法通过考核,杀进那幢建筑,但你我师出名门,不足为虑。”
凤曲打量那封请柬,片刻,后知后觉问:“你是说,我也应该有这样的请柬吗?”
穆青娥原本成竹在胸的神色稍滞:“……你没有吗?”
凤曲:“………”
或许没有请柬才是正常的。
虽然举大家都知道且去岛脱胎于照剑阁,但明面上,且去岛不过是一座漂在海上的野岛。
倾五岳个人实力强横,那是他个人的事,更何况倾五岳已经多年不曾涉足海内了。
“没关系。”凤曲扶了扶腰间的剑,“有剑就行。”
穆青娥的目光在他的佩剑上掠过一瞬,问:“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剑?”
凤曲反问:“怎么了?”
穆青娥摇头:“没事。——那就是群玉台。”
凤曲应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力之极可见一片光华璀璨的宫群。
时已日暮,他甚至能够窥见宫阁中星辰一般莹亮的灯烛。
和凤曲以为的单纯的高楼截然不同,群玉台横亘在众山绵延之间,接天连云,乍一眼,仿佛万丈山崖衔着的一颗明珠。
凤曲脚下不禁踉跄,穆青娥还未发觉,继续介绍:“其他州府的报名地点都是观天楼,只有瑶城迁到了群玉台,目的是筛选考生的基本素质,无论靠师门大名、还是靠自己的武功,只有走进群玉台的人,才有资格知道瑶城考场的命题。”
凤曲从未见过这样绮丽奢靡的建筑,听罢穆青娥的介绍,脑中已经浮现出一道婀娜雍容、高贵骄傲的女性身影。
联想到阿珉曾说瑶城考官会为了“追爱”而罢考,凤曲更觉得这位考官尤为难处。
“你被吓到了?”穆青娥留意到他的沉默,“群玉台并非朝廷出资建造,其实是考官自己出了工图,委托给凤仪山庄处理后续事宜。凤仪山庄也相当重视这项工程,耗资万金,嫡长公子亲自督造,才有了今天的群玉台。”
凤曲有些迷糊:“凤仪山庄自己又出钱又出力?”
穆青娥叹息一声,略带怜悯地望向他:“‘入世’的代价,本就是寻常门派无法承受的。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瑶城考官‘天权’,同时还是瑶城侯的独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作为昔日的四大门派之一,凤仪山庄曾也辉煌一时。
据传,凤仪山庄当时的家主与开国皇帝乃是同门师兄弟,共同传承了前朝“瑶琴仙”的琴艺。开国皇帝起兵草野时,凤仪山庄亦是毫不迟疑地响应了他。
但同照剑阁的下场一样,万事终焉,凤仪山庄也迫于种种压力,选择了隐世不出。
直到现任家主掌权,凤仪山庄从清高的琴客摇身变作满身铜臭的商贾,多年经营,总算博得“皇商”美名,成为了大虞首屈一指的富商。
入世一事看似风光,但背后要付出的血泪和精力,一定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凤曲记起阿珉说过那个和他不相伯仲的对手,正是凤仪山庄的“二公子”。
可以看出,即便落魄至此,凤仪山庄也未放弃他们的“江湖”。
思考间,二人轻功腾挪,已经走到了群玉台下。
眼前现出两条迥异的山道,一条路口有重兵把守,路况平整,守卫边上还停着待发的马车。
另一条则显得坎坷崎岖,不仅狭窄,更是刻意地选了坡度陡峭的悬壁,虽然可以看出是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却几乎与地面垂直,根本没有让人通过的诚意。
“我有请柬,先走一步。你要走考核通道。”穆青娥停下脚步,迟疑地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凤曲心下了然,对她一笑:“别怕,我会注意安全。”
穆青娥耳尖一红,猛转回头道:“谁管你?别太慢了。拿着这个。”
凤曲微愣,手里多出一条悬着铁爪的绳索,虽然他从未用过类似工具,但可以看出这东西能在峭壁上发挥不小的妙用。
不等他出声道谢,穆青娥拔身飞掠,几次腾挪远离了他的视野。
最终远远看见她将请柬递交给守卫,两名守卫毕恭毕敬把人请上了马车。
“真好啊。”凤曲捏了捏略微僵硬的小腿,其实赶了一天的路,他已经很疲惫了,“……阿珉,你在吗?”
阿珉的声线懒洋洋的:「叫哥。」
凤曲耸了耸眉,不情不愿:“你揽的活,要我去爬山?”
「那你是想和且去岛一起沉海了?」
“……”
凤曲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会帮忙,况且劳累的终究是他自己的身体,谁来爬山都是一样。
如此想着,凤曲掂了掂手里的工具:“好歹也是一起爬山的伙伴,得先给它取个名字。”
「无聊。」阿珉评价,却问,「叫什么?」
“神勇无敌百发百中凤曲专属……”
阿珉:「别想拖延时间,我不会帮你爬山的。」
凤曲只好长嘁一声,爱抚着他的新伙伴:“那你就叫无敌小曲吧。”
无敌小曲静静躺在他的手里,泛着清冷的金属光泽,凤曲这才试了试抛钩的手感,高高地向山壁上甩去。
“当”地一声,山壁直接弹开了那只铁钩。
无敌小曲出师未捷,大受打击,连光泽都黯淡了些许。
阿珉:「……」
凤曲嘴硬道:“在磨合呢。”
无功折返,无敌小曲的身上已经多了些许划痕。
日沉西山,群玉台宛如满月,光辉灿烂,公正地悬在凤曲头顶。
凤曲“叮叮当当”折腾了十数次,铁钩都未如他所愿地攀住山壁,反而折损得越发严重。不消深思,凤曲已经猜到等会儿爬上群玉台时大小姐的反应了。
不说当场跟他杀得有来有回,怎么的也得拿眼刀子给他来个千刀万剐。
“无敌小曲,”凤曲抬了抬酸痛的胳膊,打量依旧高耸的峭壁,“……可见是虚假宣传。”
阿珉:「是你强塞的名号。」
凤曲振振有词:“是它选择了背叛。”
阿珉:「……」
凤曲:“它背叛的不只是我,它还背叛了我们一起选择的理想,它背叛的分明是它自己的初心!”
阿珉啧了一声。
不用掏铜镜看,凤曲也能猜到阿珉脸上不悦且鄙夷的神情。
但他们好歹是朝夕共处的舍友,就算他像这样指桑骂槐,阿珉也不可能弃他而去。
无他,阿珉应该对十七岁的自己是个什么鬼样明显非常清楚。
「退。」
凤曲猜测是因为阿珉比他年长,所以声线也总比他更清冷、更沉稳,单是听一耳朵,就无端觉得心安。
四肢涌上熟悉的寒意,身体的意识很快就被另一道灵魂占据。
凤曲那张昳丽绝伦的面孔登时卸去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形似冰霜的淡漠。
无敌小曲在阿珉手中灵活地绕了一圈,听了整个傍晚的“当啷”声的守卫们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他们看向突然变得安静的山路。
那里空空如也,隐约却能听见鼓点一般的步声如舞如奏,敲着层叠山壁,纵挪腾掠,白衣翩跹如一道冷雾。
山道上的机关很快检测到异动,从山壁上猛地射出四五排冷箭。
阿珉撤钩踩箭,足尖碾断半支残箭,以更快的速度直向满月奔去。
少年剑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我去。”原本看了半天笑话的守卫瞠目结舌,走去查看之前的山壁,“那他之前叮叮当当在那干嘛?逗我们呢?”
另一名守卫也同样呆若木鸡:“真有人能从这儿上去?‘天权’大人设置这么多的机关,这些天就没见过活着走完半截的……”
“你快看!”守卫指着山壁上错乱的白痕,“他难道……是用飞钩在山壁上刻了什么字?”
斑驳错乱,其实看不太清。
但是其中一人恍然大悟:“是‘弱’!他在嘲讽‘天权’大人的关卡太弱!”
两人话落,即刻点起路口静候多时的火把。
不远处的哨岗望见火光,同时撞响了身边的巨钟。
钟声回荡在群山,鸟群惊起,箭镞如同天罗地网一般扑向那条艰险的山路。
而阿珉甚至不用出剑,只是单手攀住一块山岩,另一只手里的无敌小曲如同银蛇吐信,在他手中如同生了神智一般挡下层层箭网。
他的速度都不曾减缓半分。
等到山路走至尽头,眼前是一条悬在山间的铁链。
铁链另一端系着群玉台的台陛,而在铁链之下,则是夜雾茫茫的一片深渊。
「阿珉……」凤曲借着阿珉的目力扫视四下,顿时有些心虚,「这、这这这,这不可能过得去吧!」
阿珉沉默地观察片刻,反问:“怕死?”
凤曲悚然,愤愤斥问:「怕死很丢脸吗?!」
他们双生一体,无论谁从悬崖摔下,都是一尸两命。
尽管凤曲也很想把心放进肚子里,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高度,就算阿珉稳如泰山,他也实在没办法毫不在意。
“别怕。”阿珉说,“我会注意安全。”
刚才糊弄穆青娥的原话就这么反过来糊了一脸。
凤曲:「……好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相当虚弱,但不再迟疑:「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嗯。”阿珉抚摩着手里的无敌小曲,铁钩上有无数道凤曲导致的划痕。
但穆青娥给出的东西显然不会是次品,即便伤痕累累,它也还和初见时一样坚固。
哨岗敲响的钟声依旧在山间回荡,就像无形的鼓舞在为阿珉伴奏。
阿珉攥着绳索,将无敌小曲朝夜雾中的铁链丢去。
“嗒”地一声响,钩子精确地挂在了铁链相扣的空环之间。
察觉到阿珉意图的凤曲立即惊叫:「你想干嘛——!」
阿珉轻道:“嘘。”
瞬息之间,他将绳索在手腕上绕了几圈,随后足尖一蹬,朝着深不见底的崖底荡去。

回想起在悬崖之间荡秋千的惊魂一刻,凤曲的腿还在不住发软。
阿珉已经回归沉默,他也得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但凤曲这会儿只觉得头昏脑胀、四肢酸麻,长长的玉石台陛仿佛没有尽头。
这还只是盟主大比开始前的第一役,他的表现就差劲到如此地步……
不等凤曲反思出什么结果,穆青娥遥遥地站在台阶末尾:“倾凤曲——”
凤曲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到被阿珉抛在身后,或将永远倒挂在锁链上的无敌小曲,惭愧不已:“穆姑娘。”
穆青娥走下台阶,拉了拉他僵硬的胳膊:“快些过来,今天的报名时间要截止了。”
凤曲这才留意到,台阶上乌泱泱聚了一群人。
为首的似乎是观天楼弟子,穿雪白长袍,端着登记簿正在写写画画。
男人扬声询问:“穆姑娘,你的同伴叫什么名字?”
穆青娥同样高声答复:“且去岛——倾凤曲!”
顷刻,乌泱泱的一群炸开了锅。
男人书写的动作也停顿片刻,确定一遍:“倾五岳的倾?”
“倾五岳的倾!”穆青娥举起凤曲的右手,骄傲地宣布他的名字,“且去岛首徒,岛主倾五岳的亲传弟子,倾凤曲是也!”
一夜之间,有关“倾凤曲”的新闻,甚至能在瑶城观天楼卖出千金高价。
据说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也据说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当众人聚集在群玉台山崖之前,观摩那行云流水、由无敌小曲篆刻而出的珍迹,他们交头接耳、众说纷纭,一致认定:
没错,倾凤曲就是刻下了一个“弱”字。
刁钻如天权考官,在堂堂且去岛首徒眼里,也只值得一个“弱”!
“醒了?”
穆青娥将浸过冷水的毛巾丢过来,凤曲连忙把脸擦干净:“我什么时候睡的?”
“你刚露脸,台阶都没上去就甩开我手一个人走了。”穆青娥顿了顿,“然后躲在山石后边吐了半天,晕了。”
凤曲:“……”
穆青娥问:“恐高?”
凤曲又回忆起孤零零飘在悬崖之间的无敌小曲,顿时悲从中来:“姑娘托付给我的无敌小曲……”
“什么东西?”穆青娥诡异地理解了他的思维,“那个铁钩子?‘天权’说就挂在那里当个景点,收了门票分你一半。”
“可我更想接小曲回家。”
“‘天权’已经送来十两银子做定金了。”
“……”凤曲速答,“但小曲显然也有自己的使命。”
比如飘在悬崖,赚钱养家。
虽然曾在群玉台吐得昏天黑地,但这不妨碍凤曲迅速理清现状:
第一,他们已经报名成功;
第二,他出名了;
第三,他是靠“弱”出名的。
“尽管报上名了,但在瑶城的考试结束前,我们还得凑够五人团队。”穆青娥的态度依然没有松懈,“而且,我们还急缺钱呢。”
听过阿珉的经历,凤曲坚信可靠的队友是急不来的,索性先问:“瑶城的考试是什么?”
“……荒唐得很。”穆青娥的表情出现一丝明显的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要考生们去寻找瑶城‘第一美人’。没有其他解释,似乎只要能把‘第一美人’带到‘天权’跟前,就能拿到他的信物。”
凤曲瞪着眼反应了好半天:“这和武林盟主有关系吗?”
穆青娥微笑:“我只知道大部分人都已去了天香楼。”
“那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美人多,你仔细想。”
凤曲仔细想着,恍然大悟:“是卖画本的书铺?”
穆青娥:“……”
凤曲直觉穆姑娘比之前更不高兴了,但穆姑娘不说话,他也不敢再问,只能眼巴巴地乖巧坐着。
他说错了话,那也没法,他对海内一无所知,实在不能想象出“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僵持之际,阿珉冷淡的嗓音在他颅内响起:「脂粉堆、温柔乡,天香楼就是这样的存在。」
“你去过?”凤曲小心翼翼地在心底问他,“这地方干什么的?”
「没去过,能猜到。背后的老板应该是凤仪山庄。」
“无论如何,昨天你都干得不错。”穆青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叹息一声,先对凤曲表示肯定,“今早收到了很多江湖人的申请,都希望加入我们队伍,近距离瞻仰你的风采。”
凤曲迷迷糊糊问:“我的风采?”
“你不知道?你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通过那条山道抵达群玉台的人。”
凤曲闻言更愣,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问:“我?”
“‘天权’是瑶城侯的独子,对考生的来历门路看得相当重要。所谓单独辟给‘没有请柬的考生’的考验,本身就是一种歧视。”
穆青娥话语一顿,转而道:“不过,通过这道考验,带给你的名气和威望也的确远胜普通的名门弟子。你可以理解为,‘天权’此举,是为了将普通人和名门抬到同一位阶。”
凤曲难以理解海内人的想法,但听穆青娥说来,昨天的经历大约算是双刃剑。
而且目前看来,利大于弊。
「问她关于‘第一美人’有没有思路。」
凤曲依言发问:“穆姑娘对‘第一美人’这道考题怎么看?”
穆青娥道:“你听说过‘天权’此人吗?”
凤曲谦虚低头,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但穆青娥并未如他所愿,而是低眉思索,似乎连她也不能三言两语概括这人的形象。
单听阿珉所说的“为了追爱而缺考”,结合瑶城侯独子的身份,天权应当是一位随性洒脱、不拘礼法的贵公子。
那么,这样看似不着调的人,给出了一道看似不着调的考题——
是否意味着,他们也只要给出不着调的答案即可?
“‘天权’秦鹿,瑶城侯独子,与凤仪山庄的嫡长公子交往甚密。我对他的了解也不算多,但是秦鹿有一点非常奇怪。”穆青娥道,“他的身体并无疾病,可近年来却虚弱得厉害。瑶城侯曾重金请我师父过去看病,可连我师父也不能看出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凤曲犯疑:“虚弱?”
“而且他的相貌也越发怪异,渐渐有了妖魔之状……”穆青娥摇摇头,不再继续,“话虽如此,‘天权’在江湖上的地位却很了得,你我最好不要激怒了他。”
尽管还没见过“天权”,凤曲对这位考官的印象却越发迷糊起来。
原以为不过是和他同辈同龄的二世祖,不成想人家身上的谜团远不止“为爱缺考”这点八卦,其背景之大,根本不是他能小觑的。
穆青娥说完“天权”,又把话题绕回了“第一美人”:“趁你休息,我外出打听过一些‘第一美人’的风闻。都说‘天权’平日惯爱出没天香楼,曾经还为花魁引歌一掷千金,引歌也因此被誉为‘瑶城第一美人’。”
“……哇。”凤曲依旧乖乖坐着,不劳他开口,穆青娥已说:“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凤曲想了想:“但如此说来,这个引歌姑娘多少应该知情一二。即使不是我们要找的‘第一美人’,‘天权’应该也曾对她嘱咐过一两句才对。”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们现在没办法见到引歌。”
凤曲:“?”
穆青娥抖了抖空空的袖袋,很直白:“花魁引歌,现在已经被捧到了一曲千金。”
凤曲:“……”
好现实。好残酷。
天权哥怎么叫天权,天权哥应该叫天钱。
穆青娥看着呆若木鸡的凤曲,唇边勾出笑意,摆摆手道:“为了打听消息,也为了挣些盘缠,我这几日都会在南坊慈心斋帮忙煎药。你有什么想法,就到慈心斋来找我吧,不过三餐得你自己解决。”
其实不用她说,凤曲早就为自己在海内举步维艰的现状深感惭愧,眼见穆青娥还要为了两人的生计辛苦,脸上更是烧红一片。
半晌,凤曲轻声问:“穆姑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没有。”穆青娥想也未想,答道,“虽然一曲千金的价钱我们付不了,但天香楼的人常去慈心斋抓药,我也未必不能听到什么风声。”
“可是穆姑娘……”
凤曲蹙眉想说什么,但穆青娥抢先一步截断他的话语:“倾凤曲,从现在起你要比以前更小心,明白吗?外出的时候别再穿且去岛的校服,也别让人听见你的姓氏——不要急着为我做什么,以后要你做的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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